[原创]星期天，给爸爸染发。|青青子衿 - 『漫游』酷论坛

[原创]星期天，给爸爸染发。

小火菊@2004-12-24 22:53

　　银丝飘落在我的手心。很多时候，低头看时，我只是无心的一笑，然后随手将之丢弃在冰冷的风中，于是，现在回想起来，我根本无法清晰的记住，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看见爸爸的白发的。
　　那银丝很轻很轻，它飘啊飘，很快就在我的眼中飘走。然而它也很重很重，我现在才知道，它一直没有飘出过爸爸的心。

　　爸爸自己一定记得是何时岁月无情的通知了他的衰老，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养成了每天起床就会揪掉新生的白发的习惯。
　　最初的那个时候，我总是笑他。
　　我发誓，我不是嘲笑，只是笑而已。
　　我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你再想阻止也不可能，不如趁早适应了吧，也许会快乐些。
　　每每这个时候，爸爸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继续着他的动作，很固执的样子。然后我会扭回头来，不再看。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心情，我只是不想看到爸爸这么做，感觉压抑的无法呼吸。
　　如此的日子持续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只记得慢慢的我不再笑了，慢慢的是我先习惯了，慢慢的我开始帮爸爸找镊子了。
　　因为我理解了他的心情，当我开始不可遏止的怀念我无忧的童年的时候。我知道了，老，虽然无法避免，但是人类对老的恐惧，也同样的无法避免。
　　去皱霜，修复霜……作为女人，我们对衰老的抗争，比男人，其实要早的多的多。
　　然而，即便我们如此努力，白色的领地仍旧是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从起先的爬上鬓角，到慢慢的向后、向里伸展。有时不经意的拨乱爸爸的头发，便会看见那些已经站稳脚跟的长长的“侵略者”。
　　我不晓得爸爸是不是知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知道他在意，所以更加无法启齿。尤其站在这样一个青春的我的角度上。说出去的关心，我怕会变成一种讽刺。

　　直到我工作后，惯例的每个星期都要回家。有一次，爸爸理完发突然兴冲冲的回来看着我笑，直问我他有什么不同。
　　我左看右看只是觉得头发短了。再仔细看看，心里突然一震，爸爸额前的头发好象少了。难道，已经开始脱发了吗？我嗫喏着，没有回答。
　　爸爸却依旧兴奋着，笑着指着自己的头发对我说，你不觉得黑了吗？我把它染了，花了70多，老板说我是熟客，给我便宜的呢，据说用的是很好的。
　　那一刻，不同于爸爸的开心，我的心是疼的，眼睛是涩的。我拼命的笑，拼命的笑，我说好看，显得特别自然，特别年轻。我想，笑了，眼睛就小了，爸爸就不会看出我眼中的晶莹。
　　我一个人回到屋子，好半天都在发呆。

　　爸爸出身军人世家，从小就接受严格的军队教育。他是那种活的几近古板，或者说有些古董的人。对我，他一向也是严格要求的，一直进行着严格的身教。
　　他不允许我留指甲，于是每个星期会和我一起修剪；他不允许我穿张扬的服装，于是他一直是素色普通的打扮；他不允许我扭捏作态，于是他一直是雷厉风行；他不允许我碰一点点的化妆品，于是他一直是用最简单的洗发水，一直用香皂洗脸。
　　他不喜欢一切脱离了常例的事情，他说女孩子应该清新婉约。于是，虽然我没有如所愿的成为端庄的女子，却也是乖巧、开朗、朴素甚至有些中性的女生。
　　记得最清楚的是上大学的时候，焗发已经不是流行而是最普遍的生活。对于大城市的女孩子来讲，头发没有亮丽的颜色，就象没有洗过头一样不能出门。而且焗发也已经是非常简单和经济的事情，不用再去理发店，自己在屋里就可以简单的搞定。
　　即便是这样，爸爸仍然严肃甚至严厉的警告我，绝对不许染发。
　　而让我最惊惧的了解爸爸对这些事是如此的反感是大三的时候我偷偷穿了耳洞后爸爸的反应。他几乎和我断绝了父女关系，他写了很多对我表示失望的话给我，即便我只是佩带着最简易的耳钉。
　　于是我渐渐明白，他是很讨厌那些浮华的东西的。他可能会欣赏别人这样，但绝不会允许他的女儿和别人一样。很多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便是时髦，发生在我身上便是叛逆，不懂事。我渐渐理解了他的生活观，也就不再去踩他的雷区。也许真是他教育的成功，我其实对那些装饰，也只是成长中的女孩子的好奇，并不狂热。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爸爸，他居然会冲破他以往所有的标线，做出对他来说那么反常的举动。我心痛的，不是爸爸的食言，而是他无奈的心情。
　　第二个星期回来，我第一次在赚了工资以后给爸爸买东西。是一支很贵的染发剂。
　　我没有告诉爸爸，其实理发店给他用的东西并不好，不仅颜色是乌的，而且还掉色。我总是在他起床以后偷偷换掉他的枕巾，偷偷的拿去漂干净。
　　爸爸对于我送他的礼物高兴的眉开眼笑，他完全忘记了他本来是多么痛恨这些东西的。
　　我说，爸爸，以后我自己给你染吧，我会。
　　爸爸却说那多麻烦。
　　可是我看的出来，他是期待的，因为他的眼睛是亮亮的。
　　父母都是这样的吧。他们的爱虽然是毫无疑问的无私的，但是同时，他们也悄悄期待着我们的回报。只是，他们把这种期待压的很深很深，压在被岁月扭曲的严肃的面孔下，吞在欲言又止的干枯的双唇中。
　　而我们，总是很轻易的转身，很轻易的忘记，很轻易的忽略，很轻易的，闭上了眼睛。
　　于是我说，不麻烦，很简单，而且也是乐趣啊，我们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爸爸笑的更深了。
　　我也笑了，这次是很开心的笑了。
　　我知道，我不能帮爸爸留住青春，也没有人能。但是，我可以给爸爸带来快乐，带来满足，所以，我很开心。看着他舒展的笑容，看着他在镜子前轻哼着小曲左照右照的时候，我很满足，因为他的快乐中，有我的努力，有我的爱。
　　这一种爱，是不能用钱回报的，是要用心付出的。我知道，对他来说，我亲手帮他染发的快乐要远远超过于那支昂贵的华丽的染发剂。

　　于是，每个隔半个月的星期天，便成了我最快乐的时光。
　　轻轻拨开他稀疏的头发，一点点的、小心翼翼染上我对父亲的爱与尊重。

引用

小火菊@2004-12-24 22:53

真希望莉莉给我念～～～～～

引用

hilwa@2004-12-24 23:48

不短的文,....楼主真是懂事..^_^

引用

小火菊@2004-12-25 00:21

小随啊~~~初次见面，你好~~~~~~
这文才花了一个小时，偶是习惯了写万字以上的人，呵呵

引用

雷雷@2004-12-25 00:54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父母都老了……
头发变白就是他们为我们操心的纪念……
PS：羡慕小火，有个爱你你爱的父亲……要好好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