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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直到了结束的那一天(补完)——终于在考研完后找到了感觉。
半仙@2003-02-27 19:30
直到了结束的那一天
半仙
地狱的火焰在身后汹涌地升起来了,靛青的,惨白的,淡紫的火星四下飞散在人间的空气里,他已经看不清那些模糊的人影和隐隐约约晃动着的鬼魂,只有一些破碎了的呼喊和哭泣从上面顽强地传进脑海中,这让他很生气,很不耐烦:
“吵死了。”
他用仅存的一只手攀住地狱裂口的边缘,闭上眼,感觉到手指正在慢吞吞地向下滑。
快掉下去了吗?
身体很沉重。这个通往地狱的裂口还真是名不虚传,窒息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平日里千锤百炼的身体,居然有了碎裂的错觉。
不愧是奈落啊,桔梗只用了一个温柔的拥抱,就玉石俱焚出如许绝望的深渊。
爱也不能爱,恨又恨不了,殉情是个不错的主意。
好累。用一只手吊在中间,真的好累。不过活着本身也够累的。
一些冰凉的泪水纷纷地落在了脸上,是有人在替我哭吗?
可怜的孩子,不要替我哭了吧。你跟着我走的路太长,太远啦,你也疲倦了呢,停下来,歇一歇吧。
泪水还是不断地落下来。到底是谁啊,是谁在哭啊?
我叫你别哭了你听见没有?别哭了!
“杀生丸!抓住我的手!”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了。
其实关于爸爸讨新老婆的事情,我本来是不在乎的。
在一切即将灰飞烟灭的此时此刻,我的脑子忽然涌起了这样一个过去的念头。
妈妈是为了救爸爸才被咬死的,她断了两条腿,头皮被撕下来一半,最后掉进了滚烫的温泉,死无全尸。
后来爸爸成为了最强的首领,号令天下,一呼万应。
对于妈妈的死,爸爸是发自内心的难过,我亲眼看见他轻易地一把就扯掉了自己三分之一的头发。
但是男人是不能没老婆的,特别是那些万众瞩目的男人。长时间打光棍的下场就是:不是有人议论你某某方面有毛病,就是有人推测你可能是同性恋。人就是喜欢多管闲事,一张张叽哩呱拉的嘴能让所有站在高处的人物们哆嗦成一个。
何况女人对于男人的意义本来就不代表至死匪他。
我跑去看过那个顶替了妈妈位置的女人,她长得小模小样,两只眼睛宛如待宰的小鸡,离妈妈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飒爽英姿差太远了。
又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爸爸不愿意再爱上强悍的女性的原因:女人太爱自我牺牲了,她们总是没头没脑地挡在男人眼前,一点儿也不管被她们抛在身后的孩子和老公,会椎心刺骨到什么地步。
从这个角度来说,女人是相当愚蠢的。
但是问题就在于,这个规律放之四海而皆准,柔弱的女人照样固执地要命,而且还更厉害。被这样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当然是忠实地继承了她的顽固不化。
新弟弟出生的那一天,爸爸正在外头跟人家打架,打到头破血流半死不活,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新老婆生了。他绕着老婆的屋子转了四圈没敢进去,在外面听着女人在里面惨嚎。他的血从他站着的地方流下来,把人家好好的花园打湿了老大一片。
弟弟的名字叫夜叉,确实很像老爸当天的样子——大概老爸想要子承父业吧。
我对这个弟弟没什么感觉,他三天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跟他妈一样,一脸白痴相,好像天生有皱巴巴的微笑长在脸上。他揪住我的头发死活不松手,差点儿让我当场发飙切下来他一只小爪子。不过这并不是我讨厌他们母子的原因。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甚至还很敬畏我。女人经常当着我的面告诉怀里的孩子:
“要乖喔。长大以后要像哥哥一样勇敢善战喔。”
这些话一般来说,会引起我的反感。
勇敢善战?一个人类配说这些话吗?你们有这能耐,有这资本说吗?既然柔弱的一塌糊涂就要老老实实地呆着,别成天想什么建功立业!明明是弱者,却还要努着四根肋条骨想成为强者,这样的家伙我最讨厌。你们拼命努力的样子让我恶心。
最要命的是,那个被称为我弟弟的小东西听明白了他妈的话。
他第一次拿起一根木棍当武器的时候,还站在院子里冲我讨好地笑。
说是武器,其实就是一根棍子。他挥舞着那个东西,心满意足地跑来跑去,哇哇乱叫,像一只跳上岸来的小青蛙,吵的人受不了。我实在理解不了爸爸和他的新女人能坐在那里忍那么久,而且还在脸上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这就是所谓的美满家庭?简直作呕。在我的印象里,真正的家庭娱乐应该是夕阳的光芒中在父母面前表演自己的首次狩猎,我永远忘不了我第一次独力干掉一只大山猫的时候,妈妈欣喜地扑过来的样子,她的眼睛里闪着骄傲的光彩,不容分说把我推到了爸爸那里,告诉他他们的儿子已经是个真正的妖怪了。
妖怪的家庭就要有妖怪的样子!我厌恶地看着老爸那张日趋软弱的脸,我知道他被这种天真的人类家庭磨灭了昔日的锋芒,人类害了他了。
害了他的人,就是那个小鸡一般的女人,还有那个小杂种。
就为了这个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们。
小杂种的眼睛忽然对上了我的,他忽然跳着冲过来,欢快地用那根棍子“斩”向被迫立在老爸身后的我。
还没等大人们反应过来,我一巴掌把他连棍子带人抽出去多远。我早就想抽他了。
院子里立刻大乱,女人跌跌撞撞地爬过去搂住儿子,爸爸坐在那里没动,但能感到他强大无匹的气息像山一样压过来,我只好退两步站好,准备被他一把掏个透心凉。
正好,可以回去歇两天,省得看着他们在这里假惺惺地过家家。
出人意料地,小杂种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不但没哭,反而一脸又兴奋又崇拜的神情,他甩开母亲的手,似乎还要意犹未尽地挨抽。
爸爸的气一下子消了下去,他示意女人松开手,让孩子向他挑战。
他终究也是个好斗的半妖啊,我拂袖而去的时候悲哀地想。
不管怎样他的身体里都流着一半跟我相同的血,就算我再否认也是如此。他殴斗的时候是妖怪,微笑的时候是人类,他气势汹汹好似父亲,慈悲温柔宛如母亲。我多么希望如果他彻头彻尾是个妖怪,那样子我就可以做一个称职的哥哥,天天带着他走南闯北,太阳下面杀戮月亮下面咆哮,我们在父亲的旗帜下联袂屠杀,让妖怪们哀鸿遍野凡人们尸横八方……或者他只是个如假包换的人类,我跟他就可以形同陌路此生此世无有半点交集。可他偏偏是个杂种。
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被无辜地憎恨着的,那就是混血儿。
既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既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那里。
天生的异端注定的另类,这辈子碍眼下辈子哀怨。
所以我永远也不会正视这样的一个孩子,哪怕他天生异秉,哪怕他血浓于水。
爸爸被我的观念气得发疯,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忤逆,他苍老的手指颤抖着,空气从皱纹里吹过,唿唿作响——他老了。他只有两个儿子。他的生命辉煌已毕老之将至,死神在他的窗前每每忧郁地走过,一群乌鸦起起落落。他透过死神的剪水黑瞳和乌鸦的翅膀用悲哀的目光看着他的儿子们,那里有他未完的梦想延续的精魂,他把手伸给他们,可是却无人回应,孩子们忙着骨肉相残彼此愉快地杀害。我知道他的心碎了。
可是爸爸,请原谅我无法妥协。
发自种族的憎恨,是无法消灭的。越是亲近,越是憎恨。
我可以原谅一个邪恶的妖怪,但却无法容忍一个无害的半妖。
就因为他和你不同吗?
是的。
你是我的儿子,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她们?
你能接受是你的事,我不是你。
他是你弟弟。
就因为他是。
……你滚蛋吧,滚远点儿。
是。
我尽量平静地跨出门去的时候,爸爸说了一句:
杀生丸,你要爱护你弟弟啊。
我回头看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父子吵架的狂怒,只有一个老人浑浊的希望。
爱护吗?就算彼此仇恨也要爱护吗?
爸爸,你在说什么胡话?
外面到处都在下雨,豆大的水珠砸在脸上冰凉透骨,我一个人在深山里东一头西一头混乱不堪:爸爸终于让我走了,他养了我这么多年终于放我走了,他不需要我南征北战战无不胜了,他要我独立门户长大成人了……
爸爸!我说的对不对?!你是为了这个理由才赶我走的,而不是为了那个无知的半妖!
求求你,用这个理由打发我吧,而不是因为他!
妈妈,妈妈,你看看我,看着我……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鸟叫了,好静。
有孩子们做游戏的声音,我闭着眼睛也能分出谁是欺负人的谁是被欺负的。
孩子们的游戏就应该这么做:实力代表一切,等级凌驾友谊。
不过意外地,我在那群孩子们里发现了我们家的青蛙。
听上去他哭的很惨,但打的也很凶,不愧是爸爸的儿子。
孤零零一个人被赶出家门的我忽然起了一个念头。于是我下去把孩子们赶散,像救世主一样站在小杂种面前。他果然哭着跑过来抱住我,眼泪鼻涕全汪在脸上,小模样可怜透了。他好像很高兴,抓着我的胳膊不松手,嘴里奶声奶气地嘟囔着。我居高临下问他:
你跟我走吗?
嗯嗯。
我要去很远的地方。
也去。
他还不太会用第一人称,只是乱七八糟地顺着我的话。
骗一个小孩子,……我很难得的涌上来少许罪恶感。
杀生丸,要爱护你弟弟啊。
爸爸苍老无力的声音又在我脑子里转了。好吧,爸爸,我听您的,我“爱护”他。
跟我来吧,小家伙。
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我心里不由自主地狂笑起来。
小东西对我有一种近乎病态的信任感,他信赖地拉着我的袖子,我跑他就跑,我跳他也跳,我停住不动,他坐下来用小小的柔嫩的头靠在我的腿上。
他对我喊饿,我叫他忍着。
喊渴,那边有水沟。
一丁点儿的半妖,就这么让我牵着在山里遛了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他开始发高烧。
他已经成了习惯的抓着我的手的动作也松懈了。他的小手变的通红,脸也变得通红。他走不动了。
家里现在一定乱成一团了吧。
爸爸,你的宝贝小杂种儿子就要死啦。
就这么死在无名的深山里,像条普通的野狗倒毙在地上,有乌鸦给他天葬。
一定很遗憾吧,爸爸,最后给你送终的还是只有我一个。
小家伙显然并不了解静静地守在他身旁的我在想什么。他很难受,开始还能哭,后来就完全哭不出声来了,他攥着小拳头机械地抽搐着,小小的鼻翼翕动着空气,红色的脸渐渐地在发青。
差不多了。我站起来想离开,可是却站不起来——我的腿在发软。
我杀了他了,我杀了这个手无寸铁柔弱无力的小玩意儿了。
恐惧吗?笑话,我出世以来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体积庞大孔武有力的妖怪,这么一个小东西,小杂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半妖,居然让我退缩了?!
哥哥,救救我。
小孩子的意识明白无误地传了过来。
他睁不开眼睛,就把小手胡乱地伸出去,拼命地去抓,仿佛有一种确信,确信自己一定能再抓住那个引领他走向死亡之地的柔软袖子。
救救我,哥哥!
我惊恐万分地跌坐在地上,剧烈地摇着头:
别向我求救了!
你,你快喊爸爸、妈妈来救你呀!别喊我!
小孩子困惑地流下了眼泪,高热让他所有的感觉都模糊了,他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是继续热诚地用仅有的一点力量在虚空中呼唤着:
救救我吧,哥哥!
最崇拜哥哥了!最喜欢哥哥了!
哥哥,你好厉害!
将来我也要成为哥哥那样的大妖怪!
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
你们都没有哥哥,你们都没有像我那样帅的哥哥!
我最相信哥哥了,最相信了……
杀生丸,你要爱护你弟弟啊!
这句话夹杂在小孩子的心声中像咒语一样扩散开来,它在四面八方回响着,振荡着,从树梢上和天空里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它叹息着走远,哽咽着走近,它在我的血液里汹涌地奔流,每一朵浪花都在齐声呜咽。这十一个字从天而降无孔不入,它们不屈不挠视死如归,在我的灵魂深处宛转地呻吟,它们软弱无力而又坚韧不拔,它们语焉不详而又确信不疑!
爱护你的弟弟!
哪怕彼此仇恨,哪怕誓不两立,可就因为他是你的弟弟!
我抱着温度慢慢流失的小身体跪在咒语的面前浑身战栗:
别死,我求你别死!
怎么才能救你,怎么做?
我不会救人,我不会!
爸爸!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我!
爸爸在我赌注一般强大的妖力呼唤下,终于找到了我们。
他衰老的脸上再也没有一点儿表情,只是默默地从颤抖不已的我手里接过他的小儿子,静静地走了。
我跟在他后面一步一跌,我抓住他的衣服哀求似的问他:
那孩子会死吗?会吗?不会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没有再回头。
在我的生命里,曾经有过许多人。
他们有的勇不可当,有如父亲。有的坚强如钢,好像母亲。
不,我不爱他们,事实上我不爱任何人。我不爱爸爸,也不爱妈妈,我没有那么多的柔情,我不适合柔情。我就是我,杀生丸。一个血统纯正无可挑剔的完整的妖怪。
可是妖怪,也有着活着的信条,和不可逾越的原则。
我认同谁,憎恨谁,是泾渭分明的。
我必须认同那些亲近的,憎恨那些相异的,我通过认同来生存,通过憎恨来确认自己是谁。
我要意识到自己生命的存在,就要划分这两种范围。只有这样我才能活的心安理得笑的云淡风轻杀的干净利落。可是我做不到这一点。
这一切都被一个牙口超不过三岁的半妖打碎了。
我根本就搞不清他是谁,他为什么会以一种奇异的身份与我共存。我曾经试图去解释可是最终一无所知。我只能看着他顶着一张酷似爸爸的脸跑来跑去,一举一动小心翼翼和那帮委琐的人类毫无二致。我不但理解不了而且一天比一天难以忍耐,我目睹着他茁壮成长却束手无策,我多么渴望对着他的脖子手起刀落,快活地听着温暖的鲜血汩汩流淌。可是我所有的努力都在深山的那一次尝试中粉身碎骨,我手执屠刀却只能听任爸爸那一双风烛残年的眼睛死死咬住自己的灵魂,他老迈的面庞终日在我迷蒙的视野里若隐若现,听不见的声音歌唱着残暴的咒语:
弟弟,弟弟,弟弟……
我居然无法下手杀害我所憎恨着的!我一想到这一点就羞耻地发疯,愤怒地发狂。我缩在墙角里眯起眼睛盯着自己形状优美力量残酷的双手,它们在明亮的阳光下毫无瑕疵,半透明的肌肤包裹着青色的血管,它们是那么生气勃勃蓄势待发,可是就连这摧枯拉朽无坚不摧的力量,也不能坦然自若地杀害那个孩子!
连这一点微薄的愿望都达不到,那么如此强大的我的存在,又意味了什么?
做个打破隔阂大公无私的老师吗?眼睁睁看着这个公然蔑视一切界限的小崽子幸福地生活?
我终日在焦虑的折磨中暴躁不安,我无法原谅自己在深山里的软弱;我面对着垂死的半妖竟被吓到腿软。
这种折磨甚至在爸爸叫人告诉我那个小杂种已经安然无恙之后,也无法就地消失。
多少鲜活的生命凋谢在我的手上并不重要,唯一不敢面对的,就是他的死亡。
无能,无能呵。
每次砍瓜切菜般扫灭无数妖怪和人类的时候,这种本能的耻辱就会空前地膨胀起来,直到自己完全陷入狂乱状态。
不过所幸的是这种日子终于迎来了结束的一天。
几年以后爸爸死了。
奔丧的时候家里一无所有,从前的党羽作鸟兽散。
我连爸爸的尸骨也没看到,只看见一个瘦长结实的小东西落寞地站在院子里,一如当年挥舞着棍子扮作叱咤风云。
他站在那里仰着孤傲的头,一头白发瀑布一样飞散在背后,身后拖下长长的影子,安静地让人伤感:
“爸爸死了。”
“我知道了。”
“你来干什么?看笑话吗?”
“小杂种,还轮不到你来问我。别忘了谁才是爸爸真正的儿子。”
他的眼睛可怕地亮了起来:
“杀生丸,你放心,我也不会承认你是我哥哥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个小家伙,在几年前,还拉着我的袖子,无比虔诚地呼唤着:哥哥。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杀生丸,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想杀你。”
这句话让我真正着实惊讶了一把:我的意志,竟变成了他的吗?
“我真是太天真了,当年会把你这样的无耻之徒当作哥哥一般信任着。”
有很多人骂过我,但“无耻”这个形容词还是第一次听见。
有一种冰凉的感觉慢慢爬上我的心头,我好像明白这几年来折磨我的火热的交战就要结束了。
“你利用我的信任把我骗进深山,是想害死我吧。”
我承认一开始是的。
“你骗了我,要不是爸爸,我早就曝尸荒野。”
这不是事实,如果不是我,爸爸也发现不了你。
“你不回答,说明是真的吧。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想杀你的。”
我又吃了一惊。
“我知道,你是妖怪而我是半妖,你恨我是应该的。我对你也没好感。”
“可我们终归只有一个父亲,要我只是为了我们之间理所应当的仇恨而杀你,我没那个兴趣。”
那个一直徘徊在我的脑海中的,不太会用第一人称的小小的人儿,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更何况你也没有真正地害死我。不过,你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一部分——你害死了我母亲。”
我站在那儿纹丝儿不动,阳光照在脸上,甚至有些刺痛。
“我昏迷了十几天,母亲为了照顾我,感染上了最凶险的疾病。”
“为了我的失踪,她已经心力交瘁,染病之后更是卧床不起。”
“她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一年之后她死了。”
“我在那段时间里明白了许多事情,我再也不是那个牵着你的袖子什么都不懂,乖乖的小傻瓜了。”
“我守在母亲的床前发誓,如果她死了我就要你偿命。”
“爸爸已经尽了力,他不欠我们母子俩的。”
“但是你欠我们的!”
小小的半妖咆哮了,他露出尖尖的犬牙,绝望地向我吼道。
“爸爸活着的时候他不许我恨你。他说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弟弟,我尊敬他我信任他我终日里只是拼命地磨练自己,看着自己流下来的血我就想象成是你的!”
“可是他也死了。”
“他就像一个人类那样静静地无望地死去了,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他身边,妈妈不在,谁也不在,可他偏偏还想见你一面!”
我的喉咙很干,干得只能嘶嘶地挤出一句话来:
“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他离开我了。”
小东西像同龄的孩子那样崩溃地流下泪来:
“他走了,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可是我们都知道他已经死了。是的,我们都知道。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证明我们是兄弟,用无上的尊严和无穷的力量养育了我们的伟大的妖怪走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发自内心憎恨着我的半妖,彻底地心寒而又无比地放松。
好了,我们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仇恨,光明正大地死斗了。
我承认我也许确实有点儿无耻,藉由你错误的推断盲目的杀机而达到了自己的解脱。
管他什么事实真相,忘了那些可耻的彷徨!
我杀生丸,从来没有,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对自身存在的怀疑和对半妖的心慈手软!
他绝不会知道四年前那个真正的我的,绝不会。
多少年以来我一个人在茂密的丛林和破败的村落以及渺茫的荒原上冷漠地穿行,各种各样的遭遇和温情像烟云一样聚合消散,它们在我的眼里如同焰火般倏忽湮没,哪怕是母亲们殊途同归的牺牲,父亲们千篇一律的奋斗,孩子们不约而同的忘恩负义,都不能再撼动我的精神半分。我站在高耸的山峰上目光滑过可笑的悲欢离合,它们同声歌唱齐声哭泣,它们的泪水和笑容渗透了每一寸冰凉的土地,生命简单地诞生偶然地破灭,时间用她苍白的手臂拥抱每一块残破的碎片,规律和秩序循规蹈矩地轮流在树梢上翩翩起舞,强者伫立在云端弱者在地面爬行,可是它们死后的尸体却堆在一起慢慢地焚烧,黑色的烟雾忧伤地盘旋在森林的上空久久飘荡,就好像,低头看着我。
它们看着我奔波,看着我杀戮,看着我存在,看着我轻盈地掠过许多艰难的困境,犹如,叱咤风云。
我知道我精力旺盛的生命在这叱咤风云的假象中渐渐地磨灭了。
我一样会受伤,一样要疲累,一样总有一天猝然倒下。
我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偶尔会看到深夜里闪烁的星星,我希望能从那里面找到妈妈的眼睛。
可我不想看到爸爸的。
妈妈支持我,纵容我,她的逻辑就是我的逻辑;可是爸爸什么也不说,他就只会用那一双眼睛看着。
一直看到我发狂。
妈妈!你看爸爸!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心碎的时候我就拔脚逃开,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反正最后总要精疲力尽。不管是有必要的搏斗,还是无意义的狂奔。
在这样的许多日子里,我还是可以经常地碰到他。
他的身边有了女人,有了小孩子,似乎还为了一些可笑的爱情上的烦恼发愁不已。
爸爸安息的地方就在他的一只眼睛里。爸爸,你是在借他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还有我吗?
你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们似乎都保管的很好。我没抢来那把刀,你总是想的很周到,我算计不过你。
我也勉强学会了你留给我的那样东西,尽管并非出自我自己的愿望。
该杀的杀了,该死的死了,该活着的阳光灿烂,该爱着的难舍难分。
我的身边彷佛重演过去的悲剧,一个小孩子死心塌地地紧随左右。只是我已经不再叫她忍着饿了。她的体质也强过当年娇生惯养的小半妖,喝水沟里的水不会发高烧。而且,在她死的时候,我也学会了救她于危难之中。
我一如既往地耐心地跋涉,心神俱疲。
作为一个寿命远远超过自身种族的妖怪,我存在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对于我来说,活在人间的每一天都是一场挣扎着的死斗。人类用他们傻乎乎的几十年试图描述一个自由和逍遥的生存方式,遗憾地是他们空有其名无有其实。更何况我还不是人类。我是妖怪,我是用实力生存意志维持的坚硬的个体,我学不会委屈求全的柔软,所以我就要不可避免地劳累,以至于被迫走向终结。
旅行总会有尽头,故事总会有结局,牵肠挂肚纠缠够了,也得有一刀两断的年头儿。
严格来说,我是不太了解这些彼此敌对着缠绵着搏斗着拯救着的人们的,他们好像很痛苦?又彷佛很享受。咬牙切齿还要拥抱,百般煎熬也得微笑。一个徒剩下灵魂的女人和一个空造出躯壳的男人——真是一个讽刺的互补的存在。好吧,他们彼此成全了,二合一水乳交融,天崩地裂的关头,就是要埋葬半妖。
我站在高岗上默默地俯视,准备欣赏生离死别。
半妖的女人落泪了,一脸倔强的顽固不化的神色。
她死命地拦在半妖前面,胳膊和脸上都流下血来,漆黑的头发被血糊成一团贴在脸上,狰狞极了。
她在喊:你们谁也不能动他,谁也不能!
要敢动他,先杀了我!
女人又要拦在男人面前了!
我的火气腾地撞上来,直气得头昏眼花。
你也要被打断两条腿,撕下来一半头皮掉到深渊里吗?
愚蠢的女人!
半妖却像在梦游一般,他张着嘴,望着另一个女人消失的方向。像是难以置信刚才发生的事情,惊诧于那个女人的选择为什么不是自己。
我又想抽他了。
可是这次想抽他,必须走到危险的区域里去。
去就去,难道我还怕危险吗?
我敏捷地跳下山岗,告诉我的人等在这儿别动。
鞭子挥的很顺畅,第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这一下就让他的女人狂叫起来。第二鞭子抽过来,女人摁住半妖压在身下替他挡着。
我没想干掉他,我只是单纯地想抽他一顿而已。
是不是生死关头我不在乎,我只是不想看到男人和女人年复一年在不同的舞台上演同样无聊且可悲的戏码。
他果然条件反射似的反过来搂住女人,竭尽全力地跳开了。
就在这一刹那,深渊陡然崩裂开来,吞没了方圆十里的地面。
我当然纵跳起身,想跳到安全的地方,可是深渊发出了悲鸣,从地下涌起的强大的邪恶气息把它上空所有的东西都无差别地拽下去。
我已经跳到了离边缘不远的地方,但被邪气拽住了脚,没来得及跃上去,我只好用唯一的一只手攀住了石壁。
半妖跳起的位置比我高,他被邪气包围住,本来绝无生机,可是他怀中的女人却从自己的心中拔出了一支光亮的箭。
是的,从她的心中。
女人把箭向下掷去,他们身边的邪气骤然退散,于是双双安全地跳上了地面。
我听见我的人们从山岗那边急急地跑过来了。
邪气在向下收缩,我能听见自己肌肉断裂的声音。
上面的声音乱纷纷地传来:
是他救了我们!……杀生丸大人!……戈薇你没事吧?……别哭了七宝……玲不要过去!……你们快救杀生丸大人啊!……戈薇你没事太好了……是杀生丸救了我们!……我没事我没事!……是杀生丸救了我们!……救了……救了……
真无聊,你们要误会到什么时候啊?
别再误解我的意思了!
从三岁就开始,到现在也学不会分辨我真正的意图吗?
我没想救你,我压根儿就没想过救你,从你认定是我害了你和你母亲的那一天后我就再也没想过救你。
邪气夹杂着地狱的火焰在我的耳边飞舞着,上面的泪水开始像雨一样飘落。
就像,当年我第一次离开家,落在脸上的雨。
“杀生丸!抓住我的手!”
很清晰的一句话。
很坚定的眼睛,似乎还有愧疚。
要说对不起吗?要说谢谢吗?要说一切客气的肉麻的话吗?
要把我拉上去,恶心地再叫我一声哥哥,然后腼腆地别扭地回过头去吗?
要上演大团圆然后把所有观看着的人都哄的屁颠屁颠心满意足吗?
我们劳苦奔波爱恨交织殚精竭虑的岁月,只是为了换来那些庸俗的人们的赞许吗?
你太天真了!
只要抓住那只伸过来的手,种族的仇恨就可以消灭吗?多少年来的误会就可以冰释吗?
成为你的哥哥,超越一切不可逾越的界限,我半生抱持的信念,存在的价值,自我的骄傲,就这样被轻易粉碎了吗?
活在你救命的恩情里,澄清一切误会,像凡人一样心存感激,终年无耻地活着吗?
你太天真了。
无论是作为一个妖怪,还是作为一个人,都要有一些东西,是决不能改变的。
哪怕是死,也不能改变。
他抬头看着上面热切地伸出手来的半妖,忽然很清楚地叫了他的名字:
“犬夜叉。”
“你知道地狱之门在哪儿吗?”
上面的人摇头——不就在你的脚下吗?
“不。”他惨然地笑了。
他松开自己的手,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弟弟的心窝:
“就在那儿。”
他掉下去了。
飞翔鸟@2003-02-28 14:15
很久之前的文,现在终于完结了^^
杀杀的心理描写很真实,虽然和我心中的他不同,不过,不愧是另类的杀杀啊
狗狗也一样,心里面恨哥哥而不表露出来,这不像他的风格,不过,也不愧是另类的狗狗^_^对于狗狗的母亲,我认为她是在狗老头之后才死的,因为狗狗对母亲的记忆深刻,却基本上没有对父亲的记忆,证明狗老头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已经过世了的。
结局~~~忽略(在某鸟的观念里面,杀杀是决不可能死的,hahaha,而且杀杀会飞,动作比狗狗敏捷,他是绝对不会掉进某个地方去的)
不管怎样,文章还是很不错:)喜欢~
mby186@2003-02-28 20:50
你居然敢把杀杀给咔嚓掉!你强!
不过老实说,写的真好!
心理描写很细致的说~~
lion_fyh@2003-02-28 21:57
啊……杀杀死掉了……
心理描写的好多哦~~
8过偶觉得狗狗爸爸应该死的很早才对哎~~
saki@2003-03-01 03:05
半仙出手之处,必有死亡^^
用心理描写贯穿主线的手法,很有刻画度啊~
别样的视角……
喜欢这种风格的说。
水月铃音@2003-03-01 10:37
天!!!!!
这样的文章,完全是另一种气息。
当你在看的时候,是屏住呼吸的,不知道结尾是什么,只希望它出现想象中的完美结局。
但是 ,他竟然掉下去了!!!
汗,是冷的还是热的?开始是冰凉的出现,现在是火热的感觉,心是紧缩的,只有被你的文章所震撼!!!
他死了,他死了,不要啊~~~~~!
实在是佩服的不行了!!
楼主大人啊,如果你再写文,我都不知道都没有看的勇气了。
如果是其他人死掉,感觉还好些。
如果是杀生丸死了,那感觉真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痛啊!
不过还是一定会看的,就算是毒药,也会喝下去,那是甜美的滋味。
安啦诸位~
半仙@2003-03-01 12:58
皇天在上……我有说过杀杀死了吗?
要知道,有这样坚强意志的人,即便是在地底,也会顽强地活着……
像半仙最近迷恋的崔斯特似的,在另一个地方生活……
但是……我确实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他也许活着,也许死了。
另外关于其父母的死亡日期,半仙仔细回忆了一下,书里好像并未提到?我已经在努力回忆了……也可以这样理解,狗狗是一夜情的产物……或者按照日本的风俗,丈夫总是在外面游走不定的。
最后,非常感激大家的支持,能够耐心看下去……
还有什么意见尽管拿出来丢在半仙头上,半仙的脑袋还是比较硬的……^_^
感激所有看这篇文章的人!是你们给了半仙力量。
最最最后,saki,俺答应的神乐同人不日即出,为了我们的神乐jj~~^_^。
水月mm,得到你如此大方的称赞,半仙实在是惶恐地很,半仙的东西很少,而且也任性,只要你喜欢就好……不过,苦笑……真的像毒药吗……总之有人喜欢,半仙的腰杆就挺直了……再次感谢!
水月铃音@2003-03-01 13:14
只要抓住那只伸过来的手,种族的仇恨就可以消灭吗?多少年来的误会就可以冰释吗?
成为你的哥哥,超越一切不可逾越的界限,我半生抱持的信念,存在的价值,自我的骄傲,就这样被轻易粉碎了吗?
活在你救命的恩情里,澄清一切误会,像凡人一样心存感激,终年无耻地活着吗?
你太天真了。
无论是作为一个妖怪,还是作为一个人,都要有一些东西,是决不能改变的。
哪怕是死,也不能改变。
楼主大人,经典啊~~~!哪怕是死,也不能改变.
这样豪气的文字,杀殿啊.....>_<感动ing
mby186@2003-03-01 15:04
恩 这里面的杀杀好有个性的说
如果他和狗狗冰释了,那就真叫做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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