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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乞儿·夜

yens101@2003-03-03 11:50

这是一个有着些许苍凉的夜.....

他缓缓的走在冰冷的柏油路上,麻木顺着他的脚一直上升到了他的胸口,他有些气促的喷着一团团变换莫侧的白雾,然后由着它们在他的身后渐渐散去。光着脚,光着头,两只手拢在那不知打了多少层补丁后还往里灌风的破袖子里,一步一步的往前挨。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些人们都穿着厚厚的防寒服,一群群簇拥着谈笑而去。是的,他们是快乐的,因为凌厉的风打不透紧裹在他们身上的盔甲,他们可以从容并轻易的感受到那贴心的温暖,他们可以用没有压力,明亮而清澈的眼睛悠哉悠哉的欣赏着那美丽的冬景。但是对于这个仅仅十几岁的乞儿来说,这里是一个使他挨饿受冻,让绝望与无助时刻煎熬着他的痛苦深渊。他看不到任何的美,因为在他的世界里,美只不过是一个不合实际、全天下最无用的词汇。他也感受不到一丁点空气中洋溢着的欢娱气氛,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肚子在不停的叫,大脑也早被折磨的一片空白了。

寒冷与饥饿同时存在,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因为想要身上发热,便需不停的走动,但如此消耗了身体的能量,肠胃也会更加的空荡。顾的了这里,顾不了那里,他就象是一只被迫需要在毒药和猫之间选择的老鼠,左右为难,为的只是要选择一种使自己毁灭的方式。但他不会去选择,不是他不屑去,不愿去,而是根本就不会去。他习惯了身不由己,他习惯了任人摆布。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会被他视为是出格,不等心里有所反应,身体就先有些变扭着不太自在。小事如此,大事也如此,他永远也找不出一条让自己活下来的路。

乞儿还在一点一点的挪步,他早已不想再这样无休止的往下走,他早已疲累到可以瞬间入梦的程度。但是他不敢回去,他不敢回到那间无数个如同他一样的孩子所群居的大屋。因为他还没有要到钱,他还没有完成今天那份属于他的工作。屋子的主人会惩罚他,用一切可以使他永生不忘的手段,在他的身体上描下他们用那巧具匠心,包含了无限的想象力的脑袋所设计出的花纹。他害怕,不但他,所有的孩子都害怕。当他第一次犯错时,那股滋味另他近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至今他的手腕上还留有那天的痕迹,一溜紫红的,好象一个个小铜钱一样的疤痕,这是那天他们余兴未了时所额外赠送,用烟头一点一点的捻出来的。想到这里,他又下意识的看了看那片曾经受伤的部位,在这一小部分的皮肤上似乎已经记载了如果他不顾一切的冲回去时他将被怎样的“照顾”。他打了一个寒战,牙齿上下一阵乱碰,有些哆哆嗦嗦,但又极为坚定的继续往前迈开了步子。

周围有许许多多的同龄人,他们围绕在各自的父母身边嘁嘁喳喳的相互嬉闹。那满脸都是疼惜之情的父母在他们的旁边小心翼翼的护持着,惟恐因为天冷地滑会摔上一跤损及了筋骨。乞儿看着他们,他忽然觉得这就象是看到了一面面的镜子,镜子里面所映出的影象全都是自己。只不过模模糊糊,似乎是镜面没有擦干净,有些污渍在上面存留。他只看到镜中的自己嘴角向两边撇了开去,似乎是在微微的笑,又似乎是在低低的哭。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过去时,却只能看到一个衣杉褴褛的单薄背影,渐渐的淡去,渐渐的破碎,最后,化为了一小堆的粉尘,被风吹的全都飞去了。

乞儿的脚下一痛,眼前的一切都突然消失,他抬起脚来看了看,被尖利的石头划破了脚心,因为天冷,渗出的血并不多,并且很快的凝固,让脚心上留下了赤色的一点。天色愈加的阴暗了,街上的人已经不如刚才那样的熙熙攘攘。变的有些零落,有些散乱,不如潮水样的群体看着舒心。乞儿定了定神,轻轻的把头晃了一晃,似乎想要在这一晃中把自己身上的倦意全都甩将出去。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不赶快“工作”,他今天就别想再回去。那幢屋子,充满了各种臭气以及杂七杂八的霉味,闻着就会让人想要把肚里的货物全都卸掉才来的轻快。但是对于乞儿来说,那里有很多人,这意味着他可以与他们一同取暖,抵挡残酷的严寒。半夜时分,也许还会有一些头脑精明的小孩藏下在外收得的一点食物,运气好的话,自己也可能被分上一份。何况在这个被黑色渲染的连路灯都有些墨色的大街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心里总是有些忐忑的发憷。如此一比,那个破败而又有点残缺的大屋实在可称的上是一块极乐之地了。

他开始乞讨,冲着那些往来的行人打躬作揖,拽着他们的袖子,甚至是抱住他们的腿,直到他们恼羞成怒,掉转过身子准备好好教训他一顿的时候才肯放开。煞风景,乞儿知道自己的存在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不协调,自己就好象白皑皑的雪堆上的那点黑污的灰,看着就让人难受腻歪。别人一定烦透了自己,因为没有尊严,很是下贱,就如同那些跟在屁股后面等待着吃食的脏狗,只想把它一脚踢开。乞儿自己就踢过不少这样的狗,稀稀疏疏的毛,有些地方掉落的已经露出了灰红的肉皮的狗,使劲的叫着,缠住了他久久不肯离去。沮丧,想起这些就十分的沮丧,自己就如同是那些狗一样,把对于未来的希望寄托给了别人,由着他们作践,带着一丝残忍的把希望一点点的掐死。看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没有任何办法,然后再去寻找下一个宿主,无限而又使人憎恶的循环下去,没有尽头。

天上飘起了雪花,洁净的透出些无暇来,落在每个人的头上、肩上,和原本的颜色混在一起,就象起了星星点点的花斑似的有些混乱。乞儿伸出舌头舔去了嘴唇上的那一朵小小的冰花,感到了舌尖上传过了一丝凉意,稍稍刺激了一下麻木的大脑。没有要到钱,还是没有要到钱,拼命的跑,拼命的拉,拼命的叫,最后所得到的依然是那空虚的有些可怜的口袋,晃晃荡荡的,干干瘪瘪的,和他一样憔悴细弱的口袋,张大着口,好象是在作着最后的呐喊。乞儿轻轻的将它摁紧,使它变成了一条窄窄的缝。但没走几步,它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样子,而且变的更大,更深,好象一个贪婪的,无法填满的阴晦坑洞。

眼睛已经睁不大开,眼皮在乱碰着互相撞击。身体似乎越来越重,重的已经无法保持一个挺拔的直线,只能佝偻着,让上面低低的垂下来,好减轻一点它所给予的压力。心里的最后一点热气也要被消磨干净,再不会有补充,因为来源没有了,动力也没有了。它冷的象一个硬实的冰佗,丝丝的吐着凉气,慢慢的通过神经遍布到了四肢,再让四肢储藏着这些寒意,变的渐渐僵硬。乞儿的觉得就连这银色的大地都比他现在要热乎的多,他想躺下,美美的睡上一觉,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静静的枕着自己的手臂,做上一个香甜的好梦。只这么一想,睡魔就抓住了他一瞬间的呆滞,侵入了他的大脑,向他唱着动听的催眠小曲,鼓动着他落入它的怀抱。他不再挪动,而是不断的向下沉,向下沉,让自己向那个虚无的境界落下去,带着一点厌恶和安详溶在一起的表情,搜寻着片刻与永恒之间的插隙。

一点点的光刺了过来,扳开了那两扇守护的大门,直突进他将要分解的瞳孔。乞儿象是被人推了一把,身子猛的颤了颤,抖了抖,象是要求证一下自己是否还能活动。他有些费力的睁开了迷瞢恍惚的双眼,混混沌沌,迟缓的向周围寻觅着。模糊的,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就连那点光,也只是悄悄在闪动着,好象随时会熄灭的细微星火。断断续续,若隐若现,但又总是在闪着,如同他小的时候玩的香,没有太大的动静却还是燃烧着,一种柔弱但生命力极强的燃烧。不嚣张,不做作,均衡的分配着自己的能量,没有什么爆发力,但却能持续好久,最大程度的发挥自己的作用。乞儿一向喜欢这种实用的东西,不好看,但能够给自己很多的帮助,这也是他为自己的“美”下的唯一一个定义。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那是什么,这股欲望给了他一些足够爬起来的精神。撑着地,翻个身,先是趴着,然后跪着,最后,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他因为这点活动而感到暖和了一些,眼眸也稍稍明亮了一些。他再定睛瞧过去时,蓦然发现那点光辉竟然是一块一元钱的硬币。有些可爱的,温温顺顺的待在那里,等候着能够欣赏它的价值的人来把它取走。乞儿咽了下几乎要流出来的口水,直盯盯的看着它,连眼都不眨一下。一元钱并不多,但也算是一份收获,有了它,他应该就可以回到那个潮湿而又拥挤的地方,有了它,大概自己也不会遭到很重的毒打,甚至可能根本不会挨打。小小的一元钱,一些人将它丢掉都不会觉得可惜的一元钱,包含了乞儿全部的对未来的憧憬,它是他的一切,是他最珍贵的全部,至少,今晚是这样。

乞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已经为了这意外的礼物变的有些痴狂。二十米,也只有二十米吧,只要跑过这短短的距离,几秒钟之后,就能把今天的命运抓到了手里。他可以抛掉这一身的饥寒,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休息。他的心脏在砰砰跳动,十分的有力,连他的胸膛也在跟着震动。他的脸上虽然还是象刚才那样灰白,但却仿佛罩上了一层极重的油彩,在一片惨淡中渗出了一点泽亮。世界上的一切在他看来都已经变成了虚幻,处于真实的只有那块硬币和他自己,只有他们两个在同样的苦等着对方的出现,只有他们两个才能互相补充对方的需求。它是为他而造,他是为它而活,它是只属于他的,它一定是只属于他的。乞儿坚信着这些,他相信除非自己去拿取它时它才绝对不会反抗。事实上,它也并没有反抗,但是乞儿还是没有碰到它,因为太专注了,他并没有看见那照射过来的灯光,他也没有听到那震耳欲聋的警告,所以,随着一声凄厉而短促的嘶叫,乞儿躺在了一片殷红而美丽的海洋里,海水的容量还在不断扩大着,贪婪的占据着自己的领土,将那些白净的雪都染成了触目的赤色。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街道忽然变的十分嘈杂,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在一刹那间便挤在了乞儿的周围。看的,指点的,评说的,叹息的,不屑的,偷笑的,害怕的,各色各样无所不全。刺激,这是多大的刺激,能够看到一个刚死的人,能够满足他们心底的那点见不得人的欲望,他们就象三伏天里吃到了冻柿子,身体痛快的有些发抖。他们互相交谈,互相议论,抒发着自己心中的感想,表达着自己与他人相异的见解。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好象使这些从不认识的人都变的如同老朋友般的亲密,直到救护车呼啸而去,他们还觉得有些恋恋不舍,意犹未尽的围在一起不肯分开。然后一点一点的减少,先是一群群,一团团,接着是一簇簇,一个个,最后,散的干干净净,空荡荡的有如以前一般的静谧。

雪下的越来越大,鹅毛般的坠落下来,刮在了一棵棵的小树上,肆意的抽击着它们的枝桠,发出一阵阵浊闷的断裂声。路灯阴暗的象是罩上了一层纱布,它发出的光微微弱弱,似乎象是一个弥留之人身边的昏暗烛火。风在猛烈的吹着,它荡起了所有物体的共鸣,它们有时随它吹着那有些悲戚的低沉号角,有时却独自唱起了尖利而恐怖的自述之曲。它们也有很多郁积着想要寻找决口的闷烦心事,它们也有一堆烙印在心里的不可愈合的淋漓伤痕。但它们无法表达,无法交流,只有当同样哀怨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前,上天的愤怒也随之而来的时候,它们才能借机申述出自己怨恨与无奈,稍稍的平息一下这压抑的有些变质的绝大痛苦。

雪停了,而夜,又恢复了它所拥有的静寂,它轻易的抹去了乞儿遗留的痕迹。夜的最大好处便是清除,清除人们的记忆,让他们能够更加的无情。清除历史的记录,让世界充满了阴翳。失去了躯壳的灵魂在夜的上空游荡,但是,永远不会有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它们只能在那里,在那个没有色彩的领域孤独的哭泣...

因为夜.....

还在继续.......
引用

Kin@2003-03-03 12:01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那是什么,这股欲望给了他一些足够爬起来的精神。撑着地,翻个身,先是趴着,然后跪着,最后,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他因为这点活动而感到暖和了一些,眼眸也稍稍明亮了一些。他再定睛瞧过去时,蓦然发现那点光辉竟然是一块一元钱的硬币。有些可爱的,温温顺顺的待在那里,等候着能够欣赏它的价值的人来把它取走。乞儿咽了下几乎要流出来的口水,直盯盯的看着它,连眼都不眨一下。一元钱并不多,但也算是一份收获,有了它,他应该就可以回到那个潮湿而又拥挤的地方,有了它,大概自己也不会遭到很重的毒打,甚至可能根本不会挨打。小小的一元钱,一些人将它丢掉都不会觉得可惜的一元钱,包含了乞儿全部的对未来的憧憬,它是他的一切,是他最珍贵的全部,至少,今晚是这样。”


乞儿。。。。。。。


偶以前对这类人群。。的确是存在一种深感同情的怜悯。。。。但是。。当偶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到。。一些小孩被沦为某些人的赚钱工具。。看到。。乞到的东西完好的交到了某些人的手上的时候。。。不知道以后自己是该为他们感到更加的同情。。还是。。不再付出自己的同情而。。迷惘。。偶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引用

花夭@2003-03-04 04:26

总感觉自己变的越来越麻木,可是又好像不是那样,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似乎是没有答案呢,也许,本性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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