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北方|青青子衿 - 『漫游』酷论坛

[原创]北方

blackapple@2003-03-27 18:57

北方

对镜自照，我叹了口气，流年似水，我的容颜已日见憔悴。窗外繁花似锦，然而一阵风吹过，落英缤纷，美得让人不忍心看，正如我的少女时代，在那遥远的北方。
“夫人，为什么不戴那副金耳坠呢？”
侍女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这样也好，回忆再怎么美好，终究是已经过去的事情，只会徒增伤心而已。梳妆台上，那副精美的金耳坠，静静的躺在红色的丝绒上，从洛阳来的，为高贵女子所喜爱的饰品。
“夫人戴上真是漂亮啊！丞相大人看了一定高兴！！！”
是这样吗？也许这耳坠为我憔悴的容颜增添了一丝光彩吧。以前我从未戴过这样的东西，但那时的我，要比现在美丽的多。年轻，单纯而快乐，不像现在，忧郁而憔悴。他们看不到我现在的样子，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那时天真美丽的少女，这样最好。

那时我十四岁，正是豆蔻年华，虽然北方的天水没有中原的繁华，但是有父亲和哥哥的宠爱，我过着幸福而快乐的生活。那时的我，骄傲的认为自己的美貌不需要任何装饰。人们都说，我是北方最美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有福气娶到我呢。为什么不说哥哥是北方最英俊的男人呢？他们只看到哥哥的勇武，正如他们只看到我的美貌。那时我认为再没有比哥哥更英俊更勇武更温柔的人了，于是我决定不要嫁人，一直留在哥哥身边。
哥哥的枪法，骑术和弓箭都很好，我总是缠着他要他教我。我喜欢看哥哥银甲白袍，骑马飞奔的英姿。那天我们一起到城外去，哥哥教我射箭。我记得那里有如雪的梨花，映着哥哥英俊的容颜，美的像梦幻一样不真实。

傍晚时分，官道上来了一个人，白马银枪的少年。夕阳在他身后拖下长长的影子，一路风尘掩不住他俊朗的容貌和眉宇间的忧郁，他的气质是如此的超群，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下马向我们走来，修长的身材，彬彬有礼的态度，只是…………完全没有在看我。
“请问，去天水是这条路吗？”
清亮的声音，微微有一丝疲倦。
“是的…………沿这条路一直走，天黑前就能到了。”
哥哥的声音…………有一点点腼腆，不像平常的他。
“谢谢。”
“…………正好我们也要回天水…………不如一起走吧…………”
“那太感谢了！”
他冲我们微笑，春风般温和。
哥哥牵过马来，“走吧，阿绿。”
我呆呆的应了声，从看到他的那刻起，我的心思就全在他身上，再也放不开了。

路上，哥哥和他谈论着男人之间的话题，战乱，天下的形势，各地的诸侯。我跟在他们后面，默默的看他们的背影。哥哥和他，英俊和温柔，很和谐，真的。
天水城到了，我们要分手了。
我看到他眼中不舍的神情，然后，泪眼模糊中他飘伶的背影。
哥哥摸摸我的头：“明天一起去找他吧。”
“啊？真的？”
我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少女一样，怀着美好的梦想，期待着和他的重逢。

第二天哥哥带我一起去找他。出门前我发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哥哥说：“阿绿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你可是最美的姑娘啊！”我知道自己的美貌，更为自己的美貌骄傲，认为自己向来不需要刻意的梳妆打扮，但是…………女孩子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想穿的漂亮一点啊。最后，我穿了绿色的衣服，象我的名字。
天水城虽然地处西北，但也是个大都市，虽然不比长安和洛阳，酒楼之类的还是不少的。坐在城里最大的酒楼里，哥哥开始自我介绍：“我叫马超，字孟起。这是我妹妹，马云绿。”
“我叫赵云，字子龙。”
原来他是河北人，乱世中为了求生存而去过很多地方。各地诸侯割据，连年混战，民不聊生。他也曾先后在数名诸侯手下效力，但是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于是他四处漂泊，最后来到了这里，北方，天水。
“在这里可以找到你想要的生活吗？”哥哥问他。
“不知道啊…………不过这里没有战争，我希望过上和平的生活。”
的确，这里很和平，我希望他一直留在这里。
“那你是要留在这里了？”哥哥期待的问。
“恩…………先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吧。”他笑着说。
“那，你要不要去太守手下做事？我可以推荐你去！”
“推荐就不用了吧，找工作要看自己的才能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静静的坐着，看着他们交谈，看他们眼中对彼此的欣赏。只是这样看着，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后来他去找西凉太守马腾————我们的父亲。父亲很欣赏他的武力和智略，看不出他那样温和儒雅的人，竟然是不输哥哥的猛将，而且还很有谋略，于是对他委以重任。当我们再次见到他时，他一副很吃惊的样子。不过哥哥和我都很高兴，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原来你们以前认识的吗？”父亲问。
“只见过一两次而已了。”
“这么好的人才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是子龙自己说不要我推荐的，他说要靠自己的能力。”哥哥有点得意的说。
“那阿绿你呢？你喜欢他对吧？”
“啊？…………”
我脸红了，深深低下头去。
“那就是喜欢了，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把你嫁给他。”
“啊？…………”
“这么出色的男子，能嫁给他也是你的福气啊！”
也许不止是这么简单，我是父亲的独女，也许父亲想把我嫁给他后能让他更忠心的为自己效命吧。
但是从一开始，他留下来就不是为了我。

我想子龙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哥哥应该没有告诉他，是我坚持不要他说的。他只是把我当妹妹般疼爱，这样就够了。之后的大多数时候，我象所有我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一样，在闺房里做女红，心里默默的思念他。
哥哥经常去找他，他们的感情很好。有时候我会穿着简单的绿色衣服，象我的名字，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练剑，风吹起我的长发和衣襟。我看到他们专注的神情，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在漫天飞舞的落花中美的像梦幻一样不真实。
我的回忆仅限于此，简单的一见钟情，然后，刻骨的相思。如果是哥哥的话，应该有很多回忆的。

后来父亲要去洛阳，我问他为什么。
“我要给阿绿准备嫁妆啊，我要去洛阳买最漂亮的绸缎和最华美的首饰，把你打扮成最美的新娘！”
但是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再后来，我们听说父亲被曹操杀死了，因为他加入了反曹操联盟，但是事情不慎泄露，于是曹操就杀了他们。现在的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经过了多年的南征北战，完全有实力一统天下，而且，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抱负。
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哥哥执意要出兵为父亲报仇，我想和他一起去，但是他不同意。
“你留在城里好了…………”
“为什么？”我打断他的话问。
“…………曹操势大，我已抱定必死的决心，但是…………阿绿你没必要跟着我去啊…………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来…………答应我，好吗？”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只是点了点头。
他轻轻擦去我的眼泪，“记住，你答应我了，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问：“子龙也一起去吗？”
明明知道结果，但我还是问了出来。
“你能让他留下来吗？”
我摇摇头。
哥哥叹气，“如果早点让你嫁给他就好了…………”
我不知道如果父亲或是哥哥真的说了，他会不会答应…………不过无论他是否同意，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是在努力要做个好女人，好妻子，也许我们会过的很幸福…………
然而一切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我想我还是不要送他们了，我不想他们看到我伤心的样子。我的美丽，骄傲，我的幸福的期盼，即将随他们而去，永远不再回来。

后来，曹操军终于兵临城下，远远望去，接天的蓝色，曹操军的旗帜。
我穿上最漂亮的衣服，镇静的说：“开城门，请曹将军进城。”
我对曹操说：“将军大人有大量，请放过城中的百姓吧。”
他的目光深沉而锐利，象要穿透我的身体。
后来他对我说：“你的确是北方最美丽的女子，愿意跟我回洛阳吗？”
我说：“可以。”
他说，他会派最贤明和有才干的官吏来治理凉州，让北方人民过上和平安定的生活，还说，以后会和西域进行通商，让那里的商人来到中国，互通有无。
他是个有远见的人，也许这个乱世会结束在他手里，也许他真的能使天下的百姓过上和平安定的生活。
他说：“我会好好安葬你的父亲和哥哥的。”
我看到他眼里惋惜的神情。
我知道他手下名将如云，不知有多少是被他的气概和抱负所折服。
他送我那对金耳坠，说只有它们才配的上我的美貌。
而我已经逝去的美貌和骄傲，不需要任何的装饰。

我在洛阳有多久了呢？三年？五年？或是更久？我很少见到曹操，现在他已经被封为丞相了。他一统天下的抱负也基本完成，剩下的只是治理和经略了。身为丞相，他已经位极人臣，他会一直安心的做他的丞相吗？
我不知道。
后来我听说皇帝要封他做魏王，但尚书令荀文若大人坚决不同意，甚至和丞相大人争了起来。听说曹操是真的生气了。
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再看到他悲痛莫及的表情了，一如他当年吟出那首《短歌行》，一如他对英年早逝的郭奉孝大人的怀念。
我已经见够了伤心的人，我自己，还有他。现在我只想回去，回到我的家乡，北方，天水。那里有我美好的回忆，我想我会过的很幸福。
好久不曾骑马了，我想。

引用

|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