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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垂枫似泣》 GL

溺暗@2003-11-07 17:33

弁言:墓志铭

秋气肃杀的夜阑。
从未抱过我的母亲,忽然把我唤到身边,柔声地说:“ ……听到么?枫树的啜泣,枫树的悲恸……枫树说,不要忘记怨恨。”
母亲温和地拢起我耳后的头发,手心贴近我空濛的双瞳。
“枫树还说……”母亲在我耳边低语说,“你不是我的女儿。”


Ⅰ幕 Ansel说,骗子。

被雨水濡湿的礼服,微妙地勾勒出Ansel的娉婷。
窗外飘落的仿佛是垂泣般的雨,还有Ansel眼角未干的泪痕。一并描绘出一场悲怜的闹剧。
“沉睡,才可以抛开悲伤的事……”我微微摩挲着她惨白的脸颊,“可是……Ansel,那样的事情,忘不掉吧。”
Ansel手里紧紧揉捏着半湿的喜贴,嘲讽的突兀存在。
今天,是姐姐的婚礼。新郎是Ansel的学长。

屋里没有镜子。我对这灰白的墙壁淡然地回想。
Ansel穿着一袭黑色的礼服,以几乎掩盖新娘的瑰丽出席婚礼。
笑靥如花。
“恭喜。”Ansel带着黑色丝质手套的无名指,闪烁着和姐姐手上同样的戒指。
“谢谢。”新郎想握手以接受祝福。
姐夫是个自私的人。我微微抿嘴扬起笑意。那么……Ansel呢?
还有她那无处宣泄的怨恨——她不是新娘。
“骗子。”Ansel忽然握紧新郎的手,倏地转身。
很干脆的过肩摔。
礼堂里一片喧哗,大家都只是站在自己的位子。成了这出闹剧的看客。
Ansel取下戒指,漠然地随手抛开。滚落在艳丽的红地毯上,没有撞击的破碎声。
在所有人的惊愕下。

婚礼还是顺利举行了。除了那些细碎的闲语。
我记不起是何时逃离会场,在某个街角,在Ansel某种的神情。
只是远远看到,雨中狼狈的身影。伶俜。
我说:“不要忘记今天,不要逃避悲伤……”


Ⅱ幕 Ansel说,你永远无法代替你姐姐。

“Ansel,你醒了吧?”我倒了被冰水,贴在她的脸边。杯子外薄薄的冰冷的水汽侵润到她空洞的皮肤。
“Ansel,你知道的……姐姐——她有病。”
Ansel痛苦地颦蹙着双眉,脸深深的埋进被褥里。
没有预想中的泪水。Ansel很平静,只是背部有微微的颤抖。
她说:“若,你永远无法代替你姐姐。”
声音嘶哑。



6岁时,我第一次碰小提琴。认识了Ansel。
学琴的教室很宽大,阳光总是从窗户外投影下点点斑斓的光痕。
有许些廓落。
很多时候,老师会让Ansel和我分别独自拉奏。
只是,我对于Ansel而言,是所谓的——反衬。

几年后偶尔的一次,课程有所变动。
老师通知了所有人——除了我和Ansel。
Ansel是因为首次去参加集体公演。而我……我不知道理由。
那天下午的阳光依旧温煦,琴室里只有我和Ansel。可是我们却还是留下了,不约而同。
她坐在钢琴上,有些高傲而微漠地对我说:“你没有才华,为何不放弃?”
我握着琴和弓的手,不自然地下垂。显得沉重。
“如果没有兴趣,就不要勉强啦。不对么?”Ansel跳下钢琴。她的琴平放在地上,折射出淡淡的红棕色,安静平和。
地板上,疏疏落落地撒着零碎的光斑。
我忽然听到自己气若游丝的回答。
“也许吧。”
“你没有尽力。”Ansel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脸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你总是懒散的样子。为什么呢?”
窗外泻入一丝泠风,无意地飘拂过我蕾丝的裙边。
夏季的天穹,显得低垂。零零碎碎的云,点缀着零零碎碎的天。柔蓝色的,还有灰度。
“我有个姐姐。”我用琴轻轻压低裙摆,有些局促,“大家都很喜欢她拉小提琴。”
“所以呢?”Ansel饶有兴趣地在她的琴边坐下。仿佛准备聆听我的童话。
“她在8岁的时候,耳朵聋了。”我看到Ansel一脸的期待,恶意地说,“报应。”
“是么……”Ansel带着我预料中的怃然却没有诧异。
“但是,你知道么……”她重新握起琴,笑着抬眸说,“你永远无法代替你姐姐。”
即使姐姐,她有病么……我微启着双唇,没有出声。

窗外似乎吹过一阵风,树影和阳光的斑驳肆意舞动。


Ⅲ幕 Ansel说,我可以忘记的。全部,一切……

为什么要试图忘记悲伤的事呢?为什么要逃避……
母亲临终前的那晚,这样说过。

“Ansel,姐姐他们去度蜜月了。”Ansel已经躺了很久。也许并没有睡意,有呼吸。
我在街角的礼品屋里买了挂枫叶状的风铃,挂在床前。寂然无声时偶尔淌过的铃声,我习惯想象成抽泣。
“他们已经到了威尼斯,你知道,姐姐很喜欢水……然后,或许他们会去挪威看看。接着……”Ansel的礼服和被浸湿的床单已经风干了。可是Ansel却仍然被冷觉刺痛般的颤栗。我突然语气冷然地说,“不过可惜,姐姐她有病。”
Ansel骤然起身,我故意的措词蹂躏着她的悲伤。
姐姐有病。新娘是一个病人。
Ansel赤裸的脚刚想着地,却被忽闪过视线的照片吸引。
“是在威尼斯照的。姐夫很英俊呢……”我嗤嗤地笑着。眼神嘲讽地停留在Ansel悲恸的脸上,“真是怆凉。Ansel,对你而言,只有那场婚礼才将会是个恒古的‘骄傲’吧。”
“我可以忘记的。全部,一切……”Ansel的身影倏地一颤,却踉跄地跌倒在地。
她想离开。逃离我的恶意。
“你没有地方可以去的。Ansel,全世界的人——都在讨厌你。”我俯下身,想抚平她深锁的秀眉,“2天都没有吃过东西的你,为什么还想着走呢?我们都知道的,逃避……只是种错觉。”
Ansel终于开始放声地哭。显然的肆意。
我蓦地想起,婚礼上过去的Ansel,已经徒然消失。


Ⅳ幕 Ansel说,我们都很平凡。平凡到……随时可以被遗忘。

Ansel还是选择了休学。即使,仅仅,才剩下两门学科未合格。
那天的晚餐Ansel只吃了碗杯面,然后便习惯地坐在窗下喝茶。是婚礼后,沿袭而来的习惯。
我撇着嘴角,淡淡地笑着说:“你总是可以不经意地让我惊讶。Ansel,这可是一种罪孽呢。”
“若,为什么你一直都把自己当成‘神’呢?自以为是地玩弄别人。”
我有些厌恶Ansel冷漠的语气,她常常把思想理解地过于单纯而漫无目的。
我慵懒地撅起嘴唇,眯着眼睛语气阴柔地说:“那么……Ansel,你——是在讨厌这样的我么?”
“我们都很平凡。平凡到……随时可以被遗忘。”Ansel放下茶杯,悠然地轻轻晃动着杯中的倒影,“‘厌恶’对于平凡的人而言,太奢侈。”



Ansel最后一次参加公演时,是在一个偏远的市郊。
那时,是我们14岁。
我被当作她的亲戚对待,领到了一份盒饭。
Ansel调完音后,侧过脸说,“这种程度的演出,其实任何人都可以的。”
“嗯!”我爽快地回应。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公演时掠过耳畔的风中,时常夹带着霡霂细雨。很凉,很弱。
市郊的夜晚,时常低沉地压抑,没有月亮。仿佛触手可及。

“为什么要来接我?我和你不熟……”
公演结束时的尾音,一直荤绕在耳边。我带Ansel站在巴士站,被路灯的昏黄照彻全身。
有种无所遁形的恐惧。
“因为不会有人来带你回家啊。我知道。”我淡淡地挂起一丝鬼魅的笑容。
“我……”Ansel背过脸,阴影湮没了所有的神情,“认识回去的路。”
“这样啊……”我不禁抬眼瞥过临时车站的站牌。笑意转瞬间,张狂。
小巴仓促地骤然在车站前停下,刺耳的刹车声突兀地划破我的惬意。
我在Ansel前的位子坐下,同样的靠窗。
车子不停地颠簸着,仿佛像从完全敞开的窗外呼啸而过的风般,疯狂。
我向后半跪在位子上,上身探出窗外,眷恋地凝望着夜色。
“我姐姐说过,夜晚总有种可以蛊惑人心的美。”我伏在椅背上,迷惘地说,“姐姐……她很漂亮,很温柔,很讨人喜欢。她以前经常微笑着,她是个有酒窝的女子。淡淡的笑声和不经意滞留嘴边的韵律。大家都说,姐姐很有才华,不应该埋没。”
“若,你姐姐是不是……”
“她叫霓。瑰丽炫目的霓彩。而我,却只是若有若无的存在。”窗外的景色愈加漆黑,“可是,我妈妈临死前说……姐姐她有病。后来,姐姐就真的聋了。好像诅咒一样。”
真的……像是诅咒。如影随形。
黑暗的袭笼。
即使是再怎样空灵的妙景,却也一样敌不过……是从很早就已经注定了的。很早……
不容任何的改变扭曲。

“Ansel,如果将来你死了。你要我拿什么与你陪葬?”
“我要你最珍贵的东西。”
“最珍贵的?……”我撅起嘴说,“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头发时而贴近脸颊向着窗外飞舞,像是被束缚着,像是渴望要自由,像是——姐姐的病。
都是同样的轻易。
“若!快下车!”Ansel突然拉着我跳下了小巴。任凭车子摇晃着绝尘而去,在这溟濛的晚间,“我们……坐错方向了。”
“是啊。可是……你说,你认识回家的路。”我恣意地迎着风,“你说谎。”
“你故意的?”我听到Ansel语气中的惶遽。
“最近的车站在哪里呢?最近的公路……在哪里呢?”我踢着脚边泥泞的小路上的石块。抬眸仰望没有月亮的天空,感觉晕眩。
“我们走吧。沿着小巴开过的路……”Ansel又拉起我的手,径自地走向远处的公路。
“我走不动。”
我执意地不肯迈步,恶作剧般歪着头,咧着嘴注视着Ansel。嫣然而笑。
许久,我只是如此地看着她。轻佻的眼神。
心底的阴霾终于溃烂至尘埃。渗到躯体,溢入泪腺。
没有徙倚的踌躇。死水微澜地流淌过无痕的悲怜。
“那好……我背你。”

Ⅴ幕 Ansel说,不会有属于你我的童话和梦境。不会有的。

我没有开灯,在熹微的晨曦下。Ansel娇好的面容忽然的朦胧而苍白。
Ansel失落的幸福,我小心翼翼地用卑劣来堆砌。
堆砌而成,却是支离破碎不齐全的颓败。

灰白的墙壁上,赫然的浮现着指甲的抓痕。
被褥掩盖了Ansel的眼角。看不到细微的潮湿。
“Ansel,我在便利店里找了打工。”我亲昵地摩挲着Ansel凌乱的短发,温存地说,“以后,我们一起生活……”



我伏在Ansel背上。
听到心跳,似有似无的节奏。
听到呼吸,一点一滴的沉重。
“为什么不问理由呢?”
“你只是喜欢这么做而已。无论是什么原因。”Ansel喘着粗气说。
“那么……Ansel,你讨厌我么?”
Ansel没有回答。我隐约看到她嘴角上扬——我看不透的笑容。
“Ansel的妈妈,是怎样一个人呢?”
我在Ansel的后颈微微吹气,想吹走她的细汗。
“为什么Ansel每次都和我一样?没有人陪……轻易地就被舍弃呢……”
我闭上眼,欣然地感受Ansel的短发在脸上轻轻的刺痛。
“我妈妈以前咬过我,留下一排像月牙型的牙印。很漂亮……”
我学着母亲……在手臂上用力的咬着。虎牙深深地陷入皮肤,感觉不到疼痛。
“Ansel你看,和那时的牙印一摸一样呢。妈妈也有两颗小虎牙……妈妈说,这样……我就永远逃不开了。”
Ansel是私生女,被母亲遗弃。所以,我只是在炫耀。
单单的炫耀。不真实。
“好像童话一样。而现在……Ansel,这是你的梦,我编织的梦。”印象里,那时我转而冷然一笑,说,“我们迷路了,在梦里……你无法离开……”
“不会有属于你我的童话和梦境。不会有的。”
Ansel的话在耳畔荤绕……我却无力反驳。思想死了。

那一夜的风是种洗礼,风卷残云地扫走我全部的憧憬。
只留下……Ansel的心跳和呼吸。
还有,隐约零落了的……枫叶。
像血一般的色泽,像哭泣一般地……坠落。
无边无垠,漫无边际。


Ⅵ幕 Ansel说,我已经忘了。这种事情对我而言……

“Ansel……还记得么?你以前很喜欢这里……所以我才买下来的。连墙壁的颜色,也是你最喜欢的。对么?”我抚过墙上Ansel留下的抓痕,想拭去这不堪的伤口。
“若……”
“可是,为什么……还是要走呢。”我从后搂着Ansel,暧昧地轻啮她耳垂后细致的皮肤,“以前也是这样的。你背着我……为什么呢?你分明……”
“我已经忘了。这种事情对我而言……”
“这种事情?”我倏地松开环抱着Ansel的手。习惯地咬紧牙,不出声,“如果……能够忘记……”
“可以的。”
“是么……?”我骤然从枕下抽出Ansel在婚礼上穿的那件黑色的礼服。已成碎布——Ansel残缺的骄傲。“忘记了,就不会再眷恋悲伤么?”
谁是谁的玩偶?被束缚,被禁锢。
谁是谁的幸福?被守护,被玩弄。
我垂下眼帘,却瞥见自己几近堕落成罪恶的希冀……
消逝不见,灰飞烟灭……

Ansel没有再辩解……很轻易地走了,她要我明白她的高深莫测。
于是我开始有了回忆自己的时间。
我拿出冰箱里的巧克力——唯一的食物,塞进嘴里。Ansel从来不吃,她说太甜腻的东西,会让人忘记苦涩。
我是在听了Ansel的话后才喜欢巧克力的。因为,想找到里面的苦涩,告诉Ansel。

可是时常我在吃巧克力时,喉咙好像被什么阻塞了。
说不出话也无法下咽。没有甜腻也没有苦涩。
就像被拦腰截断的蚯蚓,找不到出路,也没有后退的余地。
但是……却能重生。



那一夜后,我换了学琴的班级。Ansel却放弃再碰小提琴。
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彻底忘记这个才聊过两次的人。
直到Ansel以姐姐的同学的名义出现在家里时,我才蓦地惊醒……我不该忘记妈妈的话。
——为什么要试图忘记悲伤的事呢?为什么要逃避……悲伤的事如果选择去遗忘,那么在再一次的悲伤面前……一切,只会变本加厉地回应。
她还说:“如果幸福是两个人才可以拥有的,那么痛苦也要植入彼此心底。”
母亲,是个独自痛苦而死的女子。
所以我不会和她走同一条路。决意。

那时姐姐已经不会说话了。她只能依靠着粗浅的读唇术和手语过活。
父亲却没有把她送去残疾人学校。
这种执着的偏爱。令人生恶。

那一次见到Ansel,我问她:“为什么劝我放弃的你……最终却实行在自己身上?”
“因为我一直都很厌恶学琴。”她说完,冲着姐姐淡淡地微笑。
Ansel很早就认识姐姐了。
同一个学校,同一个教室。或许……还是同一张桌子的生活。
而我……不过是形同虚设的附属品。

“你们是好朋友么?”我故意直视姐姐,放低说话的语速,“我姐姐有病,我记得我告诉过你。Ansel。”
我很喜欢看到姐姐的脸色倾刻改变却说不出话时的无措。
这种几近病态的爱好,可以永恒到连同尸体一起埋葬。
“原来你们年纪一样。可是……一点都不像呢。”Ansel的视线一直停滞在姐姐的脸上,不曾片刻的移开,“失去感受声音的能力,并不是病。”
“有件事我想你弄错了。”我侧过脸,比划着用手语问姐姐,[你知道妈妈是得什么样的病死的么?]
姐姐神情黯淡地回答[不知道。]
[是么……那么我来告诉你。]我放纵地尖声地叫道,“妈妈……是在精神病院里自杀的。我并不是妈妈亲生的。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没有遗传到妈妈的神经病。这一点……姐姐可就不同了。”
我意味深长地笑着逼视姐姐。
“若!你再敢说一遍!”不知何时父亲已站在我身后。他很愤怒地扇了我一个耳光,在姐姐面前,在Ansel面前……
我顺势推倒了茶几,割破了手腕。却无人问津。
他们只顾着跑回房间把自己反锁在内的姐姐。那个……被捧在手心,小心呵护着长大的……神经病。
那是我第一次,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
泪水和血混杂着流淌过我最后的天真。
这天,是我16岁的生日。


Ⅶ幕 Ansel说,我们走失了……可是为什么,门……却突然消失到无影无踪……

我重新调和了灰白色的油漆,掩盖了意味着破碎的抓痕。
欺骗自己不曾有过。却不会遗忘。
我照常去便利店打工,笑靥迎人地说:“欢迎光临。”“谢谢惠顾。”
想象Ansel突然推门而入。
我告诉自己,5天……5天就是Ansel的劫数。她躲不过。



我开始学会把同学带回家。在她们面前嘲笑姐姐的病。
愈加的肆无忌惮。
我只是每天,不断地重复告诉别人:“姐姐有病。”
如同催眠的咒语。

可是我依旧一无所有。
日益死寂。我突然开始害怕会有一天,所有人都不记得我。
甚至不如一张死人的遗像。

18岁那年,我考上了和姐姐还有Ansel相同的大学。
我曾经期盼,我可以超越……我可以快乐。
即使我已经再也学不会遗忘什么。



“Ansel,姐姐他们不会回来的。”
我走近黑暗中卷缩在姐姐新婚之家门前的Ansel。听不到呼吸声。
5天,萎谢。
“那个男人,已经是我的姐夫了。Ansel……你还在等什么?”
“我们走失了……可是为什么,门……却突然消失到无影无踪……”Ansel迷惘地抬眸,眼底静谧到毫无流泻,“为什么……我们约好的……”
“姐姐是个病人。所以必须要有人照顾,对么?”漆黑中,我找不到Ansel的眼泪,“你一直都忘记了……忘记去破坏她的幸福。”
我爱恋地用手覆盖上Ansel婉娈的眼睛。眼角没有潮湿的地方。
没有苔藓滋生的余地……
我喜欢这种干涸了的悲哀。没有温度……彻骨的冷觉。
“Ansel,我们回去。”我轻轻抱着Ansel,抱着冰冷,抱着绝望的气息,“你已经不需要依赖那个男人了。那是种罪孽……”
远处突然升起一道炫目的光,在斯须间骤然开放。变成丝丝坠落的烟花。
午夜时分,蓦然的欢腾。
嘴边呵出的白雾勾勒成破碎。

“Ansel……过年了。我们一起的新年。”烟花的余辉照彻我捧在心底的幸福,“生日快乐。”

Ansel24岁。
依附着恚恨……不再存在。


Ⅷ幕 Ansel说,霓聋了,所以她是唯一的幸存。

“如果幸福是两个人才可以拥有的,那么痛苦也要植入彼此心底。”
“妈妈?”
“如果我死了,你要拿什么给妈妈当陪葬呢?”


我把面包上的霉菌刮掉,递给Ansel。
“吃完这片面包。我们去花园散步好么?”
我倒出盒子里仅剩下的半杯牛奶。放在面包旁。
眼角随意地瞥到去年的过期日期,和表面有几分凝固的牛奶。
“去好花园,然后就到超市买点新鲜的面包和牛奶。”
我简单地收拾了下餐具,浸入水漕。
“Ansel……你为什么总是不回答呢。我在问你意见。”
我用力张开五指,让双手完全被水吞噬。
看着水中透彻的十指,总是有股说不出的愉悦。
“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Ansel,你一直都当我不存在么?”
右手忽然不经意地握住了水果刀。
“若。这个屋子里有蕈。”Ansel愣怔地看着手中的面包,“你就是蕈菌,用言语传染给别人……然后溃烂。可是……霓聋了,所以她是唯一的幸存。”
Ansel扬起嘴角,却不是她的笑靥。
“那么……Ansel,你想剥夺蕈生存的空间么?谁寄生着谁……呢?”
刀刃无声无息地划开食指,苍白无力的姿态。
我想到血液脓稠的样子。
无论是怎样罪孽深重的人,血始终只是如此。我倏然憬悟。
这是种永恒。

“Ansel,如果你死了……我要拿什么与你陪葬?”
“我要你的一切。”Ansel些微地眯起眼眸。眼神似曾相识——像霉。
“你说得对。我是一种蕈,感染给所有人。但是……”我托起Ansel的下颚,用轻佻的口吻说,“Ansel,你才是寄主。没有你……蕈只有死。”
蕈只有死……我轻轻地吻着Ansel的眼角,恍若闻到霉的味道。
Ansel忽然用力猛地推开我,撞到墙角。
她把面包丢到我脸上,高傲而冷漠。
Ansel径自拿出化妆盒,我遽然想到,她的眼角……是眼影和粉底的气味。
我知道。Ansel很久都没有精心打扮过了。

Ansel不会和我去花园,也不会和我去超市。
因为今天……有个男子来到我家,探望Ansel。
我看到他的脸。蓦地感觉自己飘忽不定。
那个男子是婚礼上的伴郎。一直喜欢Ansel。
仅此而已。


Ⅸ幕 Ansel说,蕈不过是种幻觉。

灰白的墙壁,没有任何的瑕疵。
“Ansel,你想怎样?”那个男子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我不屑地冷笑,“你以为那个男人可以救你么?”
“我会搬走的。”Ansel不带任何修饰的脸,稍许恢复了血色。
“然后呢……?和那个男人结婚么?”我垂下视线,喃喃地说,“这种爱情……只是海市蜃楼。只有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真实。”
“等我找到了工作。我会付这几个月来的房租。”
“从姐姐的婚礼至今,有多少时间了?有半年了吧……”
“我下个月就搬。不会再回来。”
我想,Ansel恨我。好像姐姐的病……仅在空气里便蔓延着这样的气息。
“Ansel,你讨厌我么?”
某种幸福,沿袭了残酷。
某种痛苦,撕裂了麻木。
“那么……Ansel,你喜欢我么?”
于是,连同快乐悲伤,一并不复存在。
“你说话啊!你回答我!”
我的尖锐终于还是被无声摧毁。一片一片,灰飞烟灭。
Ansel依旧冷静地坐着。
她……找到了抹杀蕈的方法。从一开始,这就是她的盾。
我无从侵蚀。

Ansel开始学会穿长裙,学会留长发,学会一切女子该有的矫情。
变成频繁地像个恋爱中的小女生。电话,约会……和一个世俗的男子。
她说,有亚当和夏娃,如斯的世界才叫做完整。
我以为,夺走她所沉沦的眷恋,Ansel就会属于我。
可惜……我才发现,原来……不可以。
人类,是持有欲望的动物。

然后,在某个我预感中的周末。
我走在大街上,全身曝露丽日。
树影婆娑。人影斑斓。
春日的阳光把影子射得很长,很弱,很影影绰绰。
我忽然滋生一种遐想。或许影子也被赐予了生命,象征着束缚和禁锢。
“这样,就永远都逃不开了。”
我也如此地期盼。
恒古的羁绊。

“你是……若吧?”
“你……”我垂着发丝,意外地被这不期而遇的真相戏谑。
恍惚间,我忆起琴室里散落的光痕。
那时……

街角的花园,无人嘻笑。
我看着随风飘逸的云……掠过天空。直至被血色的残阳染成片片的破碎。
远处飘过消防车呼啸的鸣笛,淡淡的火光,融入黄昏的落照。
模糊不真。
像是和Ansel一起的幻觉。
我起身踉跄地走回公寓,角膜被那一片悲凉湮没。

“Ansel……你要提前走么?”我推开虚掩着的门,蓦地看到Ansel伫立在门边。
没有行李,没有背包。只是……要走。
我知道。
“我提早了生日,帮我庆祝完……再走吧。”我勉强地倚着墙,气若游丝。
“不用了。这几个月的房租我放在你房里了。”
“你搞错了吧。”我恶意地挑起眉,用尽最后一丝尖锐,“你陪了我这么久,我都没有给你报酬呢。应该由你来开个价。”
脸颊骤然一阵火辣的痛。
Ansel是个从不犹豫的人……我无力再笑。
肌肤干涸寂寞了太久,就会听不见那瞬间清脆的掌声。
“若……”Ansel推开我,冰冷的言语攀爬入脑髓,“蕈,不过是种幻觉。”


Ⅹ幕 Ansel说,霓在哪里?

“Ansel,明天以后……姐姐就是20岁了。”学校的花园里,总是恬静地连同鸟语哕哕也不曾有过,“你也是如此……大家,都为此而骄傲吧。她……分明是有病的人……”
“有病的,不是霓。你明白的。”Ansel没有起伏生硬的语气。我时常会想……和我说话,她也许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是啊……姐姐现在已经能开口说话了。不是么?”我把手高举起,手心迎着阳光。让手背上年轻的齿痕变得耀眼,“这也全是Ansel的功劳。一直以来。”
“原来你也留意过。”Ansel注视着我的实现,炙热地烙在侧脸上,“你对霓……”
“Ansel,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我站起身——脸完全隐匿在阴影中。才敢直视Ansel。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了解你。”
“是么……这样,太好了。”我肆意地笑出声,神态诡异地说,“因为,明天起……你就会恨我。”
“那么,请你找个充分的理由。恨一个人,太麻烦。”
“你这么直率坦白的性格,是想让人嫉妒,还是……想让人倾慕?”



我挥开脑畔突兀显现的记忆……
“蕈,不过是种幻觉。”
我颤抖着深呼吸。
“Ansel,姐姐……离婚了。”
背后的脚步声骤然休止。
“我刚才,遇到了姐夫……他说,这是姐姐的意思。”
我缓缓地侧过身,斜视着这异样熟悉的背影。
已经忘记了……有多少次,我渴求她就这样停滞。然而拥抱……早已是亵渎的奢望。
我是从一开始便是如此的人——软弱,迄今却是会令人愕然的笑话。
“你为什么不问起姐夫的现况呢?”
如果没有墙……还有什么可以支撑?……指甲微微陷入灰白的墙壁。被愚弄的我。
“还是……你根本就是比较关心姐姐?”
“她在哪里?”Ansel突然急切地回眸。
某种情愫终于还是遏制不住地决提……那种,名叫悲哀的感情。
两个人,只是两个人。
“姐姐,她……明天就移民。”
我知道我的眼神死灰,我知道我的语意恶毒。
我知道……我只是想刺痛Ansel,让她抬起头……看到我。
“爸爸死前,分明嘱咐她要照顾我。可是……她夺走我触手可及的一切。然后,就说要移民。真是狡猾……”我摇晃地走近Ansel,抱着她些微纤弱的肩说,“你知道么?背弃对死者的约定,会……无处超生。”
“霓在哪里?”
Ansel没有逃开。
我欣喜地笑着把温湿的空气吹入她的耳朵:“姐姐……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她在……”
手背上所有已经隐退的伤痕仿佛片刻间燃烧。
是妈妈在说……
Ansel耳垂下的皮肤瞬时被我的牙齿陷入。虎牙阵阵的痛。
“滚开!”
被Ansel推开的身体撞到墙角,然后是桌子,还有地……
我努力地想,是嘴里的血腥让眼前整个世界在旋转。
周而复始……
“呵呵……我告诉你。”我听着从嗓子里传出犹如来自另一世界的声音,“姐姐她在Coffin Pit.。那个……以纯黑色六边棺盖形为门的酒吧。你知道的。”
披面凌乱的发丝间,间隔着刺入光线……千丝万缕。
我蠕动着无力的双唇。妈妈说过……
“太好了……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
扼杀不了。
从遇到Ansel起……脑中就有根弦,日益的开始绷紧……
“Ansel……你死后,我要拿什么与你陪葬?”
从未有过松弛。
“我想不到……我最珍贵的东西……”
变得细弱。
“Ansel……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经不起撞击。
Ansel早已走了。在我说出姐姐下落的那刻。
她的脚步撞击着地面,我听到。
“是一个疯子吧……”
终于……那清越的……断裂的声音。
我忽然想到……尸体被火葬时烈焰噼啪的爆裂。
那种微妙的韵律……


Ⅺ幕 Ansel说,你编了20年的故事,演了20年的戏码早就没有观众了。

姐姐20岁生日前一晚的Party。
后来,一直都成了爸爸的忌日。

爸爸其实是一个有洋房有私车的男子。
只是所有人都说,他被蛊惑了。才会去迷恋,无止尽的终结。

那时候,我想我从未记住过妈妈的脸。
只有血红的枫叶。
风掠过时,枫叶就会哭。妈妈说。

那场生日会上,Ansel是最后才到的。
我躲在房里,用被子捂住耳朵……假装听不到午夜十二点楼下的欢腾。
然后,突如其来的。
电话的铃声还是穿透了被褥,刺激到耳膜。
我忽然觉得,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很空洞,我却没有了懦弱。

“姐姐,你该吃药了。”我站在楼梯口,用嫣然的笑容说,“今天这么热闹,如果再不控制……恐怕姐姐又要做‘坏事’了。”
“若……你在说……什么?”
“姐姐,你怎么在颤抖?连语气都变了。”我故作亲昵地靠近姐姐,闻到她身上清雅的气息。不似香水。“你有病就应该回房间。你想让今天成为你最后一个神智正常的生日么?”
“你这些话真是毫无新意。”又是那种冷然的口吻。Ansel突然把姐姐拉到身后,说,“你编了20年的故事,演了20年的戏码早就没有观众了。”
“Ansel,原来你这么肤浅。我的观众——恰恰是我不曾演出过的对象。比如说……学长。”我刻意地缓缓了说,“现在可是姐姐的情人。其实,这才是姐姐最好的生日礼物吧。”
姐姐不会知道,我一直都在撮合他们。
Ansel也不会知道,我从失至终都是她的屏障。
“霓……”Ansel握着姐姐的手,蓦地松开。
有人说,很多事,在放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
“还有……姐姐,爸爸——出了车祸。司机已经是尸体了。”我径自平静地坐到沙发上,甚至有几分欣喜。擦过姐姐的身边时我低语说,“我看到了,是姐姐在给司机的参茶里放了安眠药。”
那一刹那,我听到姐姐很沉重地喘息。
她想说话,却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

爸爸临死前,他说要姐姐照顾我。
就仅仅是这样。
之后就一直撑着浑浊的眼眸,出神地看着我。
我不懂那种眼神。
一个枯竭的男子,在被死神笼罩前……他就这般地姿势。
他们说,父亲是睁着眼睛被火化。
可是那种神态,却不是死不瞑目。

清明时节吊唁父亲的那一晚,我独自站在门外。
他们说,这一夜……是鬼的节日。
为了完成未了的心愿。
姐姐的病又复发了,她是相信了我即兴编的故事。
家里,变得只有视线在交错。总是影影绰绰地让我想到父亲。
我一直等到午夜。
我一直看着湫隘的小巷。
我一直站着,化成路灯下的影。
之后,印象中……看到Ansel。
她说,恨我——也许很简单。


Ⅺ幕 Evil说,若,你是个罪人。你的话……是毒。

姐姐还是如期地移民了。
连同Ansel,在我的世界中一起神隐。

直到无意间得知打工的便利店旁有家T吧。
无意间迷惘地认识Evil。
无意间把她带回公寓。
无意间听她说,枕边的味道——很好闻。
我告诉她,那是我的女人留下的。
她撇了撇嘴,女孩子不该粗鲁。
我一瞬间,想到母亲。

Evil撩起深灰色绒布的窗帘,迎着熹微的晨光,赤裸着站在阳台上。
23楼。
虽然只一夜,可是我知道。她是有勇气就这样跳下去的人。
“Ansel说我是一种蕈。”我把脸埋入有Ansel体香的枕头,喃喃自语般地说,“听说过么?——蕈。我和她说过,没有寄主,蕈只有死。你在听么?”
“嗯。”Evil熟练地点起烟,依然肆无忌惮地吹着冷风。
我只是愈加地思念母亲。
“我还有个姐姐。耳朵聋了……还有病,其他的病。”我侧过一部分脸,冰冷的氧气疯狂地刺入鼻子,“冬季快结束了。我真的有想过和Ansel在一起……仅是为了这样而已。姐姐结了婚又离了。曾经的姐夫是Ansel以前的学长。我就这样一直活到现在。直到……”
“直到?”
“你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为什么还要问呢?”
“我想听。”
“你也是个自私的人。”我蠕动着身体,却被被褥外倾刻的冷意侵蚀,“直到我遇到离婚后的姐夫。他告诉我……其实,Ansel一直想要的人是姐姐。姐夫原本向她承诺退出,但是……姐姐不愿意,不是无法接受她。所以姐姐和姐夫一起演出了一场半年的婚姻。这些,早就是事实。也只有我不知道而已。然后,就在姐姐决意移民的那天,Ansel从我的身边逃走了。”
Ansel……
我在心底小心地念着。
“所以你……”
“可是我已经抓到她了,永远……这么痛苦的事情……怎么可以只有我一个人在享受。对么?”
Evil没有开口。些微愕然地看着我。
许久……她说,对。

Evil临走前,要走了公寓的备份钥匙。
她终究还是没有跨出阳台。
我如斯淡淡地想,“Evil”的意思是——罪恶。

他们说,几天前附近有一场火灾。
原本应该烧死12人。
他们说,死的人都是女子。
会怨念缠身。
他们还说,火灾的地点,原本就是一个“墓地”。
晦气滋生之所。

几天后的午夜,我回到公寓。备份钥匙稳妥地躺在信箱里。
透过那一丝遥远的罅缝,窥视着这个世界。
电梯坏了。我徒步走上23楼。
花了一个小时。让我预感。
推开虚掩着的门……Evil……
她还是站在阳台边,头发在黑夜中飞扬。
还有她白色丝质的长裙。以及灰白的墙壁上点点的暗红。
我看到她笑靥盎然地回眸,说:“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后来,我是这样告诉警方的。
Evil说,她杀了一个女子,在我的公寓里。四处都是浓稠的鲜血,可是我却只想起枫叶。
没有找到尸体,只有一些碎肢体。那时候,也许……我看到了Evil嘴角的血丝。我不知道那样意味着什么。
Evil是我刚认识的。交情只有一夜。
她有我家的钥匙。她说,想等我回家。
那是她站在阳台的栏杆外时对我说的。然后,我便忽然之间看不到她的身影。

警方带我去确认尸体时,我看到Evil破相的脸。
才想起……
她还说过,需要忘记痛苦的痛苦,会终止。这样,就变成了两个人的幸福。
“若,你是个罪人。你的话……是毒。”
我相信,她确实是笑着说。可惜……已经成了支离破碎。
Evil的脸,就像妈妈一样……
蓦地闯进我的脑海……蓦地抽空,留下一处突兀的空白。
抹不去。

还有……Ansel。


Ⅻ幕 Ansel的唇说,若,你是一种蕈,一种菌,一种毒。

Evil死后。
他们说,我应该搬家。
血迹始终没有褪去的痕迹……附丽在Ansel最喜欢的灰白色的墙上。
维系着对Ansel仅存的怙恃。
Evil说……那是我的罪。
出离的微漠。

我还是坚持去便利店工作。
我害怕我想着想着,也会一并遗忘Ansel婉娈的姿容。
或许……母亲和Evil就是如此从我的脑畔里澌灭……
Ansel会记得我工作的便利店,即使我搬走了。
她还是可以找到我。
我原本是这样想才得以宽慰……

直到那一夜。
一个满身酒气的男子走进便利店。Ansel依着他……脚步踉跄。醉意朦胧。
男子随意地指了指柜台边的安全套,丢来一张破烂的百元。
我抬起眼帘,眼底尽是平静的暴戾。
隐约,我仿佛是看透了Ansel微翕的唇角,挑衅和讽刺的笑。
我抓起收营器里的钱甩给那个猥亵的男人。显得粗鲁。
“放下这个女人。滚。”
男人有了几分清醒,忙着拾洒落满地曾经砸到他脸上的钱。
被撇下的Ansel,上半身徒然地趴在柜台上。慢慢地滑落。
她的手带落一些糖和安全套。哗然地在地上滚落……我听到她的头,敲到地板沉闷的声音。
尸体一般的僵冷。

Ansel耳垂下白皙的侧颈泛出的淡淡的褐色的痕迹。
尽显某种妖娆的妩媚。
“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样呢……Ansel。”我试图想拭去Ansel脸上浓厚的俗艳的妆。手指却在刹那间,不舍离开。
因宿醉而昏睡的Ansel,恍惚间……我竟害怕她是否会遽然冰冷。
化作虚无。
“Ansel……你喜欢我们的新居么?看,依然是你最喜欢的灰白色墙壁。从这里的窗望出去,秋季,还有血一样的枫叶。以后,如果你死了……我就拿枫叶给你陪葬。”
我俯身用唇轻轻摩挲着Ansel消瘦了的脸庞。
舌尖好像尝到了细微的化妆品的味道。麻木。
“我捉到你了……You lose……”

我终究还是辞掉了便利店的工作。
Ansel开始习惯凝视着枫叶的姿态。
我没有给她买化妆品和新款的衣服。我们依靠什么来维持生存,已经记不清。
Ansel时常撑大了眼眸,隔着狭小的窗。一直如此地看着……
那种眼神,没有恐惧,没有眷恋,没有好奇……没有该有的一切。
如果说,那一双是活人的眼睛,仅存的迹象便是偶尔无声泄出的几近干涸的期盼。
我也不曾去想过,那样的期盼究竟是什么。
因为Ansel没有说过想要什么。
——一次也没有。

后来,Ansel生了个孩子。
陆续地想抛弃。
果真不见了踪影时,Ansel却又嘤嘤地哭。
那个孩子,我也许是把他放在了垃圾筒里。我想,Ansel是确实需要一点感情。

可是这又成了一个缺口。
从这个空间泄露到了另一个。同样的静谧,没有一丝的涟漪。
Ansel的声音,Ansel的作风……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不见。
彻底。
没有给我回忆的时间。
她的嘴唇,在我重新把她摆在她喜欢的小屋里起,唯一的只是翕合。
我看到……她的唇说,若,你是一种蕈,一种菌,一种毒。
我想,Ansel是知道了。
姐姐其实在很早就看透了我喜欢Ansel。
可是姐姐确实有病,因为她——因此选择了姐夫。

蕈的疯狂。
半年。
过眼云烟。

终曲:疯

刚进来时,一些前辈告诉我。那个灰白色的房间,很特别。
因为只有一个女子住在里面。他们只知道——她叫仵若。
曾经掐死过一只猫,扔到了垃圾筒。

我不曾想要去窥伺那扇门后的真实,那不是一个美丽的童话。
从没有人试图去挖掘过。
但是,在几年后的唯一一次,有一名耳朵似乎弱听的女子探望了她。
那是我带的路。然而,我真的在那里,听到了一个扭曲的笑话。

“若,我在美国结婚了。对方同样是美籍华人的女子。”
“那个人,一定很像Ansel。”我第一次听到仵若的声音。那是一种很压抑的语气,“姐姐,你又能说话了。”
“不完全是。”
我靠着门,生平第一次的窃听。
“那……你告诉她,你有病的事么?”仵若停顿了下,隐约有笑声,“你是个疯子。不是么?”
“你不会知道。我曾经很恨Ansel。如果没有她,不会有现在的你。”
“那是因为你没有得到她。你看到么?Ansel躺在床上,她一直看着窗外。甚至你来了,也形同虚设。”
我看不到屋子里的情况。前辈们都常说,我还什么都不懂。
“若!你正常一点。”很多细碎的杂声,“这里是五年前的报纸。Ansel在那时Coffin Pit的火灾里就已经死了。听说她到现场时消防队已经到了。可是她却坚持冲入火场。没有人知道理由。”
“姐姐,你在骗我——你有病……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应该被关在疯人院!”
仵若突然嘶叫起来。很怨毒。
这件房间是埋在走廊最深处,我不由得一阵寒颤。
“若,你一直都很喜欢枫叶……可是原来你都不记得了。这间房间,是以前妈妈住的。这家疯人院只有这间可以看到窗外的枫树。那个时候……妈妈,也许……只是把我们搞错了。”
我忽然想起,他们说仵若进来前,好像杀过人。
“搞错了……Ansel?姐姐说……妈妈搞错了?什么意思?遗传了病的人不是应该是姐姐么?Ansel……”停顿了很久,“Ansel!”
仵若也许是推翻了桌子,不停地叫嚣着“Ansel”。
我不得不推开门。职业性地说:“小姐,现在病人情绪很不稳定。希望你能下次再来探访。”
我的视线终于找到了仵若。有些过分瘦骨嶙峋的手上身上,四处都是赫然的牙痕。
这件屋子通常是住妄想症最厉害的病人。
仵若起身趴在床上,被揉搓起的床单上,滑落下一片干瘪的枫叶。
嘴里仿佛还在重复着……
“我明天就要回美国了。以后……若,就麻烦拜托你们了。”
我礼貌地带着来探访仵若的女子走过深邃的走廊。
在下楼梯前那一瞬,又听到了仵若的尖叫。
她叫着,Ansel,不要走……
之后,又传来另一种我从未听到过的声音。

后来才知道,那是人从五楼坠到地面时独有的韵律。


尾声:枫

“Ansel,如果你死了,我要拿什么与你陪葬?”
“我要你最珍贵的东西。”
“没有了寄主,蕈只有死。”
“蕈只是一种幻觉。”
“那么……我把我送给你。这样……你就逃不开了。一个只有我们的葬礼。Ansel……”

枫树在啜泣。在秋天,风丝枫零。
他们说,那时刹那染红的枫叶。
叫做幻觉。


——幕终——
引用

小手@2003-11-07 18:29

文笔不错的样子
引用
最初由 溺暗 发布
弁言:墓志铭

秋气肃杀的夜阑。
从未抱过我的母亲,忽然把我唤到身边,柔声地说:“ ……听到么?枫树的啜泣,枫树的悲恸……枫树说,不要忘记怨恨。”
母亲温和地拢起我耳后的头发,手心贴近我空濛的双瞳。
“枫树还说……”母亲在我耳边低语说,“你不是我的女儿。”

这个最出采
引用

溺暗@2003-11-08 16:05

笑。
感谢楼上的看了……
我还以为这点字数是不会有人耐心看下去呢。^^

其实……这点字数勉强才能算是中篇的吧……
引用

voilet@2003-11-08 21:52

楼主的文我也看完了啊!楼主怎么会认为没有人会看完呢?只要是好的文,大家都会耐心的看下去的!不过说句实话,我看得不太懂,也许,需要多看几遍吧!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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