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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天地无极(长篇连载)——至序三

crysi@2003-11-23 19:50

章一、二、三(页1),章四、五、六(页1)





正月十四,明天是元宵节,大雪。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团圆的日子,可是今年,岳家庄的上上下下却怎么也喜庆不起来。
自从岳云被朝廷的信使召走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而距岳飞被召进京问话的时间也已两月有余,说是什么张宪事发了,只是要两人问问案情,可直到今天都音信全无,派去打听的家人也如泥牛入海一般,一去不回。
尤其是这个月,庄子周围更多了些个若隐若现的陌生人,你不理他,他就似幽灵一般在四周的树林里游荡,可你一旦想要上去询问,却又忽的不见了人影,怎地不叫人生疑?
整个岳家庄笼罩在一种看不见又摸不着的诡异气氛里,一家人又怎能有心情过节?故而李夫人早就吩咐下来,节庆一律从简,虽然也是准备了元宵和一些花灯彩带,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又吃的下,笑的出?
入夜,下了一整天的雪随着落日渐渐隐没,可空气中的寒意却是更甚了。
在岳家庄的东北角,和岳云的卧室相连的有一间小书房,说是书房,其实就是卧室旁边的的一间偏房。如今岳云不在,但从屋里居然透出了点点灯光,在窗上鲜明的投射出了一个少女娇小的轮廓。
银瓶坐在窗前,专注地擦试着手中的铁锥枪。
这瘦小的女孩明明是似水年华,如玉红颜,举手投足间竟不带一点矫揉造作,哪有半点千金小姐的架子。
打湿了一块丝帕,轻轻揩过枪身,所到之处,泥污尽去,露出了柔和的金属光泽。两杆枪在同样的位置蜿蜒排列着酷似火焰的花纹,花纹中赫然是篆书的两个金字——炎魂!唯一的区别是,左手枪尾的火焰形花纹很规则的环绕,而右手枪尾的则像是一条盘卧的火龙,张牙舞爪,随时会冲天而起似的。
灯下,银瓶出神的望着炎魂。
说来奇了,虽然是身经百战,也不知与过多少锋兵利器生死相搏,可是炎魂身上居然连个划痕都没有留下,通体依旧闪耀着无暇的光芒。
或者,炎魂真的是神兵下凡也不一定。
想着那天自己逗云哥哥说,炎魂上附着倩女幽魂,只对翩翩公子情有独钟时,云哥哥那皱着眉头大喊“冤枉!”的神情,银瓶不禁“噗哧”失笑出声。
自己虽不是岳家亲生的女儿,但自从进了这个家,却被当作亲生的一般,有爹爹,有夫人,有云哥哥,有大嫂,如今连五弟也都两岁了,自己应该很幸福了,不是吗?
还奢望什么呢?
云哥哥……银瓶的心中一痛,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哥哥……吗?
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是这样称呼那个人的。
这本是分外亲昵的称呼,可却又恍如一道无形的墙壁,将自己隔绝在那可望不可及的梦想之外……
念及此,不由得幽幽一声叹息。
“丫头!果然是你!”
银瓶一惊,炎魂差点直接斩向来人,暗骂了一句自己没用,亏了还是练过武的,被人近到身边也不知道。
当下已猜到来人是谁,忍不住有些心虚,便佯怒道,
“嫂子何时也学会了鬼鬼祟祟吓唬人?”
来人轻轻一笑,莲足轻移,转到银瓶面前,她高挽着发髻,一身粉白相间的衣裙,静如白鹤卧雪,动如风摇桃花,虽不施脂粉,却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大家闺秀的风范。
正是岳云的妻子巩秀娟。
“也不知到底是谁鬼鬼祟祟的,却来反咬一口。”巩秀娟目光如炬,一句话更说得银瓶一阵心颤。
巩秀娟眼角扫过银瓶手中的炎魂,心下便已了然,嘴上却明知故问:“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银瓶被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忙不迭的解释,
“今天下雪了,我……我看炎魂上都是……都是泥,所以,才……才想帮着擦一下的。”
说着说着,眼珠一转,反而把炎魂搁在桌上,转声道:“既然有人不愿意,我也不劳这份心了,反正云哥哥回来心疼他的宝贝时也自有人安慰的。”
巩秀娟微微一笑,“难得妹妹了解你大哥的性子,教我这个作嫂子的好生惭愧。”
“反正嫂子也不用照顾小夏和甫儿,与其在这里惭愧……”银瓶扬了扬手中的丝帕。
“倒不如……做点实际的事情……不要管那两个小鬼了!”作势就要把炎魂塞到巩秀娟的怀里。
“那可使不得!”巩秀娟急忙按住银瓶的手,陪笑着说:“我没有妹妹的天生神力,干不来的,你这不是要嫂子出丑么?还是……辛苦妹妹吧。”
眼见诡计得逞,银瓶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地把炎魂收回,又不好意思继续擦拭,只得低头用手指拧着丝帕的一角。
“……”
“……”
两个人都不说话,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不闹了,我看你还是早点睡吧,我看你这几天精神不太好,要注意多休息了。”巩秀娟恢复了平和的语气。
“嗯。”
“你晚上又没怎么吃东西。”
“嗯。”
“自己的身体要紧。”
“嗯。”
“别想太多了。”
“嗯。”
不管说什么,银瓶只是低着头应着,丝帕的一角被卷起来又放开来,又卷起来,又放开来。
巩秀娟见状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
“嗯——嗯?!”
银瓶忽地抬眼,可一望见巩秀娟那温柔的目光,就马上像被抓住的偷腥小猫一样,紧张地低下头,更加用力的卷着那块可怜的丝帕。
巩秀娟走上几步,阻止了银瓶卷丝帕的手,眼中充满怜爱。
末了,低叹一声,指着皱成一团的丝帕笑道:“好了,我要是再不走,怕它就要被你揉碎了。你……也早点睡吧。”说罢,就要离去
“嫂子!”
巩秀娟一怔,止住脚步回头观瞧。
银瓶咬着嘴唇,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直对着巩秀娟平静的目光,眼中闪着坚定,扬声道:“我只当他是最亲的哥哥,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巩秀娟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临走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银瓶长舒了一口气,这样就好,只要有这小小的幸福,自己就满足了。
推开窗,一阵夜风夹着零星的雪花迎面扑来,纵是冷气逼人,但雪融在脸颊上的那丝丝凉意却叫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抬首望向天际,漆黑的天幕中竟能隐约看到密布的乌云,正翻滚着,层层叠叠压盖下来。





第二天,银瓶早早便起身了。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了了心中一个包袱,心情自然舒畅了许多。
就连老天爷也很配合的给了个晴空万里,阳光暖暖地撒下,照耀得本就银装素裹的世界更加晶莹剔透。
银瓶一蹦一跳的奔向前厅,准备向夫人请安。
路过练武场,看着架上银光闪闪的炎魂,心情更是大好,顽皮地朝炎魂做了个鬼脸,嘻嘻一笑,扭身了跑过去。
来到厅前,李夫人已经端然坐于堂上。
要说起来,李夫人并不能算是美女,只是五官端正罢了。可她身上那股高贵端庄,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是多少绝代佳人穷尽心血都学不来的。
银瓶颠儿颠儿地跑上大厅,向李夫人施了个万福。
“给夫人请安。”转着眼睛看了看四周。咦?嫂子今天怎么不在?
李夫人点点头,“你来得正好,我还说要让虹儿去找你。”
银瓶一怔,不解的看着李夫人,什么事呢?一大早就要找我。难道……嫂子把昨晚的事告诉夫人了?
李夫人仿佛看穿了银瓶的心思,微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要你跑一趟东林寺。”
“东林寺?去上香吗?”
“那倒不是,只是今天元宵节,送些斋菜果品给寺里的师父们。”
李夫人声音顿了顿,“顺便带封信给法空方丈。”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蜡封的书信,小丫头岳虹接过来递给了银瓶,交接的时候故意停了一下,冲银瓶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别忘了我!
银瓶哪会不明白,马上转向李夫人,“夫人,寺里的师父可不是少数呢,就我一个人拿……有点……”
边说边用余光扫扫着岳虹,又瞧瞧李夫人,岳虹也配合的向李夫人摆出了一个期待的表情。
李夫人瞧着这状况,略一沉吟,
“也好,就让虹儿跟你一起去吧。”
“是,夫人。”虹儿赶紧答应,生怕李夫人反悔似的。
“那我们走了,一定早去早回!”两个人说着,就要往外走。
“瓶儿!你们……”李夫人急唤道。
脚步生生顿住了,两个人心里都是一颤,莫非夫人识破了“奸计”,要反悔?当下也不敢回头,像木桩一样定在那里,还维持着向外跑的姿势。
只听李夫人接着说:“你们不要……我是说,也难得出去,不用急着回来,就在山上住几日也不妨事。”
“可今天过节啊,小姐不在怎么行?”虹儿壮着胆子,回头问道。
“这……今天本也不打算怎么过了,反正……人也不齐的。倒是你们,我是想着借这个机会让方丈大师好好收收你们的性子。”
“遵命!”银瓶得了保证,忙拉着虹儿飞也似的逃了。
李夫人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低叹一声。
“出来吧。”
只见一人应声从隐身的屏风后面走出,双眼红肿,脸上尤带着泪痕,也不知是哭了多久,而此人竟然就是巩秀娟。
李夫人见她这般模样,眼中的悲伤便再也掩饰不住。当下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满眶的泪水,沉声吩咐着。
“所有家人,不论护院、杂役、丫鬟等等,一律到前院集合!”

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银瓶和虹儿在雪地上纵情地追逐嬉戏着。
这两个人原本就是好动不好静的,可这两个月,李夫人却命令庄子里的所有人无事不得外出,只能看着满山的大雪干着急。如今终于逮到机会得以解脱,不好好放松一下又怎么对得起自己?
虹儿年方十三,生的十分俏丽,穿着一件黄绿的小短袄,梳着两个娃娃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会说话。再加上她总是笑,笑起来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活像是观音座下的玉女一般,人见了没有不喜欢的。
虽说是丫鬟,和银瓶的感情却更胜姐妹,又是年纪相仿,兴趣相投,两人自然而然地整天滚在一起。
银瓶的心思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连大门不出的巩秀娟都瞒不住,却又哪里逃得过虹儿一双慧眼。
所以,平时有空没空的,虹儿找机会就要逗她一番的。
今天这大好机会,四周风景如画,空气清新宜人,又不会有旁人碍事,会白白放过的也就不是虹儿了。
不知道是谁先偷袭了谁,又或者两人不约而同地,总之,路没走了多远,两个人之间的雪球已来来往往十几个回合了。
闪过迎面而来的雪球,虹儿眼珠一转,调笑着道:“小姐知道不?昨儿晚上,大公子的书房可好不热闹呢?”
银瓶脸上一红,“死丫头,敢在外面偷听!”手中不停,连着三个雪球直飞虹儿前胸。
“我哪敢啊?”虹儿闪身躲在一棵古柏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笑道。
“是有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嚷嚷的那么大声,我可是紧捂着耳朵都挡不住那。”
“你还说!”
银瓶被人踩了尾巴,当下也顾不上解释,只想着如何要虹儿住声。于是又一串雪球出手,击在树干上,留下一排整齐的雪印,仿佛给柏树褐色的外套上镶了一溜银白的钮扣。
虹儿躲在树后,却是愈发的有恃无恐,咯咯笑着:“不说就不说,小姐也就只会和我凶,在少夫人面前可是温柔贤惠的紧呢!”
故意将声音一顿,接着道:“也难怪,赶明儿就要改口叫姐姐了,不好好巴结怎么行?我这个小小的丫鬟可是比不了呀。”
银瓶急得直跺脚,粉面气得通红。
“你!皮痒了是不是?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哎呀!我好害怕!大公子救命啊!”虹儿朝着空中大喊,双手捂着脸颊,作恐惧状,可眼睛却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忽一转身,像只小鹿一样灵巧地向山上逃去。银瓶见状更是又羞又怒,高举着雪球紧紧追赶。
就这样,两个娇小的身影追追赶赶,跑跑停停,踏乱了大地的银妆,惊醒了鸟兽的香梦,欢声笑语久久地回荡在层乱叠嶂之间。

等到二人过了虎溪桥到达东林寺的山门外,已是日近中天。
向守在山门外的小沙弥说明来意,将李夫人的书信递上,小沙弥很快便出来回答,方丈大师要见两人。
别看一路上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可一进到东林寺内,远远望着大殿前香炉上袅袅的青烟,感受着这庄严肃穆的气氛,二人立刻变得十分恭敬,连说话也不敢高声。
小沙弥将二人领到一间厢房,法空方丈正闭目端坐在蒲团上。窗下的书案上平躺着李夫人的信,蜡封已起。显然,方丈已经看过。
两人急忙上前,双手合十。
“拜见方丈!”
“拜见方丈!”
法空睁开双眼,望着面前的人,目光所及,竟是说不出的慈祥。
“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一路辛苦了。”

银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方丈白天的态度有些奇怪,坚持要自己和虹儿留下来,说是夫人信里交代要传授她们一招半式武功,要她们学好了再下山。
原来夫人早就打好主意,要方丈管住自己,难怪早上使劲催自己离开。
哼,云哥哥早就教过了!银瓶心里嘀咕着,等你们?黄花菜都凉了!
可虹儿却是听得眼睛发亮,好想见到聚宝盆一样再也不肯放手,居然当时就要拜方丈为师!
弄到最后才明白,原来方丈是替与东林寺一墙之隔的西林庵的静因师太收徒弟,这不,傍晚被师太领到这西林庵里,明天就要正式拜师,成为俗家弟子。
我可不想在这里当尼姑!
银瓶这样想着,这和关在岳家庄里有什么不同?而且,说不定云哥哥和爹爹他们这两天就会回来,鬼才要在这里耗时间?虹儿喜欢,就让她留下好了。反正只要自己出了西林庵的大门,难道静因师太还能硬抓回来做徒弟么?
咬咬嘴唇打好了主意——今夜不睡了,等半夜就溜出去,连夜“逃难”!
脑子里这么计划着,可眼皮却是一点也不配合,几次反复上下挣扎之后,终于不甘心的垂了下去。
夜静更深,满山的白雪在月光的笼罩下泛着诡异的淡紫色光泽,一阵阴风扫过,干枯的树枝哗哗作响。
此时,山下却隐约传来了异样的骚动,一只松鸦似乎觉察到了危险的讯息,“嘎”的一声振翅冲出树林,猪獾停止了觅食,敏捷地钻回树洞,就连天上的月亮也悄悄地拉过一片云彩,遮住了浑圆的脸庞,只有一对红毛狗如鬼魅般从林间穿过,四处寻觅着落单的幼兽。
正是元宵佳节,却不知这月黑风高下,又有几家团聚,几家离愁?

作者注:
红毛狗——豺的土名
东林寺——位于庐山西麓,佛教净士(土?)宗发源地,有知道准确名称的朋友请指教西林庵——西林寺,庵堂,与东林寺一墙之隔



朦胧间,银瓶只觉得自己被熊熊的大火包围。
四周充斥着哭喊声,谩骂声,嚎叫声,刀光剑影纵横交错,每下起落都带会起一声凄绝的惨呼,数十个黑影在火光中往来穿行,无情的割断幸存者的喉咙。
“找到那个女孩!”为首一人低哑的命令着,手起刀落,趴在地上的老者还来不及叫喊就断了气,只是一双手仍抱住那人的腿,至死都不松开……
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想起这些?自己不是早已忘了这八年前地狱般的夜晚吗?
冲天的火焰铺天盖地而来,犹如狂飚的血蛇一样源源不断地卷走身边人的生命。浓烟熏得双眼一片昏暗,已经分不清,那触目惊心的红色,究竟是火还是鲜血!人们不断地倒下,鲜血映着隆隆的火光,将大地浸成浑浊的褐色。
不要!不要!
银瓶心里嘶喊着,紧随着人群狂奔,要逃出这梦魇。可不管银瓶怎样拼命地跑,却总在原地迈步,根本无法前进半分。
眼见着身后的血蛇暴突着猩红的双眼就要直扑上来,银瓶几乎绝望了,脚下一绊,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四周空荡荡的,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逃不掉了……
终于……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银瓶一咬牙,紧闭起双眼,准备迎接那致命的高热灼烧……
半晌,却并没有预想中的灼热感觉。睁眼看时,火光早已不见,四下却是一片淡淡的水色,波光碧影,上下辉映,只如仙境一般。
一双臂膀从身后轻轻环住自己,“没事了,我……会陪着你的。”柔和的声音在银瓶耳边响起,像是最灵验的咒语一般,瞬间平复了银瓶刚刚还在惊恐万状的心。
这声音?这感觉?好温柔,又好熟悉,是谁?
“云哥哥!”
一定是他!银瓶欢叫着转向身后的人。
只见那人神采俊逸,翩翩如玉,眉宇间洋溢着一股英气,贵而不华,嘴角带着温和而又自信的笑容,尤其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宛若一潭碧水般清澈见底,不染一丝杂质,衣袂随风飘舞,只叫人疑是天人下凡。
那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云哥哥吗?
岳云静静地望着银铃,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嘴唇翕动,好像说了什么,身形却是要渐渐远去。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啊!”银瓶急得大喊,起身探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人。
哪知双手伸出,近在咫尺的人却好似身在天边一样遥不可及,无论银瓶怎样努力,几次明明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襟,可手里却始终毫无质感。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银瓶睁大了眼睛,迷惑不解地望着岳云。
突然,周围原本静谧的水波剧烈地汹涌起来,翻腾着白色的泡沫,滚滚而来,形成滔天的巨浪,“哗啦”一声,将两个人冲散开来。
银瓶只觉得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中,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如同一片枯叶般随水流上下翻腾,嘴里,耳朵里,鼻子里全都是水,封住了自己所有的感官,并且水还在不断地涌进肺里,将本就少得可怜的空气全部挤出体外。这窒息的感觉几乎要把银瓶逼疯了!
好难过——谁来——谁来救我?银瓶心里的声音无助地嘶喊,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后退着,只盼可以脱离这水的掌控。
忽觉一道银光从身侧闪过,消失在眼前,右肩同时一阵刺痛,浑身打了个激灵,愕然止住了后退的脚步。原本肆虐的洪流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窒息的感觉也完全不复存在,刚才的种种,难道竟只是幻境不成?
一切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剧变从来没有发生过。岳云依旧静静地站在银瓶的面前,只是原本俊伟的脸上此时却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银瓶已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只是歇斯底里的呼喊着。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梦也好,现实也好,赶紧让它停下来吧,我只要它停下来!
岳云的眼里闪过一抹无奈的悲伤,然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银瓶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银瓶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许,这又是一个幻影?
可是,当她看到岳云温和而又坚定的目光时,所有的疑云都被冲散了。她咬着嘴唇,定了一下心神,摇晃着向前走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终于扑进了温暖的怀中,这一次,没有消失!
太好了!
全身放松下来,银瓶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慢慢地跌坐在地上。岳云也蹲下身子,依旧维持着环抱的姿势,轻轻抚着银瓶还在微微颤抖的背。
“云哥哥……不要离开我……”银瓶喃喃地道。
如果这是梦,就请让我永远不要醒来吧,让我可以一直,一直依偎在他怀里……
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一阵阵倦意袭来,银瓶只觉得全身酸痛,更放任自己的意识渐渐飘远。
朦朦混沌之中只依稀记得,耳畔再次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扫过,银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咦?!
望着周围漆黑的树林和茫茫的夜色,银瓶心头升起一股森森的寒意。自己不是在西林庵的厢房吗?怎么会跑到这深山中了呢?
难道梦游?自己不知道有这个毛病啊?
揉揉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等银瓶看清了身处何地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原来自己正躺在舍身崖的断石之上。
这块断石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形成,就这样凭空从峭壁的一侧水平地直伸向半空,犹如盘山的巨龙将龙首探出山壁一般,仅在龙颈处与峭壁相连,因此舍身崖又叫龙首崖,乃是庐山最为险峻的地方之一。
白日里还能看见悬崖下千岩竞险,万壑回萦,石林挺俊,峭壁奇绝;但这漆黑冬夜,四周固是阴森可怖,崖下更是深不见底,恍若直通入森罗地狱一般。
纵然银瓶曾无数次在这崖上眺望山色,俯瞰幽谷,可今日,恍恍忽忽从睡梦中醒来,便暮然发现自己置身于这漆黑寒夜之中,嶙峋陡壁之上,心惊胆战自不必说,脚下更是发软使不上力气,竟连站也站不起来。
看着面前几步外陡峭的山壁和石阶,银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慢慢地,慢慢地回头望向身后——
这一望不要紧,却赫然发现自己身后三步之外,就是断崖的尽头!
三步,只有三步!
崖边的积雪凌乱不堪,显然是刚被踏乱不久!
银瓶只觉得一记闷锤重重地敲在胸口,几乎喘不上气来,便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哪知手臂刚一用力,右肩便刀扎一样疼,伸手一捂,竟是满手半干的血迹!此时,银瓶渐渐清醒,那如幻似真的梦境一幕一幕回映在脑海里。烈火、巨浪、朝思暮想的人,一闪而逝的银光,肩上的剧痛,直到自己扑进云哥哥的怀里!
等等!自己清楚记得那时向前走了三步……
三步?!
难道说,之前自己其实是……已经在……悬崖的……
想起了最关键的环节,银瓶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竟再也不敢回头,一想到崖边那凌乱的足迹都是属于自己的,银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翻滚出来了。
如果不是肩上的剧痛将自己从漩涡的幻境中救出,那么,只要再退一步,不!只要半步,自己就会跌进万丈深渊,永劫不复!
到底是谁,救了我?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岳云微笑着向自己张开双臂的情景,云哥哥?
是云哥哥救了自己吗?
正疑惑着,在晦暗的月光下,银瓶发现前面石阶上有什么东西隐隐发亮。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再加上自己多一刻也不愿意呆在这个鬼地方,于是,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的,下了断崖,来到有东西发光的那阶石阶上。
拔开表面的积雪,一支精巧的银锥显露了出来。锥长六寸,锥尖为细菱形,由锥身起细细的蜿蜒着云状花纹,直至锥尾,花纹凸凹有致,恰恰形成了数道类似血槽的凹道。银瓶看到的,就是它在月光下反射出的银白色的光芒。
白云锥?!
云哥哥的白云锥怎么会在这里?
银瓶把它拣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纵是银瓶臂力过人也掂得出来,这个重量已远远超过了普通的暗器,天下有几个人能用这么沉的东西当“暗器”?倒转过锥尾,尾端正中可以辨认出一个谨密流畅的“云”字。
不会错的,绝对是云哥哥的“白云锥”!
可云哥哥的白云锥是从不离身的,既然白云锥在这里,那就表示……云哥哥真的回来了?可是他人呢?难道是先回岳家庄了?
一想到思念的人就在眼前,银瓶马上就将刚才的惊险和梦中的疑惑全部抛诸脑后了,一心只想飞回岳家庄,好见到那温和亲切的人。
小心翼翼地收好白云锥,银瓶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晚上和衣而睡,不然现在不知怎样的狼狈呐!
稍稍辨别了一下方向,银瓶嘴上扬起了轻快的笑容,完全没有了眨眼前还吓得面无血色的样子,向着山下岳家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到底是年少单纯,阅历浅薄,银瓶远没想过自己刚刚是怎样从千里之外的阴谋中死里逃生,更加没有想过,若是岳云真的在她身旁,又怎会任由她躺在冰冷刺骨的悬崖边不顾而独自离去?




以后我就直接编辑主帖,省得大家翻页麻烦,多多支持哦!!!
引用

Sera@2003-11-23 20:24

汗,JJ好喜欢岳云啊^^b
写长篇好厉害啊,而且写得好有文采,佩服佩服~
虾米时候能看到续集啊……
引用

noir24@2003-11-24 13:31

可惜父子两都死了都被那个昏君给害死了~可惜啊~人嘛~不能因为对什么东西执着而忘了自己啊~要知道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人~因为爱你会因为你离去而伤心的~
引用

crysi@2003-11-24 15:58

严重同意芭比娃娃!
我从心里希望历史可以改写,可惜不能,但至少,我会把我的希望写出来告诉大家,请继续关注!
引用

玻璃娃娃@2003-11-24 17:46

芭比娃娃?………………和小然这个玻璃娃娃…………什么联系?………………

汗哦…………

支持楼主的说……喜欢这种类型的文%—……—
引用

noir24@2003-11-25 13:11

芭比娃娃?………………和小然这个玻璃娃娃…………什么联系?………………

汗哦…………

支持楼主的说……喜欢这种类型的文%—……—



偶然碰的两个娃娃而已~不必担心~~~~
引用

crysi@2003-11-25 23:32

追加序章二————
引用

crysi@2003-11-30 00:47

好像关注不是很多啊,伤心中……那么喜欢的朋友先去幻剑看看吧,那里有最新章!!
不过这里我还是会更新的,就是……索性大家一块懒吧——更新慢一点而已。呵呵

更新序三

http://www.hjsm.net/book/3051/index.php
引用

Sera@2003-12-01 15:46

JJ写得快点啊……等着看后面的中^_^
引用

devilwind@2003-12-01 15:54

我来支持一下,不过太有文采的话,就没那么有趣了!
引用

crysi@2003-12-01 16:25

我也想写得有趣一点,可是这一段真的有趣不起来啊,正传!进入正传一定写得轻松一些
引用

[原创]长篇南宋题材玄幻小说——天地无极 序章 四至六(序完)

crysi@2004-01-21 00:35

序章1-3请看这里
http://popgo.net/bbs/showthread.php?s=&postid=5167347#post5167347



月淡星稀,天空渐渐由一片漆黑转成绛蓝色,岳家村笼罩在淡淡的朝雾中。此时正是破晓之前,人们睡梦最沉的时候。
远远地,只听一阵马蹄声,从东大道上开来一队人马,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人,在薄雾中可以依稀辨认出为首的一人身穿大宋的官服。
那么,来的应该是官兵了?
可是这队官兵好生奇怪,连夜行军赶路尚且不说,还要偃旗息鼓,蹑足潜踪,身为官军,如此小心翼翼,或者说鬼鬼祟祟更合适,却不知是为了何故?
只见这队人马绕过东边的民居村舍,一路急行,直奔村西的岳家庄扑去。
来到庄前,为首的那人举手一挥,官兵们似乎早就知道该怎样做,立刻分成几队,将岳家庄的前后左右团团围住,同时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顿时将庄院周围照得如白昼一般。
一个小卒“噔噔”跑到门前,抬手就要叫门。哪知手刚举到一半,只听“吱呀”一声,大门竟然打开了,门内站着一位老人,一身素白的孝衣,看样子像是管家。
老人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为首的那人身上,悠悠道:“我家夫人已经等候杨大人多时了。”说罢闪出中间的道路。
“大人,请吧。”
带队的正是殿前司统制杨沂中,他身后是副将愈俟,还有秦桧相府里的两个家人,冯忠、冯孝。
早在年前,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九日,岳飞就已经在临安的大理寺内以“坐拥重兵,意致谋反”的罪名被赐死了,岳云和张宪也于同日被斩首弃市,就是杨沂中做的监斩。
今天,杨沂中是奉旨来抄家的,临行前,高宗特意叮嘱要“多差得力人兵防护”,所以,深体上意的他带了五百亲兵,夜以继日,马不停蹄地赶来。还事先做好了各种布置,一路上得空儿就反复训练兵卒,比如不开门就这么这么办,要拒捕就那么那么办,想逃跑索性就这么一来,等等,俨然一副大阵仗的气势。
没曾想事情到了眼前,人家敞开大门迎接,这是杨沂中之前唯一没有想到的可能,一时间反而被弄个措手不及,不知所措。
怔了怔神,杨沂中掩着嘴干咳了两下,小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假模假样地笑道:“哈,哈哈,原来嫂夫人早已得了消息,那倒是好说话了,有劳老丈带路。”说完,向身后一使眼色,兵卒们心领神会,如恶狼一般涌进庄内,冲向各个角落。
老管家岳安仿佛没看见一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瞧着杨沂中那獐头鼠目、仍然陪着假笑的样子,只觉得好像一只陈年的绿头苍蝇“噼里啪啦”地在眼前乱飞,说不出的那么恶心。一想到就是这个人将老爷骗去临安,还亲自做大公子和张公子的监斩,只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挖出这家伙的心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
岳安强忍着愤怒,转身往里走。杨沂中跟在后面,不时用眼角扫视着兵卒们的动作,当他看到所有的出口都被牢牢控制住的时候,很满意地扬起了嘴角。
进了大厅,宣读圣旨,大意是岳家获罪,全部家属解送广南路州军拘管。圣旨宣读完毕,杨沂中看着厅里十几个全身缟素的人,嘿嘿笑道:“嫂夫人,那就对不起了,请所有人出来一起上路吧。”事到如今,居然还称“嫂夫人”!其脸皮之厚,直叫人叹为观止。
李夫人神色不变,平静如常。
“所有人皆已在这大厅之内,不知杨大人还要何人出来?”
“嗯?”
就这十几个人?当我是三岁孩子?杨沂中眼中凶光乍现,可眼珠滴溜一转,哼!一定是周三畏那个老匹夫早来通风报信了。怪不得进来时院中空无一人,连个护院也没看见,想必早就被李夫人遣散了。
转念又一想,无妨!秦相爷只吩咐一定拿全姓岳的人,特别是那几个小崽子,至于其他人,既成不了气候,跑了又如何?
想到这儿,脸上又堆笑起来,不错!只要拿全岳飞那几个小崽子……
心里想着,眼睛便逐一扫过厅里的每一个人,和脑子里琢磨了上百次的名单一一对照。
这一对不要紧,杨沂中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除去已死的长子岳云和已经由临安直接押往广南的次子岳雷,在场的岳家子女中却还少了两个重要人物——岳飞三子岳霖和岳云长子岳甫!
少几个丫头老妈子的没什么,可怎么偏偏少了这两个关键的人?看着李夫人一副坦然的神情,一定是她把这两个小东西送走的。眼下问也是白问,还是早作打算为妙。
想到这儿,眼一瞪,露出了本来的凶恶面目。狠声道:“夫人既不老实配合,那就不要怪本官不讲情面了。”
说罢,吩咐兵卒将厅里的人尽数押上囚车,又令愈俟带人火速追赶走脱的两位公子。
此时天已放亮,杨沂中站在庄门外,瞟一眼囚车,又看了看身后的冯忠冯孝,冷笑着道:“这天已经亮了,火把——可是没用了?”
冯忠冯孝在相府早就将察言观色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当下心领神会,纷纷陪笑着道:“怎么会没用呢?小的们这就用给大人看看。”
一声令下,数百个火把如同流星赶月一般,夹着呼呼的风声飞入庄院,转瞬间,就将岳家庄变成一片火海。
囚车里的众人都紧咬着牙关,怒视着在大火前得意洋洋的三人。巩秀娟紧搂着女儿小夏,望着冲天的火光,禁不住痛哭失声。
闻讯赶来的村民被官兵远远地拦在了外围,见到这般光景无不扼腕,可叹岳宣抚一生精忠报国,到头来却是如此下场。可是面对数百名如狼似虎的官兵,纵然心中恼恨奸臣当道、痛惜忠良含冤,又能如何?
杨沂中站在大火前,悠然地承受着四面八方愤慨的眼神。
他并不害怕,在他眼里,愤怒的村民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也只敢投几个眼神发泄而已,不会真有什么作为。
死,毕竟大多数人还是怕的!
可是,这种气氛却让他极其不爽,因为这让他没有丝毫的成就感。在他看来,自己光凭圣旨将岳家老小打进了囚车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看李夫人那泰然自若,一副胸怀坦荡的样子,这些只是白白成全了这自命清高的妇人,更何况还跑了岳霖和岳甫?
要是有什么办法能煞煞岳家人的锐气就好了……
心里琢磨着,一对小眼睛还不住地往人群里扫。
忽然,杨沂中眼睛一亮,他发现在人群的最前面站着一个小姑娘。看她披着一件赤红的斗篷,迎风而立,好似红梅傲雪,丽质天成,不自觉的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只是她此刻目光空洞,身形不稳,显然受了不小的打击。
其实光看她的衣着就知道不是寻常农家女子,再加上她的容貌气质,杨沂中脑海中渐渐浮上来另一个缺席的名字。他嘿嘿一声冷笑,当时自己光顾着追缉走脱的两位公子,却怎么把这位小姐忘了?
轻轻一挑两把扫帚眉,计上心来,一想到岳家人被斗败后垂头丧气的样子,杨沂中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小山,显得那对三角小眼更加诡诘。




那姑娘正是小姐银瓶!
一个时辰前,银瓶从龙首崖下来,直奔岳家庄的方向。
刚到山脚,看见这边火光冲天,银瓶心中就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果然,一进到村里,马上就有村民将她拦下,告诉了她整个事情的经过,并劝她趁官兵没发现赶紧逃命。
可银瓶哪里肯信,村民一个没拦住,银瓶就冲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望着眼前的情景,银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事实摆在眼前,又容不得她不信。
银瓶只觉得心跳仿佛停止了,耳朵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自己像是置身于另外一个空间,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爹爹,张大哥,还有……云哥哥,那个始终带着亲切笑容的云哥哥,都不在了?
不久前还在雀跃的心顿时跌入无底的深渊,银瓶浑身颤栗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炸裂一般,那深入骨髓的刺痛沿着血脉瞬间就向全身传播开去,无情撕扯着她纤细的身体。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银瓶不顾一切地推开面前的兵卒,向囚车的方向冲过去。她要向夫人问清楚,要夫人亲口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李夫人看到银瓶从人群中扑过来的时候,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慌张,这孩子,还跑回来做什么?
昨天夜里,确实是前大理寺卿周三畏周大人来岳家庄报信,告知李夫人岳家父子被害的消息,并且说朝廷已经派杨沂中来抄家,最晚也就再有一天的路程就会到了,要夫人早作打算。
李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银瓶。银瓶本不是岳家的人,不能连累她一起受苦。可是若直言相告,以银瓶的性子是断不会独自逃走的。所以李夫人才假意要银瓶上山送信,其实是在信中将银瓶托付慧空方丈,要方丈千万留住银瓶,不要让她知道山下的变故。刚好虹儿贪玩,李夫人就顺势也将这小丫头一起支走了。
她本意是要救出银瓶,以东林寺的力量保护她,哪知道银瓶人小鬼大,纵然没有龙首崖上的事情也是打算连夜偷跑回来,这一来不但没有脱开此事,反而刚好给她撞了个正着!
李夫人眼瞧着杨沂中狞笑着走向银瓶,心道不好!这厮不知又打什么念头,决不能让银瓶落在他手里!
心里想着,嘴中便高声喝喊。
“瓶儿!这和你没关系!你快走!”转而又向杨沂中喝道:“她不是岳家的人,你不要碰她!”
银瓶就当没听见一样,几步已经冲到囚车跟前。杨沂中小眼一眯,微一探身,挡在了银瓶面前,挥手制止了银瓶身后的兵卒上前。然后抛出了一个自以为很亲切的笑容,说道,
“银瓶小姐,好久不见了。”
银瓶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对着李夫人。
“夫人,他们说,爹爹,张大哥,和云哥哥已经……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银瓶心里嘶喊着,几乎是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李夫人,只盼着夫人可以生气,甚至大骂自己!
可李夫人只是充满怜惜地望着银瓶,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终于,再不忍面对银瓶,将头扭向了一边。
这个动作无疑是默认了全部事实。
银瓶只觉得“嗡”的一声,脑中一片空白,如冰塑的一般呆立当场。
杨沂中看准机会,沉声说道,
“银瓶小姐,岳家获罪,圣上有旨,所有家属一律发配广南,既然小姐在此,本官免不了要多多得罪了。”
他看银瓶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以为是被自己吓住了,于是又故作关心道,
“此去广南,山高水远,一路之上所有人犯都要押在囚车之内,风吹雨打,本官看小姐这单薄的身子,哼哼,恐怕要吃不消啊!”说着,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银瓶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兵卒们把早先从庄子里抄出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搬上马车。
李夫人在囚车里忍不住了,再次叱喝杨沂中道:“银瓶本不是岳家子女,此事乡邻皆可作证,为何也要一同发配?”
“哦?”杨沂中故作惊讶道,“怎么银瓶小姐不是岳家的人吗?哎呀,这倒是难办了。”
转头看向银瓶,“若小姐不是岳家的人,自然就不用受那发配之苦了,只是……”语音一顿,笑得像只看到小兔落入陷阱的狐狸。
“旁人说的不能作数,还要小姐亲口证实才行!”
也就是要银瓶亲口承认自己和岳家没有半点关系!
这不可能!
岳家所有人包括围观的村民心里都这样想。
杨沂中得意地看着自己设定的计策成功了一半!
若是银瓶承认了,无疑是给岳家一个大耳光,饶是你自命忠烈,等到大难来时还不是各自逃命要紧,看你日后还能自诩什么“忠臣不怕死”?若是银瓶不肯说,那就名正言顺地押她上路,反正不过是岳云半路捡来的一个野丫头,要整治起来还不容易?
何况,银瓶眼前本是必死之路,现在自己突然给了她一线生机,这女子既不是呆子,又怎会白白放过救命稻草,却去自寻死路?
这世上大多数人,毕竟还是很怕死的!
见银瓶的目光此时忽然清楚起来,以为是在考虑自己的提议,杨沂中只等着奸计得逞,看岳家的笑话了。
谁知,银瓶完全没有要接他话的意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兵卒,那个兵卒正扛着“炎魂”的其中一支往车上装。
“那……”
“嗯?”杨沂中顺着银瓶手指的方向望去。
“噢——哈哈哈。”他不由得一阵大笑,“家属充军,家产一律充公,兵器么,自然要交归兵部收存,只不过……”眼角扫了一下一直站在身侧的冯忠。
冯忠那眼睛,片刻不离杨沂中的身上,一见他瞧着自己,这大好的拍马屁机会是决不放过的。
立刻“嘿嘿”一阵冷笑,“听说,大金国的特使好像对这对锥枪十分感兴趣,点名要它。小的这么猜着,说不定要拿回去送给二太子做礼物呢。”
金国?二太子?礼物?银瓶只觉心口一阵抽搐。
父兄的噩耗已是晴天霹雳,这寥寥数语却更似雪上加霜。
他们竟然要把“炎魂”送给金贼?送去做什么用?用来炫耀吗?让金人、汉人都看着,他大金二太子可以把堂堂岳家军“赢官人”的兵器挂在墙上作装饰?!
银屏胸中,不知名的火焰已经熊熊燃起,她低下头,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大喊出来,指甲刺进了手掌也浑然不觉。
杨沂中正在洋洋得意,并没有发觉银瓶低垂的眼眸中已经闪现出淡淡的金光,只当她还在矛盾之中,便继续加码,用言语诱惑着。
“银瓶小姐,你要考虑清楚呀,只要你承认自己和岳家没有关系,那今天的事就绝牵扯不到小姐头上,以小姐的才貌,非是本官夸耀,就是到了京城也是百里挑一,若小姐能识大体,何愁荣华富贵?本官不才,也愿为小姐举荐,到时候,小姐仍然是金枝玉叶,何乐而不为呢?”
杨沂中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大堆,越说越觉得银瓶没理由拒绝,自然也就越说越得意,到最后简直是天花乱坠,口沫横飞。
银瓶低着头,默默听他说完,开始时身子还微微颤抖,渐渐地却平静下来。等再抬头时,眼中的金光已经不见,有的只是清如明镜般的目光。
在不远处囚车里的李夫人和巩秀娟心里都是一团乱麻。从道义上,她们真心希望银瓶可以就势离开,远离虎口,毕竟她不是岳家人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可是,在心中的某个角落,又有些期盼,期盼银瓶会昂首挺胸的痛斥狗贼,和她们站在一起。
眼见银瓶抬起头,似是已经有了打算,心里更是紧张,不知她将如何回答。
银瓶到此时才算正眼瞧了瞧杨沂中,声如珠落银盘,字字清亮。
“是不是只要我说没关系,那从此刻起我就完全与岳家无关了,杨大人?”
“是是,是是,正如小姐所言。”杨沂中急忙答应,人群中有的已经猜到银瓶要如何回答,不禁发出阵阵嘘声。
“那其他几位大人意下如何?”说着,银瓶扫了一眼旁边的冯忠冯孝。
“他们自然是没有二议的。”
“那还要麻烦大人向在场的众位立个誓。”银瓶玉手轻扬,将在场所有官兵和村民都划在其中,“有众位官爷和乡亲作证,银瓶才不怕大人日后反悔。”
说罢,便直盯着杨沂中,目光如电。
原来这小妮子是怕自己反悔,看不出她还有点心思。哼,本官原也没把你这小丫头放在眼里,只要给大人我出了气,到时候本官还怕整治不了你一个小丫头?
当下转向众人:“本官言出必行,只要银瓶小姐承认非岳家之人,即刻起,便与岳家两不相干,本官亦绝不再加追究。皇天后土,可以为证!”听起来倒也真是慷慨激昂。
银瓶点点头,“既有大人誓言,小女子也可以安心了。”复深吸了一口气。
“小女子银瓶,与庐山岳家——”
“一点关系也没有!”






“从此刻起,不管银瓶做什么,都与岳家无关!!”银屏昂首说道。
岳家中人纵然希望银瓶可以逃离虎口,可是当银瓶真的这样回答时,心中也不由得升起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不是难过,不是气愤,也不是鄙夷,似乎只是一种由衷的无奈,感叹世态炎凉,身不由己。
这样也好……
李夫人这样想着,可还是掩饰不住眉梢那淡淡的失落,毕竟这七年来,自己一直是将银瓶当作亲生女儿养育的呀!
老家人岳安更是泪流满面,“小姐,你……”话到此处嘎然而止,只留下一声长叹。
他是看着银瓶从一个稚龄的孩子长成一个标致的姑娘的,一直都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孙女,而银瓶也一直很懂事。
可谁知,到了生死关头,还是……怎能不叫人伤心?
周围的村民先是一怔,随即一片噪闹。有为岳家不值的,有骂银瓶无耻的,少数人看透了杨沂中的奸计,却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杨沂中“哇哈哈哈”地狂笑起来,抱着胳膊,右手撸着下巴,饶有余味地看着自己编排的戏目如期上演。岳家人越沉默,村民们越喧闹,他反而越痛快。这回终于出了一口气,嘿嘿,没白来一趟!
开心!今天真是太开心了!
此时,火势已经彻底蔓延开了,整个岳家庄化成一片火海,烧得房梁、家具“噼啪”爆裂,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
“杨大人。”银瓶清亮的声音打断了杨沂中得意的狂笑。
“我想和夫人最后说几句话,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个……哈哈,小姐尽管请,只不过不要太久,本官还要早些押解人犯上路呢。”先让你顺顺心,回头找两个机灵的就把你这小丫头收拾了!杨沂中心里这样想,可脸上却还是一副有仁有义的样子。
银瓶也不理他,瞟了一眼守在囚车前的兵卒,既有杨沂中发话,兵卒便自动退到一旁,让出了一条道路。
银瓶缓步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李夫人的囚车前。
“夫人……原谅银瓶……不能陪您去广南了,您……多保重!”银瓶妙目含泪,声音颤抖,一句话竟断断续续的几乎没能说完。
李夫人的眼睛也湿润了,“孩子,我……不怪你,你还年轻……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夫人放心。”银瓶拭去眼角的泪水,强忍着心头的悲痛,嘴角含笑,“银瓶会走得远远的……永远……不会回来了……”
说罢,不容李夫人再问,恭恭敬敬的给李夫人磕了三个响头,便再也不敢看她一眼,生怕多看了一眼,自己就要改变注意,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然后转到巩秀娟的囚车旁,望着脸上尤自挂着泪痕的嫂子和她怀中惊恐不定的小夏,不由得想起那个人,刺骨的痛楚再次袭上心头。
“嫂子,你也要多保重……”
巩秀娟紧搂着小夏,微微点点头。
银瓶一阵心酸,将手探进囚车,轻抚着小夏的头,“小夏也要好好听娘亲的话。”
指尖拂过小夏稚嫩的脸颊,忽觉小夏的眼睛一亮,仿佛一道耀眼的强光直射进自己的心里,就连隐藏在深处的心思也被照亮一般。
银瓶一怔,再回过神来,却见小夏紧紧盯着自己,本来茫然的眼眸此刻竟是说不出晶莹剔透。脸上一串泪珠滚滚滑下,小女孩突然地抽泣起来,呜咽着,
“小姑……不要去……不要去……”
银瓶浑身如电击一般僵立当场,小夏?她……知道了?难道她竟有看透人心的能力?
巩秀娟不知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小夏舍不得小姑,便将小夏搂得更紧,轻声安慰:“小夏听话,让小姑走吧,不要让小姑为难了,啊?”
小夏心中着急,不是的,不是的,小姑她是要……可到底太过年幼,苦于不知如何表达,只得紧抓着银瓶的手,一昧地重复同样的话,
“不要去……不要去……”
银瓶无比疼惜的握着小夏的手,轻轻道:“小夏,没关系的……小姑很开心……”终于,不舍地放开小夏的手,转向巩秀娟,轻声笑道,
“嫂子,对不起,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只当他是……亲哥哥呀……”
巩秀娟听得银瓶语声有异,抬头却正对上银瓶清澈的眸子。
那眼波含笑,带着几分柔情,几分果断,几分悲凉,又几分幸福……这灿烂如春日般的笑容此时在巩秀娟看来却是无比凄绝,教她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银瓶啊,你究竟想干什么?
正错愕间,却看到银瓶脸上的笑容一沉,眼眸中金光乍现,再没有了先前的温婉和煦。
几乎与此同时,闪电般飞身撞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兵卒,那兵卒还在窃笑着看好戏,怎料到有此突变,当下被撞退数步,一个跟头跌坐在地,而银瓶则顺势抽出了那兵卒的腰刀,没有丝毫的停顿,一反手,腰刀无声飞出,直刺向杨沂中的前胸。
这一击,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杨沂中更是吓得面无血色,这一刀力道虽不大,角度也不刁,却来得毫无征兆,两人间的距离又近,转眼间已到胸前,仓惶间只来得及斜一侧身,刀锋险险擦过衣襟。
银瓶脸色不变,左手两支袖镖紧接着飞出,直取杨沂中左肩,右手三枚飞蝗石却迟了半拍,沿着刚才腰刀稍稍偏上的方向打出。
杨沂中躲过腰刀,正身刚要呼喝兵卒上前,两支袖镖已到跟前,不得已只得收左肩,向右闪身。
这一闪不要紧,正好对上迎面而来的飞蝗石,这回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只见三枚飞蝗石,一枚擦过耳际,一枚划过右肩,最后一枚却直直击中杨沂中右眼,随着杨沂中“啊呀”一声惨呼,标出一道飞溅的鲜血,飞蝗石深深陷进眼窝之中。
杨沂中紧捂着右眼,只觉得眼前的一片红光化成钻心的血箭无情刺入眼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剧痛夹杂着恐惧让他整个人失去了控制,左手在空中乱抓,歇斯底里的嚎叫着。
“来人!来人!快给我……给我杀了这个小贱人!!”
冯忠冯孝此时更是慌了手脚,一边扶住杨沂中,一边招呼着兵卒保护大人,以防再有什么变故。
顿时,所有的兵卒都向杨沂中的方向涌去,场面一片混乱。
剩下的人,包括囚车里的和围观的,也惊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一步,刚刚还趾高气扬的杨沂中转眼间就只剩下一只眼睛!
要知道,杨沂中也是一员大将,当初从军结拜的将领之中排行在十,岳飞在五。说起来这人也算是身经百战,有些本事和资历,近年来更深得高宗的信赖,不然也不会要他做岳云和张宪的监斩,并且来抄岳飞的家了。
可凡事总有两面,正因为杨沂中近来太顺利,也太得意了,所以他并没有把岳家一群妇孺放在眼里,更没有把银瓶这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放在眼里。再加上银瓶刚刚的言语举动很顺他的心意,所以他做梦也没想到,银瓶会突然发难,无声无息地就要了他一只眼睛。
另一边,李夫人一干人的吃惊程度并不比杨沂中小!
她只知道银瓶平时喜欢舞刀弄剑,又臂力过人,岳云那对八十二斤的锥枪就连几个男孩拿着都吃力,可银瓶却可以舞得有模有样,虽没有如岳云一般行云流水、得心应手,但也算小有所成,至少,在同辈之中,她只输给过岳云。
可是她和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过,银瓶的暗器也是很厉害的。
或许是因为岳云的枪法太出色了,或许是因为银瓶的武功几乎都是岳云教的,又或许是因为岳云几乎不用暗器,所以大家都理所应当地认为银瓶不会使暗器,即使会,也只是会一点皮毛。
但他们都错了!
银瓶不但会使暗器,而且无论是速度、力道、还是角度都掌握得非常好!
所以,银瓶一击得手!
一击过后,银瓶并不再继续向杨沂中攻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避开兵卒的刀剑,欺到马车前,伸手拔出了刚刚被装到车上的“炎魂”。
杨沂中此时已经由冯孝扶着,带着兵卒围了上来,他怒不可遏地冲着银瓶喝道:“你好大胆子!竟敢刺杀朝廷命官!本官……本官一定将你千刀万剐,不对……要诛你满门!”
银瓶将手中双枪一字摆开,浅浅一笑,
“杨大人啊,银瓶自己就是满门,不知大人还要诛谁?”
杨沂中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银瓶刚刚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她和岳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她自己自然就是她满门。
好啊,原来她早就做此打算,可恨!
杨沂中把牙咬得“咯吱”直响,右眼已经痛得麻木,鲜血还在不断涌出,这样的伤势根本不可能复员了,一想到自己从此成了“独眼”,杨沂中只恨不得生剥了银瓶的皮才解恨。于是高声呼喝着身边的兵卒,
“给我抓活的!!”
银瓶紧握着枪杆——这是云哥哥的兵器,曾经沾满敌人鲜血的“炎魂”!掌心传来丝丝的凉意,似乎又回到多年前,刚开始拿起炎魂的时候……
那时,自己还小,总也拿不稳,可每次枪要脱手的时候,都会被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拖住,然后云哥哥就会微笑着夸奖自己,“瓶儿今天坚持的时间比较长哦”,当时自己只觉得是天下最快乐的人……
可那样幸福快乐的日子永远找不回来了,而那个始终微笑着鼓励自己的人,也永远见不到了……
永远……见不到了……
银瓶喉咙一阵哽咽,抬头紧盯着满脸血污的杨沂中,那张原本就猥琐的脸孔如今看去更加狰狞。
秦桧和那狗皇帝远在天边,自己力不能及,可至少……至少不能便宜了眼前这狗贼……
云哥哥,瓶儿今天就用你的“炎魂”杀了这狗贼,然后……再去找你……
想到这儿,银瓶提枪冲进人海。
映着徐徐升起的朝阳,身披赤色斗篷的银瓶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样势不可挡,银枪几个起落,便已有数人惨呼着倒下。
热汩汩的鲜血溅到脸上,银瓶不由一阵恶心。
烈火——
鲜血——
嘶喊——
死亡——
那片多年来缠绕在心头的阴影再次呈现出来,自己曾一度以为那已经被温柔融化了,已经被远远抛在了记忆之外,如今,失去了至亲至爱的痛苦却又一次将这痛楚唤醒。
那种置身于黑暗中,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希望,也找不到任何支点,只如飘零的浮萍,随时会沉入阴冷的河底的感觉让银瓶一阵战栗,心跳不由得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
心头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在全身寻找着最脆弱的出口,终于,整个身体的灼热似乎都集中到了眼睛,可这却让她更加痛苦,更加不顾一切,眼前只有一个干枯猥琐的身影,脑海里只有一个誓死达成的心愿——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杨沂中远远站在后面,仅剩的一只眼睛紧追着那团火红的身影。
一群废物!他心中暗骂,这么多人拿不下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他哪里知道,“岳云”这个名字在军中早已成了“神勇无敌”的同义词。他十二岁从军,整整十年戎马,从未败在任何人手下,更因此得到了“赢官人”的称号,意在只要有他出马,便保赢不输!
而今天,银瓶手举的,正是岳云的兵器——“炎魂”!
面对几乎成为神话的“赢官人”的兵器,士卒们在心理上就先怯了三分。而银瓶那毫不畏死的打法,隐隐的,已经有几分岳云冲锋杀敌、誓死不退的气势。
再加上“炎魂”本为神物,凡兵俗铁稍碰即碎,这班兵卒的佩刀就更不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兵卒们心里就已经下意识将银瓶看作岳云灵魂附体,否则,一个小丫头又怎会轻易拿起重达八十二斤的“炎魂”?
想及此处,哪个不要命的还敢上前?
跟“赢官人”拼命?算了吧!那还不如直接抹脖子来得快些!
可眼下碍于军令,又不能调头逃走,不得已只好远远地围着,就更别提什么活捉了。
杨沂中也看出兵卒们怯战,不敢上前,所以被银瓶抢尽先机。
可是也不能总这么围着,自己可是带了五百精兵啊!连岳家半道儿捡来的丫头都制不住,还白白搭上了自己一只眼睛,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的后半辈子都甭想抬起头来了。
于是,杨沂中把心一横,原本不打算用的,可如今已经顾不了了!
一抬手,一直护在杨沂中身旁没有动作的几十个亲兵齐刷刷地从身后摘下早已准备好的硬弩,分前后两排,各排一字列开,将弩尖瞄准了人群中的银瓶。
银瓶此时不管如何左突右冲,始终无法近到杨沂中身旁,除了开始几个送死的,后面的人都学乖了,并不近前,只虚晃兵器,阻止她靠近杨沂中。
时间一长,银瓶的脸上就开始渗出了汗水。
最先一击靠的一半是实力,另一半则是出奇兵的运气,而现在,与敌人完全正面交锋的时候,银瓶的缺陷便很快暴露出来,体力上的差距和临敌经验的不足使得她无法应付这样消耗体力的战斗。
银瓶正在想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突破口,忽觉四方的人群“呼啦”一下,全部退后了数步,将自己让开在地中间,她正迟疑,不知杨沂中又打什么鬼主意,却猛地发现人群后隐隐一排寒光!
不好!
猜到了那排寒光的来源,银瓶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不容银瓶多想,数十支弩箭已如流星般破空而来。银瓶急忙摆开双枪上下格档。可是,双拳尚难敌四手,更何况是漫天而来的箭雨?
第一轮箭雨下来,银瓶已是满头大汗,身上也被划破了多处,不等她稍作喘息,第一排弩兵后退,第二排上前,又是一阵疾射!
银瓶本就已几近力尽,动作远不似开始般灵活,几次闪躲得更是勉强,一口气没有换上来,手下一慢,一支弩箭已冲破“炎魂”的防御,狠狠地刺入银瓶左臂。
银瓶左臂吃痛,身体动作再打折扣,转眼间,又有一支箭射中右腿,而另一支则在她腰际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杨沂中制止了弩兵的进一步攻击,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抓——活——的——”
银瓶无不惋惜的一阵苦笑。
云哥哥,看来瓶儿只能到此为止了……
只是——好恨啊!
恨金贼!
恨昏君!
恨佞臣!
更恨——
这么无力的自己!
如果我有更强大的力量,云哥哥,我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你了?
可如今……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不能和这狗贼同归于尽真的很遗憾,但是,瓶儿已然尽力了,云哥哥,你会不会怪瓶儿——太没用呢?
血,带着温热的体温浸透了衣裳,缓缓地殷散开,在寒风中凝结成冰冷的红晕,装点着银瓶摇摇欲坠的身体。
银瓶带着凄然的笑容,环视着眼前伺机上前的军兵,身子,慢慢地向后退去。
在她身后,是漫天狂舞的熊熊烈火……
远处,囚车里的所有人都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什么都不能做,也甚么都做不了。
巩秀娟看着银瓶后退的方向,最先明白了银瓶的意图,当下不顾一切的嘶喊着!
“银瓶——不——”
杨沂中也愣住了,他原以为银瓶无路可退,必被生擒,可巩秀娟的嘶声却喊醒了他,这丫头分明是不想活了!
怎么能这样便宜了她?于是也急忙呼喊:“拦住她!”
站在最前面的兵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命令的含义,反而愣在了原地。
银瓶最后望了囚车里的家人一眼,脸上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那一瞬,所有人都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仿佛一只飞向伴侣的小鸟,是那样满足,那样幸福!
银瓶就带着那样幸福的笑容,紧握着手中的“炎魂”,纵身投入了火海!
世界在这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是不是我的幻觉呢?火光好像是金色的呢!
原来,金色的火焰是这样的温暖呀!
银瓶把“炎魂”紧紧地抱在怀中,静静地坐在大火中,眼前浮现出岳云的身影。
蓝天下,温和淡雅的云哥哥;沙场上,英气勃发的云哥哥;书案前,聚精会神的云哥哥;秋夜里,静谧沉思的云哥哥……
我的……云哥哥……
耳边,昨夜幻境中岳云最后喃喃的低语不知为何竟渐渐清晰了起来。
“请你……好好活下去……”
原来,是这句话呀。
可是对不起,云哥哥,没有你的存在,我是不可能……好好活下去的……
只有这一次,不能听你的话了……
抬头望向天际,一片白云轻轻飘过,那可是你吗,云哥哥?
太好了……
终于……再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你了……
终于……可以尽情的飞翔了……
但……请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火神啊!
如果你真的存在,就请赐我一双翅膀吧——
让我可以——
飞到他的身边!
大火吞没了血染的身躯。
远处,悲戚的人,得意的人,惋惜的人,赞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到映照在烈火中的那一双金色的眼眸里——
一闪而逝的泪光——

序章完,请继续关注正传(轻松了很多的正传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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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ra@2004-01-21 12:09

JJ总算想起来更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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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ingiber@2004-01-22 09:40

恭喜发财,继续努力,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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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ingiber@2004-01-22 09:41

写的很好啊,和那些小说有的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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