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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有風飄過(我的心情日記,告別2004)

BabyKiss@2005-02-26 18:22


  連著兩個多星期了,每天晚上我都能收到一通奇怪的電話。電話裏沒人說話,只是不停的放著一首歌的錄音,很古老的一首歌。
  直到現在,我仍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
  唱這首歌的是一個女人,她唱的很傷感,嗓音間透著一股濃濃的憂傷。這樣歌聲在午夜響起,讓人不得不産生極強的恐懼,以致連夢都是惡夢。
  爲此,我換過幾次電話號碼,但都沒有用,那人太神通廣大了,無論我換什麽號她都能輕鬆的查出。於是我開始懷疑,她不是在電信局工作就是在保密局工作,因爲只有這樣才符合常理。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種解釋:她也許就是生活在我身邊的某個人。既有可能是每天早晨來送報紙的郵遞員,也有可能是對門那總是去買剩菜的鄰居,還有可能是經常厚著臉皮上門推銷保險的推銷員……
  不管她從事什麽工作,她都一定非常敬業。因爲只要在家,我就總能在午夜準時聽到那首歌,那麽蒼桑那麽傷感的那首老歌。聽著心碎。
  我始終沒法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也始終沒法搞明白唱這歌的女人到底是誰。
  做爲抗議,我一遍一遍的沖電話裏喊:你是不是打錯了?
  做爲回答,在歌聲的最後,那個聲音會說:沒錯,打的就是你。
                二
 
  早晨起床需要兩個小時始或者更長,洗臉刷牙吃早飯需二個小時或者更長,中午湊份子去飯館吃飯需要二個小時或者更長分鐘,跟漂亮女同事犯貧鬥嘴需要兩個小時或者更長,跟好色男同事研究晚上怎麽過需要兩個小時或者更長……
  下班後拉電鎖門需要一分鐘,從二十四樓的辦公室竄到一樓大廳需要一分鐘,再從一樓大廳坐上去酒吧或啤酒屋的計程車也需要一分鐘……
  這就是我的做息時間表。列這個表有一個前題,是一個時間範圍,指的是開工資後的十天之內。只有在這段時間裏,我的錢包才能有模有樣。也只有在這段時間裏,我才會容易快樂容易興奮容易激動。只要有鈔票的支援,日子就會過得很愉快。對我而言,這似乎是一個永恒不變的真理。
  十天一過,錢包會越來越輕飄,我也會越來越安靜。
  我安靜的待在家裏,守在電腦前,漫步於網路間。我上網所用的帳號是單位裏的,不用交費。電話費是單位報銷,也不用交費。
  沒錢之後,我只能做這些爲娛樂自己。所以,也可能這麽說:我之所以能成爲網蟲全是被錢逼的。
 
                三
  深夜。我又一次揣著鼓鼓的錢包來到“東都”迪廳。
  在這裏,我碰到了很多同事,幾乎是白天上班的全部人馬。今天下午剛開了薪水。大家都喜歡這裏。喜歡的原因大同小異,有的因爲這裏不要門票不設最低消費,有的因爲這裏靚妞兒多而且多是單身,等等。舞廳裏的人很多,年紀也都差不多,大的二十七八歲,小的十七八歲數。年齡的接近使大家很容易就會因爲一點屁事成爲一見如故的朋友,也同樣會因爲一點屁事成爲恨之入骨見面就抽刀的仇人。
  大廳裏的舞曲激昂而富有衝擊力,很多人在舞池裏沒完沒了的扭頭晃腦,讓長髮在身後放肆的甩來甩去。他們有的剛剛吃了搖頭丸,有的剛剛喝了同樣功能的“止咳糖漿”,而有的既沒吃什麽也沒喝什麽,亂甩頭只是爲了裝酷瞎湊熱鬧。
  不管怎樣,在舞池裏只要不搖頭晃腦就是一項極爲可恥的行爲,反之則一項極爲時髦的舉動。這已經成了迪廳裏一條人人都知道的定理。
  並不喜歡沒事找事的在舞廳裏瞎蹦亂踩,這種純粹以出汗爲主要的發泄形式在似我這種過慣了夜生活的夜貓子眼裏,並沒有多大的吸引力。我們沒完沒了的泡夜只是爲了某種心理上的放鬆,之所以要說“某種”,那是因爲自己心裏也沒法確定那是怎麽的一種心理。
  在我們這個年齡段的人,如果每天都準時回家準時睡覺,那便會被相同年齡段的別人看成不正常。別的不說,想找一個既時髦又漂亮的女朋友便是癡心妄想。
  在我眼裏,那些追求時髦的姑娘是對此深惡痛絕的。但凡對此略有垂青的,不是老古董便是醜得慘不妒忌睹的恐龍。關於這一點,我有上百個例子可以對此做出極有說服力的證明。。
  迪廳裏有很多以推銷藥品爲生的少男少女,他們不僅推銷,也自己吸食。他們瞪著一雙雙空洞而迷茫的眼睛,在舞廳裏左搖右晃,但顯然不是跳舞。他們的模樣大同小異,一律兩眼呆滯,表情僵硬。他們興奮的神精已經遲緩,需要藥品的刺激才能重新喚醒那種記憶。
  在這種氛圍的舞廳裏蹦迪的時候,我總會想起丹芙。
  半年之前,她是這家迪廳裏最出色的領舞者。我每天都能欣賞到她性感迷人的身段在領舞臺上勁情放縱。她的舞很有衝擊力,舉手投足間似乎有使不完的勁。她很豐滿,豐滿得幾乎要算是胖。但她胖得很好看,在舞廳裏左搖右擺都透出一陣陣的青春潮氣。又或是一種性感。總之,她能喚起大多數有著正常品味的男人的好感。
  不言而喻,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不停的去那家舞廳的原因其實是爲了她。我絲毫不懷疑,她的身上具有毒品的某些特徵,我幾乎都對她的性感上了癮。她很會製造性感。因此她的衣著總是那麽單薄,冬天也不例外。她一年四季都穿一條皮制短褲,露著兩條豐滿且極具有誘惑功能的大腿。她總穿著黑色的絲襪,從來沒見她換過。
  她很現實。現實得讓人覺得她可怕。她常說,沒什麽絕對的好人,只要放到合適的環境裏,每個人的表現都一樣。即使你再有君子風度,餓到你兩眼發花,你也會爲一碗麵條扔掉你的純潔。
  第一次聽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剛領了薪水,錢包的鼓漲使我顯得很自信。她跟我說這話的時候,正坐在對面的轉椅上。她的頭髮很短,比我的還要短。她看著我說,請我喝杯酒吧。她的眼睛很有質感,眼圈很藍,但藍得並不真實。
我說你要吧,我付賬。她朝我笑了笑,她的牙齒不整齊,但並不影響她的美麗。
  她喝酒顯然是行家,要的那杯酒是吧臺上最貴的,酒杯上搭的小雨傘也是最漂亮的。她把酒杯在手中把玩著,不知不覺中酒杯就成了空的。她把酒杯放下,繼續朝我笑,說酒很好,很純很香,錢沒白花,你人也不錯,想跟我睡覺嗎?
  我順理成章的問代價是什麽。這是人的本能反應,就象到飯店點菜時要先看價錢一樣。沒這種反應的人只有兩種,一是傻冒,二是大款。
  她伸出幾個指頭在我眼前比劃了一下,說美金港幣都行,匯率參照當天的牌價。
  她的指頭很多,能伸出來的都伸出來了,於是我搖頭,說沒興趣,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就行了。
  她罵了一句,說你真沒勁,爛肉煮不出香湯,看你架式挺酷,可時髦半截,真夠現的!她說的是普通話,很純正的發音,聲音很好聽,既使罵人的髒話說出來也別有一翻味道。
  看著她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我倒覺得像是做了什麽錯事。細細想來,這很好笑。我們就象兩個正在商量著去做什麽遊戲的少年,提前退出的那一方注定是要受到指責的。
  她擡手把杯子推給吧台的服務員,說再來一杯,還是他付帳。她說這話的時候,連看都不看我,就跟我欠她的一樣。
  她的語氣很坦然,坦然得讓我都不敢看她,就跟真的欠她的一樣。
  她的酒量很大,嗓子也挑剔,而且眼神以及計算能力也很好,沒用半個小時就喝了六杯最貴的洋酒,服務員一算帳,正好等於我的錢包。這下我急了,跟服務員說我拒付,這女人我跟本就不認識,憑什麽要我來替她付這酒錢。我們萍水相逢,別的都行,可錢這玩意不是鬧著玩的,在它面前大家都不是傻子。
  服務員很有經驗,也不跟我吵,等我把能想起來的理由都說完之後,他開始擺他的原則,他說別的不管,他只管收錢,他不認人,只認錢。所以,這錢誰給都行;所以,這錢不給,誰都不行。
  他的態度很明朗,似乎對此早已習以爲常,絲毫就不把我放在眼裏。
  瞅著他那瘦小的身軀,我不得不差生巨大的懷疑,於是擡眼四望,結果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他有持無恐的理由:在酒吧陰暗的一角,正有幾個膀大腰圓紋龍刺虎的漢子正在虎視眈眈盯著我,躍躍欲試。
  我沒再跟他爭論什麽,很痛快的就掏空了的錢包。在付賬的過程中,我已經把她當成了他們一夥的。在我看來,她順理正章的應該是一個托,喝下去的那六杯洋酒也許僅僅就是六杯可樂,或者是更次的飲料。總之,她參與了洗劫我錢包的全過程。
  這還沒完,她用醉意朦朧的眼睛盯著我,說你跟我回家吧,省得讓你虧了,媽的,不就那麽點錢嘛,花了你能死是怎麽的?。
  我說今天認栽了,這酒就當是請你喝的,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大家自己喝自己的。
  她的身體開始搖搖晃晃,然後她沖我罵,你眼瞎是不是?沒看我喝醉了,過來扶我呀。
  她的語氣一點沒變,仍是那種極爲難道的坦然,似乎根本就沒把我當外人。這讓我很害怕,於是我說了一大堆話,具體意思是我錢包都空了,再榨也榨不出錢來了。
  她朝我罵,她罵起人來相當專業,又狠又毒,一口氣罵了五六分鐘,沒一句重樣的。這下可把我罵急了,於是我也豁出去了,索性跟對罵了起來。
  我們從夜總會罵到大街上,又從大街上罵到她家,直至罵到她的床上……
  就這麽著,我們熟悉了。是在罵聲中相互熟悉的,包括心理和生理的熟悉。
 
              四
  在很多人眼裏,夜總會就像是一個裝修豪華的公共廁所。擁有各種需求的人們在廁所裏左右搖擺,各取所需。釋放、發泄、供求都在這裏得到和諧的統一。
  我並不常去夜總會。錢包不允許。
  我從來不存錢,每月有多少就花多少。這個習慣使得我跟錢就象有仇似的,只要錢包裏有,就總惦記著,一天花不完,一天就睡不踏實,總做夢。
  還好,上網不用花錢,只需要時間。只要有時間,網上也能找到快樂。所以,我自然而然的成了一個網蟲。
  我收藏了很多姑娘的照片。我有這個愛好,每碰到一個姑娘,我就要想法設法跟她照上幾張照片,此舉並沒有什麽陰險的目的,只不過是想把它變爲日後回憶的證據。
  她們中的一半是在夜總會裏認識,另一半是在網上認識。她們的照片都很漂亮,即使本人並不漂亮。
  丹芙在裏面是最出色的一個姑娘,很長時間之後我一直這麽認爲。拍跟她的合影時,我們剛喝了點,以致她的臉顯得出奇得紅。那是個夏天,或者是秋天,我是根據我們所穿的衣著來判斷季節的。照片上我們的衣著都很單薄,因而她顯得很性感。她依在我懷裏,兩隻眼睛惹有所思的盯著鏡頭,那種表情很古怪,不是放蕩,不是清純,也不是迷茫……
  我始終不知道她那種表情是因何而出,就象著名的蒙納莉莎的笑容一樣讓人摸不清頭腦。這也正是這張照片在我回憶裏異常清晰的主要原因。
  我一直堅持著認爲自己是丹芙的老師,因爲我教會她了很多,網路上一切都是我教的。例如泥巴,例如ICQ,例如BBS,等等。
  她屬於那種天生就適合在網路中生存的人。關於這一點,單看她的手就能明白。她的手長得圓潤飽滿,握起來象極了滑鼠。沒有多長時間,她就可以用亂七八糟的英文跟外國人對罵,也可以用純正的網路語言跟陌生網友談情說愛,甚至可以整天泡在網上沒完沒了的打遊戲……
  於是,她理所應當的成爲了網蟲。
             五
  我坐在電視塔頂端自動的旋轉餐廳裏,端著一杯要價30塊錢打折以後是25塊錢的啤酒,焦急的等待著。我在等一個網友,嚴格的說,她算不上是一個網友,僅僅是一個學會了上網的熟人而已。
  青島的電視塔很高,據說高度在全世界也能排上個名次。待在那麽高的地方看著腳下的城市在夜晚的燈光襯托下變得五光十色,心裏很是害怕。我有懼高症,這一點我剛剛才知道。
  點點寒星似乎是瞬間就冒出來一樣,迅速的讓人根本無暇考慮星星出現的方位與動機。它爲什麽挂在星空,有什麽原因,又有什麽理由?用現代的話說,它們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句話我很喜歡用,儘管聽起來有些故做高雅,似是而非。
  我到這裏來的目的是很明顯的。我是來尋找快樂的。我所說的“快樂”指的是用鈔票可以換到的那種快樂。也許,這種快樂也可以叫做“剌激”。
  這幾天我總是做夢。夢境裏總會出現一條幽暗的小路,那條路上總是靜悄悄的,除我之外再沒有別人。路兩旁是高高的松樹,高高大大,把陽光完全遮擋。我在昏暗的松林間漫步,像是在尋找什麽,但一路找下去,總沒有任何發現。
我不停地找,不停的翻,一次次的從滿頭大汗中醒來。
  我在尋找一件極爲重要的東西。這是毫無疑問的。我一直都沒找到。這也是毫無疑問的。
  每次酒後,我都會從夢境中拐到這片空地,這似乎已成爲我酒後的一種發泄方式,也是我的靈魂通道。只是我從來沒有走到過終點,開始時我能走十米、二十米,隨著酒量的不斷增大,我能走一千米,二千米,但直到走到夢醒,這條路仍在幽長的延伸,我總是無力到達終點。
  那條路的周圍永遠是那麽安靜,安靜地沒有一絲雜音,連風都不從那裏吹過。
  丹芙的影子總在這條路的周圍晃,晃得既真實又模糊,使我常常弄不明白自己是生活在真實中還是在夢幻裏。
  我和丹芙的故事是應該是在午夜發生的。對現在的我而言,午夜似乎已成爲一種條件反射。一到午夜我就會想起她,想起她那性感迷人的軀體,也想起夜總會裏那燈紅酒綠的場面。
  我們約的是這個時間,這個地址。
  她沒遲到,是我早來了。
  這一次的約會完全是通過網路完成的。她的電話打不通,手機也打不通。最後我只能採取網路這種形式與她取得聯繫。
  我以一個陌生網友的身份,沒死沒活的跟她狂聊了一個多星期,她才答應與我見面。在網上我們說的好好的:去看落日。去喝啤酒。AA制。
  可她見到我就罵,媽的,怎麽是你呀?
  然後我們在餐廳裏默默對視著。她一點沒變,依舊穿著皮制短褲,眼圈依舊很藍,藍得依舊很不真實。
  我說好久沒見了。
  她說是呀,你怎麽不去“東都”了?這陣子一直沒碰到你。
  我說錢包都空了,還拿什麽去?那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認錢不認人。
  她歎了一口氣說,你沒錢我還來找你幹什麽?真是吃飽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只認錢不認人。
  我說錢包再空,請你喝酒的錢還是有的。現在這年月,沒錢誰敢往酒店裏跑?不讓服務員嚇死,也得讓廚師打死。
  她笑笑說那好,然後扭頭就叫服務員,小姐,給來一瓶路易十三……
  話音未落,我就已經捂住了她的嘴,然後忙不及的跟興衝衝趕來的激動得兩眼放光的小姐解釋,高了,高了,我們都喝高了,酒是堅決不要了,來兩瓶飲料。
  小姐看看我們,然後悻悻而去。
  她搖頭。說寧可幹坐著也不喝飲料,飲料不夠刺激。
  於是我只好領她到棧橋旁邊一家叫做“沈船在午夜”的酒吧,這家酒吧在青島當地極爲著名,著名的原因是這家的酒比別的酒吧要便宜很多,而且貨真價實,從不兌水。另外,這家酒吧的音響非常棒,據說是正宗的進口貨,用美金買的。
  酒吧的服務小姐給我們推薦一種中文發音叫“太虧了”的洋酒。我們把這種酒兌上雪碧,然後蓋上紙蓋,猛烈的向下撞擊,趁著酒精散發出的強烈泡沫將之一飲而盡。酒香與雪碧的甜意混合在一起,顯得很特別。
  這是我第一次喝這種酒。對我而言,樂趣要大於酒清本身。對她而言,酒精要大於樂趣本身。
  我們都醉了,然後去酒店開房間做了酒醉後應該做的事。
  對此,大家都很坦然,也很熟悉,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酒醉對我們而言似乎更像是一個藉口,一個彼此親熱互相溫暖的遊戲。
  這是很久之後重新欣賞到她性感的身軀。有種鴛夢重溫的感覺。很美妙,很剌激,也很讓人失落。
              六
  我常想。我完全有理由把電話線拔了。這樣自己就能睡一個安靜覺。
  可我始終沒那麽做。因爲好奇。我想看看那人究竟想幹什麽,她不可能沒完沒了的打電話就是爲了找一個音樂愛好者,更不可能認爲我就是那個音樂愛好者。
  我總在跟自己打賭,她今天晚上肯定不會打來了。老虎也有打呼嚕的時候,何況是她。
  可每次我都輸。她的歌聲總能在深夜裏準時唱響。聽得越久,我對她就越佩服。她真是有毅力,這麽枯燥無聊的事情都能做的恒久如一。
  這樣想下來,我不得不對她産生強烈的恐懼。她身上肯定藏著一個天大的陰謀,而這陰謀一定與我有關。
  我感到了寒冷。儘管室內溫暖如春。
 
              七
  在骨子裏,我羡慕那些能把一點屁事就吹得山響的人們。我佩服他們的侃山技藝,不管是自吹自擂,還是爲人搭橋,我都佩服。一是佩服他們的臉皮,二是佩服他們的創意。我甚至總在懷疑,他們是不是也應該被稱做是人才。成功的詐騙犯好象都有這種裝腔作勢的習慣。
  生活中這種人才很難得。可在網上,這種人才卻隨時可見,多得都讓人目不暇接。丹芙就是一個。
  丹芙在網上起的名字叫做“寂寞的玫瑰殺手”。名字沒什麽意義,僅僅是看著酷而已。她說她喜歡這名子,因爲跟她很相配,她就是殺手,專殺男人。
  在網上,她人緣出奇的好,人緣好的原因是她具有雙重性格與雙重性別。在痞子眼裏她是無賴,在文人眼裏她是墨客,在男人眼裏她是女人,在女人眼裏她是男人,至於她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連她自己都有些說不清楚了。
  很多網友甚至都懷疑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一個集體。
  網上的她學識很豐富,儘管都是些皮毛,可知識面卻覆蓋得非常廣,各行各業都能說上兩句。從原子爆炸到小麥施肥,從電腦病毒到脫衣麻將,她都懂,都能跟人侃得眉飛色舞。她說她夜總會裏的那些朋友花樣百出職業飄浮,幹什麽的也有。他們之間的聊天,隨便聽一耳朵就能長不少學問。
網路就是這樣一個空間。只要你能理真氣壯,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在現實生活裏也同樣如此。如果長久的注視著一件贋品,並且時時提醒自己把他當成一件真品來看待,那麽,在未來的哪一天,你就真的會莫明其妙的把他當成一件真品。
  另外,網路還是一個能讓人變得膽大無比的場所,人一鑽進網路就不會愛惜自己的生命,這已經成了一個定論。愛惜生命在網路中已經完完整整的成爲了一種空談一種口號,似乎網路裏根本就沒有生命,也根本不需來愛惜。在網路裏,人的生命只是一種符號,所謂自殺也不過是換另外一組數位,摘換另外一個符號。
  走進網路,丹芙就能變得很投入,投入到她能完全忘記自己是誰,以前幹過些什麽,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
  對我來說,她以這種姿勢在網路中生存是很不合適的。虛擬社會裏給他的虛榮心使她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以至她在我面前甚至開始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出現。她說她開始網戀,而且有了很多目標,不客氣的說,每一個都跑不出她的手掌心,每一個都可以在“東都”給她買六杯最貴的洋酒。
  我告訴她,網路製造了很多愛情,可也毀滅了同樣多的。
  她並不聽我的,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讓我相信,網上的她是大受歡迎的。對於這一點,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寂寞的玫瑰殺手”這種酷之又酷的名字在網上確實是招人喜歡。這是一個傳統普通受到敵視的年代,連“流氓”“痞子”都成了街頭青年所追求的目標,其他還有什麽不可以推翻的?在這種環境下,甚至說你變態都不是在罵你,而是在誇你在贊你在鼓勵你。
  她說她現在天天網戀,戀的一塌糊塗,一天戀一個,一天甩一個。說完後她就開始笑,笑得鼻涕眼淚一塌糊塗。
  於是我在想,如果網上的世界可以完整下載的活,我們也許就不需要把一切都建立在酒精的基礎上了。
  但她卻在網上對我說,你別在騷擾我了,網路是用來跟陌生人套近乎的,咱們用不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殺手,專殺男人的殺手,咱們鬧個誤傷不好。
  我費事的踢開那些企圖與我在網上爭風吃醋一搏高下的師哥酷男。艱難的跟被衆多有著形形色色網名的網蟲圍在中心的她說,玫瑰刀下死,做鬼也風流。
  她也好不形容才抽出個空兒來跟我說,殺你?呵呵,還輪不到你呢。其實你挺可愛的,殺了可惜了。你還有利用價值,最起碼你還可以請我喝酒。
  我沒法再在網上晃了。於是我沖到她家,於是我們喝酒,於是我們做愛,於是我們快樂的高聲叫喊,於是我們扮做情侶在各種場合成搖搖晃晃……
  所有這一切的基礎都是酒精。我們只有在喝醉之後,才能進行上述的種種行爲,否則,我們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對望著,或在網上,或是網下,都是傻傻的,相視無言。
  酒精是一種極具功能的飲料,它能活生生地將清醒的回憶和離奇的夢境中和在一起,讓你分不清誰是誰。當酒精的作用發揮到極致時,一切變得模糊起來,東西南北都失去了定義,真假虛實都沒有了參照物。
  我總覺得這是在做夢。
  在夢裏,我顯然還跟一個另外一個什麽人有仇,這人跟丹芙好象很有些關係。因爲我時時刻刻總想跟他拼刀子。按照我在夢中所設定的種種套路,我置他於死地的方式都是同歸於盡。
 
 
               八
  我們又通過網路相約,然後滿世界的尋找可能使人開心的地方。我在青島遊蕩了很多年,因此認識了很多著名的地方,有咖啡廳,有夜總會,有酒吧,有合法的,還有不合法的,只要是花錢能買到快樂的地方我幾乎都認識。
  最終,我們仍選擇了那個叫做“沈船在午夜”的酒吧。她那天顯然是服食了某種自備的藥品,以致精神顯得極度亢奮。在喝光一整瓶紅酒之後,她還顯得意猶未盡,非讓我帶她繼續去放縱。
  我們離開了酒吧,然後坐著計程車在海邊沒命的亂轉。很快她就轉煩了,然後問我想好了沒有,到底要去哪兒。我說我也不知道,轉到哪兒算哪,總之我不想去你家。她說那去酒店開房間吧。我說酒喝的太多,錢包空了。她說那你帶我去你家,我們去快樂吧。我說不行,我母親來了,住在我家,我不能帶你去見她。她開始在車裏吐,說你這個混蛋,敢做不可當,膽小鬼,沒用的傢夥,窩囊廢,六點半……
  我生了氣,把她拉下車逼著她說我是那些稱呼的原因。她不說,只是不停的罵。於是我也沒有再問,只是跟她對罵了起來。我罵她是婊子,是公共廁所,有錢就能上。她罵我是雜種,是陽痿早泄有愛滋病患者……
  我們罵得都很凶,各種髒話層出不窮,這過程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經過的路人都繞路而走。
  最終,我們都累了,她說這樣沒勁,罵人又不能把別人罵哭,咱們互相給對方講故事吧,看看誰能把對方講哭。
  我說好,你講吧。
  於是她先講,她說她有十年沒回家了,儘管回家有可能被父親打死,可她還是想家。再接下來的故事就跟國產電影裏那些苦孩子的遭遇如出一轍。儘管很慘但並不離奇。所以我並沒有哭,只是對她有了許些同情。
  她的故事僅僅讓我知道了她對目前的生活既不滿意又非自願。僅此而已。
 
                九
  那天一上網,我就碰到一個超級大蝦級的高手,在短短的幾分鐘裏,他把我教育得昏頭暈腦的。
  他跟我說:很多事情都是幹過才後悔的,例如結婚例如吸毒例如嫖妓,人生的疲憊太多了,凡事都應該想得開,什麽都應該嘗一嘗,不一定非要你喜歡它,至少你嘗過,至少你知道了其中的內容,這樣出去也有的吹了:結婚,我試過;吸毒,我試過;嫖妓,我也試過。可我都沒上癮,當斷就斷,該離就離,這種結果不但沒給自己帶來什麽危害,自己反而覺得很舒坦,有種掙了一筆的感覺。細想想也是,玩了把火,沒被燒死,單憑這事就值得幸賀。
  好人做了大半輩子,偶爾使點壞也是允許的,那應該是一種生活中的調劑,是必需的。做菜不能老加糖鹽味精,偶爾嘗把麻辣也是一種享受。結婚也是一樣,結一把混兩年嘗嘗鮮是一種享受,捱上十年八年老對著那一張面龐就成了一種痛苦。當然,有些人心理變態,越痛苦越喜歡,那樣就別離婚,一直過下去,以苦爲樂也挺不錯。
  所以,我跟那些就知道老老老實吸話的傻孩子有著質的區別。雖然說從骨子裏,我和他們是一樣的,也想好吃懶做,也想花天酒地,也想爲非作歹。這話你別不信,你隨便找個自認是正人君子的傢夥,發給他一漂亮妞兒,然後明告訴他:決無後患。我就不信誰能挺住,除非這人生理有問題。
  我和那些傻孩子唯一的不同是我心裏有數,知道什麽是界線,知道怎麽越界會不罰。所以,他們老實是傻老實,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凡事都講究方式方法。有進有退,有好有壞,能瘋能靜。所以,我禍也闖了,賊也當了,肉也吃了,但沒事,誰也沒來找我的麻煩。
  我還有再說什麽嗎?逮著了,叫法網恢恢,沒逮著,叫正大光明。
 ……
 ……
 ……
  他說的頭頭是道,乍一聽似乎有些道理,仔細一聽,卻又不知道道理在什麽地方。聽來聽去,我只能推斷出這傢夥心理很不健全。除此之外我也發現,我跟丹芙在一起只想有過程,不想有結果。
 
           十
  青島又下雪了。這裏的冬天不是很冷,下雪的時候也不多。可這次的雪卻很大,老人說這是百年不遇。雪花使得天地呈現一片晶瑩的白色,透著一種乾淨。是一種荒謬的乾淨,在這段描述中,“荒謬”這一詞顯得非常形象。我和丹芙本身就是一種荒謬,成功不成功都是一種荒謬,唯一的區別是合理或是不合理。如果成功了,這種荒謬就變得合理些。沒成功,這種荒謬就變得可笑些。
  成功與不成功,可笑與不可笑之間,僅僅隔著薄薄的一層窗戶紙。大家迷迷糊糊的看不透,不過是因爲缺少的只是捅窗戶紙的那一分氣力而已。
  夜深了,青島的大街小巷呈現出一片黑漆漆的起伏,雪是看不清了,微微的灰色在展示著雪花僅有的天性。
  丹芙告訴我她要走了。要離開青島了。
  她告訴青島現在查得太嚴,她的舞蹈已經被歸類於禁止的“豔舞”,她沒法再做下去了。她說她已跟三個姐妹已經商量好了,明天下午動身去深圳,她說這些的時候表情依然很輕鬆,跟舞臺上左搖右擺時沒什麽兩樣。
  我相信一切都是被激情所控制,不管是打架罵人殺人放火,還是接吻做愛都是由激情來支配的。
  我相信我也是有激情的。因爲在知道她就要離開青島的瞬間,我說出了“留下來”這樣的話。
  她哈哈地笑了起來,笑得鼻涕眼淚一塌糊塗。她拿起自己的打火機,緩緩的看著我,然後點燃火機,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她的臉扭了一下,然後笑了。笑得很淒美。
  我趕緊搶下來,說你瘋了?
  丹芙笑著,說火光很美,很溫暖。
  我瞪大了眼睛,說你再說一遍,你到底怎麽了?喝了多少?
  她繼續傻笑,說你他媽的真不懂,一點浪漫也不懂,這輩子是白活了。
  我搖頭,說你越來越讓我不懂,再浪漫再瘋再傻也沒有你這麽幹的。
  丹芙繼續笑,說這輩子你不偶爾的瘋狂那以一下子,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人都是在瘋狂——平靜——再瘋狂——再平靜的不斷交替中度過的。
  我搖頭,正色的告訴她,有的瘋狂一次就足以讓人蒙羞終身,有的瘋狂一次就足以讓人失去生命,這樣的瘋狂你還要嗎?
  丹芙點頭,說當然要,一分鐘的燦爛抵得上一年的默默無聞,飛蛾投火不正是這種浪漫嗎?這種快樂象你這咱每天都有暖被窩睡的人是不會體味到的。
  我無話。
  她說她想去海邊,再看一眼青島的海。
  海邊起了風,吹得海浪一層一層,疊得很漂亮。她站在海邊,長久的呼吸著海的潮濕。雪花飄飄灑灑,顯得異常零落。
  我說家裏有瓶好酒,一直沒捨得喝,咱們去喝酒吧。
  她點頭,說最後一夜了,隨你折騰吧。
  我第一次領她去了我家。打開空調,沖了咖啡,然後我們長久的對視著。這個晚上,還沒喝酒我們就醉了,然後她留在了我屋裏。
  第二天又下起了雪,很大,天氣預報說這雪一時半會是停不了地。望著窗外被雪花壓得殘不忍睹的樹枝時,我發覺這是又一個不讓她走的理由。
  雪零零落落下了兩天,我們在屋裏待了整整兩天,餓了就去廚房炒雞蛋,渴了就去水龍頭喝點自來水。第三天清晨來臨的時候,雪停了,陽光出奇得好。她拉開窗簾看了看窗外,接著鑽進浴室裏待了一個多小時。出來後她仔細的化了一下妝,然後走了。
              十一
之後,我再也沒接過那種電話,再也沒聽到過那首蒼桑的老歌。
之後,我也再沒有在網上見到“寂寞的玫瑰殺手”。儘管我找了很久。
春天很快來了。即使在網路中,春天也會來臨。在春天裏,我是個善良的人。每當內心湧動出與冬天有關的邪惡念頭時,我都會鄙視冬天鄙視邪惡。我願盡全部努力去擁抱希望擁抱善良,儘管在網路中,善良的意義會變得很單薄而膚淺。
  全部結束了,儘管句號並不是太圓,但它還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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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yKiss@2005-02-26 18:25

. 在網上覺得自己甚么都不怕,甚么事都敢拿齣來,現實中我沒有這樣的勇氣.也沒人願意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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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S.Squall@2005-02-26 22:08

武器: 脩羅刀         魔導器: 兩顆被封映的心   裝備: Belive Tee       召喚獸: ぅみらく殺      必殺: 血染楓林       超必殺: 奧議·血逝      MAX超必殺: 血染九月


= =楼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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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yKiss@2005-02-27 01:10

嘻嘻~海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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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130304@2005-02-27 14:21

........看完後沒有任何感覺....只剩下空白....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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