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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有关一点点BL]点绛唇

苏闲逸@2005-12-19 20:38

点绛唇


我第一次听说我师父的外号是我十岁,当我们走进路边一家茶铺子里准备喝茶的时候。
铺子里面龙蛇混杂,师父面色严肃对我说:“卿颜,不可大意,千万小心,此地虽小,却极有可能隐蔽无数高手。”
果然利马就有一个戴着黑色斗笠的男人脸色大变的站起来,将桌椅板凳撞得东倒西歪,然后喊了一声:“毒圣!”,声色凄切,如同见鬼,随即使用我从未见过的上好轻功抱头而去。
我抬头看着师父,他神情严肃的抚摩着下巴,说,此人的轻功虽然尚不能入眼,不过来日必定前途无量。说罢低头看着我,得意的笑到:“这一点他迟早要感谢为师。”
有道理,他必定会每日念你的名字,而且坐立不安,口中念念有辞,祈求上天保佑永不再见。


毒圣的名字,到我的师父已经是第二代了。
毒圣其实只是一个称号而非门派,大概因为一般理解毒圣也不过就是一个卖药郎中,而且卖得比较风骚大牌。
卖药郎中难道需要门派?
有钱就好。
不过据说师父的师父是很穷的,做过多种职业,都以破产告终,最后心灰意冷想一死了之,谁知那卖药的手艺不佳,只让他落下一个偏头痛。
于是我的祖师爷为了自杀成功有保障,开始努力钻研年少时节万般不屑的家传药学,自行开发各色毒药,同时为了保证效果又找人试药,结果一试成名,一死百伤,自己尚未落下清静就又背上无数人命,终日东躲西藏依旧也仍是鸡犬不宁,江湖从此闯入他的生命。
江湖人从此将这个连卖豆腐烧饼都会亏本的男人称为毒圣。


我十四岁的时候,师父认为我已经可以出师,说要把毒圣的名字传给我。
我奇怪非常,问师父,当年祖师爷把位子传给你的时候,你多大?
师父闻言,脸色一变,拉着我的手,含泪说道:你师祖平生做事几乎全部失败,除了收了为师这样英俊潇洒风流神武的徒弟之外,实在是毫无建树,故为了减少自己人生中的错误,他在为师十六岁时就收山,大隐隐于江湖,因此师父以年幼之身不得不担当大任……
“打住吧。”我转身去将师父那杯早已冷去的茶水倒掉,然后顺便将他貌似不小心失手掉到里面的一点青行提了出来扔掉,“你就不能坦白承认其实是你想下山想得快要发疯,于是发奋炼毒,将师祖整至半死不活,随后威逼利诱逼他承认你已经出师?”
“卿颜,不中听的实话讲了出来就叫胡言乱语,造谣生事,这点难道为师不曾教过?”师父瞪我一眼。然后又问,“你刚才扔什么?”
“青行。”我说,“就算你觉得这种药品实在太狠不想再度生产使用,也不必加在自己的茶里,青行空乏无味,难道解药很好吃吗?”
师父微微一笑,说:“我没有吃解药。”
我心说原来你还没有无聊至此——“什么?”
师父仔细地思考并在自己的身上搜索一次之后,非常笃定的告诉我:“我没有吃解药,卿颜,看来我是中毒了。”
我仰头看着窗外满树乌鸦一飞而起,就此踪影失落。
中毒,你中什么毒不好,你要中青行,身为一代毒圣难得中毒竟然中得如此全无格调。青行剧烈无比,必须先服解药,否则中毒之后无药可解,从此武功全废,手足瘫痪,我无语问苍天。
十四岁那年,我继承毒圣的名字,想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己师父干脆毒死。
看来弑试继位可以成为本门传统活动,将来徒弟收多,看谁能将我毒死,谁就是毒圣接班,从此之后萧墙起祸,鸡飞狗跳,前途无亮。
师父说我必须炼出点绛唇。
我的师祖之所以被称为毒圣,就是因为他炼出点绛唇。这剂毒药药方隐秘,炼制艰难,是以从师祖迫于情势入行开始一直到死都只炼出一次,我的师父亦然。而当我看到点绛唇的药方,我想,这辈子我大概也就能炼上这么一次。
一次,就如同一个定式,戒律般神秘,传奇般绝响。
我们,只能炼制一次点绛唇,一生一次。
因为那方子的最后一行里清楚写着:开炉时,需极品玉石一块引药淬性,否则前功尽弃。
我终于明白所谓毒圣的意义。
那就是烧钱。


这正是一般男子应该诸多烦恼的时节。
我决定下山日期之后师父对我说,横竖要去京城,不如你也将那四书五经背一他框,一来以免显得过分清闲,引人注目,二则你肚里也算有墨水四斗半,能考个进士回来亦是一种乐趣。
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即便当了宰相我那老爹也不稀罕,有何乐趣?
师父正色道,汝辈大好男儿,岂能一心只有光耀门楣,这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乃是义理忠情……当然连带能让为师与你爹作威作福,荣华富贵这就功德圆满。
我叹口气,转身看着师父,问,师父,你真的知道我爹是干吗的?
师父认真思考很长时间,然后抬眼看我,目光炯炯,斩钉截铁,说,不知道。
我把唯一需要携带的银两挂到身上,然后向师父露出甜美微笑然后说,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晓得此人大小老婆成群成连,整日流连花丛,偶尔心血来潮便差走众人将诸多公务一并搬到床上处理,而且名声轻微,我出生十几年来未曾听人叫他名字。
人都称他万岁爷。


进京赶考的道上一路烟尘,通往京城路上随处可见青衣秀才,负书背经,肩挑手扛,神色严肃万分,仿佛各地苦力聚会京城,打算开办劳动工会。
我百无聊赖,轻衣闲马走进一个茶铺。
虽说天下茶铺都长得差不多,不过也有美丑之分,眼前这个草顶竹粱,丑得令人不忍多看,我立即发现原来就是知道师父名号的那个茶铺。
缘分。
茶铺固然姿色欠佳,不过如此季节即使丑女亦有上好行情,平日人烟稀少凋零冷落,今天倒是不拘高低总之朋友满座。
我的隔壁坐着一个小子面目臃肿,一人两凳,与吊起的猪肉极为神似。隔壁还有几个似是书院同学,互相抚摩额头,口中念念有辞,只是我半句也不能听懂。
将来的大好河山或许就握在这些人的手中,偶尔替父皇小小操心我便立即觉得国家比我更加前途无亮。
除我之外,茶铺中没有拿书的客人还有两个。
一男一女,由于男子离我较近,因此看得真切,而那黑衣女子我尚且来不及欣赏她就已经倒地身亡。
所以只好详细描述那位杀人凶手以填字数:此人一身轻衣,行李是剑,我抬头仔细观察他的面孔,得出结论真是美男。
然后他站起来,使我将这单纯的印象立即忘记。因为他挥剑杀人那个动作实在过于潇洒,使得他的面孔相形见绌,顿时模糊。
许多年月过去之后,我依然记得他仿佛舒展身体般悠闲站起,然后随手拔剑平端挥出,对方的颈项自然裂出一道细微痕迹,然后一丝悠长鲜血散出,仿佛丹青细工毫端的一笔砂红勾线。


那就是我与柳飞初次相识,我对他是一见钟情。
其实那一天柳飞差点亲手将我干掉。
听说有人雇他到此处杀死一个身穿黑衣的美艳女子,至于那女子名号相貌及各种特征虽然人家曾经反复强调,他也照样不复记忆,心想上京赶考途中,荒凉破败茶棚内,黑衣美女应该不多。
谁知竟然一眼给他看见两个,一时之间头大如斗。
所幸我眼光如炬,剑目雷心,方能在电光火石之间认出其实你的男的,否则事情就很难说。柳飞后来时常如此这般自我陶醉。
于是我就只能叹口气说,那女子一见你走了进去就血性混乱,心律不齐,冷汗连连,几欲逃走,倘若依然不能分辨出来,你何不干脆从此将一块黑布蒙在眼上自称盲剑?兴许更受欢迎。
我本来以为柳飞会说一些诸如这年头苦大仇深派已经不复往日风流,及时行乐才是时代剧本之类,结果他只是笑着端详我的脸,说,看来你倒也很是自觉自己的长相对不起你爹。
其实不然。
我爹生了十四个儿子,七个女儿,儿子倒是生一个是一个的愈加有些味道,女儿则就如同青春年华,往后看去便是一个胜似一个的惨不忍睹。本来父皇就嫌儿子太多,一心期盼千金落地,细心教养,倾倒众生,最好再出一个苏妲己,送到番邦去祸国乱政,无奈生到后来失去信心,简直已经懒得去看。
直到我出生。
据说当年父皇抱我在手,仔细端详很长时间,从此以后对我母亲荃妃宠幸有加,到我四岁时已经有了一争正宫的气势,而在我那珠玉玲珑的小妹出生当天,我的母亲就成了皇后。
什么世道。


柳飞的钱财观念不差,只是能力有限得近乎可怕。
他的生意收了十万两银子,但他却向我明确表示自己已经身无分文。
通常情况我并不喜欢与人同行,不但麻烦众多而且平添聒噪。但是柳飞那一剑将我彻底迷醉,绝顶毒物本身有诱惑的色性,使人不能自觉就已经沉溺,他的剑光亦有这般风华。
于是我就带着一个除了耍剑之外一无是处的废人继续前往京城。
后来我觉得这是自己十八年来最英明的决策。
连我都不知道十三皇子回京的消息究竟是谁传了出去,按说师父不会如此无聊,我一路又未曾投官傍贵,招摇行事,谣言还是有如边关战事,火速入宫,使得风雨满城,我人还未入中原,除了出生不久牙齿尚未长齐的十四皇弟之外,其他哥哥已经纷纷派出大内高手沿途迎接,招待热情,全然不顾时间地点,随时都有刀剑伺候,一路毒食伴身,那一日在苏州飘悠舫的一杯龙井之中我竟然喝出六种毒药。
如此厚意,小弟简直无福消受。
柳飞对眼前盛况可谓不动如山,我心想不愧天下第一杀手,虽然钱财自理不能,毕竟见惯盛大场面。
不料柳飞只是一笑,说我认识一个天煞孤星,被麻烦爱得死去活来,足以与你比肩。
我心有不服,决心与他一比高下,柳飞顿时颜色尽失,几乎就要对我三叩九拜,说你们二人是皇天一时想得不开才错误生产,女娲主见太少跟着发疯。天南地北就能各自为祸一方,倘若真有一日相携出游,岂不是要天地变色,日月无光,长江逆走黄河倒挂,荼毒天下使得民不聊生。
我仔细将眼前喋喋不休的男子看了很久,然后叹一口气,说,柳飞,其实你是说相声的吧?


到达临潼我便将连日以来我们所遇所见所搜集的刺客信息一一整理,独自在房中号称闭关实则发呆半晌,发现其中从上到下没有六皇子的人马。
于是我对柳飞说,此地距长安依旧甚远,走得累了,先去我六哥行宫。
六哥是庶出,这些年来他的传言听得很少,倒是曾经因为母后来望我时带了一箱衣装小件作为季节替换,赠书落款上面写着“你六哥”,所有衣装都是清素淡雅,别致玲珑,我倍觉喜爱,于是对六哥的服装品味颇为欣赏。
柳飞对我的决定没有多少赞成,他伸个懒腰,说,这一路他不曾动手或许是要蓄精养锐同时故意让你降低戒心,你去那里也未必安全。
我说,决定去那儿又不为求安全。
那你去做啥,找茬?
那儿近。


六皇子的临潼行宫名叫楼芳,我颇耳熟,只是一时半会儿记不得将印象丢在哪个沓旯。
六哥除了服装之外的各种品位看来也是不俗,往门口一站就可见一斑,门僮乖巧,伶俐非常,一见我面就立即露出清甜笑脸,说,十三王爷万福,久候多时了。
我虽没要人等,不过此话听来很是顺耳。看来六哥除了耳目灵敏情报渊博,对自家下人也调教有方,应门童子都如斯自觉,不但目光犀利精准,而且没有丝毫怠慢,对待客人礼仪完整,诚恳周到,与我寒暄同时不忘向不知名的柳飞公子鞠躬微笑。
当他主子必定是件幸福的事。
所以坐在亭中品茶的六哥自然春风满面,只在看见我时微微一愣,然后笑得柔情万种,口气迷惘的说,我一直听说荃后的长子是个男的。
我在柳飞将今日的尽数早茶笑出来前也笑着回答,你没听错。
六哥让我住在他的隔壁,距离他的书斋甚近,离柳飞卧房甚远。
一顿午饭吃掉那房间已经完全遵循我的喜好,不过转眼上下杂役仆婢都安排周到,连我自己都以为是从此地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土生土长。
所有事情都由六哥亲自交待,我躺在长椅上闲得抽筋,百无聊赖得注意到了我的六哥,好说歹说他的老子也是当今皇帝的男人没有不但管家跟班,甚至随身杂役都是每日一换。
这人真是天才,懂得亲信其实最是容易被人收买,而且一旦被他卖掉你就等于一颗下锅白菜,连城当掉也不能赎回。
所以传说如今备受圣上宠爱看好,身非在朝依旧被委以重任的六皇子自行照料最爱的马匹,泡最爱的茶,拭随身的剑,且看得出来虽非以此为业,但若要杀人亦不会假手他人。与工作时间会把佩剑忘在窑姐床头的天下第一杀手柳飞真是天差地别。
我并没有说要在此地停留多久,六哥自然也没过问,只是衣装成箱成柜做个没完没了,半月之间已经度尽四季,而且每日必定笑容满面前来找我聊天,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偶尔直接夜宿我处,通宵达旦讲述皇宫秘闻或听我搬弄毒草灵药,待得天明便精神矍铄去处理没完没了的八百里加急。
看来父皇风采不减当年,满朝文武已经一致认为飞鸽传书到临潼以求指示的速度快过等他从寝宫走到御书房。
六哥与我当然是血缘至亲,然而彼此都过分位高权重,身份特异,我生来十年又七岁,不曾与其通人烟,问心何茫然?而他对我有莫名宠爱,即使大家素昧平生。
不知几时失踪也不知几时突然再度出现的柳飞端着一个刻了颜字的蓝玉骨瓷杯,咂舌不已,他说,做他宠姬必定前途光明。
自然,我微笑,可有兴趣?
柳飞兴致勃勃的说,免了。
对于柳飞间歇性的行踪不明我已习以为常。飞檐走壁,夜行八百是他职业习惯,接了我的生意并不代表失去兼职权利,能者多劳。
因此我既懒得过问,后来也就不曾有太多后悔。


六哥的府邸豪华装修,品味时尚,最难得是看来清静实则见缝插人四处都是手下,出现任何需要甚至不用招一招手。人在山上被师尊使唤多年,如今的美丽人生真个如梦一场。
对此我迅速习惯上瘾,马不停蹄的靠拢四肢残废。
这一日终于闲得要看大夫。于是开始回忆不值一提的贫乏青春,才突然想起下山之前师尊再三警告点绛唇的炼制不得超过时限,否则他就另收弟子,让我留在山上终生给他扫地守门。
我告诉六哥我要炼出点绛唇否则今后不能自由出入大江南北,还要和簸箕扫帚长相厮守。
六哥只是微微一笑的光阴已经派人在方圆千里之内为我搜罗奇石珍玉,不厌其烦堆到我的面前然后看我将它们一一堆积起来不复过问。
玉是有命的,正如最烈的毒,有不待人饮下就能注定他的生死灵。
我素来急躁难当,缺乏耐性,终于在第十六块死玉出现之后叫人抬了丢出门去。
到底是宗族中人,又是正宫所出,举手投足都有皇子气魄,六哥笑着如此说。
我知他有一块碧青美玉,长得清纯艳丽,妖娆动人,仿佛美人素手,珠帘轻举,未语先笑。
也难怪他如此宝贝仿佛当红宠妾。此人的感情几乎全免交给物质,安全可靠,永绝后患。


我一直未曾开口索要那块早已为之心折不二的美玉,只是日复一日笑着将其余莫属的美丽次品堆起等着有朝一日抬去糊墙铺街。
对此六哥从无过问,他的耐性好到令人怀疑我们之间的浓密血亲,甚至无需动用隐忍的美德就能轻易面对,依然日日来我处对着我的面目笑得意气风发眉目温婉似水柔情。
倘若他有一男半女,必定会因放任娇纵,唯我独尊,以为天矮地薄而不能单独上街。柳飞叹口气把一块河田绿宝扔回堆里,说,做他宠姬前途已然光芒万丈,若做他子女必定金碧辉煌,稍有闪失便烧得焦掉。
我耸肩,六哥人格高尚,品行端正,道貌岸然,简直近乎洁身自好,素来不仅女色,宠姬已经是过眼云烟,子嗣更犹如浮生幻梦,不知千两金万两银挣来何用。
在我把第十七块玉石摔碎之前六哥的楼芳行宫接到一纸八千里加急,通知他我们那干皇帝的老爸终于厌倦此种盲目庸碌,大小老婆拿正宫职称,太子名额之类国家大事争风吃醋的无聊生涯,情急之中想起自己年少英明,养了十四个儿子可以用来丢山芋,龙心大悦,连夜赶出十四封谕旨,并将御林军的统领大材小用,派他出门送信。表示自己有诸多毛病必须立即让位,我们十四人里谁想做皇帝都可自动报名,他感激不尽。想来我等那素来舍不得在公文上面写个同意的老爹终于能够如此真挚诚恳,态度端正的写出一封公文,虽然流通范围甚是狭窄,多少也让前代太傅挽回一点残余颜面,得以安心入土,寿终正寝。
六哥与我对着那张锦书相对无言,半晌之后我眼睛瞪得累了,站起来把腰一伸准备继续回房发懒,六哥突然转头问我:“卿颜,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君临天下要如何治理山川?”
我向他一笑,说:“简单,食饱终日,无所事事,搜罗天下美女默默相对,玩命一般猛生儿子,然后一成不变糊涂终老。”
当人儿子要对得起自己老子。
六哥突然仰天长笑,一把将我的腰箍得快要断掉,然后惊天动地的差人将桌上文书抬出去糊墙。六皇子今日要与他十三皇弟一醉方休,不问天下事。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六哥日日都来找我发疯,奏折奏章似乎已是前尘往事,早八百年便与他了断因果。
没有无双美玉,就算师尊逼我跳河上吊也仍是无事可为,平日我处庭院寂寂,门可罗雀,如今家主长期临幸,蓬荜生辉,我自然跟着堕落,三天两头作奸犯科。
某日六哥问我,卿颜,你与柳飞究竟是何关系?
六哥为何好奇?自从我与柳飞一同进得此门没有半年也有六月,饶他心思细腻,竟然至今才想到要问,六哥作风变换太快,我已经快要无所适从。
其实我一直想问,六哥笑着说,不过担心你觉我废话太多闲事太宽,是以不敢开口。
我笑得腰痛,然后挑眉,说,是我对他一见钟情。
六哥听了轻轻点头,又问,此人虽然身不佩剑,不过貌似武艺高强?
我说,尚可。毕竟能把杀手当到天下第一。
我的六哥沉思低吟,半晌之后叹一口气,说,看来要将他杀了泄愤并不容易,罢了,大不了今后一旦他近你身边要人用扫帚打了出去。
我已连笑的力气都已尽失,只是看着六哥双目安然闭眼。
六哥的一双眼睛生得仿佛那块我钟情的碧玉浸黑,只需专心凝视就可沉湎,于是连日以来王府里所有人员议论纷纷的言词与忧心忡忡的面目表情,一律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人生苦短。


这一日有一纸密报驾到。
终日坐亦同席寝亦同塌,我自然知道六哥放牛吃草的日子里依然暗暗握了一把缰,这一日终于这把缰绳收紧。风满楼,山雨欲来。
六哥将那张不过半寸的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然后面无表情看着下面不敢抬头的白衣卫。问,可确实?
是。早已听得坐下人乃是白衣卫最高头领,跟随六哥多年,难怪不论何种情状依然能够保持声音稳定,态度坚实,听得出来已有充分觉悟横尸就地。
以前说过,身非在朝依旧被委以重任的六皇子自行照料最爱的马匹,泡最爱的茶,拭随身的剑,且看得出来虽非以此为业,但若要杀人亦不会假手他人。于是六哥抽出花天酒地时亦不曾离开半寸以上的随身佩剑,一剑斩下那一动不动的白衣卫首级。
然后六哥转身将那张纸条放到我的面前,我看见那张纸上写着,皇妃中烈毒,毒圣所出,无解,十月十九,殁。
六哥用力将我按进怀里,他的头颅埋进我的颈项,声音嘶哑的叫了一声,楼芳。
再无言语。
我终于想起为何这个名字在我如此陌生却是耳熟能详。
楼芳是个女人的名字,父皇赐号为“荃”,自出生以来,我都称她母后。


密报到达已三日,自三日前六哥的衣风我便不曾闻到,只晓得王府上下突然之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凡有武在身人士无不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前赴后继去抛头洒血,不惜倾巢而出要将其余皇位候选斩杀殆尽。
只有白衣卫匪夷所思的安闲淡定。
见到新的白衣卫头领那天,我做的第一件事,要柳飞连夜赶回我那手足并废的师父身边。
柳飞深谙真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丝毫没有多话就开始准备星夜兼程,我感动不已,只再三拜托他这一路不要饮酒过量。
柳飞于是终日提剑,双目似生根的看着我,似乎要到烦腻才止,以回本钱。离开之前他问我可有话要捎,我笑一笑,说:“告诉他,我要练一味绝无仅有的点绛唇。”
上穷碧落下黄泉。
第二件事情,就是我盗了六哥那块浸在无根暖水里的碧柔冷玉。那玉石仍是如此清纯艳丽,妖娆动人,仿佛美人素手,珠帘轻举,未语先笑。
将它拿在手上时,我突然想起一个女人,她素衣净裙立于三月烟雨,轻愁娉婷,眉姿纠结依旧嫣然不改。
楼芳,我那倾倒天下的母亲。


六哥发现那块玉石不见时,正是帝冠要落他头上的前一天。
我其余的十一位哥哥已经全数阵亡,未长齐的小弟跟着他的娘亲与外公发配边疆,七个姐姐转眼嫁出,只有我的同胞妹子封了长公主,赐号为芳荃,坐拥三千封地,五万繁华。
这一日六哥拿着四个亲王的封号名称来让我挑选,我只是笑一笑,将一杯柔红酒液放到他面前,说:“这叫‘商曳’,保质时间甚短,三月之内若不使用便告无效,毒性轻缓,无知无觉,在毒圣一生最得意的十七种毒药中排名第九,就是我母亲所中。”
六哥看着我的脸没有说话。
我说:“你的白衣卫们人没找对,现已尽数死在柳飞剑下,”然后我笑一笑,抬头看着六哥双眼,依旧仿佛是那块我钟情的碧玉浸黑,我说:“毒死母后的‘商曳’,原是我卖出的。”
六哥看我良久,终于叹一口,问:“为何要说?”
我笑着答他:“因为我要练一味点绛唇,用我心里最是天下无双的美玉为引,练一味点绛唇,绝无仅有,上穷碧落下黄泉。”
六哥双瞳霎时收缩,闪进内室惊天动地一番寻觅,出来之后神色峻冷,手上提着那一日他斩下先前白衣卫首领的剑,他说:“卿颜,那块玉叫楼芳,曾以你母亲的血脉润养。”
我笑,说:“那又如何?”它终不能在夜半时分听你癫狂发作,酒后胡言,朝日来时看尽你满目庭光。
六哥没再说话,只是一把执起那杯‘商曳’重重摔在地上,如同一个了断般决绝而不胜缠绵。
我静静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自己的身体吞没那把剑的大半锋芒。
感觉剑锋刺进的深度之后六哥大惊失色,回身就要抽剑,被我一把握住,手心立即浸出血来。
“卿颜!”六哥甩了奔过来扶住我。他大概不能相信我尽然没有丝毫躲避的动弹,就像他第一次见我时,亦不能肯定这世上竟然还有一张与他所不能忘的女人一样的脸。
点绛唇是毒物,毒物的本就是为了杀生而出世,绝顶毒物本身就有宿命的杀性,不必沾唇就能注定一个死亡。
柳飞,你要记得让那老头写了出师证明来烧了给我。
“卿颜!”六哥仍是叫着我的名字,我叹一口气,六哥,六哥,我明知那几日浮生幻梦必不会是你的纵情,仍是忘了柳飞未言的承诺要和一块玉石赌个生死,输得理所当然,傻得天真可爱。
然后向他一笑,将那块母亲用血养过的玉从袖里抖了出来给他,伸手抚上他的眼睛。
指尖的殷红就化入那一双只需凝望就可沉湎的双眼之中,一滴清泪亦带着沉沦的血气。
天下无双。


后记:
首先我要承认这是一篇耽美的,要是你们觉得有必要也可认为是兄弟的文。虽然它依旧是清水的。
然后这依旧是一篇莫名其妙的文。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卿颜如此想不开,大概与我最近也很想不开有关。
因为最近很想不开,因此最近作了很多想不开的事情,比如交男朋友,花天酒地,为非作歹,手术之后烟量陡增,等等等等。日益向更加不正常靠拢。
而如此不正常的我依然要坚定的宣称卿颜所拥有的小幸福:他死在了自己最想要死在的人手上。柳飞天下第一的剑芒,依然不及他六哥手上
然而我不能。
那一天我的身体血流不断,我神志恍惚,濒临休克,几乎不能察觉它们的流失。只是始终觉得它们的汹涌,是在填补干涸的眼泪未能流尽的悲伤和思念。
嘿,你,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吧。
引用

挂机爱好者@2005-12-19 20:44

刚看开头还以为主人公要和他师父BL
引用

flysonw@2005-12-19 20:52

看的不是很明白--
看来偶还麽睡醒过来……XDD
引用

苏闲逸@2005-12-19 23:21

引用
最初由 挂机爱好者 发布
刚看开头还以为主人公要和他师父BL


其实我的初期打算是这样的。
引用

韵雨丝@2005-12-23 00:35

看不我還滴再看一遍。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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