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生命里的那些光|海盗船 - 『漫游』酷论坛

[原创]生命里的那些光

kikiya@2006-08-23 08:55

生命里的那些光
儿时的阿婆，瘦小而年迈的阿婆，视我如已出的阿婆，在我年幼总是陪伴着我，总是给我微笑的阿婆，我曾经在很大以后还以为她是我的亲外婆，尽管她其实只是一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在有些人的口中永远只是一个照顾别人家小孩的保姆。
可是她仍旧是我唯一的阿婆。
从我记事起，到上幼儿园小班前，星期一到星期五，妈妈总是会带上一些好吃的东西，拉上我，穿过南后街，三坊七巷，走进黄巷口的一座大合院，我要在那里待到妈妈下班。
穿过长长的前院人家，当我看到熟悉的暗褐色小木桌，挂在窗台上的同色桌罩时，总是用福州乡言细声细气的叫着：“BO BO——。”（普通话就是婆婆）这时候我就会看到她带着一如即往的微笑，出现在我眼前。
阿婆总是围着白色的围兜，灰色粗尼的肥大缩脚裤和同款上衣。银白的头发，细碎的盘成小小的发鬓用黑色的发夹卡着。一笑满脸的细纹，然在我却是最美丽的容颜，于是乎便松开妈妈的手，扑到阿婆的怀里，身后是安心却好笑的妈妈。然后就是阿婆和妈妈例行的一些交待和客套，于我是一点也不知的，不是跑去翻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便是钻到阿婆的房间喝已经泡好的茉莉花茶——阿婆的茶壶是非常小的白瓷壶，每一天泡的都是一样的茶末，浓浓的，味很苦，喝下去许久，才有一丝的甘甜，初时我怎么也不肯喝那如同中药般苦味的浓茶，可是阿婆总是耐心的哄我喝，久了，我倒爱上那浓浓的绿茶。小小的白壶，几口就被我喝个见底，于是总要不停的加水，几壶下来才能让我心满意足。
阿婆最拿手的就是做炒饭，小时候如果妈妈要加夜班，我就要留在阿婆那吃晚饭（我家的老爷我的父亲大人不会做饭……）那一天的晚饭通常都是炒饭，我就非常开心的在厨房里跟前跟后，同在厨房里做饭的其它婆婆和阿姨总是好笑的看着我，开我的玩笑，话我是那福州话里的 “贪咧踣”（普通话译为贪吃婆）。
做一碗好吃的炒饭，第一要紧的就是饭——阿婆总是用木桶蒸干饭，而且中午做了就要晚上炒，晚上做的就要明天中午炒，阿婆说，隔夜饭做炒饭才会好吃。这个道理现在应该很多下厨的JM都知道，隔顿的干饭水份已经蒸发，炒起来才会一粒粒的很好吃，刚做好的炒不起来，水份太多会粘在一块。第二要紧的是热锅冷油，阿婆总会大铁锅烧的热热的，然后才倒上油，这样做出来的饭才不会粘锅底，第三就是只放盐，酒和细细的葱花，酒一定是福州老酒。
当炒饭装进碗里端上桌子的时候，一料料米饭都闪着金褐色的光（那是酒烧干了染上的颜色）点缀着绿绿的葱花，佐饭的一般是当时沿街叫卖的手工酱油，很浓很香，还有就是福州人很穷的时候一定会喝的汤——末间潼（普通话译为没钱汤）很简单的做法，做料真的是不要钱——碗底放上葱花，一点盐，酒，倒上热开水，就是了。别小看没钱汤，做的好的话，味道极佳，在很长的时间里，家里穷的没有菜吃的时候，我就会喊着它的名字，而年幼时除了阿婆，做这个汤最美味的就是后来离开家18年才回来的大堂哥。
当一下一下扒着那每一粒都包裹着无限美味的饭粒，清淡却回味无穷的汤水，几分钟后，碗和桌子都是最干净的，而桌子的两边，一老一小相视而笑。
在阿婆家那许多的日子里，我只留宿过一晚，因为什么妈妈没有来接我，我已经忘记了，本来很难过的认为妈妈把我忘掉了，可是一被阿婆抱在怀里，听阿婆讲故事，我就渐渐在那温暖中开心的睡去了。
在很多后的今天想起，那一夜明明只是在一家漆黑的小屋里，小小的木床上度过的夜晚，我却总是想起无限的星空，无限的温暖，一个老人给我的温暖呵护。

当我离开阿婆，上了幼儿园，搬了家，中间也和妈妈去看望过阿婆几次，最后一次阿婆是生了病，总是很精神的她越发的瘦小了，行动也不方便了，可是仍要自己照顾自己，原来狭小的房间更加矮小，她从亲戚那儿领来做养子的孩子，在她的努力之下来到了城市，结了婚，生了孩子，可是，她的生活却完全没有好起来，一家三口把她的房间隔成两间，在她的头顶上过着美好而自私的生活，冰箱放在她的房间，阿婆却只能出钱却不能吃和用任何他们的东西，生了病也没有人理。阿婆看见我们的时候非常的开心，她一直小心压着声音说话，偶尔说起那个“儿子”，也只是无言的指指头顶上的木板，在我们离开时，那个头顶的世界，一直响着肆无忌惮且的脚步声。我和阿婆告别时，阿婆还是微笑着，眼神那么的不舍，那双手干枯的只有骨头般的感觉，把我的手紧紧的握着，很疼。

那之后，就是听到了她死去的消息，我是很吃惊的，她虽然是病，精神也不如前，却还是没可能走的这么快的啊，妈妈欲言又止，问我，去不去参加阿婆的葬礼，我沉默着，妈妈还当我是太小，怕看逝去的人，于是就说还是不要去吧，妈妈一个人去就好了。
其实，我只是那时候就认为，如果我不去看她，那她就会一直活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闪耀的样子，只要我不承认，她就会一直活着。我不要告别，我拒绝告别。

前一阵子，谈到身边一些得了绝症的人，妈妈突然说起了阿婆，妈妈说，那时候你年纪小，不敢告诉你——
阿婆不是病死的，是受不了儿子的虐待自杀死的，死的太惨，还好你没去，太惨……

愣了很久，我没想到过阿婆的结局是这样，我想阿婆也没想到过。
她一生对待自己照顾的那些孩子们都是那样的亲切，不少的孩子和父母很久了还记得她吧，可是她真正指望着下半辈子沾着血亲的孩子却是这样对待自己，最后让这样坚强的老人没有在最贫穷困苦的时候倒下，却倒在了那样一个大家都开始幸福的年代。

我一直一直深信着这个世界上是有报应的，可是这几年的所见，坏人99.9999％都得不到报应，却一个比一个活的滋润，我更是不相信，那个把阿婆逼上绝路的有带着哪怕一丝的后悔，过着不幸福的日子。

有些人，不是不能回忆，是不敢，一想起，就无法控制，一回头就已是泪流满面，她带来了永久的光，照亮着那些过往，让你感动，让你微笑，无能为力的伤感，你永远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哪怕是一点的回报都不能。

韪外话：BLOGCN正好维修，只好首发这里了，不要给我太水啊``这个是很严肃的文章！

引用

猫之先生@2006-08-23 09:00

原来已经出来了

第一个过来支持

引用

牙齿仙女@2006-08-23 09:18

我小小时候也是住外婆家的
邻居们都说我是外婆的小女儿~~^_^

引用

kikiya@2006-08-23 0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