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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速5ACM 第二话
千夜要@2007-12-03 17:22
第二话
“Cosmonaut”
1
漂浮在水平线上的朝阳,正把周围的水面照得耀眼生辉。天空是毫无瑕疵的一片蔚蓝,肌肤感觉到的水也很温暖,身体也相当轻盈。我现在正独自一人漂浮在闪闪发光的海面上。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一般,总会感觉到一丝的幸福———尽管现在还怀抱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也许像我这样不加细想就会莫名其妙觉得很幸福的性格,本来就是那各种问题的根源所在吧。我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带着兴奋的心情向着下一个波浪划动着双手。早晨的大海是多么美丽啊。缓缓上涌的波浪那圆滑连贯的动感,无法用语言来说明的复杂色彩。在沉醉于这种美景的同时,我开始准备让承载着自己身体的冲浪板滑入波浪的斜面上。当感觉到托起身体的浮力、正想要抬起身体的瞬间,我却失去了平衡沉到了波浪下面———又失败了。从鼻孔里吸进的一点海水,让我鼻腔深处感到一阵刺痛。
问题之一:我这半年来,从来没有成功地滑到过波浪上一次。
在比海滩高出一段的地方建成的停车场(或者说那纯粹只是生长着大量杂草的广场)的深处,在高高的杂草丛阴影中,我把紧贴着肌肤的冲浪防磨衣和泳衣脱下,光着身子用塑料水管中流出的水道水从头顶淋下去,然后迅速擦干身体换上校服。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强烈的海风吹在发热的身体上,感觉非常舒服。我这头差点就能触及肩膀的短发很快就被吹干了。在上衣的白色水手服上,清晰地投影着朝阳照耀下的杂草轮廓。虽然我无论何时都那么喜欢大海,不过尤其是喜欢这个季节的早晨。如果是冬天的话,从海里回到岸上换衣服的这个瞬间就是最难熬的。
当我向干燥的嘴唇上涂上唇膏的时候,就听到姐姐的步威(Step Wagon)面包车驶来的声音,于是我就抱着冲浪板和运动背包向着车那边走去。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姐姐打开了驾驶座的窗户向我说道:
“花苗,怎么样?”
我的姐姐很漂亮。头发又直又长,性格又稳重沉静,头脑又聪明,现在正当着高中的老师。这位年纪比我大八岁的姐姐,我过去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至于个中原因,根据我的自我反省和分析,恐怕是因为对过着茫然生活的平凡的我来说,多才多艺的姐姐就成为我怀抱劣等感的对象了吧。不过现在我很喜欢她。自从姐姐大学毕业回到这个岛上的时候,我就不知不觉地开始对姐姐怀抱着率直的尊敬之情。如果她不穿这么不起眼的运动服,打扮得更可爱一点的话,看起来就更漂亮了。不过,如果太漂亮的话,在这个小岛上也许会有点过于引人注目。
“今天也不行,虽然风向一直都是朝海面吹的离岸风。”我一边把冲浪板收回到车尾箱里一边回答道。
“嗯,那就慢慢努力吧。放学后也要来吗?”
“嗯,我想来。姐姐没问题吗?”
“没问题。不过学习那方面也要好好干哦。”
“知~道~!”
我仿佛为了掩饰似的大声回答了一句,然后就向着停在停车场角落的摩托车走去。这辆学校指定的本田SuperCub摩托车,是姐姐以前用过的旧车。在这个没有电车也几乎没有巴士的小岛上,高中生基本上到了十六岁就马上要考取摩托车的驾驶执照。虽然摩托车很方便,在岛上开起来也非常舒服,但是因为不能运载冲浪板,所以到海边来的时候总是要姐姐把车子开出来。我们以后都会这样子一起回学校———我是为了听课学习,姐姐就为了去授课。在用钥匙扭开引擎的同时,我确认了一下手表。七点四十五分。嗯,没问题。他也一定还在练习。我架着摩托车跟在姐姐的车子后面,离开了海岸。
在姐姐的影响下开始学浮板(Body Board),是因为我在高中一年级的第一天,一下子就被冲浪的魅力深深吸引了。在大学加入了冲浪社团的姐姐,她的冲浪完全不是为了耍流行耍时髦,而是彻彻底底的体育性质的锻炼(最初的三个月是为了入海而拼命进行基础训练,一整天都在那里反复进行划水练习和穿浪练习),不过对于挑战大海这种巨大存在的行为,我虽然不知道理由为何,但至今也依然觉得非常美妙。然后到了高二夏天的某个日子,对浮板已经相当熟悉的我,突然就冒出了某个念头:接下来我想站在波浪上。为此就必须乘在短板或者长板上。喜欢追随流行的我就觉得要冲浪当然是短板,于是马上转移了方向。接着,在刚开始学的时候虽然偶然有几次能站到波浪上,不过之后却不知为什么总是上不去。我曾经想过扔下困难的短板转回到浮板算了,不过又觉得这是自己曾经决定过要做的事,所以磨磨蹭蹭地拖延了一段时间,不知不觉我就上了高三,一下子就到了夏天的季节。无法乘着短板滑到波浪上,这是我的一个烦恼。而第二个烦恼,接下来就要向我发起袭击了。
“啪!”的一声爽快的声音,混在早晨小鸟的叫声中传入耳朵。那是弓箭射中了绷紧的纸靶的声音。现在是八点十分,我正紧张地躲在校舍的阴影中。刚才从校舍背后稍微探出脸来看了一下,弓道场上就像往常一样,只有他一个人。
他每天早上都自己一个人练习弓道,我早上练习冲浪的其中一个原因其实就是他。既然他从早上开始就热心于某件事,那么我也想这样做。他一脸认真地拉弓的姿态,实在是非常帅气。虽说如此,我也因为难为情而无法在近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所以也只是像现在这样从隔了一百米左右的地方远远观察着他练习的样子———而且还是偷看。
我不经意地拍了拍裙子,轻轻拉了拉水手服的衣摆整理好仪容,然后深呼吸了一下。好!要自然一点哦,自然一点。然后我就向着弓道场迈出了脚步。
“啊,早上好。”
一如往常,他发现了我正在走过来而中断了练习,向我搭话道。呀———真是的,还是那么温柔。那是一个稳重而深沉的声音。
我尽管心里怦怦跳,不过还是装作平静的样子慢慢走了过去。就好像在说“我只是偶尔路过弓道场而已啦”一样。然后慎重地作出了回答———为的是不让声音走调。
“早上好,远野君。今天也很早呢。”
“澄田你也是。刚去海边了吧?”
“嗯。”
“还真努力呢。”
“咦?”对于他出乎意料的称赞,我不禁吓了一跳。糟糕,我一定连耳朵也红透了吧。
“也、也不是啦……嘻嘻,那么,再见啦,远野君!”由于兴奋和羞涩,我慌忙转头奔了出去。“啊啊,再见。”背后传来了他温柔的声音。
问题之二。我正在对他单相思,其实已经五年了。他的名字叫远野贵树。能跟远野君一起度过的时光,离高中毕业为止就只剩下半年了。
还有问题之三。这个问题都集中在桌子上的这张纸片上中了。现在是八点三十五分,是早晨班会的时间。耳边也不断传来班主任松野老师的声音,好像正在说什么“听好了,差不多要到作出决定的时期了啊。你们一定要跟亲人好好谈一下再写上去”之类的。而那张纸片上就写着“第3次进路意向调查”。该往这张纸上写些什么呢,我实在感到很迷惘。
十二点五十分。午休中的教室里,正播放着不知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过的古典音乐。不知为什么,我一听到这首曲子,就会想起溜冰的企鹅。到底这首曲子在我脑子里是跟什么回忆联系在一起的呢?曲名是什么来着?我稍微想了想,但很快就放弃了。然后,我就老老实实吃起了妈妈做给我的便当。煎鸡蛋香香甜甜的非常好吃。以味觉为中心,“真幸福呀~”的感觉开始向全身扩散开来。我现在正跟小优和沙希三人一起把桌子凑在一起吃午饭,她们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谈论升学的事情。
“佐佐木同学听说要考东京的大学呢。”
“佐佐木同学,是指京子吗?”
“不是不是,我是说一班的那个。”
“啊啊,是文艺社的佐佐木同学吗。真不愧是她呢~”
刚听到“一班”,我就稍微有点紧张了。因为那是远野君的班。在我就读的这所高校里,每个学年都有三个班。一班和二班是普通科,其中尤其是一班集中了大部分希望升学的人。三班是商业科,毕业后多数人都会上专科学校或者直接就职,基本上都会留在岛上。我所在的就是三班。虽然还没有问过,不过我想远野君应该是准备升上大学的。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应该会想要回去东京那里。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煎鸡蛋的美味就好像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花苗你呢?”忽然小优这么问了我一句,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要就职吗?”沙希也接着问道。“嗯……”我开始变得吞吞吐吐。实际上,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想怎么样。
“你真的什么都没想过呀。”沙希仿佛很无奈似的说道。“总是在想远野君的事呢。”小优也跟着附和。“那个人绝对在东京有女朋友哦。”沙希说。我不由得当真地叫了起来:
“怎么会———!”
两人“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藏在心底的思念,对她们来说简直是显而易见。
“算啦,真是的。我去小卖部买酸奶去。”我鼓着脸这么说完,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虽然她们也许只是拿来开玩笑的,不过远野贵树在东京有女朋友这个说法,对我来说实在有很大杀伤力。
“咦!你又要喝啊?不是第二瓶了吗?”
“我觉得喉咙好渴嘛。”
“真不愧是冲浪少女。”
我把她们俩的俏皮话当作耳边风,一边独自走在微风吹拂的走廊上,一边向墙壁上并排挂着的画框看去。那是从发射台射出的瞬间喷出大量烟雾的火箭照片。〈H2火箭4号机发射 平成8年8月17日10点53分〉、〈H2火箭6号机发射 平成9年11月28日6点27分〉……据说每当发射成功一次,NASDA(注:日本国家空间开发署的缩写)的人就会跑来这里留下一个画框。
发射的样子我也曾经见过几次。拖着白烟一直升向天空的火箭,无论在岛的哪个地方都能看得很清楚。说起来这几年都好像没有发射过。来到这个岛五年的远野君,到底有没有见过发射的场面呢。如果有一天能跟他一起看就好了。我想如果第一次看的话应该也是很令人感动的情景,而且两人一起体验那种感觉的话,我们的距离恐怕也会缩短一点吧。啊啊,不过现在离高中生活结束也只有半年时间了,也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会不会发射。对了,而且我在那之前能不能乘上波浪也是个未知数。虽然我总有一天想让远野君看看我的冲浪,但是我绝对不想被他看到丢脸的样子,而且也希望他一直看到我最好的一面———还有半年。不,说不定远野君在毕业之后也会留在岛上呢,那样的可能性也并不为零。如果是那样的话,机会就要多少有多少,然后我就可以决定在毕业后选择就职了。虽说如此,不过我真的想像不到他留在岛上的样子呢,我总感觉那个人跟小岛不怎么相配。嗯———
……就这样,我的烦恼总是以远野君为中心不停地打转。我明明知道不可能一直这样无休止地烦恼下去的啊。
所以我决定,如果能乘上波浪的话,就向远野君表白心意。
★ ★ ★ ★ ★
下午七点十分。刚才还充满着大气的蚱蝉叫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茅蜩的声音。再过一会儿的话,恐怕就会变成蝈蝈儿的声音了吧。周围虽然已经变得很昏暗,不过天上还残留着夕阳的光彩,高高的云层正反射出金色的光芒。一直注视着天空的画,就可以看到云朵正在向西流动。刚才在海边的时候,风向明明是逆向的向岸风(从海吹过来的风形成的波浪形状不适合冲浪),不过现在可能会变成更容易乘上去的波浪。虽然不管怎样,我都没有自信能成功地乘上去。
我从校舍的阴影中向摩托车保管处偷瞧了一眼。剩下的摩托车已经没有几辆,校门附近也没有看到学生的身影。现在是所有社团活动都早已结束的时间。也就是说,我现在是结束了放学后的冲浪后又回到学校,在校舍阴影中等待着远野君出现在摩托车保管处的时刻(这样子重新审视自己行动的话,我也不禁觉得自己有点可怕),说不定他今天已经回去了呢……我一边在心里想着早知道就该早点上岸,然后又想再等一会儿看看好了。
冲浪的问题、远野君的问题、升学问题———这就是我目前的三大课题,不过我面对的问题当然不止这三个。比如日晒的偏黑肌肤。虽然我绝对不是天生就这样的肤色(也许),可是不管我再怎么在身上涂防晒油,我的肤色也还是比所有的同班同学都明显偏黑。尽管姐姐说过因为我玩冲浪,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小优和沙希也说这样才更有健康感,也很可爱。不过我总觉得,如果比喜欢的男孩子肤色更黑的话,实在是一种致命的缺陷。毕竟远野君的肤色又白皙又好看。
接着还有发育不怎么良好的胸部(姐姐的胸部不知为什么很大,明明是同样的DNA,到底是为什么?),绝望性的数学成绩,对挑选服装没有讲究,因为过于健康连感冒也很少犯(感觉好像少了点可爱成分),还有其他许多方面。不是我自夸,现在的问题简直就堆积如山。
不过就算在这里数出这些悲剧要素也没有用———我换了个想法,然后又向摩托车保管处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我绝对不会认错的人影正从远处走过来。太好了!我选择继续等果然没错,真不愧是我!我马上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向摩托车保管处。
“咦,澄田,现在才回家吗?”还是那么温柔的声音。在摩托车保管处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了。颀长的纤瘦身躯,快要够到眼镜的偏长头发,一如往常的沉稳步伐。
“嗯……远野君也是吗?”我觉得自己声音好像有点发颤了。啊啊,真是的,这么久也应该习惯了吧。
“是啊。那么,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如果我像小狗一样有尾巴的话,现在恐怕一定在摇来摇去了吧。啊啊,我不是狗真是太好了。要是有尾巴的话,我的所有心思肯定都会被他看穿的。我一边这么想,同时也对只会想这些事的自己感到无奈。但是尽管如此,跟远野君一起回家的感觉也还是很幸福的。
我们骑着摩托排成一列地行驶在甘蔗田间的小路上。我一边看着远野君走在前头的背影,一边细细地品味着那种幸福的感觉。胸口的深处在发热,鼻腔就好像冲浪失败的时候一样感到一阵刺痛。我毫无理由地想着,幸福和悲伤的感觉原来是很相似的。
从一开始,远野君就跟其他男孩子有点不一样。初中二年级的春天,他从东京转学到了这个种子岛上。他在初二的开学典礼上出现的身姿,我至今也能清晰地回忆起来。笔直的站在黑板前面的这位不认识的男孩子,看起来完全没有半点胆怯和紧张,那端正的脸庞上正浮现着温和的微笑。
“我叫远野贵树,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原因,在三天前从东京搬到了这里。虽然我已经习惯了转学,不过对这个岛还是不太熟悉,请大家多多关照。”
说话的声音既不快也不慢,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感觉,显得沉着稳重,是清晰得让人心动的标准语音调。简直就跟电视上的主持人一样。如果我站在他这种立场上的话———从超级大都会转学到超级乡下(而且是孤岛)的话,或者是正好相反的情况———我一定会满脸通红、脑子一片空白,对于自己跟大家不一样的口音感到很在意,说话也一定是吞吞吐吐的。可是这个应该跟我同龄的人却为什么能够这样子,就好像眼前一个人都没有似的毫不紧张,一字一句都说得这么清楚呢。至今为止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穿着黑色学生服的这个人的身上到底有着些什么呢———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这么强烈地求知欲,在那一瞬间,我就堕入了命中注定的恋爱之中了。
自那以后,我的人生就发生了改变。无论是镇子、学校还是现实,看起来都比他更遥远。无论是上课时还是放学后、就连带着狗在海边散布的时候,我都总是在视野的角落里寻找着他的身影。表面看来有点冷漠装酷的他,其实性格非常爽朗明快,很快就交上了许多的朋友,而且并没有总是跟同性聚在一起的小孩子气,所以只要时间凑合的话,我也能轻易跟他交谈起来。
虽然高中我们并不同班,不过进入同一所学校也可以说是奇迹了。虽然这么说,毕竟这个岛上也没有太多的选择,而且凭他的成绩想上哪所高中都完全没有问题,所以他也许只是选择了最近的学校而已。到了高中我也依然喜欢着他,这种感情在五年里完全没有减弱,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强烈。虽然也有“想成为他特别的人”这种想法,不过说真的,我光是怀抱着“喜欢”这种感情就已经无暇他顾了。跟他交往之后的日子什么的我压根儿就不敢去想。在学校或者在镇上,每当我看到远野君的身影,我都会变得更喜欢他,因为害怕这样而每天都感到痛苦,但同时也因此而感到快乐,就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
夜晚七点三十分。我们到回家路上的一家名叫ISHOP的便利店买东西。我跟远野君会以大约每周0.7次———也就是运气好的话每周一次,运气不好的话就两周一次———的频度一起回家,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绕路到这家ISHOP的路线就成为了我们回家的经典路线。虽说是便利店,但也会在晚上九点关门,而且还出售花的种子和附近大婶种的还沾着泥的萝卜之类的东西,不过点心类的食品种类也非常充实。有线广播上正播放着JPOP的流行曲。天花板上排成一列的荧光灯,把狭窄的店内照得如同白昼。
远野君买的东西都是固定的,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纸包装的DAIRY咖啡。而我总是对该买什么感到犹豫。也就是说,最大的问题是买什么东西能更让他觉得我可爱。如果买跟他一样的咖啡的话,感觉就好像故意做给他看似的(虽然实际上也是这样),DAIRY牛奶的话好像也有点欠缺讲究了,DAIRY水果饮料的黄色包装虽然很可爱,但是味道我却不怎么喜欢,DAIRY黑醋虽然很想喝一次看看,但那好像也太野性了点吧。
就在我这样子犹豫不决的时候,“澄田,我先去付款了哦。”远野君跟我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向付款台走去了。啊啊,真是的,难得他在我身边啊。我马上慌了起来,结果还是拿起了平常喝的DAIRY酸奶。今天是第几次喝了?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买了一盒,午休时喝了二盒,这个就是第四盒了。我不禁有点怀疑,我的身体恐怕有二十分之一是由酸奶构成的吧。
走出便利店拐过弯角之后,看到远野君正靠着摩托车打着手机短信,我不由得躲到了邮箱的后面。天上已经是一片昏暗的深蓝色,只有随风流动的云朵还隐约反射出火红夕阳的余光。岛上已经完全进入了夜晚。甘蔗摇曳的声音和虫子叫的声音充满了四周。不知从哪户人家传来了晚餐的诱人香味。因为非常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手机的液晶屏幕显得很光亮。
我尽量装出开朗的表情,慢慢向他走去。发现我走过来的他很自然地把手机收进了口袋里,温柔地向我说道:“你回来啦,澄田。买了什么呢?”
“嗯,虽然我犹豫了很久,但结果还是买了酸奶。其实今天已经是第四盒了,很厉害吧?”
“咦?不是吧。你真的那么喜欢?说起来澄田你的确经常在喝这个呢。”
在跟他对话的同时,我的意识已经转移到自己的运动背包里的手机上了。如果远野君发短信的对象是我就好了———我想起自己已经这样子祈祷过几千遍了。不过他的短信从来没有发到我的手机上,所以我也没办法向他发短信。我———我在心中强烈地想道———至少我要做到,无论在以后的人生中会跟什么样的人约会,在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必须尽可能只考虑对方的事情。手机什么的就绝对不要看。我绝对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正在想着除自己外的其他人,我要成为一个不会令对方感到不安的人。
在星星开始闪烁的夜空之下,我一边跟自己最喜欢的男孩子谈着话,一边怀着快要哭出来的心情下定了决心。
2
今天的波浪很高,数量也很多。不过因为风向是向岸风,所以塌浪比较多。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分,自从放学后来到这里已经发起了几十次的挑战,但还是一次也没有乘上过波浪。当然如果是SOUP———在波浪塌下后产生的白浪的话,不管是谁都可以轻易乘上去,但我还是想从浪峰出现的时候呈上去,然后沿着浪面滑下来。
在向着大海拼命发起挑战的同时,我也还是被大海和天空的美景深深吸引了。今天明明是云层偏厚的阴天,可是天空为什么看起来会这么高远呢。海水的颜色也反射着云层的厚度,时时刻刻都在改变。仅仅是划水时的视线高度相差了几厘米,那复杂的海面就会完全变了另一副表情。我想快点乘上去,我很想知道从一百五十四厘米的高度上看到的海面将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我觉得,不管是再怎么擅长画画的人,恐怕也无法完全把我现在看到的海面景色画出来吧。照片也不行,摄像也一定是不行的。今天的情报课上学到的二十一世纪的高保真显像,说横向宽度由一千九百个光点构成的图像就已经算是非常精细了。不过就算那样也一定完全不行的。眼前的这个景色,就算用一千九百×一千的区区几百万个点,也是不可能完全表现出来的。难道讲课的老师、高保真显像的发明者和电影制作者他们真的相信,这样子就已经足够美丽了吗?而置身于这个风景中的我自身,从远处看的话应该也会很美丽———我仿佛祈祷般的在心里想道。真想让远野君看到呢……我这么想着,就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午休时间,正当我像往常一样跟小优和沙希一起吃便当的时候,却被校内广播的“三年三班的澄田花苗同学———”的声音叫出了名字,然后还说“请立即前往学生指导室”什么的。虽然我很明白被叫去的理由,不过我那时候一想到这个传召的声音也许会被远野君听到,就感到特别难为情。还有可能也被姐姐听到了。
在空荡荡的学生指导室里,坐着负责升学指导的伊藤老师,在老师面前放着一张印刷纸。那是我在无计可施之际只写上名字就交了上去的进路调查表。虽然打开的窗户外传来了充满夏日气息的响亮蝉叫声,可是房间里面却相当阴凉。云朵流动得很快,照射进来的阳光也是时隐时现的。这是东风,今天波浪也应该会很多吧———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坐到了老师的面前。
“……我说啊,在整个学年里还没有决定进路的就只有澄田你了啊。”伊藤老师有点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仿佛很无奈似的说道。
“对不起……”我只嘀咕了这一句,就想不出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于是只有保持着沉默。老师也没有说话,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请在1~3的选项中以○标记出与实际情况相对应的项目。〉
1:大学升学(A:4年制大学 B:短期大学)
2:专科学校
3:就职(A:地区 B:职种)
大学的项目上海有国立、公立和私立的选项,接下来还排列着一大堆学部的名称:医、齿、药、理、工、农、水产、商、文、法、经、外语、教育。短大和专科学校的项目也一样:音乐、艺术、幼儿教育、营养、服饰、计算机、医疗·看护、烹饪、美容、观光、传媒、公务员……光是看着那些文字就让人发晕了。而就职的项目上则排列着地区的选项:岛内、鹿儿岛县内、九州、关西、关东、其他。
我交替地看着“岛内”和“关东”这对文字,思索了起来———东京。我既没有去过,说起来也从没有过想要到那里去的念头。对我来说,现在———也就是一九九九年的东京的印象,就是据说有暴力团(!)的涩谷,听说会卖自己穿过的内衣的女高中生、在都内二十四小时(!)都持续发生的犯罪事件、以依附在富士电视台大楼上的用途不明的巨大银球为代表的、夸张的高楼大厦等等。然后,我的脑海突然浮现出身穿学生装的远野君,跟穿着大象袜、皮肤白皙的茶发女高中生手牵手地走在路上的情景———想到这里,我慌忙打断了自己的想像力。只听见伊藤老师又一次发出了深沉的叹息。
“我说,这样说虽然有点那个,不过那也不是值得烦恼到那种地步的事吧。从你的成绩来看,要不就是专科学校或者短大,要不就是就职。如果父母同意的话,那就上九州的专科学校和短大,要使步行的话,就在鹿儿岛就职。那不是很好吗?而且澄田老师她怎么跟你说啊?”
“不……”我低声沉吟了一声,接着就沉默无语了。感情在我的心中不停地翻滚转动。这个人为什么特意用广播把我叫来,而且还把姐姐搬出来了呢?为什么他的下巴会长胡子呢?为什么会穿着凉鞋呢?不管怎样,我只能拼命祈祷着午休时间快点结束了。
“澄田,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啊。”
“是的……那个,对不起。”
“今晚你好好跟姐姐商量一下,我会先跟她打个招呼的。”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准确地做出我讨厌的事情呢?我实在打从心底里感到不可思议。
为了冲进海中而向大海发起挑战的我,正注视着前方的一个大波浪。扬起水花的白浪就好像滚子一样向我滚来,我在撞上去之前的瞬间猛地压低了冲浪板,潜入水中穿过了波浪。果然,今天的波浪很多。为了再冲得远一点,我不断反复进行着穿越波浪的练习。
———不是这里……我心想。
这里是不行的,要到更远的地方去。我拼命划动着手臂,水给我的感觉非常沉重。不是这里,不是这里———就好像咒语一样,我不断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
然后,我才突然发现,这句话跟远野君的身影完全重合了起来。
我时不时都会体验到这样的瞬间。在冲向波浪的时候,我就好像超能力者一样能清晰地感觉到某些事情。放学后的便利店旁边、无人的摩托车保管处、早晨的校舍……从在这些地方给谁发着手机短信的远野君身上,我就能听到他发出的“不是这里”的呐喊声。这种事我也知道啊,远野君,因为我自己也一样。心里想着“不是这里”的人并不仅仅是远野君你一个。远野君,远野君,远野君———在反复默念着他的名字的时候,体势未稳的我马上被波浪托起,正当我要努力站起来的瞬间,却一下子就连同塌下来的波浪一起向前倒进了海里。我不小心喝了一口海水,慌忙浮到海面上紧紧抓住冲浪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鼻水和眼泪都同时渗了出来,感觉就好像真的在哭一样难受。
在回去学校的车上,姐姐并没有对我提起升学的事。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我正蹲在便利店的饮料专卖柜的前面。今天我是一个人来。虽然在摩托车保管处前面等了好一会儿,不过远野君并没有出现,今天无论什么事都是那么的不走运。结果我还是买回了酸奶,在便利店旁边靠着摩托车,一口气把甘甜的液体喝进喉咙里,然后戴上头盔骑上了摩托。
我一边侧眼眺望着依然残留有几分光亮的西边地平线,一边让摩托车形式在高台的岔道上。左手边可以对镇子的景色一览无遗,在视野的角落里,还可以透过树林隐约看见海岸线。右手边的田野对面,是一个小小的山丘。那里的地形比较平坦,在这个岛上也算是风景不错的地方。如果我走慢一点的话,他说不定会从后面赶上来。还是说他已经先走一步了呢?摩托车的引擎发出“咕隆”的运作音,先是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恢复了原状。这辆Cub摩托也已经是老婆婆了呢。当我自言自语地嘀咕着“Cub,你没事吧?”这句话的时候,停在前面路边的摩托车就映入了我的视野。那是他的摩托车!我不知为什么马上满怀自信地这么认为,然后把自己的摩托车停在了旁边。
几乎在无意识之中,我已经开始沿着高台的斜坡登了上去,脚下传来践踏着柔软的夏季青草的触感。糟糕了,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忽然冷静了下来。虽然走近一看,发现那果然是远野君的摩托车,但是我这样子追在他后面到底想干什么呢?就算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不应该以这种方式跟他相见的。但即使如此,我的脚步还是没有停下来。在越过高出一段的草丛后展现在眼前的视野中,出现了他的身影。背对着星空坐在高台的顶部,依然在打着手机短信。
夜风就好像为了吹动我的心似的一下子涌了过来,摇曳着我的头发和衣服,周围充满了草丛发出的沙沙的声音。仿佛对这些声音作出呼应一般,我的心也开始发出扑通扑通的响声。我因为不想听到这种声音,故意用力踏在地上弄出响声登上了斜坡。
“喂,远野君!”
“咦,澄田?怎么了,真亏你知道我在这里呢。”远野君仿佛稍微吃了一惊似的,向我大声说了一句话。
“嘿嘿嘿……因为我看到远野君的摩托车,所以来这里啦!可以吗?”我一边说,一边快步向着他走去。同时我也在心里跟自己说,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是吗,我好高兴哦。因为今天没有在摩托车停车处见到你啊。”
“我也是!”我尽量以精神饱满的声音作出回应,然后一边把运动背包从肩上放下来,一边坐到了他的身边。很高兴?是真的吗,远野君?心脏不知为什么开始怦怦直跳。每当来到他所在的地方的时候,我总是这样。“不是这里”———这句话在一瞬间掠过了脑海。西边的地平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没入了黑暗。
接着变得越来越猛烈的风,把眼下小镇上的零星灯光吹得一闪一闪的。看起来变得很小的学校,现在还亮着好几处电灯。在国道沿线的黄色闪烁信号灯下,驶过了一辆汽车。位于镇上的体育设施中的巨大白色风车,正活力十足地不停转动着。云的数量很多,流动得也很快,在云缝间可以看到银河的星海和夏天的大三角形———织女星、牵牛星、天津四。缠绕在耳边的风传出了“呼~呼~”的声音,草木和塑料棚晃动的沙沙声音和活跃的虫子叫声互相交混在一起。强风逐渐让我的心情冷静下来,周围充满了浓厚的植物味道。
在眺望着这幅风景的同时,我跟远野君正在并肩而坐。心跳已经基本上趋于平静,能在近处感受到他的肩膀高度,我不禁感到由衷的高兴。
“我说,远野君是要参加升学考试吗?”
“嗯,我要考东京的大学。”
“东京……是吗,我也觉得是这样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看起来好像很想去远处嘛。”我一边说,一边对毫不动摇的自己感到吃惊。本来我还以为听到远野君亲口说出要去东京的话,就会眼前一黑晕过去的啊。在经过一段沉默之后,他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是吗。澄田你呢?”
“咦,我?我可是连明天的事也不知道呢。”远野君一定会拿我没办法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老实说了出来。
“大概,谁都会是这样的吧。”
“咦,骗人!?远野君也是?”
“当然了。”
“可是你看起来完全没有半点迷惘的样子耶!”
“怎么会。”他露出平静的笑容接着说道,“我一直都在迷惘啊,现在只是尽可能去做能做的事而已,根本没有余力啊。”
我的心怦怦直跳。身边的男孩子正在考虑着这样的事情,以及他只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这个事实,让我感到无比高兴,心跳也开始加速了。
“……是吗,是这样吗。”
我一边说,一边偷看了一下他的脸。他正直直地注视着远处的灯光。远野君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力的小孩子一样,我事到如今才再一次认识到,我喜欢的就是这个人。
———没错。最重要的、最明确的事实,就是这一点。也就是我喜欢他的这个事实。所以我就能从他的话语中获得各种各样的力量。我很想向让他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存在表达自己内心的感谢之情。比如他的父母,或者是神。然后,我就从运动背包里拿出进路调查表,开始折叠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风已经停了,草丛的沙沙声和虫子的叫声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那个,是飞机?”
“嗯!”
我拿着叠好的飞机向镇子的方向投了出去。纸飞机以惊人的速度飞了起来,在中途突然被疾风托起,在远远的高空中融入黑暗消失了影踪。从层层叠叠的云层中间,白色的银河星海清晰地展露在眼前。
★ ★ ★ ★ ★
你弄得这么晚到哪儿去了啊?小心别着凉了,快去洗个澡吧!———在姐姐的催促下,我哗啦哗啦地躺到了浴缸中。在热水之中,我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上胳膊。我的上胳膊因为肌肉的关系,摸起来有点硬硬的感觉。而且跟标准相比———感觉好像粗了不少。而我一直都向往着向棉花糖一样柔软的上胳膊。不过即使像这样正视着自己的劣等感,现在的我也完全不会在意。跟身体一样,我的心情也同样暖呼呼的。在高台上的对话,远野君的沉稳声音,在离别之际他对我说的话语,都依然残留在耳边。一想起他的声音,兴奋的心情就马上会扩散到全身。就连自己也能感觉到,我的脸上已经自然而然地露出了怪笑。我一边觉得自己这个人有点危险人物的味道,一边却不由自主地轻声唤出了“远野君”的声音。这个名字在浴室里传出了甜美的回音,然后逐渐消融在热气之中。真是分量十足的一天呢———我满怀幸福地回想了起来。
我们在那之后的回家路上,一起目睹了巨大的拖车从身边驶过的光景。光是轮胎的体积就已经有我身体那么高的巨大牵引车,拖着像泳池那么长的白色箱子,而那个箱子上还冠冕堂皇地写着“NASDA/宇宙开发事业团”几个大字。这样的拖车有两辆,前后还夹杂着好几台乘用车辆,拿着红色诱导灯的人们也在一起走着。这是搬运火箭的车辆。虽然曾经听别人说过,不过实际上看到还是第一次。他们应该是先用船把火箭运到哪个港口,然后就像现在这样慎重地以缓慢的速度,花上一晚的时间运送到小岛南端的发射场去。
“听说是时速五公里呢。”我把以前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拖车搬运速度说了出来,远野君也以稍带茫然的声音“嗯”地应了一声,我们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火箭搬运的情景好一会儿。这应该是非常罕见的光景,我真的没想到可以跟远野君一起看见。
接着没过多久,天就开始下雨了。这是这个季节很常见的、仿佛打翻了水桶似的暴雨。我们慌忙加快了摩托车的速度向家里驶去。被我的车头灯照亮的、在雨中被淋得湿漉漉的远野君的背影,给了我一种比以前更亲近的感觉。我的家就在他回家路上的中途,我们就像以前一起回家时那样,在我的家门前告别了。
“澄田。”在离别之际,他一边推起头盔的护目镜一边向我说道。从我的家里隐约射出的黄色光芒淡淡地照亮了他湿透的身体。看到紧贴在他身上的衬衣透出的身体线条,我就不禁心如小鹿乱撞。我的身体恐怕看起来也是这样的吧,对于这一点,我也同样感到非常
“今天对不起啦,让你淋成这样子。”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不是远野君的错啊,是我自己要去找你的嘛。”
“不过能跟你谈话真的太好了,那么明天见。小心别感冒哦,晚安。”
“嗯,晚安,远野君。”
晚安,远野君……我在浴缸里低声呢喃道。
洗完澡之后的晚餐,是炖肉、干炸隆头鱼和鲹鱼刺身,因为非常好吃,我甚至向妈妈要了第三碗饭。
“你还真的能吃啊。”妈妈一边把盛了饭的碗递给我一边说道。
“我可没见过有别的女高中生会吃三碗饭那么多哦。”姐姐无奈地说着。
“因为人家肚子饿嘛……啊,姐姐。”我一边把隆头鱼塞进嘴里一边说道。
“那个,今天伊藤老师跟你说过些什么了吧?”
“啊啊,嗯,的确是说了点啦。”
“对不起,姐姐。”
“那也不是值得道歉的事,慢慢决定就好了。”
“怎么啦,花苗,你做了什么惹老师生气的事了吗?”妈妈一边往姐姐的杯子上斟上热茶一边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啦,那个老师有点神经质。”姐姐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我不禁再次深切体会到,这个人是我的姐姐真是太好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那是我把Cub捡回来那时做的梦。这个Cub并不是指本田的摩托车,而是我家养的柴犬名字。那是我小学六年级时在海岸捡回来的。当时对姐姐的Cub(指摩托车)心存羡慕的我,就把捡回来的狗起了“Cub”这个名字。
可是梦中的我却并不是小孩子,而是现在这个十七岁的我。我抱起了还是只小狗的Cub,在明亮得不可思议的沙滩上迈着步子。抬头一看,只见天上并没有太阳,而是耀眼的满天星空。红色、绿色、黄色,各种各样的恒星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银河仿佛一根巨大的柱子似的贯穿了整个星空。我于是心想:真地会有这样的地方吗?忽然,我发现有谁正从远处向我走来。我马上就觉得,那个人影对我来说非常熟悉。
对以后的我来说,那个人一定会成为非常重要的存在———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小孩子姿态的我如此想道。
对过去的我来说,那个人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跟姐姐一样年纪的我如此想道。
在梦醒之后,我已经忘记了梦中的内容。
3
“姐姐,你是什么时候考到汽车的驾照的?”
“应该是大学二年级,也就是十九岁的时候吧。那时我还在福冈呢。”
看到驾着车的姐姐,我就会自然而然的觉得,我姐姐还真是有魅力。贴在驾驶盘上的纤细手指,反射着朝阳的长长黑发,时不时瞥向倒后镜的举止,换档时的手势。风从开放的车窗外吹进来,把姐姐头发的淡淡芳香送进了我的鼻孔中。明明用的是同样的洗发水,可是我总觉得姐姐的头发比我更香。我不经意地拉扯了一下校服裙子的裙摆。
“我说姐姐———”我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姐姐侧脸说道。这个人的睫毛还真长呢。“在几年前,你不是曾经把一个男人带回到家里来吗?那好像是叫木林先生吧?”
“啊啊,是小林君吧。”
“那个人怎么样了?你们是在交往的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嘛。”姐姐稍微有点吃惊地回答道,“很久以前就分手了啦。”
“你当时是打算跟那个人结婚的吗?就是那个小林先生。”
“也曾经有一段时间那么想过啦,虽然在途中放弃了。”姐姐仿佛很怀念似的笑着说道。
“是吗———……”
为什么放弃了呢?我把这个问题吞回了肚子里,然后提出了别的问题:
“很伤心吗?”
“那当然啦,毕竟是交往了好几年的人,而且也曾经一起住过。”
向左转弯进入了通往海岸的小路后,早晨的阳光就笔直地从前方照射过来。天上是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姐姐眯起了眼睛,把护目镜拉了下来。即使是这样的动作,在我看来也是充满了魅力。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双方也不是有那么强烈的结婚愿望啦。所以那样的话,就算继续交往,感情也没有切实的落脚点。不,与其说落脚点,倒不如说是共同的目的地吧。”
“嗯。”虽然我不太明白,但还是点头应道。
“自己一个人想去的地方,和两人一齐相去的地方是不一样的呢。不过那时候,我好像是在拼命地想让这两者达成一致啦。”
“嗯……”
想去的地方———我在心底里重复道。我不经意地向路边看去,只见野生的麝香百合和金盏花正在那里竞放吐艳。那耀眼的白色和黄色,就跟我的紧身冲浪衣的颜色一模一样。真漂亮,花儿也真了不起呢———我心想。
“怎么啦?突然问这些事。”姐姐看着我问道。
“嗯……怎么说呢,其实也没有什么啦。”
说完,我就把一直想问的问题提了出来。
“我说姐姐,你在高中的时候有没有男朋友?”
姐姐仿佛觉得很可笑似的笑了起来。
“没有啦,就跟你一样。花苗,你跟我高中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呢。”
自从跟远野君一起回家的那个雨天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在这段期间里,有台风通过了这个小岛。吹动着甘蔗的风中带着少量的寒气,天空也变得比平常更高更远,云朵的轮廓也变得更加温柔,骑着Cub的同学们都有好几人披上了薄薄的夹克。这两个星期里,我没有一次能碰上远野君跟他一起回家,而且冲浪也还是老样子,依然不能乘上波浪。即使这样,最近我还是觉得冲浪比以前有趣多了。
“那个,姐姐。”
我一边往冲浪板上涂上防滑蜡块,一边向坐在驾驶座上读书的姐姐说道。车子就像往常一样停在海岸边的停车场上,我则换上了紧身防磨衣。上午六点三十分———在回学校之前的这一个小时,我都可以在海里冲浪。
“嗯?”
“关于进路的事情……”
“嗯。”
我坐在敞开了后车门的步威面包车的车尾,跟姐姐背靠背地说着话。在远处的海面上,停泊着一艘好像大军舰一样的灰色船只———那是NASDA的船。
“现在虽然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不过已经不要紧了。我已经决定了要怎么做。”我涂完了防滑腊块,把那个像肥皂一样硬邦邦的东西放在身旁,还没等姐姐说话就继续说道:
“我要从力所能及的事开始一件一件去做。我去了!”
说完,我就抱着冲浪板,怀着畅快的心情冲向海边———同时,也在心里回想着那天远野君说过的“只是尽可能去做能做的事而已”这句话。
我在心里清楚地理解到———我只能这样做,也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
天空和大海都是同样的蔚蓝色,我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一样。为了冲到更远的海面上,我不断重复着划水和穿浪的练习,心和身体的界线、以及身体和大海的界线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了。向着海面发起挑战,几乎在无意识中就能对涌过来的波浪进行估算,判断为不可能的时候就把身体连同整个冲浪板一起压进水里穿过波浪,判断为能行的时候就马上转弯等待着波浪来临。然后很快就会感觉到冲浪板被波浪托起的浮力,接下来发生的事总是让我充满了期待。冲浪板开始沿着波浪表面滑动,我抬起了上半身,以双脚稳稳踏在板上,提高自己的重心,然后准备站起来。视野一下子被抬高,世界在一瞬间显露出了它那神秘的光辉。
然后在下一瞬间,我就肯定会被波浪所吞没。
不过这个巨大的世界并不是在拒绝我,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只要从远处看过来的话———比如从姐姐的角度看来,我的身影也同样被包含在这片光辉海洋之中。所以,我再次向着海面发起挑战,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尝试。然后头脑就会变得什么都不想了。
然后,在那天早上,我乘到了波浪之上。那简直像是幻觉一样突然,同时也完美得无可挑剔。
如果仅仅是十七年也可以称之为人生的话,那么我可以说,我的人生就是为这一瞬间而存在的。
★ ★ ★ ★ ★
这首曲子我知道。是莫扎特的Serenade。在初一的音乐会上,我曾经跟同学们一起合奏过这首曲子,我当时就负责演奏键盘式口琴。那是含着管子般的东西一边吹气一边弹奏的乐器,我很喜欢那种以自己的力量演奏出音乐的感觉。那时候,我的世界里还没有远野君的存在。而且也还没有开始玩冲浪,现在想起来,那还真是一个单纯的世界。
Serenade意为小小夜晚的乐曲,也就是小夜曲。我心想,小小的夜晚是什么呢?不过跟远野君一起回家的路上,在印象中也的确有一种“小小的夜晚”的感觉。今天的这个曲子就好像为了我们而演奏一样,我的情绪非常高涨。远野君,今天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回去,干脆放学后不去海边等着他吧,毕竟今天只上到第六节课就放学了,而且因为快要考试,社团活动时间也应该会很短。
“……苗……”
嗯?”
“我说花苗呀?喂喂。”
沙希正在向我搭话。十二点五十五分,现在是午休时间,教室里的播音器正以小音量传出古典音乐的旋律,我跟沙希和小优三人也像往常一样吃着便当。
“啊,对不起,你说什么了吗?”
“你光是在那里发呆的话还好,可是现在你是把饭菜塞进嘴里停着不动了耶。”沙希说道。
“而且脸上还笑嘻嘻的样子呢。”小优说。
我慌忙开始咀嚼起嘴里的鸡蛋,嗯嗯,非常好吃。咕嘟一声吞下。
“对不起对不起,在说什么呢?”
“我们在说佐佐木同学又被男生表白的事啦。”
“啊~嗯,因为她很漂亮嘛。”我一边说一边把芦笋腊肉卷塞进嘴里。妈妈做的便当真的很好吃。
“我说你呀,花苗。今天你好像一直都那么高兴呢。”沙希这么说。
“嗯,感觉好像有点可怕耶,远野君看到一定会倒退几步的啦。”小优说道。
今天我完全不在乎她们说的俏皮话,所以只是以“是吗?”这句话来轻轻带过。
“这丫头明显很奇怪嘛。”
“嗯……难道跟远野君有什么进展吗?”
我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嘴角阴笑着发出了别有深意的“嘿嘿———”的声音。不过正确来说应该是接下来才发生的事啦。
“咦?骗人吧。!”
两人都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吃惊的声音。难道是这么令人吃惊的事吗?
毕竟我也不能永远就这样单相思下去嘛。今天我已经乘上了波浪,所以我终于要跟他说我喜欢他了。
对,如果在乘上波浪的今天不说出来的话,那么我一定以后也无法说出来。
下午四点四十分。我正在走廊中间的女生洗手间照着镜子。自从第六节课在三点半结束之后,我没有去海边,一直在图书馆里熬时间。学习什么的当然就不可能了,我只是托着腮帮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洗手间里的气氛非常安静,我一边看着镜子一边想:头发不知不觉地长起来了呢。后面的头发已经稍微碰到了肩膀。初中的时候本来是比现在更长的,不过上了高中之后,我就趁着开始玩冲浪的机会把头发剪短了。进入跟姐姐当老师的同一所高中这件事,当然也是其中的理由之一。因为如果别人拿我来跟头发又长人又漂亮的姐姐比较的话,我就会感到很难为情。不过现在我又觉得,干脆就这样留长头发也不错。
映照在镜子里的,是我晒得有点偏黑的、两颊稍微有点发红的脸庞。我在远野君眼中到底是怎么样的呢?眼睛的大小、眉毛的形状、鼻梁的高度、嘴唇的光泽,还有身高、发质和胸部大小。在感受到一如既往的失望的同时,我还是仔细地逐一确认着自己的每一个部分。不管是牙齿的排列还是指甲的形状,什么都无所谓,但愿我的某个地方能符合他的喜好吧———我在心里这样祈求着。
下午五点三十分。在摩托车保管处后面,我一如往常地站在校舍的背后。阳光已经向西倾斜,校舍投影而成的长长影子,把地面清晰地划分为光和影两个部分。我所在的地方就位于两者的界线,也就是刚好在影子部分的边缘。虽然抬头看天空还是那么明亮,不过那种蓝色跟白天相比已经稍微有点褪色了。直到刚才为止都充满了树丛间的蚱蝉叫声已经静止,现在则从脚边草丛中传出了许多虫子的叫声。而我的心跳声也丝毫不逊色于它们的叫声,从刚开开始就一直怦怦跳个不停。我可以感觉到血液正在整个身体里飞速地流动。虽然我为了尽量让心情恢复平静而尝试着进行深呼吸,不过因为过于紧张的关系,我经常会忘记吐气。当我醒悟过来的时候才“呼!”吐出了气息,这种不规则的呼吸,就更让心跳速度加剧了。———如果今天说不出来的话……不,今天一定要说出来。我以近乎于无意识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地从墙壁后面偷瞧着摩托车保管处。
所以在远野君向我打招呼说“澄田”的时候,我感觉到的与其说是喜悦,倒不如说是犹豫和焦躁感。我好不容易才拼命忍住了想要“呀啊!”地叫出来的冲动。
“现在回家吗?”远野君发现了从墙壁后面偷瞧过去的我,迈着一如往常的平静脚步,从摩托车保管处向我走来。我怀着仿佛做坏事被人发现了似的心情,向着摩托车保管处迈出了步子,然后“嗯”地应了一声。———是吗,那么,我们一起回去吧。他依然以平常的温柔声音说道。
下午六点。从面向西侧的窗户中射进来的夕阳光辉,照射在并排站在便利店饮料专卖柜前面的我们身上。因为平时都是天黑之后才来这个便利店,所以现在感觉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店子似的充满了不安。感受着左侧脸颊上传来的夕阳温度,我心里就想:这可不是小夜曲呢。毕竟外面还很光亮。我今天要买的东西早就决定了,是跟远野君同样的DAIRY咖啡。看到我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向那个纸盒包装的时候,远野君仿佛很吃惊地说:“咦,澄田。今天已经决定了吗?”我没有看他的脸,只是“嗯”地应了一句。我必须跟他说喜欢他,在回到家之前。我的心脏一直在怦怦跳。但愿店内播放的流行曲会把我的心跳声掩盖过去吧。
在便利店外面,世界也同样在夕阳的照耀下被区分成了光与影两部分。从自动门走出来的地方是光明的部分。绕着便利店拐过弯后,前面停着摩托车的小小停车场则处于影子部分。我默默地注视着一手拿着纸包装盒慢慢进入影子世界中的远野君的背影。包裹在白色衬衣里面的、比我宽阔的腰背———光是注视着那个背影,我的心就开始隐隐作痛,同时也感到了强烈的焦躁感。跟走在前面的他之间相隔的四十厘米左右的距离,不知不觉地就进一步拉开了五厘米。我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寂寞感,等一下———我心里这么想着,手就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抓住了他衬衣的衣摆。糟糕了!不过,我现在要跟他说喜欢他。
他站住了脚步。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向我转过身来。不是这里———我仿佛听到他说出了这句话,不由得心头一震。
“———怎么了?”
在我内心中的最深处,又再次震动了一下。那是极其平静的、温柔的、冷淡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他的脸。不带任何笑意的容颜,充满了坚强意志的、平静的眼眸。
结果,我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因为那正是叫我什么都别说的、强烈的拒绝意志。
★ ★ ★ ★ ★
吱———吱———……茅蜩的鸣叫声在岛上的大气中回响。在遥远的树林那边,还传来为夜晚作准备的鸟儿们的高调叫声。太阳还差一点没有完全没入地平线,把踏上归家之路的我们染成了复杂的紫色。
我和远野君正走在夹于甘蔗田和菊芋田之间的细长小路上。从刚才开始,我们就一直没有说话。两人的脚下传出了规则性的清脆脚步声。我跟他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我努力地保持着不过分接近他也不过分远离他的状态。他的步幅很宽,我心想他可能是在生气,但是我悄悄向他看了一眼,却发现他只是以一如既往的表情默默地眺望着天空。我低下了头,注视着自己双脚投影在水泥路面上的影子。我想起了放在便利店那里的摩托车的事情。明明并不是把它扔掉在那里,可是我却感觉到一种仿佛做了什么残酷的事一样的、类似后悔的心情。
在我把“喜欢你”这句话吞回到肚子里之后,就好像跟我的感情联动一般,Cub摩托车的引擎点不着火了。不管怎么扭动手柄或者用力去踢它,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看到在便利店的停车场上焦急不已地骑在摩托车上的我,远野君也还是非常温柔。这更让我觉得刚才所看到的他那副冷漠的表情如同幻觉,头脑开始变得一片混乱。
“我想,应该是火花塞已经寿终了吧。”对我的Cub车体进行了一番检查之后,远野君这么跟我说。“这是旧车吗?”
“嗯,是姐姐的。”
“加速时有没有断断续续的迹象?”
“好像有呢……”说起来,最近经常会出现引擎动不起来的现象。
“现在就先让便利店的人保管一下,之后再让家里人来拿吧。今天走路好了。”
“咦?我一个人走就行了!远野君你就先回去吧。”我焦急地说道。我实在不想给他添麻烦,可是他却温柔地说道:
“到了这里也没多远啦。而且,我还是想走一会儿。”
我莫名其妙地有一种想哭出来的冲动。我看了看并排放在长椅上的两个DIARY咖啡纸盒,心想:刚才感觉到他的拒绝是不是我的错觉呢?不过———
那不可能是错觉。
为什么我们一直默默地走到了现在呢。说要一起回去的一直都是远野君啊。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呢?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温柔呢?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面前呢?为什么我会这样喜欢你呢?为什么,为什么……
水泥路面被夕阳照得闪闪发光,拼命地在这条路上走着的我,只觉得自己的双脚慢慢开始变得模糊。———求求你,远野君,求求你了。我已经不能再忍耐,不行了。眼泪从双眼的眼眶中滑落,就算拼命用双手去擦,眼泪也还是不断用出来。要在被他发现之前停下来才行,我拼命地忍耐着呜咽声。不过,他一定会发现的。然后一定会向我说出温柔的话。你看———
“澄田!你怎么了!?”
对不起,你明明没有任何错,我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话语。
“对不起……没有什么,对不起……”
我站住了脚步,低着脸继续哭了起来。我已经无法停住了。澄田———我听到了远野君带着悲伤的呢喃声。这是至今为止他最富有感情的一句话。然而灌注其中的感情却是悲伤,这一点让我感到非常难受。茅蜩的鸣叫声变得比刚才更响亮了。我的内心正在不断叫唤———远野君、远野君。求求你,请你不要再这样———
———不要对我这么温柔好吗?
那一瞬间,茅蜩的鸣叫声就好像退潮似的一下子停顿了下来,我感觉到整个小岛都仿佛笼罩在静寂之中了。
然后在下一瞬间,一阵轰隆巨响震撼了岛上的大气。我吃惊地抬起了脸,在我泪眼朦胧的视野中,可以看到从远方的山丘向上扬起的火球。
那正是被发射出来的火箭。喷射口中射出的耀眼光芒覆盖了整个视野,火箭开始上升了。在震撼着整个小岛空气的同时,火箭的火焰把傍晚时分的云层照耀得比太阳还要光亮,笔直地向天上飞去。伴随着那强烈的光芒,火箭又带起了一座白烟之塔,巨大的烟塔遮住了夕阳,天空逐渐被填涂成光与影两部分。光和烟塔向着无止境的空中延伸而去,在遥远的高空上震动着大气的粒子,就好像天空被划破而发出悲鸣一般,留下了纤细而悠长的回音。
到火箭消失在云层中看不见为止,我想那大概是几十秒钟的事情吧。
不过我和远野君都一言不发,直到耸立在眼前的白烟巨塔完全融入风中为止,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天空。没过多久,鸟儿、虫儿和风的声音都恢复了过来,不知不觉间,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之下了。天空的蓝色逐渐从正上方开始增加浓度,星星也开始眨起了眼睛,肌肤感觉到的温度也稍微降低了一点。然后,我突然醒悟了过来。
我们尽管是看着同样的天空,但是却注视着不一样的东西。而且,远野君也没有在看着我。
远野君虽然很温柔……虽然经常温柔地走在我身边,但是他一直都在看着比我更远的、更远更远的什么东西。我是绝对不可能触碰到远野君的。就好像超能力者一样,我现在可以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些事实。我清楚地明白到,我们以后是不可能永远都在一起的。
★ ★ ★ ★ ★
在回家的路上,夜空中挂着圆圆的月亮,就像白天一样把随风飘动的云朵清晰地映照成蓝白色,水泥路面上落下了我和他两人的黑影。抬头一看,只见电线横着穿过了满月的中间,我不禁心想:这就像是象征着今天这一天呢。在乘上波浪前的我,和乘上波浪后的我。在知道远野君心意前的我,和知道之后的我。昨天和明天,我所处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我从明天开始,就要在跟至今为止不同的世界里生存下去。不过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我继续想道。在关了灯的房间里,把身体蜷缩在毛毯里面。在黑暗中,注视着射进房间里来的、如同水洼一样的月光。再次涌出眼眶的泪水,开始把月光的轮廓弄得一片模糊。眼泪不停地涌出眼眶,我开始发出声音哭了起来。眼泪和鼻水完全不受控制,我也已经没有再忍耐,尽情地放声大哭起来。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不管是明天还是后天甚至是以后,我都还是喜欢着远野君。无论如何,我都是那么喜欢远野君。远野君,远野君,我喜欢你。
脑海里只想着远野君的事,我一边哭一边进入了梦乡。
第一话:http://www.popgo.net/bbs/showthread.php?s=&threadid=467503
ding0137@2007-12-03 18:40
十分!非常感谢楼主把书里的东西打上来!
楼主你辛苦了!
cloversky@2007-12-03 19:16
自己打的吗,好厉害...
tyfish@2007-12-03 19:36
太厉害了...楼主
希望快快出第3话.最想看!!^^
蓝の回忆@2007-12-03 20:17
不错,不错..支持.
sulphur@2007-12-03 20:38
楼主辛苦,期待第三话~
Sammi@2007-12-03 20:41
楼主辛苦了,谢谢分享!
maguspriest@2007-12-03 21:08
ACM
是什么意思??
jiamaofeng@2007-12-03 21:25
刚把动画补完……
钢琴男@2007-12-03 23:20
实在没勇气看啊……
[/ku] [/ku] 动画都没勇气翻看……
lxhbs3@2007-12-04 22:46
感谢LZ的辛勤劳动!
千夜要@2007-12-11 15:51
第3话等人补上
tyfish@2007-12-11 20:07
為何不做第3話了??
支持你的呀
九重凛@2007-12-11 20:22
引用
最初由 maguspriest 发布
ACM
是什么意思??
Association for Computing Machinery
Associazione Calcio Milan (s.p.a隐藏)
我就知道这两个
veronikali@2007-12-12 04:31
楼主的翻译,和动画的感觉很接近,近乎忧伤的干净,还有一点点的期待和害羞
请楼主把第三部分也做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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