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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填坑完毕]空之境界/未来福音

幽远@2008-11-11 00:23

首发:http://www.acgtalk.com/taxonomy/term/3069(这个连接可以看到最新的进度...)


咳,我知道祖国版有出,但是这该算是我小小的固执吧……坑不算太大,填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漫画的话要看马木甬同学有没有时间改图了。山口山也已经圆满了,以后应该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做其他的事情了……

老话:不限制转载,但烦请注明译者姓名和本文出处,谢谢。



未来福音 Möbius ring

世界上有两个我。
一个在现在(这头),一个在未来(那头)。
左眼和右眼也各自独立。以不同的视点观看着同样的情报(世界)。

望远镜中的我,
后视镜中的我。

不管哪一个我,都是一样的罪孽深重。
洞察了结局的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神。
只是空等着那个不可改变的未来。
对未来既无期待,也无希望,更没有什么疑问。
无聊的每天。
无聊的未来。
无聊的人生。


……但是,最无聊的,肯定就是我自己了。
我每一天的例行功课就是忧郁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而这样的我,却又被三天后的我所嘲笑。

/未来福音

我有两个世界。
究竟是庄周梦蝶,又或者是蝶梦庄周呢?说真的,我连这点都忘记去确认了。



4/

一九九八年八月三日,上午十一点三十二分,正当盛夏。
离观布子市的市中心稍远的河岸边,有一家已经迎来开张十年的大型百货商场。
由于远离车站而得以拥有大片土地的商场,如同一座孤立于市中心之外的,不合时宜的堡垒。
建筑有四层,风格是很典型的横长型。
既有着方便全家老小一起逛街的美食广场,也有着虽然没有最新机型,却也不会太落后于时代的电器商店。
其他还陈列着类似鞋子、衣物、洗涤用品、电灯等等各不相同的商品。简直可以说是展示着现代风格的整齐与平衡之模范。只要你要求不是太高,这里可以满足你的一切需求,可谓是附近居民的生命线。
但是,和如此丰富的商品比起来,店里显得没什么生气。
正午前的商场客人来得很少。和那种车站前的商店不同,这种以附近居民为主要顾客的商场都是很慢热的。不管是商场、售货员,还是来光顾的人群,都要等十二点过后才能够活跃起来。
哪怕是暑假也毫不例外,周末周日以外的时候,上午的商场总是显得如此悠闲。
就连空气也仿佛比外面的世界迟缓了许多。
这里哪怕有人光顾,哪怕有人造访,却依然显得和外面的时间脱节。甚至连不吉的救护车声和警车那刺耳的警铃,都不能对它有任何的影响。
就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
这个如同堡垒都市一般的商场,正是因为其坚固,所以它才会是那种专门对应内部异常的构造。然而,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异处。
这里是和商场同样规模大小的立体停车场的三楼。尽管那个带着匕首的和服少女出现在了这里,但是监视摄像机却没有转向这里。

“——哟。我追上你了哦,炸弹魔。”

少女向着手中的手机说完,松开了手指。
手机掉到了混凝土的地面上。
少女从背后的带子中抽出了匕首。
她的双眼仔细地巡视着四周。
停车场里没有任何声音。
夏天的阳光投射出了如同黑夜一般浓厚的阴影。
停车场里停着几辆轿车。
天花板很低,柱子和汽车形成了障碍物,视野并不开阔。
少女她……本来应该不可能知道的……察觉到了我就在离她二十米远处的面包车的后面。
在我和少女之间的地点上,设置了三个炸弹。
停放着的车的车顶上装着的几根金属管里,都各自装满了火药和五百个左右的直径数毫米的小钢珠。为了将火药的威力最大化,金属管的两端都被密封了起来。和过去那些以破坏为目的的燃烧弹不同,这种炸弹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杀害那个少女。从之前的失败看来,这已经算是最廉价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了。
炸出来的钢珠射程为十米。为了以防万一,我将它们设置成将三个方向包围,断绝她的一切生机。而且连那“万一”的未来(奇迹)也看不到。我也确认过钢珠在这个距离是伤不到我的。要说有损害的话,只有那个骨断肉裂变成尸体的少女、周围变得遍体鳞伤的汽车,以及十秒后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一家人。
尽管她看不到,但是少女依然笔直地向我走来。
电梯的门打开了。
抱着购物袋的孩子,和脸上绽放温馨笑容的父亲与母亲进入了停车场。
少女瞟了一眼这一家人,而我则按下了遥控的按钮。
瞬间,那些构造单纯得不可能会出问题的雷管开始启动,点着了火药。
这仅仅零点几秒的踌躇,让少女的动作迟钝了。

一秒后。
两仪式全身都被炸弹所爆发出的两毫米钢珠所击中,凄惨得甚至不成人形,毫无抵抗地当场死亡。


1/

现在是夏天,这点不容置疑。
强烈的阳光让人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森林流泄出清新的绿色气息。
如果进入城市的话,你就能感受到那肆虐着湿气与热气的日本夏天,但是坐落于深山的这个学园与那种都市喧嚣可以说是完全无缘的。这个有如避暑胜地一般舒适的地方,每天早晨都是如此地清爽。
这里是远离俗世、能止小儿夜哭的现代监狱——不对,是学校——私立礼园女学院。是为了那种快成为珍稀动物的名门大小姐所建造的,缺少刺激的全天侯型独立机动要塞。
“濑尾你从初中就读这里?真的假的,过了三年这样的生活啊!……唉,我今年才进来的,但是认真地说,我觉得你们真的有点那个啥哎?”
这位以一脸疲惫的表情表达对我的关心的人是高中时候转入的直美。
像她这种转来的学生基本都对礼园严格的纪律绝望了。
礼园基本是全寄宿制的。彻底到不要说离开学园的范围了,就连到隔壁宿舍去玩都要提出申请。一天的一半在教室,另外一半在宿舍,这种魔鬼式管理系统,对于玩心正盛的少女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但是。
她们在家中一定是那种有着足够的自由,让人羡慕的女孩子吧。对,就是那种一天里有一半时间都呆在公主式的房间中,喝着由帅气的管家泡好的茶,一边笑着说:“哎呀呀,格雷夫提卡(金毛猎犬,八岁)又在庭院里给客人添麻烦了,哦呵呵呵呵。”这样的女孩子。
富豪与名门的种类多种多样。而其中也有一些是既不高贵也和资金运作扯不上关系,只是埋头于某个兴趣之中却不知不觉成为了有钱人。
而我们濑尾家作为在北陆算是颇为出名的酒坊,恰恰就是这种让人头痛的类型。
这么一个拥有着两百年以上历史的老店,其中的酿酒魔人们严厉程度甚至连冬天的寒风都要退步三舍。只要是能干活的,闲着没事干的人,就会被他们呼来唤去。我从小时候就和酒打起了交道,在品酒方面有着不输给礼园中任何人的自信,虽然我要是敢在学校里这么说马上就会被抓进反省室关上一星期就是了——不对,我想说的是,在来到礼园之前我可以说是没有自由时间这个概念的,每天都梦想着哪怕是被关在小黑屋也好,只要能让我把时间花在自己真正感兴趣的地方就可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感动了老天,我终于得到了可以把一天中的一半时间用来呆在房间里与同——不对,是与书桌相处的自由!
而且我的房间是A班多出来的房间,就连舍友也没有。在大家都是双人同住的宿舍里,只有我是一人一间!一人一间啊!这很重要所以我又重复了一次!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除了修女之外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理想环境!
……就是这样,这种礼园女学院里的生活很理想,虽然偶尔会因为个人问题而消沉,但是我真的很开朗。
“……………………唉。”
嗯,开朗归开朗,但是被修女叫出去的时候,我还是一边叹气一边走向宿舍的走廊。

安装在走廊尽头的那道窗户,透进来大片明媚的夏日阳光。
我忧郁地在那古老的木制走廊上走着,每走一步都会咯吱作响。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的体重,而是因为我手上拿着的行李。
“一年A班的濑尾静音同学。你父亲打电话来了,请到一楼事务室来——”
这响彻宿舍楼里的广播更是让我垂下了肩膀。
与其说是忧郁,不如说是放弃,或者是那种因为事情不出所料导致的无力感。
我吃力地重新抱好行李,离开了这条无人的夏日走廊。


刚到八月的一个早晨,毫无预兆地,父母打来了电话。
电话的内容是“虽然之前答应了今年夏天让你留在礼园,但是爸爸又改变主意了,你这个星期就回来”这种蛮横的要求。而作为对父亲的期待最起码的回应,我以极为不满的口气回了一句“爸爸你活该下酿酒的地狱去”以表示我的同意,然后将话筒还给修女。
“濑尾同学要回家吗?”
“是的。预定要变更了。给您添麻烦了。”
“不会,濑尾同学你还比较麻烦吧。事情这么突然,就连回家的准备也——”
这位以冷静敏锐而闻名的爱因巴赫修女,突然吃惊地看向我的脚下。
她看到的正是我装满了行李的旅行包,而我也麻利地拿出已经填好的回家申请书交给她。
“真是让人惊讶。濑尾同学你还真是周到呢。”
“您过奖了,这算是我唯一的优点吧。”
向修女行礼告辞后,我便向宿舍里的谈话室走去。
谈话室算是宿舍中唯一允许学生之间私谈的地方了。晚饭之后在这个沙龙里进行的仅仅一小时的聊天是礼园中唯一的娱乐。当然,入口处也有修女在守着,因此也做不了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今天是暑假的早晨,所以门口没看到修女的身影。因为大多数的学生都已经回家了,大概修女们也休假了吧。
“……真是的。离下一趟班车还有三十分钟啊。”
就连班车的时间表都在与我做对吗。
八月三日,星期一。本来还想起码等过了盂兰盆节再说,但是这是无可奈何的。而且哪怕反抗也是徒劳,这点我是看得很清楚的。
因为昨天晚上,我就看到了和这个结果没有丝毫两样的情景。
“哦哦,沙发上好大一只懒猫!你在干什么啊濑尾?一大早就又困觉,胆子不小嘛。”
“————————”
我强打起精神,将陷在沙发里的身子坐起。
从隔壁学习室跑过来的,是既有着反体制气质却同时也是勤奋学生的直美。总是说学习室的红茶虽然是免费的却很好喝。是一个尽管对礼园的宿舍生活感到厌倦,却依然以自己的方式享受生活的乐天派。
“啊,不对。与其说濑尾你是猫,还不如说是狗呢。订正订正。话说回来你究竟在干什么啊?等人吗?”
“……才不是这样呢。我啊,这次要回老家去了。”
我的话语伴随着忧郁的叹息。
听我说了濑尾家的大致情况后,直美夸张地用如同向上帝祈祷一般的“啊”来为我感叹了一声。
“不会吧?你明明那么期待夏天的大海的,太过分了!就不能抽一天时间回来吗?”
就是因为回不来我才缩得跟只猫一样的。
还有,直美她也误会了。我期待的并不是夏天的大海,而是那个和泳装啊沙滩啊小摊上的炒面等等扯不上半点关系的,夏日海边的一大决战啊。
“真是没精神啊。什么嘛,试看看能不能逃跑吧。钱的话我可以提供赞助,说到底,你也没必要那么听父母的话吧。如果连你都走的话,这个宿舍就太冷清了!你看,干脆骗你老爸说身体不舒服,或者说已经和人有约了不就完了?”
很遗憾,所有谎话对老爸都起不了作用。
我看到的景象,正是濑尾静音穿着木屐,在老家那个酒气熏天的作坊里一边哭一边将蒸米捞出来的身影。既然我看到了这一幕,那么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大体上的事实。顶多也就是究竟会迟上一天还是两天回到宿舍的事情而已。
“算了。我现在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再次深陷入沙发中。
面对这么一只懒猫——对她来说是懒狗——直美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又不忍就这么丢下不管,于是干脆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真是的,濑尾你明明单纯得很却又老是那么容易放弃……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了吧。怎么,你要坐下一次班车回去吗?”
“不快点的话到家的时候都半夜了。对了直美,你今天早上喝的是咖啡?”
“啊?不是,是红茶。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没什么。”
直美很奇怪地侧头看着我。但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我有着会不时问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的习惯。这个坏习惯从小时候持续到现在,怎么样也改不掉。
“我说,真要那么寂寞的直美你回自己家不就好了。你家在香港吧?那地方不是挺好玩的吗。”
“我和你刚好相反。因为平时的表现不行,就连外出许可都拿不到。就连老爸也说这是个让我好好反省的机会呢。”
直美耸了耸肩。
比起礼园的规矩,直美更不喜欢老家的父亲——虽然在我看来他们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是了——因此她总是爱和他唱反调。
对直美来说,能让她回老家的条件、条件、条件是——

话虽如此,四天后,她终于还是将脱色的头发恢复原样,离开了宿舍。
原因是她那个■■的弟弟遭遇了■■。
因此她只是提着一个书包,就急忙地离开了宿舍。
卸下妆的她,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位落落大方,气质出众的大家闺秀。

能够听到的声音,和现在正在听的声音。
能够看到的影像,和现在正在看的影像,两者正缓缓地重叠起来。
我忍受着这不为人所知的眩晕感,而面前漂白了头发的直美正在苦笑。
“反正呢,托转学生的福,我名次也下降了。就算拿不到年级第一,起码也得进前三才行,不然修女们又要整天罗嗦了吧?所以只好老老实实地用功读书了。”
平时表现不好的直美,都是靠考试的分数让修女们——或者该说是学校方面乖乖闭嘴的。而对她来说,所谓的威胁就是在六月底转来的学生。名字还不知道,而因为班级不同所以也没见过面。不过听说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人。
“听说那个转学生在全国模拟考里也是名列前茅啊。为什么会跑来我们这种学校的?”
“天知道。听说是她本人自己强烈要求的。本来是N县的大小姐。她现在好像有什么急事,就在宿舍管理员的房间里。”
我随口应了一声,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既然没有直接见过面,就没有什么能得到信息的手段。……从传闻来看似乎是个完美无缺的大小姐,那和我这种似是而非的“大家闺秀”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的吧。简直可以说是处在不同的世界,要聊天也聊不到一起去的。
“哦对了,濑尾,你就穿这身制服回家吗?不换便服?”
“……这样就行了。反正我又没其他的衣服。老爸他根本没送来。”
我缩得越发像个馒头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样子实在太过可怜,直美也忍受不了了,生气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笨啊你,怎么不早点说!过来,我的衣服借给你!”
她拉着我离开了谈话室。
当然,直美也有她自己的打算——
“当然,衣服我借归借,你回来的时候要帮我带一些东西哦,来,拿去。”
直美拿出一万日元交给我。
似乎零钱就直接给我当小费了。
直美要我带的东西,是一个光是标题就足以让修女们贫血的,某个外国乐队的专辑。在礼园相当于A级走私物,不过作为交换条件倒还值得。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肯定没用的。”
“为什么?濑尾你给修女们的印象不是很不错吗,肯定不会去检查你的行李的啦。”
“不是,与安全问题无关……算了,反正我也喜欢这个乐队。”
“???”
对大方的直美来说,如果她忍不住在出门的时候就买了同样的东西的话,她肯定不介意把多出来的那个送给朋友的。
我一边感慨于自己这种贪小便宜的小市民心态,一边赶快走向宿舍的走廊。
八月三日,上午九点三十分。
直到此时,我的未来依然如同三天前所见的一般,没有任何的新鲜感。


2/

“干也,你听说过观布子之母吗?”

这是在和我们事务所负责一些设计的某个酒店举行的落成纪念晚会之后的事。
回到昏暗的事务所,所长苍崎橙子还没换下那身沾满黑灰的晚礼服,就突然说出了这么一个让人有着微妙怀念感的单词。


八月三日,晴天。
那个只要仰头一看就让人快要眩晕的太阳,将高楼林立的街道笼罩在一片潮湿的热气之中。
气温与不舒适指数同时创下了今年的最高记录。
夏天的嘴脸越发分明,疯狂地掠夺着路上的行人。不只是水分,就连从容、冷静以及想要稍事休息的心情也不例外。
而擦肩而过的人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越发浓厚,不过这并不全是因为阳光的关系。
已经过了上午十点,太阳高挂在蓝天之上。一想到这种炎热会持续到傍晚,就不由得让人有逃入安装了空调的建筑物中的冲动。将和式约定的地点定在那家熟悉的咖啡店(Ahnenerbe)真是明智。虽然观布子之母的事情落空了,但是起码知道了目标人物已经不在这附近。
我沿着一条明亮得甚至不足以被称为巷子,只是在建筑与建筑之间自然形成的小道走到大道上,前往约定的地点。
——所谓的观布子之母,说的是以前一位非常出名的占卜师。我记得直到我高二的时候她一直就在这附近给人占卜。虽然我没有去尝试过,不过班上的女孩子都非常认真地相信她,所以我还记得这个名字。
虽然占卜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流行起来的,不过似乎这位被称为观布子之母的女性,在很久以前就不时在这附近出没为人占卜了。
她之所以会出名,不是因为她的风貌或者是占卜的命中率。据说她并不是擅长预测未来,而是擅长回避悲剧的发生。
“你在之后会和男朋友吵架。大概是两天之后吧。什么,你还不想放弃,即使妥协也要和他在一起?那就去旅行个三天吧,当然是一个人去。别忘记买土特产回来。”
……她就是给出类似这样毫不隐讳的建议,让悲剧一个个被回避了。虽然她所说的都是“还没有发生的悲剧”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回避不回避的,不过听说没能遵守她的叮嘱的女孩子都无一例外地遭遇了“悲剧”。
正是因为如此,也有人以此为反证,传开了类似“她的占卜准确率似乎为100%”的传闻。但是因为她本人不高兴地说“我这才不是预测未来。再说这种无聊的事我就不占卜了。”因此这些事情只在女生FANS中才传开,并没有把她过分神化。
这位有名的占卜师最近都没有听过她的消息了。是到别的地方做生意了吗,还是这只是在女高中生中流行的都市传说呢。两年前还在这里的观布子之母,现在已经杳无音信了。
“……算了,占卜师得到晚上才开始做生意吧。橙子小姐又是怎么对占卜师有兴趣的呢——”
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嘎嘎嘎嘎嘎”的声音。
通向Ahnenerbe的近路的那个拐角正在施工。一侧的车道已经被完全封锁了。虽然你们不是占卜师,但是这种交通量大的路段能不能麻烦晚上再去施工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热了,就连这种小事也让我发起了牢骚。
步行了十分钟左右,来到一条熟悉的街道。
瞬间,那白色的光让我感到炫目。
与隐藏在建筑物阴影之下的小路不同,大路上的阳光依然毒辣。被大楼的镜面反射的阳光化为了热气,灼烧着柏油路面。
接近正午,道路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人。
穿着便服的少男少女比西装革履的上班族还多,想必是因为暑假到来的关系吧。
有着各自的生活的他们,即使看到路过的众人,也只是将他们作为一个熟视无睹的风景。而我也是一样的。如果要去关注路上每一个走过的人的话,一天的时间怎么都不够用。
我想,邻里之间老死不相往来并不仅仅是因为现代化导致的道德沦丧。也许我是在说废话,不过人类本来就是一种必须和他人保持一定距离,否则就会丧失了主题(自我)的生物。如果要对一切都投入感情的话,那会导致自己不再是自己的主导者。
因此,哪怕是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露出阴暗的表情,那么也要尽量无视掉,那才是能让自己能够顺利生存下去的窍门——或者该说是常识才对。
我也有着这种与常人一样的常识。但是我觉得,如果刻意无视那些明显有麻烦的人的话,也同样是迷失了自我的表现。
举例来说的话——
在作为目的地的咖啡店前面,碰到一个被三十多的男人拉扯着手,都快要哭出来的女孩子的话,我觉得我无法保持沉默。
道路上让出了一片空地,人流避开他们继续前进着。男人和被男人抓住的少女,就如同站在一个圆形的舞台上一般。
男人一脸不耐烦地逼问着那个少女,而少女虽然脸色苍白,却依然拼命地向男人解释着什么。
“————————”
我稍微镇定一下情绪,向那个舞台走去。
虽然脑子里又想起前几天刚被人骂成烂好人的事情,不过想必没有我,肯定也会有人出面劝阻的吧。
“那个,很抱歉,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和少女向这边转过头来。
男人脸上那不耐烦的表情瞬间消失,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视线。
而女孩子则呆呆地用那双快要掉下泪水的眼睛看着这位半途闯进舞台的第三者。
“……怎么,这女孩子你认识?”
“抱歉,我只是个路过的。也许你会认为我有点多管闲事,不过我无法置之不理。请问你和这个女孩子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我一边为自己的无礼道歉,一边尽量用平和的口气提问。而男人却语塞起来。从这点来看,应该不是那么性急的人。
“不是啦,你要说发生什么,我又没有——只是在路上走而已,然后她就突然来找我麻烦了。”
听到男人这么说,女孩子很尴尬似地低下了头。
“……啊?”
……真是奇怪。
挑起事端的并不是这个男人,却是这边这位女孩子。据说是男人只是拿着一个大旅行包在路上走,而这个少女却突然跑来抓住包不放。
“拿着这个包的话会发生不好的事。”
少女就是这么喊着一边不肯放手,而男人对怎么都不听劝的女孩子大为光火,最后终于动起手来。
“……那个,这是真的?”
听到我这么问,少女点了点头用微弱的声音应了一声“是”。
“看,这下你知道了吧。我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和小孩子吵架。遇到麻烦的是我才对啊。”
“但、但是……!是真的啊,这位大哥要是继续拿着包的话就会受伤的,或者说会遇到事故,委婉地说的话就是被运货车压成肉酱的啦!”
“受不了,夏天会把人的脑子也烧坏掉吗!这个怪人就交给你了,我可没有那么闲陪她玩!”
似乎是少女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大骂起来。……收回前言,虽然不是急性子的人,不过耐心也实在有限得很。
“不,请你等一下。一般来说没有理由的话不会说这种话的吧。那个,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
少女只是一脸不安地低下了头,却没有说出任何理由。只是用她那双小手死死地抓住男人的包。……这样就连想为她辩解的人都只能放弃。
大概是对她这种可疑行为产生厌恶感了吧,男人用力从少女的手中将包拽了回来。
“已经够了吧,我可要走了!这家伙就交给你了,跟她说,我没揍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等,等等啊……!至少不要走近路!还有,你最好还是尽早换个职业吧!”
“有完没完啊,给我闭嘴!信不信我报警啊你这疯婆子!”
男人的怒吼吓得她缩了起来。
最后丢下一句脏话,男人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只剩下了我和那个垂头丧气的短发少女。
“没事吧?”
“啊,是的……那个,很抱歉,谢谢你出面调解。”
尽管依然战战兢兢,但是她依然向我行了一礼道别。这种举止让人联想到小狗。
“那、那么我告辞了!我得赶快追上去才行,虽然那个人很糟糕,但是依然会有家人为他悲伤的!”
——尽管依然在消沉,但是少女依然鼓起勇气抬起了头。被素不相识的男人给骂了一顿,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感到害怕吧,但是她依然眼角含泪地想要追上那个男人。
“你先等等。要是你再上去的话,他可真的不会手下留情哦。”
“啊——虽、虽然我很怕,但是,那个……俗、俗话说,见义不为菲佣也……”
“嗯,这个想法很不错。不过在那之前能问你一件事吗?为什么,你认为那个人会遭遇不幸的事?”
“那、那是因为,那个……”
这个女孩子的话又开始含糊起来。
她并非是因为被骂而感到害怕,而是如同在哭诉那莫可名状的孤独一般,
“……只是我的感觉。我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我只是觉得在前面施工的道路上,那个人会因为那个包而遭遇事故。”
用一种世界上最最寂寞的表情,轻声地吐露出自己的想法。
我曾经见过这种意志(表情)。
既有着想让别人相信的希望,也有着知道别人不可能相信的绝望,在崩溃的边缘拼命地忍耐住眼泪的表情。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那个被冬天的雨淋湿的夜晚,她那哭诉着自己做不到的表情。
“真是吓了我一跳,你只是因为直觉就对他说那种事情吗。也难怪那个人会生气了。”
“……!”
少女像是要说些什么,说又拼命地把话咽了回去。
这种突然无力地垂下了脑袋的样子,越发让人联想到小狗身上去了。
“不过这确实很不得了,那个人就由我去说服,这样行了吧?”
“咦?”
少女茫然地抬起头来,而我则指了指自己。
“你就留在这里好了。如果你跟过来的话事情反倒会不好办的。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回来向你报告的。”
“咦——咦、咦、啊咧……!?”
我将慌慌张张的少女留在原地,动身去追那个男人。
虽然已经看不到身影了,不过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那就不可能跟丢。那个男人所走的方向正是我刚才所经过的地方。


3/

从礼园女学院所处的郊外乘上班车,然后在车上看风景看了大概不到一个小时——
从班车上下来准备前往JR观布子站的我,所迎来的是盛夏的阳光,在学园里绝迹的城市喧嚣,以及一个素不相识的大叔被电线杆和运货车的货架夹成汉堡包的景象。



“——啊”
这种死一般的晕眩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这只是不适应从开着空调的车里突然走到外面热气逼人的地方那该有多好。
这感觉就好像是我的脑子被整个用汤匙挖出来然后放到装满汽水的水槽中一样。
透过上面有水滴凝结的玻璃,分别看着未来与现在(过去)。就连自己究竟在哪一边都显得如何暧昧不明。究竟是没有脑的我是真身呢,还是浸泡在汽水中的脑(我)是原形?然而不管怎样,这种久未曾直视的“他人未来的死亡”,差点让我的心脏停止跳动。
……对,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虽然宿舍生活很无聊,但是却不会有危险,更不会有机会让我看到与我无关的人所发生的不幸。
“——,——”
我拼命地促进着一度停止的呼吸。
……厌恶,道德,节制,勇气。对各种各样的事物的恐惧让我的喉咙嘶哑起来。
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背着一个大包,慢悠悠地走远了。
“那、那、那——”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是要叫住他吗。还是置之不理呢。他肯定会生气的吧。虽然不知道那个人的过去如何,但是我看到了他的职业。他是那种把便宜的东西拿来卖高价的人,而且是属于典型的以暴力来强买强卖、诈骗还有街头兜售的那一类。但是,不管怎样的人都有自己的亲人,我也看到了那个人有自己很重要的亲人。
我虽然仍然在慌张,但是却冷静得让自己厌恶。
因为我习惯了。这种事情在小时候就已经司空见惯。说出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也只会让大人们疏远我,结果从来不会有所改变。就算追上去也肯定只会惹来愤怒和取笑,反正是不认识的大叔,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就当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就可以了。……对,只要不再和他扯上关系的话,就不会知道他的结局。后悔的总是只有我自己,那么也该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虽然一直这么说服自己,但是,该怎么说呢,就像现在这样——
“那、那个,请你等一下!”
虽然后悔的总是只有我一个人,虽然这确实很难受,但是我认为这起码比让别人觉得后悔莫及要好一点。
“你,就是你!那个拿着大包的!对,就是那个经常搞恶劣街头兜售的大叔!”
人海中迅速荡起了波纹。
而我当然就是那颗投入水中的石头,将周围的水推开。
然后。
“——啊?”
那位推销员大叔猛地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无法形容的不悦。
“什么?你刚才,说的是我?”
“那——那个,不是……”
他散发出的压力让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如果是以前的话,一定会害怕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是,大叔那被夹得如同粗糙膨胀的仅售一百日元的面包一般的景象,现在依然烙印在我的眼中。
我将我所有的勇气都集中到喉咙,直面这位素不相识的大叔。



当然,结果和以往一样又是惨败。
但是和以往不同的地方是,这次有个奇怪的人掺和了进来。

“那个,很抱歉,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这个时候——虽然有点没礼貌——对于有人来帮忙的情况,我既感到安下心来,同时又为这个彻底的烂好人感到惊讶。
——但是,对我来说,这样一句话比怎样的头晕目眩,怎样的未来视都要缺乏现实感。
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像这样用温和的声音来帮助我。
这个怪人冷静地询问着说不出话来的我和那个大叔。他中立的态度最终让那个发火的大叔渐渐缓和下来,最后像我瞪了一眼走掉了。
剩下的只有我和那个怪人。
这个从举止看来比我年长的怪人开始向我询问起原因。
“……只是我的感觉。我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我只是觉得在前面施工的道路上,那个人会因为那个包而遭遇事故。”
反正说实话也是没人相信的,招来嘲笑才是比较正常的下场。
我连头都没有抬,用无聊的理由敷衍着。
……该怎么说呢,虽然我不喜欢被人嘲笑,但是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如果被眼前这个人所轻蔑的话,就会死在这里的感觉。然而——
“真是吓了我一跳,你只是因为直觉就对他说那种事情吗。也难怪那个人会生气了。”
就像这样,结果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怪人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过这确实很不得了。”
他笑着向我说出的话,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咦?”
“你就留在这里好了。如果你跟过来的话事情反倒会不好办的。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回来向你报告的。”
怪人大踏步地去追那个大叔了。
而我只能呆然地站在街道的正中央。
拼命地眨着眼睛,想回忆起那个消失在拐角的黑衣背影。
……那个,总结一下吧。
刚才那并不是幻觉,虽然很假,但是却是现实,刚才听他说事情都交给他的时候我都在发呆,然后在听他说要留在这里的时候又像明明特快列车坐过站了却又无所谓似地点了点头,说起来我一直低着头都没有看清楚怪人的脸,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一直叫他怪人的吗——就在我吐槽着自己的时候,突然地,从远处……大概是桥头附近传来了如同焰火一般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咦?哇呀呀————!?”
爆炸!是爆炸啊!身边的人也停下脚步看向桥的方向。既然声音能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想必是很大规模的爆炸吧?但是却看不到什么类似烟雾的东西。虽然事故的发生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居然是在城市里发生爆炸——我所看到的并不是这么夸张的事情啊。只不过是人身事故,并不是这种会招来一大堆警车的大事件。
不过,如果……那个怪人相信了我的话去追那个大叔,结果大叔的包奇迹般地在那个施工道路上偶然被路过的运货车的货架钩到,人被整个卷入货架与电线杆之间被夹成了面包,而那个想阻止他的怪人也因为努力过头而导致运货车失去控制直撞向大桥——
膝盖在颤抖着,这想要呕吐的感觉简直如同整个地面都陷进地狱中一般。
然而,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向我招手的归来的怪——怪——
“久等了。和你说的一样。哎呀,真是很危险啊。”
这个戴着黑边眼镜的人虽然这么说,但是话里却完全听不出有哪里危险了。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抬起头来和他正面相对。
——好想死。不对,是想杀了五分钟前的我。为什么我会把这个人叫成怪人的啊!
“那个人没受什么重伤。虽然也有受伤,不过也就是一些摔伤而已。”
他的左手上有着很大的擦痕,想必应该是那个大叔快要被运货车勾走的时候,强行将包取下而造成的吧。
虽然被连累而受了伤,但是这个戴眼镜的人却完全不在意。
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闻所未闻,让我不由得脑中一片空白。
那样的话居然被人相信了。
那样的景象最后没有成为现实。
而且,这也是第一次——
“嗯,真的太好了。那个人现在想必在心底里感谢你呢。”
这个人以充满着自豪的赞扬,认同了我这种可笑的自我满足。
“————呜————”
等我发觉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刚才一直忍耐着——或者说一直忍耐着的东西最终崩溃,大滴大滴地从眼中涌出。
“咦?喂,怎么了?”
戴眼镜的人慌忙看着我的脸。在大庭广众之下弄哭了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自然会让人感到慌张。
尽管我知道这样会给他造成不便,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自然这是因为我很少喜极而泣,不过说实话,我也很喜欢看眼前这位大哥慌慌张张的样子。
以上便是事情的开始,同时也差不多是结局。
这就是我濑尾静音与黑桐干也先生的命中注定的邂逅。

/未来福音(伪)

过去,我的世界有两个。
这既非错觉也非比喻。就如同桌上同时放着两台显示器一样。我同时观看着不同世界中的同样风景。
左边的视野(显示器)中的是现在。右边的视野中的是结局。
因为我期望着符合我目的的结局,结果失去了一切希望。
不知何为未知的人无法得到人生的喜悦。
不会失败的人无法拥有成功的充实。
我所看到的结局,绝对无法逆转。

我是为了我所看到的结局而行动。
就如同没有意志的机械(automation)。只知道在左眼与右眼之间来来回回的人工亡灵。
看起来似乎是在创造未来,但其实只是个屈从于未来的低俗之神的劣化品。

这些都不是错觉也不是比喻。
但是如果那真是属于妄想的话,我应该会成为一个比较正常的人类吧。


仓密麻琉伽是个职业的炸弹魔。
他是完全外包的职业分解人。或者说是一个接受各种各样不可告人的委托,绝不留下后患的表演家(entertainer)。哪怕他本来并没有这个打算,却依然有着期望他活跃的人,只要他所创造的舞台能够吸引大批观众的话,那就可以被称为表演了。虽然观众大多数都是穿着严肃制服的男人,但是他们都是难得的会认真地观看仓密工作的回头客。比起那种凑热闹的,他们可是让人忠实得让人放心的客源。
不过呢,虽然说是炸弹魔,不过他的工作也并没有很夸张。
他所使用的炸药都是以破坏物品和建筑物为主,并不是用来杀人的。如果有人委托的话应该也会去准备,不过还好还没有人能出得起那个价钱请他杀人。接到的委托都是小规模的出演。比如说将铝粉与磁性氧化铁混合后的燃烧弹,用化学肥料和引擎燃油制作的化学炸药。虽然效果是很华丽,但是都是些威力相当于烟花的骗小孩的玩意儿。尽管分量足够杀掉一个人,但是这个国家里人命依然无价——至少,他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他的工作和舞台JACK很接近。他只不过是为了搞砸某个舞台而被雇佣而来,将舞台的主角从创下伟业的功臣换成了惨叫逃窜的观众。而炸药不过只是用来煽动群众的小道具而已。谁叫那个能让他的妄想——看到未来——能最大限度发挥作用的装置,正好就是炸药呢。

“对未来既无期待,也无希望。”

没错。这既非错觉也非比喻,他拥有着能“预见未来”的力量。
他很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视野和他人有所不同。
未来以影像的方式呈现在他眼中。
这种异常,已经足够扭曲一个人的人生。
比如说,这里有一个目标。
在上学的时候,大部分学生们的目的就是考试的成绩吧。
他的右眼看到了自己理想的成绩。
而同时左眼看到的,是可以实现这个目标的现在(方法)。
未来并非是梦想出来的。
而是以明确的意志去创造的东西——这一点他在小时候就已经理解了。
而问题是,右眼所看到的影像,可以通过他的现在(行动)来完全确定下来。
自己并非是看到未来。
右眼看到的并非未来,而是五分钟后,一天后,一个月后的“必然”结果。
自己只不过是提前看到了自己通过“现在”所积累而成的“结果”而已。
这个事实剥夺了仓密麻琉伽身上所有人类的感情。
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人生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理所当然。
对未来没有任何希望。对自己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所谓未知。
那么反过来说——“现在”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当你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得到自己所期望的结果(未来)的时候——哪怕那是一个痛苦的选择——那么对他来说,已经没有选择其他选项的意义了。
就如同一张已经填好答案的试卷。
只要看到了结果(未来),接下来左眼就能看到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所必要的步骤。
只要根据这些来行动,他右眼所看到的影像,就会成为分毫不差的结果(未来)。

“什么嘛,所谓的人生,还真是无聊。”

于是,仓密麻琉伽对社会产生了疏离感,理所当然地被孤立,然后直到现在。
只要有钱的话,从爆炸预告到实行,他都能办得天衣无缝。一开始他做这个工作只是为了赚点外快,而现在一年大概有三次。
当然,本来他这种职业是既无人需求也无生存空间的。日本的警察机关很优秀,哪怕你引发了一场爆炸骚动也很快就会被逮捕,接下来只需要等你交代是谁委托的就行了,根本是一桩划不来的买卖。因此仓密麻琉伽这个炸弹魔只不过是一个空想出来的,如同都市传说一样的笑话而已。
并非别人,仓密本人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在第一件做完之后,对方又来哀求他再做一次就好,然后又被他介绍了第三件,这样慢慢地形势就有所改变了。
根据预约完成工作,炸弹魔漂亮地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搜查。
真正身份不明。而且炸弹魔也没有什么作为根据地的秘密住所和幕后组织,只是用一个手机接受委托。目的只是钱,从不过问委托人的任何事情。这个炸弹魔既没有任何的自我表现欲,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则,也许就是这种做法与现代社会的需求相吻合吧。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了只靠这个工作生活的职业炸弹魔了。

“喂。那里可是很危险的。”

——他与她的邂逅,到底该说是福还是祸呢。
在一次工作完回家的途中,有一个穿着和服的少女向他这么说道。
工作本身是很平凡的,只是出于私怨的捣乱作业。具体内容是让他去破坏一座酒店的落成典礼,并让其中一层全部倒塌且不能出现任何伤亡。
虽然将整个楼层全部搞定这种规模很花时间,不过要实现也不是不可能。酒店里只有被邀请来参加落成典礼的人,接近屋顶的楼层几乎是不设防的。
他只需要期待自己所求的结果(未来),然后根据所看到的未来而行动。
然后,就如他的右眼所看到的一般,酒店笼罩在一片黑烟之中。
就在执行的五分钟前,他为了确认结果而来到了酒店的庭院之中。而这个少女告诉他,这个酒店有危险。
少女似乎是从落成典礼之中溜了出来,到这里来吹吹晚风。
稍许的不协调感,好奇心,以及隐隐约约的期待。
他一边回味着涌上心头的各种感情,一边离开了少女,走出了已经确定了爆炸的酒店。
在酒店事件的风头过去之后,他调查了参加典礼的客人名单,知道了当天那个少女的来头。
少女的名字叫两仪式。
那是个在那一天——不,是第一次没有出现在他“右眼”中的结果(未来)的名字。
这是仓密麻琉伽第一次不为金钱而化身炸弹魔,也是最后一次。
有可能被别人得知真正身份。
这是被人看到容貌后的危机回避行动。
包含着那些人类的感情在内,他蠢蠢欲动地,想要尝试能不能杀死那个少女。



“被炸弹魔盯上了?”
苍崎橙子以半信半疑——或者说完全不信的语调大声说道。
这里是傍晚时分的伽蓝之堂。而趁着干也不在的时候找橙子商量的两仪式瞬间开始后悔了起来。
“与其说是被盯上了,还不如说是被缠上了啊。……虽然我没对干也说。”
“嘿嘿。是因为酒店的那次被盯上了吧,你还真就是一个招怪人喜欢的命呢。”
“这一点都不好笑。看看这个。今天早上放报纸箱里的。他连用来联络的手机都给我送来了。”
酒店的爆炸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天。她每天都受到了炸弹魔的骚扰。
第一次是在晚上的工地,安置了类似闪光弹的炸药。
第二次是Ahnenerbe附近的街道上,安置了类似地雷的燃烧弹。
第三次是在偶然进入的废弃建筑里,安装了用来炸垮大楼的定时炸弹。
不幸中的大幸是,这些都是发生在无人的地方,仅仅只是针对两仪式一人的破坏行动。虽然没有目击者,也没有牺牲者。
而作为目标的式则每次都毫发无伤地从爆炸现场生还。
“……这么多次行动都徒劳无功的话,想必对方也不会毫无行动的。对了,有打过你电话吗?”
“还没有。对了橙子,这家伙真的很奇怪。”
“奇怪在什么地方?”
“他的预测准得诡异。第三次是发生在我心血来潮而进去的废墟里。在我到达二楼的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便宜货闹钟放在房间的正中间。就在秒针到达零点的瞬间就发生爆炸了。”
到这个地步就已经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了。
苍崎橙子立刻就对炸弹魔来了兴趣,而两仪式则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三次爆炸事件给她的间接印象。
据她所说——这个炸弹魔,是一个活死人。
苍崎橙子无法理解这句话具体意思究竟如何。两仪式的直觉与动物太过相似,这种感想根本无法与其他共享。
苍崎橙子所能回答的,只有“预测准得诡异”这一点。
“炸弹魔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以前我就隐约这么想到——他可能是典型的未来视。”
橙子随手往桌上摸去。
“所长,我买回来了。Peace牌的可以吧?”
唯一的社员回来得正是时候。
看到苍崎橙子两眼放光地拿过香烟,两仪式叹了口气——看来又要听她长篇大论了。

第二天,八月三日。
两仪式与黑桐干也一起搜索据说在这附近的一个占卜师。
是所长苍崎橙子所提议的。
据她所说,自称观布子之母的那位占卜师很有可能是个未来视,也有可能就是那个炸弹魔本人。
“不过嘛,八成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了。黑桐就不说了,至少你要去见见她。到底未来视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直接见面的话,你大概也能把握住一些感觉吧?”
就如苍崎橙子所想的一般,她很快地就遇到了那个占卜师。
这个占卜师一早就在楼层楼层之间那只容一人通过的小巷里做起了生意。
这位观布子之母的形象就如同大众对占卜师所抱有的印象一样。用黑面纱遮起了脸,桌上放着装饰用的水晶球。这位女性的体格适中,年纪估计已经六十以上。

“炸弹魔?你少来唬我。我可是只占卜恋爱运还有将来的梦想这种东西,是做年轻人的生意的。才懒得搭理你这种杀人鬼呢。”
虽然被这个老妇恶言相向,但是很奇妙地却无法对她产生厌恶。式和她大概交谈了两分钟,就转身走了。
“我会参考一下的。我是不知道你的能力是真是假,但是起码我可以理解那些能看到未来的家伙的想法了。”
“…………你还真是嚣张啊。你究竟明白我什么了。想要吵架的话我可以奉陪到底的哦?要不要我先告诉你有关那个你一心单恋着的那位发生的一些事情呢?”
老妇那张干瘪的脸露出一种让人不快的笑容。
“——————”
虽然式的脸上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杀气,但最终她还是连老妇的“死”都没有去看。
“哦哟。你居然还挺善良的嘛。我居然看错人了。虽然刚才让人很不爽,不过这次我可以亲切地帮你占卜哦?”
“……我赶时间,免了。再见了,尽量活久点吧老太婆。这附近晚上很不安全的,不适合你这种上了年纪的人。”
“哎呀呀,这种有气势的话现在可是很少见了。还真像一个好男人呢,我都快迷上你了!对了,我们以前有没有见过面?你再多呆一会儿的话我给你打个折吧!”
“没有啦。要搭讪的话就别当什么占卜师了。”
她离开了小巷。
看着挥着手离开的的和服少女,
“是吗,真遗憾。说起来,桥就是鬼门关,要多加小心啊。……算了,反正你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这位据说能让人回避不幸未来的占卜师,如同开玩笑一般说出了预言。



两仪式与占卜师告别,跻身于都市的喧嚣中的时候,响起了一个不熟悉的来电声。
她没有停下脚步,拿出炸弹魔给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你好。该说是初次见面吧,两仪小姐。”
声音是透过变声器(voice changer)改变的尖锐声音。不要说年龄了,就连性别也无法判断。
“你说呢。你已经在近处观察过我很多次了吧。”
“怎么可能。我只是装了炸弹而已。没必要出现在你的面前。就说现在,我可是在离你很远的一个公寓里给你打的电话。”
“原来你不只好奇心重还爱说谎啊。算了,你找我什么事?想找人说话的话就去找个擅长倾听别人诉说的家伙去。我可没什么话和你说。”
“居然对想要你命的人说这种话吗?……你这女人真奇怪。你就不问问原因吗?”
“你说什么呢。难道我问了你就会回答?那你还装什么神秘啊,闭嘴吧。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对你这种活死人我也提不起动手的干劲。不过如果你还想玩下去,我倒是也不介意处理一下烦人的虫子了。”
“………………你还真是从容。这个答案我没有看到。”
声音尽管弱了下去,却也显得有点高兴。
炸弹魔堆积着“现实”。
两仪式将在两分钟后死亡。
这个“结果(未来)”,现在正显示在他的右眼中。
接下来式会被卷入停在桥上的那辆卡车中装置的炸弹所引发的爆炸中。而炸弹魔则在特等席上迫不及待地等待着这个“未来视”。
“难道你认为你一定不会死吗?你认为未来是站在你那边的?”
“天知道。不到那个时候是不知道的。但是起码我现在还活着。”
“会死。你会死。被卷入爆炸之中而死。这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我能看到所有的未来。而我看到的未来,绝对不会改变。”
“——哦。你的未来视是这种类型的未来视啊。”
“……?”
是错觉吗,两仪式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些色彩。
一点的快乐。并非喜悦,而是愉快。并非欢乐,而是快乐。——如同野兽面对着美味的猎物的时候舔着舌头一般冰冷却又艳美的声音。
“……哈。你不相信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们是无法理解我的视野的。我看到的未来是绝对的。是绝对的啊。就如同公式一样,只要知道数值的话,答案就永远不会改变。”
现实就是公式中那些还没定下来的数值。
它是变化值,甚至在得出答案之前你都不知道你要解答的是什么。
但是——只要那个公式的数值被决定下来的话,答案就是无法改变的了。
而炸弹魔仓密麻琉伽的未来视正是如此。
他为了实现自己所看到的“成功的未来”,将所谓现实的数值填进公式中。
而此时,他没有自由意志可言。将爱好兴趣,喜怒哀乐,所有希望性的观测带入其中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对。当看到了正确答案之后,就不可能去采取错误的行动。哪怕他的行动不能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快乐,他也无法反抗那“成功的未来”的影像。
他因为能看到未来,所以束缚了自己的过去(现在)。
他只是一个在现在与未来之间来来回回,只为了实现未来而存在的奴隶。这就是仓密麻琉伽的未来视。
“……绝不会改变的未来啊。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不过——你认为这个有趣吗?”
“…………天知道。我已经有六年没有所谓自我意志了。就如同被所看到的未来束缚的机械一样。到底是左眼的我是真的呢,还是右眼的我是真的呢。还是说,我只是那个在两眼间存在的亡灵呢。老实说,我自己都不清楚。”
两仪式在桥上走着。
在她前面三米远的地方,停着那辆被安装了炸弹的卡车。
没有汽车经过。虽然桥头那里有行人,不过其结果(未来)也只是被卷进爆炸中左手被烧伤而已。
“——你对我出手只是为了玩?”
“……我可没有那么闲。我被你看到脸了,那么动手的理由就足够了。我以后都会把你当成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那样处理掉。”
“说谎也不打草稿。你就在这附近吧。”
炸弹魔的喉咙痉挛起来。
放在用来引爆雷管的遥控装置上的手指也轻微地颤抖。
“我说过我不在的吧。”
“你在。因为你需要填充数值来看到未来吧?那么,如果不看着现在的我,你就看不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了。”
这就是和只能预测未来的那种未来视决定性的不同。
“尽管只是间接,但是如果没有当事人的话,是无法创造未来的。而你的未来视的条件,就是必须呆在现场。”
所以,他才会失败了三次。
前面的三次,他都只看到了“两仪式被引到了安装了炸弹的现场”,没有看到她直接变成尸体的影像。他只是布置了一般来说肯定会死的局面而已。
而结果就是,两仪式现在还活着。
她变成尸体的那个未来(Vision)——如果没有用未来视看到这一点,那个少女就会继续平安地活着——
“所以你这次一定就在附近。没有看到我变成尸体的话,你的未来视就绝对不会成立。”
又一步。两仪式走到了卡车的货架旁。
炸弹魔引爆了炸弹。
燃烧弹在一秒内发生氧化反应,卷起了热风。
爆炸的声音让四周为之动摇,而爆炸与黑烟的规模却只有声音的几十分之一。
两仪式被身侧爆发的冲击所卷入。
至此,一切都如未来视所看到的一般。炸弹魔的未来视绝对不会有错。但是——他并没有直接看到少女那浑身焦黑倒在血泊之中的“未来的样子”。
“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炸弹魔就在一个五百米外的写字楼的屋顶遥望着离成为爆炸现场的大桥。他的左边(现实)的眼睛确实看到了——那个瞬间跳向河面,在被爆炸吞噬的同时往下落去的少女的身影。
围观的群众渐渐多了起来,远处传来了警车的警铃声。
而此时在河中漂浮的少女则若无其事地游到了岸边爬了起来。

——在那个瞬间,他确实感受到了两人的视线相交。

终于找到你了——少女似乎是在这么想似地朝这里走来。
接下来我会慢慢地,但是又毫不留情地将猎物抓到之后杀掉——她那歪曲的嘴角仿佛在这样诉说着。
炸弹魔拼命地运作着因恐怖而麻痹的思考,离开了写字楼。
这个结局也在预想之中。
在没有看到少女的“尸体”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下一个结果。
“——来了。托她能够活下来的福,这样的话,我终于——”
恐怖被成功的确信所代替。
从现在开始,十五分钟后的立体停车场。
他的未来视,鲜明地看到了两仪式被撕成碎片的样子。
炸弹魔的未来视是绝对的。
哪怕发生了会毁灭世界的偶然事件,她在十五分钟后也必定会死。
仓密麻琉伽的未来视并没有概率这个概念,而是和现实吻合的必然。
不管是谁,都无法反抗世界的秩序,违背万物的规律吧。
引用

幽远@2008-11-11 00:27

未来福音/

1

哎,还是停止这种少女幻想吧。




“也是,毕竟才发生了那种事嘛。”
戴黑边眼镜的大哥有点无奈地笑着。他并不是对我这样在路中间放声大哭的行为感到惊奇,而是认真地为我考虑。
这句诉说着自己无所谓,但是女孩子哭了就没办法了的话语,比起眼睛所看的影像速度更快地钻进我那相信有所谓前世因缘的脑袋里晃得乱响。
“如果可以的话,去那边的咖啡店休息一下怎么样,你也累了吧。”
这位大哥手指着的,是一个挂着德语招牌,如同一个石头堡垒一样的咖啡店。嗯……好像是读成爱宁艾尔贝。虽然感觉很严肃的样子,不过总比一直站着说话好。
“好、好的。实在太谢谢你了!”
我一边拼命压抑着快要爆发出来的感情一边慌张地点头。
虽然那条名为警戒心的蛇在那一瞬间昂起头来,但是在考虑了一下之后,蛇又无精打采地盘起身子继续睡大觉了。
虽然大哥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搭讪,但是他这种可以说是人畜无害的典型的人不可能有什么企图,不对,要是有的话或许会好一点——这就是我当时所想的。
我这种明明胆小却又在此时如此大胆的性格真是无药可救了。
“如、如果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话,请、请听我说一些话吧!因、因为离下次电车还有一个多小时的!”
尽管眼泪止住了,却依然是心乱如麻。看着脸红和手慌脚乱的我,这位大哥又露出了稍带无奈的微笑。
“那就当是奖励你刚才所做的事,我请客好了。对了,还没打过招呼呢。”
直到现在他才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大哥的名字叫黑桐干也。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

“——接下来的一年就请你多多指教了,濑尾小姐。”

这么一句从未听过的话,在我头晕目眩的时候一闪而过。




咖啡店爱宁艾尔贝里装饰着一堆古董,虽然光线有点昏暗,却是个能让人静下心来的地方。店里并没有开灯,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是唯一的光源。就好像教会的礼拜堂一样。
“……这里,好像客人不多呢。”
“嗯,明明都快到中午了。”
干也先生苦笑着说到,就好像这家店是他开的一样。
……太强了。他的无害级别再进一步就已经达到了犯罪的领域了。
“因为外面看起来是那种样子,所以很难招揽到新客人呢。真是可惜,这里的咖啡和糕点都很美味的……啊,是吗,静音你是不是想去亮一点的店?”
“静——”
刚才他好像很自然地说了很不得了的一句话!
“不、不会的,没有这种事!我很习惯这种气氛的!这里反倒还让我比较安心!”
“那太好了。来,坐靠窗的座位吧。”
就如同被甜言蜜语所诱惑一般,我乖乖地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黑桐先生就坐在我的对面。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
“——啊、啊哈哈……”
为了掩饰我的害羞,我摆出了一副傻到了极点的笑容。
“?”
我重新绷起了脸。明明刚才已经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丢掉了才对啊。我拼命地摇着头,振作起来。
我并不是因为疲劳才答应黑桐先生的邀请到这里来的。而是有话想问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所以才拼命地鼓起勇气来做这种等同于违反校规的事——
“来,点吧。这里的咖啡比较烫一点,如果要点的话稍微注意下。今天的推荐是……啊咧,和昨天一样呢。真遗憾,如果是蓝莓的话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推荐给你了。”
——你已经在推荐了。
看着他失望的神态,我的脸又不自觉地缓和下来。
“啊——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都说了不是这样的啊!
只认识了不过十分多钟。
之所以要鼓起勇气和一个本该是道谢完后就各走各路的人谈话,并不是孩子气的心血来潮。虽然只是淡淡的感觉,但是这个叫黑桐干也的人确实有点吸引我。
那并不是我所熟悉的“日常景象”,而是如同用手摸来确认形状一般的,我早在孩童时期就已经放弃的,与普通人无异的“直觉”。
黑桐先生点了咖啡,而我点了冰可可。
在东西送来之前那段尴尬的沉默中,我将自己的感情完全封闭。为了使自己无论得到什么回答都不至于受到伤害,如同五分钟后的我在看着现在(过去)的我似的操作感。
等到眼前放了一杯有着柔和的褐色的饮料的时候,我已经变得和之前的我完全不同。两个我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明明同样都是我,但是却没有任何的时间(线)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之前的那件事……黑桐先生你为什么会那么相信我呢?”

我并没有去拿可可,而是直面着他问道。
对他来说这也许无关紧要。
但是对我来说,这关系到我的人生。
如同他只是随便敷衍我的话,那我一定会沮丧,大概会消沉一个星期吧,但是即使那样也只能跟他道谢然后告别了。
“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好回答啊。……嗯,因为静音你那时候看起来很拼命,这样不行吗?”
“因为我看起来很可怜吗?”
我故意反问了他一句。
如果他只是这么看我的话,他就不可能去追那个大叔。因为他相信了我,所以才会去追那个大叔。……但是明知如此,我却依然要试探他。
黑桐先生如同在回味我的话一般地思考了一会儿,
“要说认为你很可怜那确实有。一开始还以为你被人欺负呢。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而已。
那个时候我所能了解的,就是静音你没有理由说谎而已。因为骗那个人看起来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也就是说,你是真的在担心那个大叔。不管你说的所谓事故是真是假,我都不能放着不管。”
“而且我大概对你这种情况有点了解呢。”黑桐先生苦笑道。
“因为我没说谎就相信我吗?所谓直觉灵验这种借口,不正是和谎话差不多吗?”
“就算和谎话差不多,但是你的态度是认真的。这已经足够让我暂时相信你了。——而且,该怎么说呢,最近我也差不多习惯起这种事情了。”
不是相信话的内容,而是相信说话的人本身。黑桐先生是这么说的。
……这就够了。我,濑尾静音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冷静,向他说出了困扰了我多年的事实。




“我看得到未来。”
听到我这么直接的表白,黑桐先生也不禁瞪大了眼睛,喝了一口没有加糖的咖啡。
“这、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很奇怪吧!”
应该说我这种人才是太奇怪了!
“——不,我吃惊不是因为这个,你别在意。话说回来,你说你看得到未来是怎样一回事?像是看着播放的影像那样?”
很意外地,黑桐先生变得更加认真,身子也稍微探了过来追问我。
“是、是的。不过要说是影像,不如说是眼前的场景突然切换了。就好像头晕一样。”
“现在也是这样?”
“不是,并不是一直都能看到的。基本都是突然地,没有任何征兆地,如同电灯被突然打开一样,突然地切换了眼前的场景——”
……所谓“未来的景象”这种东西不好用语言进行说明。
明明是在眩晕和眨眼之后客观地观察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但是却又如同看到自己在自己的身后一般。
就如同身处于倒后镜中的景象的我,在观察着倒后镜中的景象一般难受。
“……就好像时间的流速变得非常缓慢一样。不过实际上眩晕也就两秒左右。我最近在想是不是时间前进了之后又倒退了回来……”
观看着未来的观测者(我)的时间,应该是以同样的速度进行的吧。
刚才那位大叔遇到事故时的景象大约长达十分钟,但是我却在眨眼间就全部了解。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和光是说明就显得竭尽全力的我完全不同的是,黑桐先生出奇地冷静。
“……等我发觉那就是未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初中。我不大记得小时候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应该没有现在这么明确。”
“很好,这是不幸中的大幸……抱歉,失礼了。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苦恼。虽然我无法想象,不过想必给你带来不少痛苦。静音你忍耐力很不错啊。”
“————”
……讨厌啦,快要哭出来了。我又要开始手忙脚乱起来了。既是因为悲伤,还有难过,然而更大的原因是喜悦——还有痛苦。
这种痛苦自两年前的冬天以来就不曾有过。和当时回家的时候,看到从小陪自己长大的柴犬克里斯未来的死一样。
那时候的冰冷依然烙印在我心中。
一直在等着我回家的克里斯。
第二天,没有呆在小屋里,而是在院子的走廊地板下如睡着了一般停止了呼吸的克里斯。
即使看到了这个景象,我却依然不能改变未来。我察觉到,即使带着它去医院,即使整个晚上都陪着它,却依然改变不了它的命运。我所能做的,就只是亲眼看着它走向它所期待的终点——这让我不禁哭了起来。
悲伤于克里斯的死,却又高兴于它在等待着我,让我整晚不停地在哭。第二天,看到克里斯的现在(死),我又再次哭了起来。我所要背负的悲伤,比常人更多了一倍。
而眼前的这个人,在我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切。
“——那、那个……”
我在无法压抑的热情——或者该说是冲动吧——的驱使下说出了口。隔着一杯还没动过的冰可可,盯住了眼前的这位“敌人”。
面对着眼前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的黑桐先生说道:
“我、我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啦……!
那个……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叫你干也先生吗?”
我的心脏和舌头都变得好像一块破旧的怀表一样。
而听到我这句吞吞吐吐的话,干也先生却干脆地回答了一声:“好啊。”
随着一声心里的“万岁”声,怀表齿轮的转速再次飙升。

2

“我知道对初次见面的人谈这个很没礼貌……但是你能听我说说吗?”
一脸紧张的少女诉说着她想要找我谈话的期望。
毕竟刚才她还流了眼泪,而且是我邀请她来咖啡店的,所以我爽快地答应了她。
“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话就行。因为我这个人并不是那么靠得住啊。”
在很久以前,我就对那种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迫着的女孩子很没抵抗力。
“请你不要笑话我啊。……老实说,我能看得到未来。”

虽然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她这么一说我依然很吃惊。
她吃力地说出来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柔弱,但是正因此让人感到了她强烈的决心。静音一边有顾虑似地窥探着我的样子,一边表白着她的烦恼。
因为是和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而且是年龄还有差距的异性说着未来视这种不可思议的话题,所以她看起来会这么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我、我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啦……!
那个……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叫你干也先生吗?”

像这样满脸通红地说出这句话,也是因为极度紧张的原因吧。
“嗯,你觉得方便就这么叫吧。
那么,关于你的未来视……能看到多久后的未来?”
“好、好的!那个,看到景象的话大概是三天之内。而偶尔会有类似更像是印象的东西闪烁而过,那就是一个月之内都有可能,搞不好甚至是一年呢。”
“看到的未来也分阶段吗……看到的频率那边比较高?”
“……三天内的景象一天大概能看到两三回。刚才那个大叔就属于这一类。而那种片断的印象则比较少出现。”
“…………”
那个少女在诉说着她所看到的东西。
从她现在的柔弱和刚才说话的内容,我可以理解静音的烦恼。
她所拥有的是与罪恶感相似的疏离感。
经历了无数和今天相似的事情的她,害怕去了解别人。
不管是相信还是不相信那个人,因为看得到未来,所以就可以“偷窥”到那个人的人生,她就是这么一直责备着自己。
尽管有好有坏,但毕竟看得到未来是一种极少的特殊才能。但是她却不认为这是个优点——对和他人不同的自己抱有一种自卑。
“……真是复杂啊。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看得到未来一点好事都没有吗?”
“这倒也不是……像是考试的内容啊前辈的传话什么的我都可以事先知道,在学校也算是个好学生。之前还拿到了学年第一。……但是我明明就不聪明的,这很奇怪不是吗。”
少女如同在对她认真努力的朋友,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积累知识的朋友道歉一般地低语着。
看到未来是犯规的,自己一直是在作弊——她就是这么责怪着自己的。
“……是吗。这种该说是暴殄天物吗。”
“嗯,对我这种人来说太浪费了。”
静音无力地点了点头。
……但是,她的烦恼没有这么简单。虽然她没有说出口,不过她会消沉的原因想必是因为看到了未来却无法改变吧。
假如这个世界如同一幅长长的画卷,只有自己看到了画卷再往前都画了些什么的话,那自然无法积极起来了。
那并不是一种看破红尘的超然。
而是一种终极的疏离感——自己不在画卷之内,而是在画卷之外观察,这种孤独是无法形容的可怕。
“问你一件事。静音你害怕看到未来吗?”
“……我不知道。对我来说这都太过自然了,看到未来本身是没有好坏可言的,但是……我害怕害怕有什么时候看到什么无可挽回的未来。”
比如说自己的死。
比如说,身边某个无可替代的人的死。
确实,这种无法改变的事,只要经历一次就不想去经历第二次。
“不过,你还没有看到这种事吧。”
“啊……是、是的。我家的狗的事情该说是之前就隐约有预感了吧……而且也不是因为事故而死。不过像今天这种事故就很可怕。看到认识的人死掉的未来会让我觉得很寂寞。
……所以我一直在害怕,或者说是模糊的感觉吧。不过说到底这也是其他人的事情,我总是很没自信,总是提不起勇气——啊哈哈,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啊。到底是害怕还是把害怕,我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呢。还是说以前一直怕到现在,所以有点习惯了吧。”
那无法用言语明确表达的沉重感渐渐地压低了少女的双肩。
“和害怕不一样。那只是——”
“?只是什么?”
静音惊讶地抬起了头。
——来了。
现在就把这个结论说出来的话太过残酷,而且最重要的是什么都解决不了。
既然她鼓起勇气向我诉说她的烦恼的话,那么我也要尽量帮她的忙。
“不,这个留到最后说吧。能不能先说说你的未来视呢。”
她已经说了她的未来视是什么样的形式,能看到多久以后的未来,那么剩下的疑问只有发动条件了。要给未来视进行理论归纳我是办不到,不过有人告诉过我相关的知识就够了。
“以刚才那个大叔为例。静音你和那个人是初次见面,这个城镇也是第一次来吗?”
“不是,观布子我来过好几次。因为和我学校也算比较近的了。”
“那今天是坐电车来的?”
“不,是从蝶野台坐公交车来的。十一点左右到达这里,然后马上就头晕了。”
“……从蝶野台来的公交啊,和我一个方向呢……和那个大叔是怎么认识的?”
“和他说话是在看到未来之后了。在那之前……咦,怎么回事……在公交车站好像有擦身而过……啊咧,但是——”
“你说在公交车站下车后马上头晕了是吧。难道说,那个大叔也是和你坐同一辆车,然后他先下了车吗。”
“啊,说起来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照橙子小姐的话来看,的确是对得上呢。”
“啊?”
静音斜着脑袋满头问号,而我则径自拿出钱包中的名片,在背后写了点什么。
“??”
为了不让越来越莫名其妙的静音看到,我将名片正面向上放在桌上。
——好了,接下来只剩最后的问题了。如果能和橙子小姐做得一样就好了。
“说了这么多,接下来就是最后的问题了。
静音你是害怕看到未来吗?
还是说,你更害怕的是未来无法改变的这个事实?”
静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烦恼了一会儿之后,两手拿起装着冰可可的杯子,
“……虽然两者都很可怕,但是一定要选的话,是后者。”
她撅起嘴,用一种没自信的口吻说道。
“嗯,那么我放心了。作为一个和你商量的年长者,我可以断定,静音你的不安完完全全是误会,你可以抬起头来做人。未来你完全可以尽量地去看。”
“啊?才才才、才不要呢!干也先生,你真的听清楚我说什么了吗——!?”
“当然了。听了之后我才知道你的未来视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虽然这个世界是很广阔的,出一个能窥视未来的麻烦人物也不足为奇,但是静音你拥有的未来视却不是那样子的啊。”
“咦?”
虽然人的才能没有善恶,但是起码我能判断出对一个人的人生来说那个才能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未来视有好几个种类。
不过呢,我这也是听人说的就是了——”
然后我开始说起了之前刚听到的,有关未来视的解释。




拖欠工资的事情突如其来。就金钱问题员工应该自行进行节约——社长这句怎么听都是歪理的话还还没到八月的时候就撤回了。七月底,终于有一笔救命钱到了我们这个兼职建筑设计的公司——伽蓝之堂的帐上。
给钱的是一家高级酒店。并不是在观布子市,似乎地处于隔着两个县的大城市。
“对了。说起来,在这里安顿下来之前还顺便接了这么一个工作啊。”
老板苍崎橙子因为这笔突然的收入而欣喜若狂,而唯一的员工黑桐干也则因为上司这种把工资当报酬给却又忘得一干二净的不拘小节而感到头疼。
而心情良好的苍崎橙子又心血来潮地带着员工和员工的朋友A出席了她平时绝对敬而远之的宴会,在会场被卷进了一些稀事里,回到了事务所。
几天后。苍崎橙子就跟员工的好友A商量起了关于那件事的善后问题。

“现场似乎发现了犯人的犯罪声明呢。爆破时间、受害规模,甚至连受伤者的人数和受了什么伤都正确地记载下来。警察虽然把它当成是爆炸预告,但是该怎么说呢。内容实在太简洁了,就好像报告书一样。”
“……报告书啊。也就是说,这并不是出于对事主的怨恨,也不是因为义贼的正义感而揭竿而起,只不过是完成一件工作而已?”
“我想会委托炸弹魔的人定然是因为一些人类会有的原因了。不管是在什么领域业界纷争都是很残酷的呢。直接攻击虽然显得太过鲁莽,但是要给对方抹黑这是非常有效果的——算了,这种事情和负责实行的犯人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了。
问题在于这个人称绝无后患的家伙,为什么会和我们扯上了关系呢。式,那天晚上你跑哪里去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不习惯就跑到外面去了。话说回来,那个写犯罪声明的家伙,真的能预言未来吗?”
一次又一次的爆破预告与其再现。
摆脱警察的追踪,逃离重重的包围网,完全超出了一个人类的能力范畴。
这个以一人之力与整个警察组织周旋的炸弹魔的行动,只能用某种奇迹来说明。
要以非现实的说法来看的话,那就是透明人或者千面大盗。
勉强以现实的说法来看的话——
“预知能力。能预先看到未来影像的未来视能力者。”
身为与常识对立的特权者的魔术师(她)不快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老板,真的存在预知能力吗?”
“当然有。虽然因为种类太多,被归入了未来视里。基本来说就是能‘看到’的异能。不包括那种什么能得到未来的信息啊,什么能借由看到未来跑到平行世界啊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那个男人应该是先天的超能力者。与魔术中的预见,神术中的预言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只靠人类的机能实现的未来视分为预测与测定。而其中多数是未来预测。如果到一定级别的话,甚至能把预测内容作为影像在脑内播放出来。”
“……等等,如果这是真的话,那警察不就不可能抓得住这个犯人了?”
“警察那倒简单。只要再扩大包围网就好。不管怎么看得到未来,一个人类的能力始终有限,除非他会飞天遁地,否则怎么也无法逃离这个社会。
不过呢,警察所暴露出的信息太多了。对未来视来说是特别容易看穿的对手。以现在那个搜查总部的规模来说,以后也只会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要想抓住他这种人的话,只能靠大人数的持久战,或者祈祷突发的不幸吧。”
“突发的不幸……比如说交通事故吗?”
“没错。虽然摩托车和电车的速度对未来视来说也构不成什么突发性的威胁,不过日常生活中可是有一些不幸是你从来都想不到的。
——对对,如果是自然灾害这种东西以某人为目标的话,那可就真是天降灾厄了呢。未来视并不是看到未来,无法看到预料不到的事情。”
“……?并不是看到未来?但是他们不是能看到未来吗?”
“所以说嘛,那不是只是预测而已。比如说,有一个两天后会被杀的被害者A和杀害A的凶手B,未来视在看到这两人后就能看到结果。尽管他不认识这两人,名字也记不清,甚至连理由都不知道。”
“这算什么啊。连理由都不知道的话,那这就不叫未来视了,只是直觉而已嘛。”
面对着想说“我也做得到啊”的员工的朋友A,苍崎橙子辛辣地讽刺道:
“别把人家和你混为一谈啊式。你那只是听了之后通过想象得出结果的第六感。然而未来视却是既有根据也有证据的。
听好了。人类创建了各种各样的文化和知识体系,站在灵长类的顶点。不只是身体机能,连脑的使用方法也进化了。但是所谓的进化说到底都是适应环境。不使用的机能和会对生存造成负担的技能都会被删除。如果有代价更低的替代方式的话,就算再优秀的机能也要被封闭起来,这就是生命。而所谓的未来视,不过只是个为了安全而被删除的‘人类本来拥有的机能’的其中之一罢了。
简单来说的话,他们是‘不会遗忘’的人。
人类一般所看到的影像,比如说这时候会话的时候,其中包含的信息量也是无比巨大的——而他们就能在无意识中将其获取。他们没有丢弃那些本来会给大脑带来负担甚至溢流的‘通过视觉所得到的全部情报’,而是全部保存起来。不只是语言,连声音,气味,节奏,甚至连房间的墙壁上沾染的一块痕迹都能在无意识中巨细无遗地记录下来。
将这些包罗万象的信息有机地混合起来,当他们能得到从这个配置从所得出的‘理所当然的结果’的时候,他们就会以影像的方式看到未来。未来预测并非直感,而是一种高速的信息处理。他们可不像式是当场靠直觉来预知未来,只是某些技能发生了退化的一般人而已。”
“……?能做到这么厉害的事情却是退化吗?”
“正是。进化为智慧生命的人类,在经过某个明智的抉择之后,只记录必要的信息。对现在的人类来说,文明社会已经过于复杂,复杂到无法处理。
我想不用多做说明,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与作为个人所认识的世界存在着偏差。每个人心中的世界都由那个人的价值观去修正。什么是必要,什么是不必要,这种选择每个人都有所不同。
就如同巫条大楼那件事一样。本来,所谓世界就是运用自己的五感,将一切连接起来后而得到的统一印象。但是没用。多到我甚至不用举例什么情报处理是无用的。在文明社会中,除了视觉以外,你所得到的外界认识都是相差无几的。个人化与适应化正是我们人类最大的长处。我们自从脱离猿人的身份后,就失去了与自然的连接,将五感都各自作为单一的器官而使用。没有关系的东西就不花费太多的精力,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节能模式。毕竟劳心劳力这种事情是能省则省的。因为我们只对自己有兴趣,所以只会摘取与自己利益相关的情报。这样能使自己成长得更快更好——毕竟这个道理是经过了千年时光才领悟出来的。
——以刚才的例子来说。
被害者A和凶手B,如果一个未来视看到他们两个,那么就能看到‘被杀,杀人’的未来。如果没看到凶手只看到A的话,那么就只能看到A的下场如何。这是通过读取A的生活习惯和A并没有意识到的,无意识中的危险感知所得到的结果——如果一直处理这种事情的话,那个人就会崩溃。未来视是一种已经没有存在必要的力量。代替它的机器早就已经被发明出来并持续着进化。总有一天,能预测到无形的未来的人工智能会赶上人类的吧。”
本来通过视觉与听觉得到的信息,通过智慧所得出的对未来的展望和预想,能工巧匠将它们统一起来并升华至现实的领域的,就是所谓的未来视。
他们并不是看到了“几分钟后的未来”,而是看到了创造现实的“几分钟后的结果”。
“……哼。但是这家伙可不一样啊,他可什么都没有看。”
“?没有任何前提就看到未来,那可就不叫预测了。这已经不是特权,而是越权了。”
“我说的看不是那么一回事……算了,麻烦死了。总之未来视有两种对吧。橙子,预测和测定具体的区别在哪里?”
魔术师说过,预测和测定是不同的。
实际上更有用的是测定,然而作为犯人的话也更加的危险。
——而另一方面,
预测更接近于人,
而更适合两仪式的则是——
“算了,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意义。未来视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喂,干也,去泡茶给我吧?说得太多喉咙都干了。”
“好,我马上去……不过老板,如果和有未来视的人相遇该怎么办?”
“嗯?如果是预测的话放着不管也没关系的啦。他们比较能溶入社会,只要有人能够给他们提出一些正确建议的话,他们就能够处理好自己的能力的。”

3

干也先生平静地说明着未来视的一些说明。照他所说,堆砌未来的是测定,而计算未来的是预测,而我的未来视则属于预测。
然而这些先不管……
“嗯,今天也很好吃呢。”
为什么会香喷喷地吃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的肉馅饼啊。
刚才不是在谈很严肃的话题吗?
眼前这种幸福地享受美食的景象不由得让空气也缓和起来,简直就如同在闲聊一般。我忍不住打破了眼前的沉默。
“……就算你说我只是记忆力好我也没什么实感啊。我的头脑又不是很好。”
“如果你能意识得到那才真的危险。一定是未来视的机能与实际生活——该称为小我吧,为了不对静音你的实际生活造成影响而分离开来。而有时候会因为条件正好符合而联系了起来,于是就切换成了影像。”
干也先生一边说着似乎很正确的理论,一边大嚼着肉馅饼。
……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忍无可忍了!
“抱歉,给我一个和这份一样的橙子与向日葵的混合馅饼!”
我找服务员点菜了。
而干也先生则微笑地看着我。
没多久东西就送来了,我一边想着“说起来向日葵真的能吃吗?”一边兴奋地拿起了叉子。
而干也则温和地点了点头。
“不过嘛,话是说了这么多,也都是我跟别人学来的,你听过就算了。我要对你说的事只有一件。”
“是、是什么呢……?”
大餐就在眼前,而我则有点紧张。
然后,
“静音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特别。只不过是能看到未来而已,没有必要这么在意吧?”
一句很普通的,却是我最不想听到的一句鼓励扑面而来。
我最不想从他口中听到的这句话,化为冷水把我泼了个透心凉。
“……干也先生你自己看不到才会这么说的。
看不到的人,我的心情你——”
根本不会了解。
我竭尽全力,才没有把这句最糟糕的话说出来。
“其实我嘛,也稍微看得到一点未来。”
而干也先生没有理会我的心情,继续开着玩笑。
……这实在是很严重的背叛。就如同把我抬起来后再丢下来一样。这个人搞不好真的是恶魔,说起来全身都黑的。
“请不要说这么随便的话。光靠说的话那谁都——咦?”
我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因为干也先生将他盖在桌上的名片翻过来给我看。然后我看到的是“静音会点橙子馅饼”这几个写得匆忙的字。
“看,很强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我的脸颊气鼓鼓的。
难道他认为我是一个会被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骗到的小鬼吗?
“别把我当笨蛋。这只不过是乱猜而已嘛。只要考虑一下刚才的事谁都能知道的。我说的是那种无法改变,最后变成现实的事……”
“你要说未来无法改变的话,那刚才那个男人就是例外了。静音你所看到的未来,和现实的结果完全不同呢。”
“————————”
我“啊”了一声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血往上涌的脑袋如同被泼了一大桶凉水一样。
“……是吗。那个人得救了吧?”
“当然了。托静音的福得救了。你在乘坐公交车的时候眼睛扫过那个工地现场,再不经意地观察了那个大叔,在他下车后向工地现场的方向走去的时候,所有的条件就都结合在一起了吧。看,虽然比我写在这里的预测要复杂得多,但是行为本身是一样的。
你只是很平常地想着未来的事。……嗯,虽然想得比其他人远了点,但是你没必要感到内疚。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所谓的未来的事,只要仔细想想谁都能做到。”
干也先生的话一下子就刺入了我的心,尽管这句话是如此地简单,如此地平凡,

“不需要感到内疚。”

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洗净了我蒙尘的心。

“……那个,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当然,所有人都是看着未来而活下来的。比如说五分钟后的自己,一天后的自己。 也有人是一星期后,或者一年后的自己。尽管并不像未来视那么准确切实,只不过是很朦胧的,类似‘我想要这样’的预想而已。每个人都是以今天的自己为基础,来想象未来的啊。”
干也先生的话很平静,却又有力。
所谓看到未来,改变未来,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
因为,我无法改变还未产生的事物。
对人类来说,未来就只是想象中的产物。
我并不是通过未来视去窥探未来,改变未来,只是通过生活在现在,去创造一个未来。
不管看到什么结果,未来依然还未产生。
如果能看到绝对无法改变的未来的话,那就不是看到未来了,而是决定了未来。我既没有这么大的能力,而且——
“……我所看到的未来总是一些痛苦的事情。从来没有能让我开心的未来,也就是说——”
“嗯,你所看到的未来,一定是一种警告吧。告诉你为了不发生这样的事情去努力。”
……声音静静地响起。
就好像要传达给我的这句话,是他自己也如此期望的,神圣的祷词一样。




“————不对。说是这么说啦,不过能看到三天后的事情,看到考试会出什么题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有点问题啊……”
没错,干也先生是正确的,但是这依然只是那种看不见的人给出的答案。虽然我也知道这只是自寻烦恼,但是最关键的解决办法还——
“也对。那么,就别去想三天后的事情,想四天后的事情吧。”
干也先生依然是一副无比温柔的微笑,向我建议道。
“这、这是——为什么?”
“静音你能知道的是三天之内的事情吧?那么,你只需要考虑更远的未来就可以了。我会考虑一小时,一天后的事情,而你只需要把这个标准延长就够了。虽然这有点困难,但是你可以当作是你拥有一双特别的眼睛所要付出的代价。未来视是治不好的,而且真的治好了也太可惜了。”
干也先生微笑着。
……好厉害。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干也先生身后有一条黑色的尾巴。
干也先生说,哪怕是特别的人类,也必须承受与那种特别的力量相对应的惩罚条件。
或者说,特别的力量总是与相应的负担成双成对的。
他这一番话,同时指出了我的烦恼和脆弱。告诉我如果有时间为这种事烦恼的话,倒不如去习惯使用这种力量。从根本上扭转了我平时所怀抱的“只有我一个人是特别的”的消极想法。
“……我认输了。干也先生看起来很温和,但实际上很严厉呢。”
干也先生“唔”地皱起了眉头,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似乎不是对“很严厉”有意见,而是对“很温和”这句话不同意吧。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干也先生那被像是朋友的身影说是孩子脸的场景。
“那个……那张名片可以给我吗?我想拿来作为今天的纪念。”
“嗯?……哎呀,该怎么说呢。我的名片其实也没有什么用……算了,名片不就是这样的东西么。”
干也先生有点害羞地把名片递给我。
……嗯,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不过最该惊奇的是这个人的洞察力吧。干也先生在那个时候已经把握到我的烦恼,埋下了一个让我容易接受的伏笔。即使他没有未来视,也能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不过,即使如此,
“说起来,你说得稍微有点不对呢。”
“……惭愧。没想到你没点今天的推荐品,而是选了旁边那个新品挑战的菜单。”
干也先生的未来视里欠缺了向日葵。
不过,真是因为有着不足,人类才会有着希望。

/未来福音·终

[S]4/[/S]4/



那么,来看看他最后的故事吧。



一九九八年八月三日,上午十一点三十二分。
两仪式进入了那个离JR观布子站稍远的大型商场附属的立体停车场三楼。
未来已然注定了。
在追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的死已经无法回避。
如果她的移动路线没有偏离炸弹魔所看到的结果,那么也就没有那因为偶然原因而突然想回家的一家人。
一分钟后。
两仪式被出现在电梯口抱着购物袋的一家人转移了注意力,被三个方向爆炸而出的一千五百个小钢珠打得支离破碎。
他就在二十米外的面包车后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
这是一个无人的停车场。
飘荡着比外界还要迟缓许多的空气。
桥那里发生的爆炸事件似乎与它完全无关。
救护车声和警车那刺耳的警铃都显得那么虚幻。
无尽、无边、无差异。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
“——哟。我追上你了哦,炸弹魔。”
少女向着手中的手机说完,松开了手指。
手机掉到了混凝土的地面上。
少女从背后的带子中抽出了匕首。
她的双眼
/带着青色的光/
环视着已确定了结果(未来)的四周。
停车场里没有任何声音。
夏天的阳光投射出了如同黑夜一般浓厚的阴影。
两仪式拿着匕首,向着那看不到的炸弹魔走去。
而这时,有一家人从她右边那个电梯口走出来。
在那一瞬间。
他按下了炸弹的遥控按钮。
而就在同时,两仪式的匕首如同要斩断虚空一般地闪光。

[S]一秒后。
两仪式全身都被炸弹所爆发出的两毫米钢珠所击中,凄惨得甚至不成人形,毫无抵抗地当场死亡。[/S]

一秒后。
仓密麻琉伽的未来(视野),如同眼睛被直接切断一般,断为两截消失了。
“呃,咦——!?”
剧痛让他捂紧了双眼。
两仪式不慌不忙地,就连步调也没有变化,向面包车走来。
“啊,为、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场景转换(Black out),难以形容的剧痛,不可思议的现象。炸弹魔在混乱的同时也一直拼命地按着炸弹的遥控按钮。
但是炸弹没有反应。是雷管失灵了?是调配的失误?还是遥控器的故障?不,这些都不可能。自己所堆积的现实就是为了让这些都不会出现。炸弹魔所准备的未来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炸弹却因为某个无视这一切情况的偶然,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怎么、可能——!”
恐惧在脑海里徘徊。炸弹魔因为那早已忘却的,对未知的恐惧而颤栗。
因为难以忍受失明的右眼所带来的痛楚,仓密麻琉伽就如同一个胎儿一般蜷缩起来。
“橙子经常这么说呢。‘因为知道得太清楚反而视而不见’,喂,听到了吗炸弹魔。如同你看不到的话,那边的眼睛也不需要了吧。”
听到这个声音,炸弹魔勉力睁开仅有的左眼寻找退路。但是,理所当然地,他看不到任何地有关“能逃掉的未来”的片断。
“如果只是预测的话,也许就能轻易杀了我。虽然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你错就错在看得太过清楚了。”
“呜、呜呜——”
脚步声越来越近,距离已经不到五米。他清楚地知道,当她到达面包车后方的时候,自己就会被杀。就算没有未来视,这也是很容易就能想象到的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
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并非要被杀死的恐怖,而只是对这个结局的疑问。他是一直相信着结果(未来)而活到现在的。被结果(未来)所束缚而生活着。这种绝对的信仰,无法逃避的诅咒,为什么现在——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全部崩溃了呢。
“为什么,那个未来会改变了呢?”

“并不是改变。而是本来就不存在所谓未来。不存在的东西自然无可改动。”

魔术师如是说。
预测与测定的不同,在于一个是看到可能存在的未来的可能性,一个则是限定了会发生的未来。
以自己的意志决定未来的未来测定,是凌驾于未来预测之上的异能。
但是——
“未来正因其朦胧才是无敌。而当它被拘束于一个形态的话,那么自然也就可以被破坏了。”
已然注定的未来,就已经不是未知。
有形之物自然也有死这种概念存在。
对两仪式来说,这是比螺旋的发条还要鲜明的,可以“杀死”的对象。
“我无法影响‘偶然’,但是‘必然’就另当别论。再见了炸弹魔。在结果限定了明确形态的时候,你的未来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脚步声在他的身边响起。两仪式如同赞美对手一样将匕首高高举起,与藏在面包车后的猎物面对面,
“——怎么,你……”
但是却没有预测到这个结果。
她就同一个普通的同龄少女一样发呆地看着炸弹魔最后的呻吟。



八月三日。十一点五十分。


立体停车场的爆炸事件,在五分钟之后成为了现实。
爆发出的钢珠将停在里面的汽车和混凝土的墙壁和柱子破坏得非常凄惨,却奇迹般地没出现伤者。
保护家人的父亲受了轻伤,虽然十四岁的孩子受了重伤,也被赶来的救护车送走,事件就此解决。
在那之后,名为仓密麻琉伽的炸弹魔再也没有现身,也没有记录显示现场出现过一位和服少女。
——在那之后。
将炸弹魔事件完全抛在脑后,心情愉快的两仪式却又马上遇到了另一件让她不高兴的事。
至于她为什么不进去那个约定的地方,而是在大热天的时候在外面傻站着的理由,对我们这些平凡的路人来说,自然就不得而知了。


5/

暑假的最后一天。
在回到礼园女学院宿舍的那一天,来迎接我的是一头黑发的直美。
“欢迎回来。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直美依然是以前的直美。
她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只字不提,依然扮演着她那洒脱懒散的,和现在的女高中生一般无异的形象。
“要说有趣的事情那倒没有,新鲜事倒是有一桩。本人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失恋。”
我得意地挺起胸。
虽然直美用一副看珍稀动物的眼光看着我,不过这次就无视好了。
“等等,失恋?你说失恋!?濑尾,你不是说你老家只有一帮大叔吗!”
“是啊,不过我在回家之前有过一次邂逅。对了,CD帮你买了。现在要不要拿去?”
“啊……不用了,抱歉,我在别的地方拿到了。那个就送给你吧。别岔开话题,说失恋!来谈你的失恋吧!”
她就如同一条食人鱼一样咬住猎物不肯松口。而我一边感慨于女性友的美丽与恐怖,一边讲述着夏天的那些回忆。
未来视这种东西自然是按下不表,我说起了在某个街道上因为些许偶然而相识,在咖啡店一起坐了一个小时的那个黑边眼镜大哥的事情。
从头听到尾的直美有点沮丧地叹了口气。
“咦,你觉得无聊吗?”
“不,很有意思啊。不过濑尾,虽然我不大想说,不过这不算恋爱啊。”
果然如此。
这句话我在三天前就已经知道了。
“直美也这么想吗。”
“当然了。你这只是单纯的仰慕嘛。就如同热衷于一个偶像而犯花痴的幸福小女生一样。所谓的恋爱啊,是更加空前绝后,更让人难为情,而且完全无法预测,明知道前方无路却还要以撞破南墙不回头的气势直冲终点就如同过山车一样的东西,直说的话,就是绝对不会留下什么美好回忆之类的东西……”
在我面前滔滔不绝的直美那比我更强的少女心正在全速运转,倾泻着她的恋爱观。
不用她说,我也知道是这样。
那个时候的感情不过只是刹那的爱慕,虽然喜欢是喜欢,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以后会如何,只不过是小孩子一般的感动。
但是,就如同直美所说的,这是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就算不是恋爱,就算只是误会,我从此以后,也一定会把那天的一小时作为失恋的经历永远铭记。
“算了。说起来,那个男人是哪里的——”
直美的问题和我以前的提问重合起来。
那一天的别离,也是从这个问题开始的。



“那个,请问一下,黑桐先生是在哪里长大的?”
“嗯?初中到大学都是在这个城市,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也不大清楚。总觉得一定要问清楚比较好。”
我松了一口气。虽然老毛病又犯了,不过也许这是为了能更清楚地看到未来而收集条件吧。
——另一方面。
干也先生偷偷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被正夏的阳光照耀的街道,和昏暗的咖啡店对比鲜明。而那里,有一个稍显突出的人影。和服……穿着正式和服的帅哥——不对
/ / /
血。血。血。多到数不胜数的豆状果冻。让人感到刺痛的章鱼酱汁。染满鲜血的金属和染满鲜血的混凝土块,还有染满鲜血的女人,再加染满鲜血的黑衣。
/ / /
“————”
前所未有的强烈晕眩感,让现实的时间感觉都消失无踪。
如果我的未来视是以信息处理为基础的演算的话,那么那个穿着和服的人本身就是一个让人很容易预测到未来的强烈因素。
“呆了有一段时候了。差不多该走了。”
干也先生一边看时间一边安起了帐单。
而我则一边则一边忍着不去问刚才那看到的景象是什么——不,它本来就太过零碎导致无法确定——一边拼命地摇头将晕眩感赶跑。
“实、实在太谢谢你了。”
我一边道谢,一边偷偷地抬眼看着干也先生。
干也先生没有责怪我连站都没有站起来的行为有多么没礼貌,而是在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而我则鼓起了今天最后的勇气,
“那个……你一开始说过未来视并不希奇,你认识的人里也有……那个人是黑桐先生的女朋友吗?”
“啊!?”
我踩到了一个超大号的地雷。
“啊,那个,嗯,该怎么说呢。”
既惊奇又有点害羞的干也先生,视线漂向了窗外的那个和服美女。
但是要说惊讶的话,我比他要强烈好几倍。啊,永别了,心碎了。这段美梦实在太过短暂。我永远赢不了的,不管在哪个方面,我和她的实力差距足以让我挑战一百次就要死一百零一次。
“真是吃惊。难道你看到了?”
干也先生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而向我问道。而这种行为对我来说简直接近于犯罪。虽然这根本就是雪上加霜,不过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不。我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人……那个,听我说了之后你不要生气啊。
那个,再和她交往下去的话,干也先生总有一天会没命的。”
“————————”
大概过了五秒时间。
对我来说是有如冰结一般的沉默。
干也先生尽管有点发楞,不过却没有把我的话一笑置之。
……现在回响起来,要说失恋的话,恐怕是从那个瞬间真正开始的吧。
干也——不,黑桐先生以温和的表情,接受了我的未来视。
那时候他的神态,我这一生——也许夸张了吧,我希望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不管是刚才的说明还是建议,和这个笑脸比起来都显得那么苍白。
……这个人相信我的未来视,但是却更加地相信自己的未来。
“不过别告诉我详细情形哦。虽然可怕,不过如果我听你说了的话,也许就无法去做什么重要的事了。”
戴黑边眼镜的大哥一边苦笑一边从座位上站起。
相比自己的命运,他更害怕他到时候会逃避——他是这么说的。
我打从心底尊敬与憧憬他的坚强。
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对我来说却是无可替代的人生指引。

于是,我们在咖啡店前道别了。
黑桐先生目送我走向车站后,向在咖啡店外等候着的某人打了声招呼。
而我则在人潮里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人,小声地再道了次谢,离开了这个夏天的城市。



以上便是这个夏天的经过。
我依然能看到未来,依然过着不时被自我厌恶感所淹没的生活。
虽然什么也没有改变,什么也没有解决,但是我尽量忽视了烦恼。就好像黑桐先生展现出来的笑容一般,如果我自己不相信现在的自己的话,那么就无法得到幸福的未来。
拥有未来视这种作弊技能的我,自然也有着犯规所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之所以能欣然接受这双眼睛,是因为我相信这样的话,一定能为别人做点什么。而我就保持着这个心愿,乐观地生活着。
“然后啊,虽然因为要手术而把头发剃得光光的,我那个弟弟,在醒来的时候就对着镜子照得发呆。还说什么‘没了头发一点都不帅了啊’这种蠢话!然后我说‘当然不帅了,只是秃子,光头!我家可不要这种金星人!’然后敲了一下他的头,结果把他的伤口又弄裂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谈起了她的弟弟,不过直美依然很开朗。
……在回家的时候,她的表情如同世界末日到来一样,在飞机上的时候她的心里一定有一番很激烈的思想斗争吧。她这种强烈地祈祷着未来,哪怕等待着的是无法动摇的命运,也绝对不会对未来悲观的坚强,能将已经结束的事——哪怕那过去是多么地痛苦——也能一笑置之。
“直美你真的很帅。”
“对吧对吧?比起可爱来说还是帅起更好吧!现在这个时代什么大小姐啊好学生啊都太烦人了。以后就是冷美人的时代了哦。不过秃头我可不干。”
正说到兴头上的直美突然停下了笑声。
她正看向我的背后。刚才还在离我们稍远的地方坐着的那位新生,如今却走到了我们的座位前。
“——什么嘛。”
直美啧了一声。她的全身都散发着敌意,似乎认定了对方会说“能不能安静点?”、“能不能不要那么低级?”之类的话。
“嗯,你们好像谈得很开心。能不能让我也加入?”
而她说的话和我们的预想正好完全相反。
我们全都楞在了那里,而她则以优雅的笑容问候了一句“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直美的嘴巴一张一合,完全说不出话来。而我则用未来视看着这位可以说是“大小姐”的典型的少女。
“咦,你莫非就是濑尾同学?太好了,这下连打招呼的功夫都省下了。”
我因为和直美完全不同的惊讶眨了几下眼,终于了解了大致的情况。
接下来的一年,不,是更加长的时光。
我要和这位少女同处一室,共同度过波澜壮阔的学园生活。
本来那种恐怕会和她合不来的印象,仅仅一秒内就全部改写。
眼前是在将来会和我结下深刻友谊的室友。
在暑假最后一天晚上,我与将来会立于礼园的顶点的,最亲密的死党相遇了。
顺便一提,

“说起来黑桐同学,你是在哪个地方长大的?”

我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呢,想必这对于她来说是永远无法理解的事情吧。
而我也一样。“原来只是同姓啊”——要解开这个让我安下心来的误会,恐怕将会是很久以后的未来(事情)了——




未来福音•序 Möbius link



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
我在四层建筑的天台上,无所事事地眺望着城镇的风景。

本来今年因为入夏很迟所以都在传言会是个史无前例的凉夏。到头来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连续几天都在挑战最高气温记录。
飞流直下的阳光如同闪光弹一般灼烧着眼睛,从公路表面荡起的热气如同刺激着鼻腔的麝香。
夏天的现代都市犹如撒哈拉沙漠,在茫茫的热沙之上,零星点缀着坚固的建筑群,不知疲倦的商队,以及化为白骨的公牛尸骸。
不过,建筑群也并非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虚幻脆弱,其中大多数已经坚持了十年以上的岁月。尽管也有些建筑已经腐朽,一只脚已然踏入了棺材,却也只能祈祷它们是寿终正寝了。万物总有终结之日,不

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个让人悲伤的事情。如果破灭还会带来新生的话,那么作为后继者的我们,也能得到一丝的——尽管也许就相当于一片头痛药——慰籍吧。
我一边嘴里含着烟,一边脑里往外蹦着这种与我一点都不搭调的胡思乱想。这些都只是在浪费安稳的午休时间而已。说起来有点煞风景的就是,这种抒情性质的头脑活动也只不过是工作中无奈的一环罢

了。
我所在的建筑物天台并不很低很不太高。尽管能够俯视一些个人的房屋,但是面对那些这几年来新建的高楼大厦便只能四十五度角仰视了。
不过话说起来这楼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建筑物,一般人看来不过就是栋因为资金问题导致半途停工的废弃楼房罢了。
开工是在一九九二年,废弃则是在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九三年。本来还要继续往上搭的五楼,现在在天台的岗位上发挥着余热。听说是以前使用这栋废弃楼房的人自己动手修整的结果。尽管我和那人素未

谋面也不曾听闻其名,不过还是要对这种超乎寻常的兴趣表示感谢。
“唔——”
一抬起头,刺目的阳光让我一阵晕眩。
我的视野只有一半。年轻的时候因为事故而失去了右眼的视力,不过还好剩下一个左眼对生活也没有很严重的影响。
深呼吸,从晕眩中恢复过来。
靠在腐朽的栏杆上,又重新眺望起城镇的风景来。
这里的高度大概有十五米。尽管并不是什么可以称之为俯瞰的绝佳地点,不过只是想观察一下城镇大致情况的话已经够高了。
在地面上根本看不到,甚至连想象都很困难的小镇景色现在正展现在我面前。
比如说大概二十米远处的一角里那栋普通住宅,它已经很老旧了,是从昭和年代幸存至今的两层楼房。不过其实它有三层,在地面上会误认为是屋檐的部分,其实是一个四叠大小的空中花园。在瓦片屋

顶上还能有这么一个如此绿意盎然的花园实在是让人羡慕。天气好的时候必然会晾着衣物,想必那是在我出生前就一直持续着的日常情景。
而在这栋房子的旁边则耸立着一栋十层高的大楼,那个高度从我这里看只能勉强看到天台。听说是一栋写字楼,但是天台却紧锁着。盘旋曲折的紧急逃生梯是唯一可以出入的途径,但是很遗憾也是深藏

于铁栅之后。在那座大楼中工作的人尽管离那样的美景可以说是近水楼台,结果却是不要说踏足了,甚至都不曾发觉它的存在。
再次转移视线,还会发现一个没有任何出口的小巷。那是除了经常在建筑中穿行的附近居民(他们)之外无人使用,也无人知晓的小路。
从小路通往大道的地方,有一个五年前建造的停车场。结果导致过去充当通道的地方变成了摆设——不过话说回来,仔细一看还是有着仅容一人通过的空间。不过小成那样,就连每天走那条路的我们都

没发觉到停车场的深处还有一条小路。
这些都是小镇的景色,是除了我以外确实有人生活在此处的证明。
这些从自己的生活中难以发现的联系与延伸,只有在这个高度上方能窥见一斑。
尽管都市依然喧嚣,但是城镇上的人的生活依然没有改变。
在这个社会道德水准上升个人道德水准下降的时代,大家却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这一点始终不变。
尽管鱼龙混杂,这个城镇却依然如此地可爱。
生活中尽管不能完全避免恶意,却能感受到更多的善意。
而漠然地眺望着这平凡的每一天,就是我唯一的乐趣了。
我既不能看到未来,也不会对未来悲观。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从“现在”这个角度来看,都是远在天边的。我又不是什么神,光是想象就觉得累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
好热。本来只是打算透口气休息十分钟而来到屋顶的,现在时间已经过了。
下了楼梯,向四楼的事务所走去。
在因为夏天的阳光而变得如医院一般光亮的走廊上,响起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然后他从欧里加博士那里逃走了。而最后,他来到了一个夜晚的庆典会场上。这就是他与花灯,烟火,以及这个漫天樱花的春天小镇的初次见面。”

声音是从事务所里传出来的。而内容是在朗诵我所熟悉的一章。看来那个少女是很喜欢我放在书架上的那本我自费出版的书。

“他倒也并不是特别憧憬人类。
不过这个小镇实在太过热闹嘈杂了。他觉得就算自己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混了进去,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大概是她的偏好吧,这个短篇其实并不怎么受欢迎。
我写下的书大部分都是面向儿童的故事——尽管作为绘本这是理所当然的就是了——而剩下的一半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这个短篇也是其中之一。舞台是在空想的大江户城,讲述的是一个从西洋博士的魔掌中逃脱的男人混进人群之中生活的故事。
与众不同的是,这个男人并不是人类而是机器人。而且是那种谁都能看出来的机器人。整张脸就是在真空管上挖出洞来分别表示眼睛和嘴巴的,勉强可以说是一种拟人化的角色。不过正是因为单纯所以

才让人难忘。
机器人装成人类在城市里生活。
以前一直被关在黑暗的研究室不见天日的机器人憧憬着城市的美。与一般的故事完全相反,他只是为了能呆在城里,才装成人类生活在人群中的。
但是,在过了几年后。

“也许这个比方很奇怪。不过我就觉得我是用来记录的墨水。”

机器人有了无法对人诉说的烦恼。
尽管有了人类的心,却无法得到人类的身体。
就算脸和手脚都伪装得很好,却无法和人类那样有血有泪。

“然后,春天的风再次到来。
飞舞的樱花如同在争芳斗艳一般,在夜空中大把大把地绽放。”

另外与众不同的地方是,故事中的庆典是在春天举行的。对日本人来说看到烟火就会条件反射地想到夏天,不过作者似乎认为烟火和春天才相配。
和当初机器人来到小镇上的那天一样的日子。
在人群拥挤的桥上观看烟火的机器人一不小心被人流挤到了河中。虽然现在来说有点唐突,不过机器人的结构是非常怕水的,只是稍微碰一下就会坏掉。所有的机能全部被破坏,而伪装的表皮也溶解了


落到河里的机器人尽管全身都短路了,依然拼命地掩盖着自己的脸。

“好不容易才等到春天。
怎么办,要被赶出去了。
怎么办,他们要怕我了。”

机器人并不是想着要在城市里继续住下去,而是为了城里的其他人着想而掩着脸。
桥上看到他的人发出了惨叫。
邻居们也都指着他喝骂。

“啊啊。我只是个怪物而已。”

沉寂多年的想法在机器人的心中浮现。
一切都只是幻梦一场。尽管他装得如此地像,但是直到最后,他都不为人所接受。
一边下沉,一边用他那已经进水的眼睛,看向那人潮拥挤的桥上,

“在最后,男人的眼中,流下了一道泪水。”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声音陡然停了下来。想必是读完后的收尾。意识到不说点什么就无法打开话题的我,咳嗽了一声连门也不敲直接打开事务所的门。
“啊,光溜先生,你在啊。我还以为你出门了呢。”
将手中的书放到桌子上,白色的少女向我转过身来。
“出门的话我就上锁了啦。只是去屋顶走走。”
“是这样啊。真是亏了,早知道我也一起去。”
少女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哪里体现出后悔,如花一般地笑了。
她的身姿在这个放下了遮光窗帘的昏暗的事务所中就如同一个奇迹。
她的年龄在十岁左右。一头黑色长发如同浸了水一般柔顺。一双蓝色的眼睛既有着少不经事所特有的可爱,又带着少年老成的理性。就连身上那件现在已不流行的高级上衣,也为她增添了一种不为流行

所左右的高贵气质。
“————————”
尽管我不是那个机器人,却也在一瞬间感到如此耀眼。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少女带有魔性。
在她面前,想必谁都会一边期待着她将来的成长,却又一边期待着她能够永远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这种表现方式如何。我觉得能把你的小恶魔本性若隐若现地表达出来哦。”
“就即兴创作来说算是很不错。不过最后那句话纯属多余,除非光溜先生你想让听的人怀疑你是萝莉控。”
少女的笑脸上没有出现任何不悦,似乎打从心底里享受着这样的对话。
“这没问题啊。我可从来不会去介意别人在背后怎么评论我。”
我随便敷衍了一句,向自己的桌子走去。
纵然这个少女如何倾国倾城,但是对我来说都只是红颜祸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拎起她的脖子,像是对待猫一样地把她从窗口丢出去。
“啧。光溜先生今天还是心情不好啊。难得人家逃一次课,无聊死了。本来还以为你又在为钱发愁了,还特地给你带了工作来呢。”
少女稍显不满地撅起了嘴,然而我还想抱头惨叫呢。
“……鬼才信你。我早就跟你说过没事别老跑这里来,至于逃课跑到这里来更是麻烦大到要出人命。我说未那大小姐,我以前就隐约这么觉得了,你不会真想杀了我吧?”
“啊?讨厌啦,我怎么会做出这种浪费的事情呢。不过光溜先生,我觉得最好别叫我大小姐。这样会让我感觉是被保护对象,好无聊的。尤其是出自光溜先生之口,总让人感觉是一种恶意或者说是拒人

于千里之外呢。
——这可是命令。我允许你和初次见面时候一样,叫我未那君哦?”
“………………”
听到这种大小姐到不能再大小姐让人有穿越感的话,不禁让我产生了从头到尾都一直被她戏弄的错觉,这让我更加地忧郁。
“很抱歉。我没时间陪你玩。未那,现在还不晚,赶快给我回家去。我可没兴趣被一个十岁的小孩子颐指气使。”
尽管被我一直下逐客令,但是少女的表情却显得越发开朗。
“嗯嗯,光溜先生的优点就是说话直截了当。我很喜欢这种毫不虚伪的话哦。虽然作为一个绘本作家来说感受性稍嫌欠缺。”
你这才是多管闲事啊,谁要你来管了。
这里要先说明,我,瓶仓光溜,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绘本作家。
今年是二十五岁,还不过是个新人而已,但是却不知为何很受杂志社青睐,帮我出版了好几本书。尽管这一切都是这个事务所的前主人的功劳,但是却也继承了这么个大麻烦。
“不过吸血鬼之泪也算是名作了。难道光溜先生是那种处女作就是代表作的类型……至于第二本《残光牢笼》就纯粹是浪费资源了呢……”
少女似乎很烦恼似地手指抵在嘴唇上,在书架里搜索着。
《吸血鬼之泪》就是刚才少女朗读的那个短篇的标题,是我名义上的出道作。这本书既救了我的命,也是和这个少女相识的原因。

……在两年前,我为事务所的房租与生活费所迫,借了不少钱,最后终于被债主们找上门来。
问题就在于,这些债主们的后台是这附近的名门……也就是所谓的暴力团伙了。光是听到名字就把我吓得不行,恨不得马上找条渔船或者是海上油田开采队马上离开这里。而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这

个少女出现了。
“您是瓶仓老师是吧,很荣幸与你见面。”说着这样的话,手里拿着书本的少女现身在我面前,接着那些如鬼一般凶神恶煞的黑衣青年们就都跑了。……正当我为得救而安心下来的时候,凌驾于鬼之上

的阎王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强行把我拉入了伙,不过总算是留下来一条命。
“来得正好。我们这里正好需要一个专属的信用调查所。你就当那里的所长好了。正好是你擅长的吧。啊,你有绘本的工作要做?嗯,这倒也还可以。我也不是那种绝不通融的人,还是会允许你搞个副

业什么的嘛。”
因此,我既是绘本作家同时也在干着信用调查所——用小说化的语言就是侦探业——的营生。变成了那种没节操的人。
而这个少女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首领的独生女。
但是,虽然我并不讨厌她,然而太过亲近也是个问题。如果来我的事务所只是因为好奇而且在家中感到压抑而一时心血来潮那倒还好说。

“话说回来未那,组里给的工作是什么?”
派到这里来的工作,都是无愧于信用调查所之名,和法律打擦边球走钢丝的情况调查。
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些看得出是组长特意刁难的高难度事件,不过大部分都是一些很轻松就能解决的工作。而少女带来的工作则介于两者之间。
他们在保护着治安——他们自己是这么说的——的地盘上,出现了可疑人物。而我的工作就是调查那个人,如果判断为危险人物的话那么马上要求那个人离开。
“……在小巷中出没的生意人吗。如果没在卖一些危险的东西就好。我这可不是在自夸,我可没法应付那种肌肉发达的人。”
“听说不是那种人呢。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没生意上门的占卜师而已。听说是以前受过那个人的恩,所以叫你别干得太过火了,尽量多照看着一点。”
原来如此,之所以丢给我来干,就是为了避免出现暴力吗。不过——
“这附近的占卜师?”
我搜寻着十年前的记忆。
为于观布子市南的繁华街。占卜师。从未那那里拿来的资料里,有她过去的照片,记载着一些特征。
“……真是吃惊。那个婆婆现在还活着啊。”
“?光溜先生你认识她?”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她因为算得很准所以很出名,最近渐渐听不到消息了。还以为她已经不行了呢——”
看来她的能力还没退化。
不过……她的体力应该退化了不少。毕竟已经过了快十年,现在已经快要七十了吧。在城市的路边占卜也是很辛苦的,看来她依然想干涉别人的命运呢。
“哎呀,特征里写着这个人能预见别人的未来……是真的?”
未那看到资料后吃了一惊。
她的表情与其说是半信半疑,不如说是没有理解“预见未来”这句话的意思。
“嗯。虽然大部分的未来视都是假的,不过那个婆婆就是货真价实的。既不是信息处理也不是靠行动去累计,而是真正的预言者。毕竟,她能在没有任何信息的情况下预见别人的未来。”
听到这种荒诞的事情少女却没有丝毫怀疑,反而眼睛闪亮了起来。
……我为我的轻率而头疼起来,不过晚了。
对我的话感兴趣的她,之后会有怎样的行动,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等到晚上,我开始解决自己的工作。
观布子南从以前开始就是繁华街。这十年间没有什么大变样的建筑物。最多也就是小钢珠店内部更加干净,看起来好像足够万人同乐一样。
“真是吃惊,大人们都是夜猫子吗。”
跟在我旁边的少女,用舞蹈般的步调观察着夜晚的城市。
现在还没到晚上十一点。虽然已经打电话给少女的双亲免得让人以为发生诱拐了,不过想必之后还是要被砚木先生教训的。尽管事出有因,但是这已经不只是当夜猫子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夜不归宿了—

—所谓忠言逆耳,这就是他身为未那的教育者的责任。
“未那,这边。接下来要走的地方很暗,你别把我跟丢了。”
我提醒了少女之后,走进了一个狭窄的巷子。
在那条窄小,昏暗,漫长的通道尽头,有着一盏散发柔和光亮的灯,就如同神殿的祭坛一般,在这炎热的夜晚,占卜师披着厚厚的斗蓬等待着客人。

“欢迎光临。要不要过来坐坐啊小哥。”

你要说什么过来不过来的,这里本来就是巷子的尽头,我想路过前方还是死胡同呢。
“我!我我我!占卜师婆婆,初次见面!那个,您做不做未成年人的生意?”
“哎呀,本来还以为是个严肃的小哥,结果声音还挺可爱的嘛。真是让人高兴,难得来一个客人居然还是这么可爱的孩子!很好很好,你想知道什么运?不用客气,只要是女孩子都是免费的。”
“太谢谢了。那么,能不能帮我占卜我和爸爸的恋爱运啊?”
未那毫不客气地向占卜师问道。而占卜师则若无其事地看着水晶球。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的动作里透出一股年龄所造成的疲劳。想必她也老了吧,视力已经下降了不少,恐怕连眼前的那个少女都显得朦胧


“哎呀,看来不用我占卜了,你们相亲相爱呢小姐。你得到
的爱已经够多了。不过就伦理上来说,这个爱要再深下去可就有点困难了呢。”
伦理上来说吗。
“是。我的目标就是总有一天要打倒母亲,把爸爸抢过来。”
少女的笑容犹如向日葵一般灿烂,说出来的玩笑话却让人头痛。尽管两人的对话完全不搭调,占卜师却显得很高兴。看来真的已经很久没客人上门了。
“观布子之母也变成凡人了啊。已经不是那个让人回避不幸未来的时代了吗。”
到了现代,所谓“并无不幸”的未来都已经开始货源紧张。就算老婆婆再怎么能预见未来,如果幸福的未来都断货了,又怎么能满足现在的客人。
“嗯?还以为是谁呢,真是怀念啊,这不是同行吗。不对,是‘老’同行才对吧?”
老婆婆眯起眼睛看着我。……看来还没有变成凡人,尽管那双老迈的眼睛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不可能看清我的脸,却清楚地知道了一切。
对。就如这个老婆婆所说,我早已……
“我不是说你,而是我自己的问题。已经老了啊,早就看不到他人的未来了。你如同你所讽刺的一样,观布子之母可以说已经死了。”
“?您看不到未来了吗?”
未那很遗憾地——不,是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似地看着老婆婆的脸。
“是啊,已经看不到任何幸福的未来了。不过也好,这样也不错。这样我终于能放下担子轻松一点了。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反倒经常看到过去。真是的,我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既然能看到未来,那么自然也能看到过去。
不过,其实这真的是更无法让人高兴起来的事。
拥有能够看见过去的能力却没有客人上门,是因为没有人需要这种异能。
不管是谁,都不愿意看到阴暗的未来和不好的过去吧。
“毕竟十年过去了,时代也在改变啊婆婆。你的占卜已经流行不起来了。我不想说得太直,你还是停手吧。有人都在抗议了。你啊,该怎么说呢——”
已经被时代所抛弃了。
那种在纯粹的希望中寻找价值的浪漫,已然消失无踪。
“哦……那你又如何呢?这十年里有改变吗?”
我?我啊——该怎么说呢。
要说变化当然有。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丧失了一部分机能而已。
我在这十年里,不对,正确来说是十二年里,只是如同那个模仿人类的机器人一样,生活在这个城市而已吧。
遇到了难得的朋友,却又失去,本想继续和他走一样的路,却每天都被唯一的读者所批评。
“……是啊。依然还是这么不像样。纯粹浪费资源而已。不要说你了,我只是一个连有害都称不上的半调子废柴罢了。”
尽管在某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不再是机器人了。但是这个新的自己却没有任何改变。我身上所发生的变化,我的人生中所发生的变化,区别只在于有没有为身边的人带来麻烦,却到现在没有为他们做

过任何事情。
“没有这种事的。光溜先生是个好人。你要更有自信一点啊。”
少女一脸认真地纠正我。
“……那还真是荣幸,有什么根据吗?”
以前类似这种话我都是左耳近右耳出,也许是因为现在这种状况的影响吧,我反而有点期待地问她。
“要说什么的话,光溜先生你和爸爸很像啊。比如说外表看起来都很普通,右眼都一样看不到,还有对女人都一样没辙等等。我啊,可是很擅长使唤这种人哦。”
“……………………”
占卜师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而我只能拼命地用哑口无言面无表情来敷衍过去。
“你笑得太厉害了老太婆。上年纪了,保重点身体。”
占卜师依然笑个不停,过了一分钟才渐渐平息下来。是因为笑够了吗,还是因为笑到肚子抽筋了?希望是前者吧。
“哈……哈……哈——哎呀,老不死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啊。当初的臭小鬼现在都长大成人了啊!嗯,是吗。你这十年里过得很不错。”
……谁知道呢。不要说十年,就连一年前的事情都未必能记得清清楚楚。只有那种好事和坏事我才会小心地,如同刚发生在昨天一般封存在记忆之中。
“总之,你在这里做生意给人带来麻烦了。下次来的人可不会跟你客气。你还是先去隐居吧。而且你根本不缺钱吧,以前开始就没见你收过钱了。”
“真是多管闲事啊。我可是在你们出生之前就在干这营生的。不管是给人造成麻烦还是没人上门,我要一直做带死为止。”
劝说失败了。这个占卜师根本不肯听人——或者说是我的话。
尽管没有成果起码我尽力工作了。接下来就看组里的了,靠暴力将人赶走可是他们擅长的东西。
“回去了未那。小孩子该睡觉了。”
我向少女说道。
“等等。我有一件感到奇怪的事情要问。婆婆说自己已经可以说是死了,还说观布子之母已经不存在了,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占卜呢?你不是因为看不到未来而变得轻松了吗。”
听到少女的话,占卜师像是讽刺一般地嘴角上扬。
表情既是苦笑又像带着乡愁。
老婆婆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该怎么说呢。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过去还真没什么好事。我的人生都被未来所吞噬,却什么都没有留给我……是啊。这种能力除了帮助别人之外,还真的什么用处都没有。”
她说自己的人生正是自己所求的时候,如同在轻声的祈祷。
“————————”
微弱,但是又充满骄傲的声音。
我在过去,被某个少女改变了人生。
正因如此,我才从无可改变的,可以看到的未来中解脱出来。
而得到的,则是充满失败的人生,但是我却依然得到了一些东西。
而这个老婆婆就连这样的邂逅都没有,而自愿为了责任而牺牲了自己的人生。
“呐,光溜先生,有事要拜托你。”
少女带着如同女神一般的微笑看着我。惭愧的是,我至今依然无法反抗这个笑容。
“……光听倒是可以,说说看。”
“我觉得占卜师婆婆的工作很伟大。这个城市还是需要观布子之母的。而且我也很喜欢婆婆。”
“乱喜欢人是你的一个坏毛病。……然后呢?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明知故问也是光溜先生的坏毛病呢。——你真的要我明确说出来吗?”
“……算了。你真的说出来我反倒会觉得更难受。”
随便应付一下未那的妈妈……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而是要拼着老命去说服。还不只是这样,尽管要让她的生意繁盛起来是有点勉强,但是起码要让她成为一个出名的占卜师。所谓的尽量多照看着点

就是这么回事了。
“……问题还真多。说起来还不知道老太婆答应不答应呢。”
“我这里的事你就别管了。我也不会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看,婆婆也干劲十足呢。至于其他无聊的问题,戴上眼镜的光溜会出手解决掉的吧?还是说,那时候要叫你仓密先生比较好?”
“我说你啊……”
我不禁伸手去揉皱得越来越疼的额头。
我还真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有着一个因为看到了成功的未来,所以只能选择那个未来的人。
那个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活在现在,还是为了未来而活的男人,不知从何时起,成为了自己的未来的奴隶。如同没有自我意识的机械。只是一个为了实行早已设定好的,名为“未来”的命令的机器人。
男人变成了机械性的炸弹魔,在赚了大概五年的小钱之后,别一个杀人鬼所杀。
炸弹魔……自名为仓密麻琉伽的男人,确实已经在当时被杀了。束缚着自己的未来和右眼同时被一刀两断。
炸弹魔被打败了,恐惧于眼前迫近的死亡。杀人鬼将要毫不留情地,因为剧痛而蜷缩的炸弹魔杀死——然而看到他那副样子之后,突然失去了一切兴趣,如同一只喜怒无常的猫一样走了。
……想必对她来说太出乎意料吧。因为,这个自称为仓密麻琉伽的男人实在是太弱了。
杀人鬼走后,留下来的炸弹魔被送进了医院。
这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立体停车场所发生的爆炸事件有两名被害者。
一个是为了保护家人而受了轻伤的男性。
另一个,则是虽然没有被爆炸所波及,却不知为何右眼受伤而失去了视力的,仅有十四岁的孩子。
……话说回来,仓密麻琉伽这个假名是偶然从漫画上看来的,是某个反派的名字。虽然说是假名,但是想必是想通过使用这个将自己原名变换得到的假名,来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自我。
(注:瓶仓光溜的日文发音是KAMEKURA MITURU 仓密麻琉伽则是KURAMITU MERUKA)
而仓密麻琉伽已然消失了。
再也看不到未来了。
而我现在则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只是在做着以前在未来视中看到的事情而已。

“——算了,比起破坏,建设总是来得有意义一点。”
我带着少许反抗情绪低声说道。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信赖的笑容,拉起了我的手。
“那就这样了!你放心吧婆婆。虽然气势有点不够,不过认真起来的光溜先生是很值得信赖的!你可以放一百个心了!”
“等等。虽然我知道那边那位小哥的名字,不过还没听你自我介绍过呢。”
少女啊了一声,停住了脚步。
她放开了我的手,转身面对着占卜师。优雅地行了一礼致歉。
“未那。我的名字是两仪未那。奇妙的占卜师婆婆。
家母——不对,是家父以前曾承蒙您关照了。”
这个名字背后究竟有什么故事呢。
老婆婆这次才真正地,打从心底里吃惊地看着少女。
那双已经几乎看不到什么的眼睛眨了好几下。
“啊——是吗。是有这么回事啊。”
她那安稳的笑容如同注视着什么耀眼的东西,又或者是送给未来的祝福。
“保重啊。不过这也轮不到我来说就是了。”
“您也一样。请健康地过着您自己的生活吧。”
然后,她迅速地抓起了我的手。
我注视着占卜师以示告别。
很不可思议的是,占卜师面前的那张桌子变成了某种拥有强大力量的东西。尽管和来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印象却完全不同了。
想必,她的故事因为与这个少女的相遇,迎来了一个小小的大团圆吧。
尽管当时的主角已然走下舞台,但是只要舞台还存在着,前来观看的客人就会络绎不绝。
……说起来还真是忙。
尽管以我为主题的故事早在十年前就已落下帷幕,但似乎还有配角的工作要做。
“走吧,光溜先生。首先要先说明母亲。”
“……一开始就要面对最终BOSS吗。”
不管怎样,机器人也有机器人要做的工作。
我的未来依然充满着希望与不安。
尽管这个小序章没有灯光照耀,但是舞台却依然在众多主角的推动下慢慢转动了起来。

故事仍将继续。
而我的未来,尽管我没有在意,却依然通过左眼看得一清二楚。

/未来福音•序


0/

一九九六年,一月。
在那个现在看起来如同要流泪的天空之下,他正尽情享受着自由。
深夜零点的幽会,半夜里的逍遥,十字路口遇到的杀人鬼。
他一边哼着这几句小调,一边在夜晚的城市中漫步。
当然,这一切她都并不知晓。穿着喜欢的红色夹克,怀着一种自暴自弃,只要心情一来就开始杀人与被杀的心情,如同失去平衡的人偶一般在城市里徘徊。
她正在熟睡。
而他之所以趁机来到夜晚的都市,是因为感觉到了自己的末日。

她已经开始崩溃。
自己也终将崩溃。
而我,必须活下来。
而某人也必须活下来。

为这些矛盾而苦恼是她的工作,他并不怎么在意。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该用什么终极的手段,才能拯救她。
——也就是说,让自己(他)就此消失,她就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所以现在就尽情地享受这个夜晚吧。
就如同尽情讴歌残生的蜉蝣一样。
就如同在心底里诉说着自己不想死的孩子一样。
“其实我倒也不是怕死。”
他自言自语着。这并不是逞强。毕竟,就算他死了,她也会活下去。就算他死了,这个身体也不会死。所以他害怕的是其他的事。
比如说午休时的蓝天,比如说放学后的晚霞。
那个少年让他看到的那些憧憬,他实在是太——

“欢迎光临。要不要过来坐坐啊小哥。”

他陡然停住了脚步。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抓住了一把弹簧刀。今天他的心情实在是糟糕透顶,只要有一个契机就会爆发。
叫住他的那个女人是个占卜师。
话说她在学校里听到的传闻,是说那是一个能让你回避不幸未来的人。
“哈——”
这真是可笑。
他不由得对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感兴趣起来,握着刀子的手指更加用力。
不过好歹也需要些理由,他随便地和她说起了话。
“哦,很有趣嘛,来帮我占卜一下。”
他伸出了没有拿刀的左手。
占卜师认真地观察他的手相,数次侧头思考着。
“好吧,告诉我结果。要如何才能回避不幸的未来?”
开玩笑的口吻中充满着杀气。
他等待着那个占卜师说出那些无聊的、没有任何价值的遗言。

“————哎呀,居然还有这种未来啊。不行啊,你会死的。不管做什么,不管怎么做,你都没有未来的。”

尽管早已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但是如此早的死刑宣言都让他发起了呆。
“……真让我吃惊。你是货真价实的啊。”
占卜师表示歉意地叹了口气。
而她依然盯着他的手,想必是出于占卜师的尊严问题吧。
他全身无力地,像是从高烧中急速降温一般,将杀气隐藏起来。
占卜师依然在窥视着他的未来。
“你还看什么。够了吧,反正未来都是一片黑暗。我也没想过能得救。还不如说清爽了许多。虽然说也不算是谢礼吧,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的,我走了。”
“不是,并不是这样。虽然到头来你是一定会死的……但是好希奇。居然还有这种未来啊。”
“?”
占卜师很困惑。
还是说——因为看穿了一切之后而对他产生了同情呢。
这位空前绝后的未来视能力者,因为某些原因而得到了神之眼的占卜师,却有点不大确信地,
“你很快就会消失。前路一片渺茫,未来一片漆黑。不会留下什么,也不会得到救赎。……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即使如此,你的梦想也会保存下来。”
说出了他最后所期望的未来。
“————————”
小小的喜悦,却又有点淡淡的心痛。
他有点寂寞地笑了,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再见了,你要尽量活久一点啊老太婆。这附近晚上都不太安生,不适合上了年纪的人出门。”



他转身离开这个陌生的小巷,陌生的光亮。
沿着熟悉的河岸边漫步,向着被竹林环绕的房子走去。
抬起头来,天空已然开始流泪。
他想起了某个同班同学。
那不成调子的口哨,不知不觉变成了一首似曾相识的歌。

“——即使如此,你的梦想也会保存下来——”

是吗,这样就好。他自言自语着。
喜欢上某个人的答案是肯定的,这点她早就知道。
但是他只能否定,他所憧憬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
害怕的只是这一点。既然她与那个少年的未来已经注定,那么就必然会继续下去。
“不过呢,前路一片黑暗,这还真有我的风格呢。”
在雨中歌唱的他笑得天真无邪。
雨一直下。
他如同独自起舞一般,踏上了归途。
引用

星之贤者@2008-11-11 00:47

幽大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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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ardian@2008-11-11 00:49

还没看祖国版的我等头顶青天了。真正意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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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jorJacket@2008-11-11 01:04

引用
最初由 Guardian 发布
还没看祖国版的我等头顶青天了。真正意义上的。

头顶青天的同时别忘了汝等也是身陷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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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x007@2008-11-11 02:40

抢在第一页露脸

祖国版放着了 看YY子的版本会得到120%的快感的....


希望额外出YY子吐槽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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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ikaieva2000as@2008-11-11 08:20

- -YY子加油
顺,我会以鲜花推倒藤乃来支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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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 魔王@2008-11-11 11:48

YYco加油(嗯,我不是说那只)余也会让某贵推倒式来支持汝的!(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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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y19@2008-11-11 11:57

你们各有各的支援,无知群众就座一旁数着各位大大的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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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野司看我帅@2008-11-11 12:21

你好宅

打鸡蛋 看动画 还翻译
引用

叹息之风@2008-11-11 12:25

幽大的祖国版,等了好久了其实 -_,-
引用

匪兵乙@2008-11-11 12:33

引用
最初由 MajorJacket 发布

头顶青天的同时别忘了汝等也是身陷深坑


俺们介些个Digger从来都素坑越大人越High的口牙! :D

引用

Lychate@2008-11-11 12:43

呼唤yy子吐槽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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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kurasan@2008-11-11 12:49

幽远出手,必属精品,mark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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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ful@2008-11-11 12:59

引用
头顶青天的同时别忘了汝等也是身陷深坑

如果YY把打機時間騰來填坑的話應該很快吧-V-
不過這可能嘛。www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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