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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夜夜夜贼
yangpi@2002-12-09 18:16
站在她的床前,我第一次觉得有一点不知所措,因为这一次,我没有作好预习的功课。
我是一个资深的贼,在今天以前我一共偷过三百七十四次,没有失手的纪录。
我通常回在正式下手之前在目标的附近观察三到四天,直到熟悉她的一切生活细节习惯。
不错,是“她”,不是“他”——我只偷女人。
不要以为我是一个偷内衣的变态,我不是。
我有着作为一个贼来说堪称楷模的职业操守和品德。
我是一个贼,在这次之前我偷过三百七十四次,没有失手记录。
不过看来今天我的纪录要有一点变化了。
说实话,我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如我这样的资深的贼怎么可能没有作足功课就下手。
也许是因为她绯色的短发?
她的头发非常细,有着均匀的颜色,不是通常意义上我身边飘着的头发的那种黑色,也不是染过的黄色、栗色、咖啡色、红色。那是一种很自然的绯色,我怀疑她有一半以上的其他血统,因为好象我的同胞没有这样颜色的头发。
也许是因为她白皙而苍老的皮肤?
那种冷冷的白色,感觉很刺激。从很远的地方第一次看见她那样白的皮肤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充满了太平间、毒品或者是小时侯看的主旋律电影里经常提到的白色恐怖。反正那是一种让我觉得阳光一下子就消失了的颜色。走近了之后,我发觉她的皮肤跟我的想象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她的皮肤很细腻,这应该是标准的东方人的皮肤的质感。而她脸上浓妆都遮不住的皱纹不小心的泄露的她的年纪——我想她应该足有四十岁了吧。比张老师还要漂亮,也比张老师还要老——如果要我向我心爱的朋友兼同学描述她的话,我第一句话一定会这样说。
也许是因为她精致的五官?
她不会笑的脸恐怕是优雅得让人不敢在她面前大声的说话的那种。不过我好象是一个例外。大巴上很空,不过先后上车的我们两个坐在了一个双人的座位上,是后上来的她主动坐在了我的身边。然后拿出一叠照片,随便的翻看着。我不喜欢在动手之前让我的目标注意我,所以很小心的转开头,看着窗外。我的样子一定很有气质,我想,因为当我不小心回头的时候,我看见的是她的脸——她的脸正对着我。她无所谓的点了个头,我头一次对着我的目标红了脸。车里幽暗的灯光下,她脸上的皱纹可以忽略不记,所以她的脸看上去美丽的突兀。那样五官清晰的脸如雕塑一般的立体,象我小时侯画过的石膏像。
因为她很女人的鞋子?
现在的大街上的年轻女人一般喜欢穿的是来自韩国的蠢鞋子,大头厚底,刻意的狂野招摇,却在那份似乎很骄傲的青春感中丢掉了那份让人心动的女人味。上了岁数的大婶倒是不穿那样的鞋子,可是,她们一般衣衫不整,邋邋遢遢的穿着几乎一色一样的坡跟素面皮鞋。她却是不同的。瘦瘦的方头高跟鞋的面上一朵妖艳的花张狂的开着,不露声色的诉说着所谓风情,自信而收敛的将那些坡跟素面比的无地自容,残忍而轻松的将韩流的青春风光踏的粉碎。
也许是因为她身上的香水味道?
一个浓妆的女人是应该有这样的味道的。一种紫色的味道,东方、神秘而媚惑。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应该是Poison的味道。这是我第一次闻到Christian Dior公司的这款的经典香水如此和谐的从一个人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第一次用鼻子领略到那份“天鹅绒般光滑细致”的触感。这款香水更加适合的应该是比较正式的交际场合,而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午后,在这样一辆公车中的邂逅听起来就象一个故事,不是吗?
此刻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改变不了我正站在她的床前这个事实了。
虽然我是一个偷窃三百七十四次从未失手的小偷。
对,我是一个有着傲人的记录的资深成功小偷。我的成功率是三百七十四分之三百七十四。
其实要命的问题并不是没有作足功课而造成的对地理环境的不熟悉。
也不是因为没有预习而不知道自己应该偷什么。
我现在最大的麻烦是——她失眠。
站在她床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在心里把Cole的“Quizas,Quizas,Quizas”唱了三十七遍了,唱一遍这首歌需要两分四十三秒。
也就是说,我在她的床前已经站了一百分钟又三十一秒了。
我是凌晨一点二十三分趁着刮风的声音蹿进她的房间里的。
根据计算,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零三分三十一秒。
我的目标仍然没有睡着。
作过贼的人应该能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肯定的说她没有睡着。
不用听呼吸的轻重,不用分辨呼吸的频率,只要你站在一个人身边,你就能从她身边的空气温度中感觉到她有没有睡着。
很显然,这个女人是没有睡着的。
不过听起来,床上的她没有了阳光下的那份精明,她甚至象一切其他的失眠的普通女人一样的痛苦,尝试从尽量伸展所有关节到努力的蜷缩所有关节之间寻找一个能令自己入睡的姿势。
我知道她一时半会不会发现我,因为此刻的她甚至没有办法找到自己。
她的挣扎她的不安,她不自然的关节,她和床神经质的摩擦声音跟绯色头发、白皙而苍老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很女人的鞋子还有Poison的味道无关。这多少让我有一点失望,我破例的冒着破坏纪录的危险而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普通而辗转的灵魂。
我的眼睛一早已经看到了自己要拿的东西,可是,因为她的无眠,我竟然第一次怕了。
明知道此刻的她是自顾不暇,不可能发现我的,可是,我真的怕了,或者说我被其他的某种情绪控制了。我安静的站在她的床前,没有任何的动作。任Cole的歌声一遍遍的在心里滚过去。知道,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天,就要亮了。
她应该是比我更加着急的。
她的呼吸明显的加重而节奏鲜明了起来,细细听,竟然和秒针跳动的声音是合拍的。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落在了两次的秒针跳动的中间,象一曲没有旋律只有节拍的谐奏。
隐约的,我想起那种心脏跟着秒针跳动的感觉:心脏在秒针跳动的声音里越来越用力的收缩舒张;全身的血液的流动越来越有力而急促;脸越来越热,渐渐的变成了充血的温度;然后呼吸会由规律变紊乱,每一次呼吸都被秒针赶着结束;然后窒息。
看不清楚她是不是越来越用力的呼吸,听声音应该是吧。
把闹钟里面的电池取出来就好了。
不明白为什么每个失眠者都要自欺欺人的准备一个闹钟,明明是睡不着,所以不可能因为睡过头而误事的人偏偏要用一个闹钟来自我安慰,可是实际上,一点一滴的敲碎那本来就已经很少的睡眠的罪魁祸首就是闹钟。
她不会开灯,我对自己说。剧烈的光亮会让她的后半夜再也不能睡着的。
她没有开灯,黑暗里,她的一只热热的手摸索着象床头的柜子上找了过去。
我正在对自己作为一个资深的贼而作出的专业水准的判断表示满意的时候,一束淡淡的光突然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样毫无预兆的照亮了她沁着汗的额头。
她趴在床上,侧着头。
绿色的光。
应该是摘下电话听筒的时候的光。
我尽力的让自己狂跳的心脏缓和下来,起码,我的心跳不能比她的心跳声更加明显。
只要我不出声音,她是不会看见我的,我在黑暗里。
借着微弱的绿光我看到她一把抓过了闹钟,她用一个卡通兔子的闹钟,和我一样的闹钟。
电池仓在闹钟的底部,我的就是那样。
她紧紧的闭着眼睛,很快的用手摸到了电池仓门的卡子。
卡子很紧,如果她的闹钟真的跟我的一样的话。
她用力的抠那个卡子,我仔细的回忆,好象下午看见的她的指甲很整齐很短,涂着若有若无的淡紫。
那样的指甲抠那个门好象有一点困难。
她的喘息声愈发的急促,后背的骨头突出的起伏不定。
惨淡的绿色的光把她的手的影子投在她前面的墙上,凭空的放大了好多倍。
这让她的颤抖看起来触目惊心的夸张。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看见过吸毒的人在毒瘾发作的时候用颤抖的手摸索毒品的样子。
今天,活生生的摆在我面前的是这样的一个挣扎的女人。
不过她想尽力抓住的不是海洛因或者可卡因,而是一个根本已经所剩无几的一个残缺的夜。
这让她的影子更加的诡异,比那些瘾君子。
那些人不过是一些为毒品迷失的没出息的人罢了,可是她分明是一株罂粟,一株已经怒放过的虞美人——没有花朵,却还有那致命的诱惑力。
我看见她终于弄开了电池仓,抠出了电池。
挑了挑眉毛,她浅浅的笑了一下。
突然就这样的变回了我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见的那个女人。
可是,白天,我并没有看见过她的笑。
她轻轻的挂好电话,屋子里马上就弥漫起了浓浓的睡意。她,终于穿好了醒着的时候习惯的那一身气质、威严、美丽、优雅,清醒的睡着了。
又是一阵风过,我掠出了屋子,空手。
这是我的第一次失手?
可是我没有被发现。
或者算是一半的失手吧,我什么都没有带走。
我是一个贼,在这次之前我偷过三百七十四点五次。
回到我的屋子,我迅速的躺到床上,关好灯。
睡眠没有来。
妈的,从明天开始一定要留指甲——当我终于不能忍受那不停的响着的闹钟的骚扰而终于借着电话的微光抠电池仓的门的时候,我对自己说。
总算安静了,在沉睡前的最后一刻,我决定,明天我要画很认真的妆,而且,不会再忘了洒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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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九月,我因为经常失眠而很难受。
不记得谁在那段时间送了我一瓶香水——POISON。
我觉得我还是更适合PLEASURE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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