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已经是犬国太皇太后执政的第二百一十五个年头了。
犬国的元武帝杀生丸，是个令所有妖怪战栗的名字。但这样的杀生丸却只受了皇帝的尊号，无论如何不肯亲政。除了节庆时在宫中露脸外，他一年到头都在民间东游西逛。
并不是任性或者喜欢流浪，这只是修业的一部分。
他在寻找真正的强大。
圆融的智慧，强大的力量，和敢于直视一切痛苦的坚强。
杀生丸只知道，现在这个软弱的他，是不行的。
对他来说，犬国的王座，只有最强的人才配登上。而能享有这个称号的，除了父亲和祖母以外，他谁都不承认。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成长了，不复从前的青涩模样。
就如当年的阳泉帝一般，杀生丸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出来成年男子的魅惑气息。
犬国上下的女人，没有人不倾慕、向往这位年轻的统治者。在她们眼中，杀生丸就是力和美的化身。
元武帝虽然没有收纳嫔妃，但他的宫殿以及所有山庄，仍然按照犬国的传统，填满了各国送来的美人。
这就是杀生丸宁肯露宿，也不愿意使用行宫的一个原因。
对于那些女人的献媚和痴缠，杀生丸只觉得厌恶——甚至是狼狈。
虽然他依然淡淡漠漠的，但现在的态度和年少时对女人一味冷酷的拒绝不同。
他是个成熟的男人。看到宫里艳丽的女人们，他有时也会动心。
但是，杀生丸不觉得拥抱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是件快乐的事。如果可能，他宁愿像父皇一样，选择唯一钟爱的女子在身边。
问题是，他可以吗？
当年槿姬和父皇之间的炽烈爱情，让他既羡慕又恐惧。槿姬在生时父皇的相思，还有死后，父皇长达数百年肝摧肠断的煎熬，他都看在眼里。
母亲也是。
他高傲的母亲、冷冽端方的母亲，最后还是爱上了父皇。
这正是母亲一生痛苦的源泉，以及殒命的导火线。
如果他爱上某个人，会不会也一样痛苦？
自省内心，杀生丸才发现自己是如何胆怯脆弱的人。
因为怕失去，所以不敢拥有。
因为怕受伤，因此硬充坚强。
因为怕被拒绝，所以装作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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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小阳春，北国的风中仍带着凌冽的寒意，大地也还没有从漫长一季的冬眠中醒来。
一早起来，铃就有些异样。
低烧、精神萎靡、食欲不振，但又不像是感了风寒的样子。
杀生丸问她哪里不舒服，铃却涨红了脸，噙着眼泪，摇头不说。
这下杀生丸就没辄了，他可不像父皇那么精通医理——人类的小孩病了，要怎么做才好？
偏巧一向负责铃起居的邪见被他打发去办事了，不然还能问出点端详。
杀生丸无法，只好就近找一所御用邸住下。
外面刮着寒风，绿芽零星。而此处花草却格外繁盛姣艳，一幅盛春景象。
那是因为看守这座出羽离宫的，是蓬莱花仙凌青青。
凌青青是东海仙人丹霞子进献给父皇的美姬，聪慧知礼、才华横溢。
众多的女官中，阳泉帝一向对凌青青另眼相看。但他始终没有跨过一道边界。
无论再亲近，再信任，都只是上司和属下，不是男人和女人。
他的心里，只有槿姬一个。
杀生丸知道凌青青喜欢父皇。
她凝视父皇的眼神，是幽怨凄楚的。
但是凌青青却没有表露出像其他女人一样的愤恨和丑陋妒意。
她只是默默地打理好父皇身边的一切，默默的看着父皇与槿姬柔情蜜意的样子。
这对一个满怀热爱的女人，是多残忍的事？
数百年孤枕独眠的日子，她是怎样熬过来的？
父皇死后，她默默收拾行装，来到这里充当行宫的看守。
看到凌青青，他就会想起自己母亲的苦。
杀生丸对她，是敬意。凌青青对他，是长姊对幼弟般的关怀。
原以为这一切都不会有变化的，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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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以前也曾来过出羽离宫，却从没发现这里是如此异样。
究竟是什么变了——是周遭的世界，还是他自己？
“皇上可喜欢这座行宫？”出来迎接的凌青青亲昵地挨近杀生丸，手悄悄搭在他的肩上。
的确是个春意烂漫的美丽庭院。四下里花香浮动，蝶舞莺飞，简直像是为杀生丸的到访而特意准备的一样。
“还好。就是……花香太浓了。”杀生丸皱眉。他不喜欢太过浓郁的气味。
“皇上说这句话时的神情，跟先帝真是一模一样呢。”凌青青掩口而笑，神态娇媚。
杀生丸略微有些不快。凌青青的态度不同以往，似乎多了几分轻佻。
“你不觉得，在早春时节硬要百花盛开，有些强人所难吗？”杀生丸轻轻把她的手拨开，“同样，秋草非要娇滴滴强作鲜花，也很不合时宜。”
凌青青干笑一声。“皇上还是一样不解风情。不知道如云的后宫里，会有多少人为您的冷淡无情哭泣？”
杀生丸眉头皱起，正待发作，这时铃的身子晃了一下。他赶忙伸手扶住，轻声问：“很难过么？”
铃脸色惨白，渗出冷汗，似乎随时都会昏倒的样子。
杀生丸不再理会凌青青，他一把抱起铃，大踏步向西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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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刚才开始，杀生丸就一直给凌青青带来惊异。
和他风流儒雅的父亲不同。杀生丸是一朵冷艳的花，寒冰为瓣，月光作蕊。
虽然令人憧憬，却没人能接近他的心，也没人能得到他的心。
这样的杀生丸，却在身边带了一个女孩。
依旧是无表情淡漠的脸。但看着那孩子时，杀生丸分明是一种“爱怜横溢”的眼神。
还有那副轻声细语的口气。
杀生丸到底当她什么？
是可爱的孩子，还是一个能牵动他心思的女人？。
“我原本以为皇上是讨厌人类的。”凌青青带着三分好奇，看着杀生丸。
“铃就是铃，不要用这种无聊的方式来区分她。”他淡淡地。
其实人也好，妖也好，半妖也好，这种没所谓的区别，他从来不曾真正的在乎过。
那是因为少年时心中的伤口。
因为槿姬，因为犬夜叉。
因为针对他的讥讽嘲笑。
因为，母亲的死……
“——话说回来，她究竟是什么病？”杀生丸把话题引开。
凌青青噗哧一笑，“哪是病啊。这是女孩子长大以后，每月一次的那个……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铃就不是孩子，而是‘少女’了。”
杀生丸恍然大悟。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有三分尴尬。
果然，来找凌青青是正确的。
“第一次来的时候，女孩子难免情绪不稳。从小被带着东奔西跑，人类女孩所应有的常识，那孩子几乎一无所知，才吓成那个样子。”凌青青话里似乎带了点讪笑的意味，“——皇上一个大男人要处理这种事情，也真难为您了。”
杀生丸现在的尴尬里则有点羞恼的成份了。他板着脸，没有吭声。
难道他不懂这些事，也算错吗？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凌青青突然发问。
“什么？”杀生丸一怔。
“女孩子长大，总是要离开双亲的。难道皇上，打算永远带着她流浪下去？”
“我知道要作决定是不好受的事情。皇上毕竟是抚养她的人。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看着她从孩童变成少女……”凌青青看了杀生丸一眼，“——还是说，您……一开始就打算亲自教导她成为女人？”
杀生丸的心“呯”地一跳。
“放肆！”杀生丸怒喝，随即又为自己的失态吃了一惊。
他干嘛这么沉不住气？
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被说中心事的感觉……
杀生丸责怪地瞪了凌青青一眼，转身走开。然而红潮却渐渐浮现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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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的寝台上，铃正沉入酣睡。她不知梦到什么事，眉头揪在一起，很痛苦的样子。
杀生丸伸手轻轻抚弄她的额发。
十二岁的……女孩子吗？像饱蕴露珠的花蕾一样，正待开放。
以往经过御用邸时，女人们总是对他和铃的关系议论纷纷——这则是他不愿意使用行宫的另一个原因。
而今连凌青青也不能免俗。
他和铃是什么关系？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是父亲，是兄长？
好像又不止这样。
想起铃的时候，他心里那种满溢着温柔的波动是什么东西？
是责任心吗？
应该是责任心吧。
虽然“杀生丸对一个人类的责任”听起来有点好笑，但就是那么回事。
铃姑且也算对他有恩，而他又一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况且把铃从黄泉之国带回的，是他。他当然有责任照顾她吧？
除此之外，难道还能有别的什么吗？
但是为何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心里就会莫名的焦躁不安？
杀生丸发出一声低得听不见的轻喟，想要离开。
他的衣袖被一双小手扯住了。
杀生丸吓了一跳，回头发现铃已经醒了过来，正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看着他。
“留下来陪我好不好？”铃轻声发出恳求。
“我做恶梦，好可怕……”她一幅快哭出来的表情。
杀生丸货真价实地叹了一口气。
他真是越来越心软了。铃只不过是摆出一副哭相，他干嘛心甘情愿受她指挥？
杀生丸坐在榻上，让铃靠着自己，准备听故事。
“梦里好多恶鬼在抓我，我拼命跑，拼命跑，就是不见杀生丸大人来救我。”铃顿了一下，眼泪突然大颗大颗掉下来。“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嗄？”铃这丫头的想法简直离谱。梦里有恶鬼和“她要死了”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怎么会！”杀生丸哑然失笑。“放轻松，好好睡一觉。我不是就在这里？”
“凌姐姐说长大了就会流血，就象身体里有伤口一样，血会一直流一直流。所以长大了一定就是要死了。铃不想长大，不想这么快就死！”铃含着眼泪，楚楚可怜的看着杀生丸。
杀生丸无语。
他要怎么解释？铃想让他怎么解释？！
凌青青这个家伙，为什么不向她说清楚？
他杀生丸，威赫天下、堂堂的犬国元武帝，为何要沦落到向人解释女孩子生理问题的地步？？
“这种事情不会死人的。所有的女人都会这样，不是全好好的？”杀生丸闷闷地。
“可是上次村子里的阿婆就死了呀！”铃还不肯放过他。
“那是被人砍了一刀，和这是两码事！” 杀生丸觉得他自小到大，从来没这么糗过。“而且长大了不等于‘老了’，也不等于‘会流血流到死’，明白了没有？”
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揪起一张小脸，“但是还是好难过、好恐怖、好讨厌哦！”
“有什么好讨厌的？” 杀生丸无奈，这就是女孩子的麻烦吗？“从今天开始，铃就不是小孩子，是姑娘家了。可以穿美丽的衣服，然后，还可以成为幸福的新娘……”
“新娘？就是以前在村子里见到过的，漂亮得不得了的新娘？”铃瞪大眼睛。
“是啊！总有一天，铃会遇到自己喜欢的男人——”杀生丸侧目凝视铃清秀的小脸，一股孤寂的感觉慢慢涌上来，“然后，离开我，成为他的新娘……”
铃大惊，伸手抓住杀生丸的袖端，“杀生丸大人不要铃了？铃不想离开杀生丸大人啊！”
杀生丸默然，他也不想离开铃。但是……
“怎么可以？”他强笑。“所有女孩子长大以后，都要离开父亲的。”
“可是杀生丸大人不是铃的父亲！”铃喊出一句让杀生丸心头大震的话。
“铃以为，杀生丸大人会永远和铃在一起的……”她的眼泪再度决堤。
永远，在一起……
铃到底清楚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好累……一整天，他的心情都在浪尖上摆荡起伏。
窗外花香馥郁芬芳，越来越浓。熏得他昏昏沉沉的。
强烈的烦躁不安，一波一波滚动过来。
看见铃哀伤的眼光，杀生丸心中一阵激荡，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连自己也料想不到的事——
他吻了铃。
当唇齿交接的那一刻，铃有如雷殛。
铃心里隐隐感到恐惧和讶异，她从来没见过杀生丸这个样子。但是杀生丸如此缠绵的吻着她，又让她头晕目眩，好像被吸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那是她从来没有介入过的世界，成人的爱欲世界。
随着吻的加深，杀生丸呼吸渐渐急促，手臂越收越紧，勒得铃身上生疼。
“唔……杀生丸大人？”
呼痛声撞入杀生丸脑海，他神志立刻清明，迅速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他在干什么！
铃还是个孩子啊，她信任他，依恋他，而他却做出这种事。
看到铃惊惧的眼神和泪水，杀生丸蓦然觉得自己竟是这么污秽。
“对……不起。你还是早点休息好了。”杀生丸充满慌乱的站起，快步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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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呆呆地看着杀生丸消失的方向，竭力整理思绪。
究竟，发生什么事？
杀生丸大人竟在道歉。而且……他脸红了？
惊恐消失后，铃倒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
杀生丸大人……刚刚的举动，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是不是因为发烧，她的脸才这么烫，心跳才这么快？
回忆起方才的一幕，铃心神荡漾，不能自已。
好难受，这种感觉。
不知是生气还是喜悦，不知是哀伤还是甜蜜，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铃触手摸到杀生丸遗落的外罩，于是拿起来，将脸深深埋进去。
淡淡的梅香，混合着男子气息，是杀生丸的味道……
“杀生丸大人，杀生丸大人……”
为何只是念着名字，她都会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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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站在庭院里，让冷风涤荡自己的神志。
他今天是怎么了？如此失态。
罪恶感冲击着杀生丸的心。
那天真纯洁，未通人事的小小女孩。
那刚刚迎来人生早春的娇嫩蓓蕾。
他，竟然想对铃出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杀生丸觉得越来心中越混乱，混乱得简直不像他自己。
花香幽幽地飘散在四周的空气里。
“让我来安慰您……”凌青青不知何时出现在杀生丸身后，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间。
“皇上……想要女人吧，何必忍耐？”红唇在颈间游移，停留在他耳边。
温湿的气息吹到他脸上，又酥又痒。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是压抑太久了吗？
因为他是男人。
因为他想要女人。
因为，只要是女人，谁都，一样……
杀生丸一咬牙，抱起凌青青，向寝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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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灯光昏暗。
杀生丸听凭细吻雨点般落在他的发际、眉间、胸膛上。
不一样。
不一样的感觉。
和面对铃时完全不一样。
为何他面对更成熟、更妩媚的女人，却没有了那种悸动的感觉？
当怀抱着另一个女人的身体时，杀生丸突然明白了使他一直焦躁的原因。
他，只想要铃。
杀生丸猛然推开凌青青，披衣出房。
铃在他受伤的时候看护他，在他孤寂的时候宽慰他。
铃使他一直凄清寂寞的心中有了光辉，有了温暖，有了欢乐。
杀生丸一直以为那只是怜爱，是介于父女和兄妹之间的一种情感。
但是，他爱铃。他实际上深深地爱着铃。
那时看着铃和琥珀越走越近，他心里跳动的怒焰，不是也带了一丝嫉妒的味道？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铃的感情转变成这样的？
也许，在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铃的一展颜，就已经牵系住了他们今生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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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股花香。
杀生丸按住隐隐作痛的脑袋，“……这不是普通的花香。”
“果然聪明。这是中国宫廷中特制的熏香，有催情的作用。” 杀生丸回头，发现凌青青正站在身后。
“为什么这样做？”杀生丸冷冷地，“你想要的人也不是我吧？”
凌青青凄然一笑，“没错。我忘记不了他，我一直忘记不了他。即使他喜欢的是别人，即使他过世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办法忘记他！”泪水缓缓滑下她的素颜，“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克制不了自己。因为你年纪越大，就变得越像他……”
“所以你找我来代替父皇？”杀生丸的喟叹又深又沉。
父皇，父皇……
这世上到底有多少女人，为你伤心？
虽然你是一个神圣的，不可逾越的存在。但是你，没能保护好自己深爱的人。
也伤害了深爱你的人。
而我，决不会如此。
“我不会怪你。”杀生丸解下衣衫，披在凌青青裸露的肩上。“——回故乡去吧。以后，不要再见面比较好……”
凌青青黯然。“皇上变得温柔多了，坦白多了。是那个女孩子，让你改变的吗？”
杀生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很久以来，他一直不愿正视自己的心意，一直找行不通的借口为自己的温情主义作答。
他对铃的行为，并不能归咎于那味熏香。
反倒是因为这件事，使他看清了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一个四百多岁的妖怪，爱上了十二岁的人类女孩。
爱，就是这么回事吗？
这种鼓荡着的温柔，和即使迎战一切也无所畏惧的坚强，就是爱吗？
这种想守护铃、怜惜铃，想用尽一切方法让她欢笑、令她幸福的心情，就是爱吗？
这就是父亲当年的心情吗？
即使用三百年相思的煎熬，来换十年相爱的日子，也无怨无悔？
曾经拒绝，曾经恐惧过的爱，不知不觉间，降临到他身上。
但是他，为何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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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格外静寂。
啁啾的鸟鸣，浓得呛人的花香，全部消失了。
当邪见大声嚷嚷着来报告凌青青失踪的消息时，杀生丸正站在铃的房门前。
“安静点，别一回来就大呼小叫的。”杀生丸瞟了他一眼，“到外面等着，我和铃有话要说。”
“啊？”邪见一愣，以他一贯的方式，开始嘀咕，“今天杀生丸大人骂人的方式好温和。太反常了，往常他早晨起来心情都不大好的。太阳打西边出来耶！”
受不了呐，这个笨蛋。让人想不生气都难。
杀生丸白了一眼犹自傻呆呆思考的邪见，在身后合上房门。
铃已经起床，刚刚梳洗完毕。
目光一触，两个人都想起昨晚的事，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一阵沉默。
要说什么才好，要说什么才好？杀生丸在脑海里翻箱倒柜的寻找台词。为什么他的口才好死不死，偏偏挑最关键的时候，蒸发了个干净？
他隐藏自己太久了，以至于要拿真心和别人面对时，尽是茫然无措的尴尬和狼狈。
凌青青说这个阶段的女孩子都很敏感——何况是浑沌未凿的铃？
如果因为昨晚那件事，让铃变得讨厌男人的话，他岂不是铸成大错？
“我，我昨天是，是不是吓坏你了？”沉默半响之后，杀生丸突然舌头打结地来了这么一句。
哇！他怎么这样说？蠢毙了，自掘坟墓……
铃摇摇头，脸红得像煮虾子。
呼……太好了。杀生丸一颗心总算放回腔子里。
铃偷眼看着杀生丸，嗫嚅道，“杀生丸大人，不生铃的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杀生丸摸不着头脑。
“可是杀生丸大人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吗？”铃可怜巴巴地，“因为铃长大了，变成女孩子了，杀生丸大人就不要铃呆在身边了。”
“没有的事。”杀生丸努力摆出自然的笑容，“我喜欢女孩子——而且很庆幸铃是女孩子。”
“那铃可以继续跟着杀生丸大人了？”铃眼睛里放出光芒。
杀生丸颔首，“但不是永远。”他看着铃黯淡下来的神色，继续解释，“要想永远和我在一起，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铃紧张兮兮的。
杀生丸没有说话，他坐到铃身边，静静看着她。直弄得铃脸红心跳低下头去时，杀生丸才缓缓开口，“条件就是——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铃一定永远喜欢杀生丸大人。”铃极认真地点头保证。
杀生丸叹了一口气。“我想问的是你自己的意思。”
“铃当然喜欢杀生丸大人。在这个世界上，杀生丸大人对铃最好了！”铃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因为我救了你，照顾你？”杀生丸微微一笑，“但是，我所说的不是那种‘喜欢’，是‘爱’。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你爱不爱我？”
“想和我在一起，就要作我妻子。”杀生丸紧盯着铃，“——你，愿不愿意？”
做杀生丸大人的妻子？
铃怎么配！
铃涨红了脸，拼命摇头。
杀生丸眼里闪过一丝落寂。“果然是太勉强你吗？我毕竟是大了你几百岁的妖怪……”
“铃绝对不是讨厌杀生丸大人啊！”铃急道。
“不讨厌，但也不是爱，是吗？”杀生丸凝视着铃，“可是，我爱铃——很奇怪是吗？铃对我来说，不是软弱的人类，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是我眼中唯一的女人……”
杀生丸大人，爱她？
巨大的惊惶和喜悦冲得铃的心狂跳不已。
“……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杀生丸大人。只要见到杀生丸大人，铃就会呼吸困难、怦然心跳、口齿不清，胸口隐隐作痛，难过得想要逃开。”接触到杀生丸紧迫盯人的目光，铃大是害羞，忙把眼睛转向别处。“可是，见不到时又牵肠挂肚，心里时时浮现杀生丸大人的影子和声音，难受得更加厉害。”
眼泪开始在她的眼睛里滚来滚去，“铃只知道，如果失去杀生丸大人，活在世上也没有意思。”
杀生丸略微有些震惊。一直以为铃还年幼，但她的内心，已经是个小小的女人了。
“只要有这样，就足够了，傻孩子……” 杀生丸温柔一笑，低头轻吻铃的额头。“那么说定了，再过四年，铃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要做我的新娘哦！”
铃眼泪未干，脸上却已露出羞涩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铃十二岁那年的早春，所许下的一生的约定。
青涩的心，沧桑的心，舞动起来了，舞动起来了，如枝头轻跃的小鸟。
浅浅的吻，怜惜的吻，是南国轻柔的小风，抚过脸庞，吹入心底。
这一年，被爱河之水泼了个措手不及的两人，终于醒悟到，春天，其实已经不远了……
:rolleyes:
P.S：我刚刚看到这篇文章是激动地要死，后来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要继续往下看，发现——已经没了。什么世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