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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动漫人生

楼层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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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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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漫人生
我叫庞扉儿,大家都叫我小扉,距离二十二岁的生日还有五个月,是某漫画杂志社的自由撰稿人。这是一份很自由的职业,绝大部分时间只需要窝在家里,安心地搞创作,定期交稿,就能领到一份足以养活自己的薪水。我的父母,在我七岁那年,就带着襁褓中的弟弟移民美国了。孤苦伶仃的外婆含辛茹苦地将我抚养大。关于父母为何撇下我远渡重洋这个问题,外婆是绝口不提,我从来也很冷漠,而七岁前的记忆也随着岁月的冲逝,早已模糊不清,包括父母的长相,十几年来,他们只是定期地给我们祖孙俩寄生活费,从未回国探望过我们一眼。直至十八岁那年,外婆突然病逝了,双亲闻讯风尘仆仆地赶到新墓前捶胸顿足,我如同观马戏表演般,冷漠地说人都走了,哭有什么用,快滚回你们的美国去吧!然后,甩头大步地走开了。也是从那一年起,我继续孤守着外婆遗留的两室一厅的老式小套房,开始了职业漫画家的生涯。

最近在画《地狱王》,已经连载了好几期了,反响不错。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名叫九藏的高中少年,偶然发现自己是地狱使者的转世,于是开始了穿梭于人间与地狱,扮演着学生与死神的双重角色生活。最新一期该讲到九藏首次执行任务了,首个目标是吝啬鬼劳尔,今天准备进行人物设定。

大清早,杂志社的总编辑老王,一个电话将我吵醒了。老王为人苛刻精刁,同事背地里谑称他为抠门王老五。小扉,上午来一下社里吧,他很简洁地交待,十点我在办公室等你。我哦了一声,挂断电话,一看才八点半,倒头继续睡。我的时间观念是非常准确的,说是十点就决不会提前一分或是迟到十秒。简单地跟同事打过招呼,我径直地朝总编辑室走去。突然侧面窜出一个人影,冒失地撞了上来,雪白的衬衣上立刻有几个咖啡色的斑点晕开了。对方大惊失色地一个劲点头道歉,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瞟了一下衣服,抛下一句话没事,冷冷地走进办公室。
你来了,正在埋头工作的王编赶紧放下手中的活,热情地招呼道,喝茶吗?不了,有什么事快说吧!我还急着回去赶画稿呢!我推辞道。呃…小扉,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吧?他支吾着说。嗯,我点了点头。你外婆的房间现在空着吧?有什么你就直接说吧!我对拐弯抹角的强调表示反感。不愧是小扉呀,真是爽快人,王编眯着眼睛虚伪地笑道,是这样的,最近社里来了个新员工,叫乐洋,急着找落脚的地儿,你看……哦,我喜欢清静,社里不是有安排员工住宿的政策么?我委婉的拒绝。啊……那个就别提了,这个老狐狸又想抠门了。他保证不会干扰你的工作的,王编马上接到,你知道在这个大城市里,这种环境下,找房子很不容易呀,何况大家都是年轻人……好了,叫他住进来吧!我及时地打断他,因为据以往的经验,下面将是一场长达几小时的“思想教育”,我还惦记着劳尔的人物设定,没时间听他唠叨。太好了!那就这么定了,什么时候搬方便呢?看着他那迫不及待的眼神,仿佛要搬进来的人是他一样。随便吧,我起身心不在焉地答道,我随时都在家。那我叫他下午就过去吧,他朝着我已跨出门口的背影喊道。嗯,我草草地应了声,想着赶紧回家定角色,因为劳尔的形象我已经有底了。


下午时分,我在画室里作着画稿。说是画室,其实就是客厅朝南的一角,外婆走后,大概是出于内疚吧,双亲提议掏一笔小资(当然这只是对他们而言),将我跟外婆住了十几年的小屋翻修了一遍,我没有拒绝,因为即使这不是他们欠我的,也是外婆该得的。屋子里的小窗全换成了铝合金大格窗。这正合我意,绘画需要充足的光线,客厅里两扇大窗刚好满足我创作的需求,而且在疲倦的时候,还可以朝外看看风景。说是风景,其实不过是一排排老式旧楼的缝隙间的几缕灰蒙蒙的天空而已。
外边响起了骚动,紧接着一阵门铃,我起身开门,一个高大清秀、脸上稚气未脱的大男孩站在我面前,扉儿姐姐,你好,我是乐洋!你的衣服……今天上午真不好意思!原来是他,我压根没留意,没事。哦……他松了一口气,这些是我朋友!守着一堆东西的几个跟他年龄的男孩朝我挥手示意。进来吧,我敞开门,没有表露任何神色,你的房间在左边,我示意了一下。好的,谢谢,他很有礼貌地微笑道。他笑起来跟他的名字一样很飘洒很阳光,与他的性格也很般配,不过,这要在后来才慢慢得到证实。喂,兄弟,小心点,那可是我老婆也,而且我还得靠它吃饭呢。它指的是一台苹果机,除了这个庞然大物,它的行旅很简单,一个小小的旅行袋只放了几件日常用品和换洗的衣服,还空出了很大的“预留用地”。我懒散地靠在门边看他们忙出忙进。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辛苦了,哥们,改天请你们泡吧。自始至终,我连坐下来喝杯茶歇歇等的客套话都没有说一声,于是,他直接把朋友送出了门口,大概他从我的脸色里察觉到了,我并不欢迎陌生人。
洗手间跟厨房在那边,饭厅旁边是我的工作室,请不要随便乱碰我的东西,冰箱里有吃的。我简单交待了几句,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创作被人打断是件很不爽的事情,我决定先搁笔回房休息。可能是上午跑出去了一趟的缘故,感觉特别累,我倒头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敲门声将我吵醒了,门没锁,请进。我爬起来,整了整衣冠,督了一下表,已经快十点了。小扉姐,我买了夜宵,一起吃吧?乐洋探进头来。不用了,我晚上不吃东西的,我答道。他失望地准备缩回头去,对了,以后叫我小扉就可以了!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我补充道。好的,小扉!他冲我作了个鬼脸,把门带上了。一下子睡意全被搅没了。装修时,我的卧室被改成了套间,有一个洗浴两用的小卫生间。我洗了个澡,换上睡衣,打开床头灯,靠着床,捧起几米的漫画。大概是王编交待再三吧,隔壁果然很安静,虽然偶尔传来一两声碰到东西的声响,但随后刻意的沉静,能够感觉出来“肇事者”在很努力的控制“局势”。每次被打断,我也只是冷笑地摇摇头,继续埋头看书。一直到凌晨四点,我才有了倦意,慢慢进入了睡眠状态。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十点了。对我而言,这是很正常的生活习惯,每天从凌晨两点睡到十点,吃完早餐,差不多十点半,开始工作,周末稍微晚一两个小时,去超市逛购一周的食物;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回房休息。等我起来,发现乐洋已经出去了,桌上留了一张字条:锅里有两个煎鸡蛋,牛奶你自己热吧!--洋。我掀开锅盖,鸡蛋早已冷了,看来他倒起得蛮早。不过,我向来对这些生活细节并不十分在意,将鸡蛋夹进两片吐司里,用微波炉热了热,就咽了下去。我早上没有喝牛奶的习惯,泡了一杯咖啡,好让自己提提神。

很快我就发现乐洋的生物钟跟我的差别很大。他早上七点多就起来了,匆忙地吃过早点,就赶往社里报到工作,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来。这也难怪,他还是实习阶段,不表现得勤奋一点,很容易被淘汰掉的。然而,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这样他就完全干扰不到我正常工作了。我很快就接纳了这位室友,并且习惯了早上的第一件事,加热锅里的鸡蛋。
第一个月过去了,虽在同一屋檐下,因生物钟的时差关系,我跟乐洋几乎没碰过面:我起来,他已经走了;他回来,我已经睡了。除了偶尔隔门询问一些生活琐事以外,我们还没有正式的接触过。
周末上午,阳光明媚。我照例十点钟起来,吃过早点,准备开始工作。上一话关于吝啬鬼劳尔的故事已经画完了,谢天谢地,抠门王老五应该没有看出,他就是劳尔生活中的创作原型吧。这个月又要有新的主题了,我初步构想,应该安排九藏跟他心仪的女孩月蓝邂逅了。我提起笔开始勾勒月蓝的人物设定。早啊,开始新的一话了么?乐洋把我吓了一跳。不用上班么?我奇怪地问。呵…我转正了,今天放假。前段时间忙着赶《银河战记前传》的PC画稿,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乐洋跟我的工作方式截然不同,我的是传统的手工作坊,他则是利用先进的现代化软件工具。《银河战记前传》在新一期的杂志上已经登出来了,我随手翻了一下,大概是讲星际大战之类的,不是我感兴趣的的题材,适合小儿科。
我的作品你都看过了吗?翻了个大概,我如实回答。感觉如何?他眼睛闪亮地望着我,热切地期待我作一番评价。呵,没什么感觉。这回我没把心里话说出来,答完转头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他也没有追问,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看我作画。虽然他乖巧得像个小孩安静地呆着,但我敏感的神经不能忍受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工作,我浑身不自在,思绪也变得混乱了。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我放下笔,起身从冰箱里开了罐果汁,坐在沙发上,冥想起来。他立刻凑了上来,趁机找话题攀谈。这次《地狱王》又会是悲剧结局么?他好奇地问道。呵,不知道,大概会吧!我淡然一笑。我看过你的《人妖绝恋》,其实,我觉得结局可以再亮一点,呵,是吗?
《人妖绝恋》是我去年的作品了,画的是在人类与妖怪相互厮杀的动乱年代,一个叫菊饬的巫女与妖国的公子冷川相爱了,在命运和爱情只之间,两人苦苦地挣扎着,最后,我设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悲剧结局,在两国大战后一片横尸遍野的凄凉景象中,菊饬跟冷川双双徇情了。
我没有追问乐洋的看法,我向来不在乎别人评论自己的作品,一如自己不愿于评价别人的劳动成果。其实,冷川跟菊饬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的……我该工作了,我腾地站起来,打断了他,将捏扁的空气罐扔进垃圾桶,继续坐在画架前。嗯……月蓝应该是个拥有一双湖蓝色大眼睛的女孩子,灵感又涌现了,我起画笔继续作人物设定。乐洋悻悻地溜回房间,摆弄起自己的机器。

接下来的两个月,乐洋转正后,将工作阵地转移到了家里。每天依然早起晚睡,除了吃饭、休息、方便时露露面,成天都躲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画他的宇宙外星人。我则安然地独享整个客厅,继续创作。经过两话的相处,九藏跟月蓝彼此了解了,成为了好友,然而月蓝依然对九藏的秘密毫无知觉。
我每天只吃一餐,以前是安排在午前十点左右。由于乐洋坚持要中午下厨,于是我将这一餐挪到了中午。这样也好,不用下馆子就能经常吃到香软的米饭。餐桌前,乐洋总是很活跃,不停地给我讲述他自己的故事以及一些漫画创作,我总是一边享受着美味,一边作着忠实的听众。慢慢地,我对这个大男孩的身世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他从小就喜欢漫画,近乎痴迷,考大学时,拥有好几家大公司的总裁父亲让他报读商业类的专业,为将来接管家业作准备,然而,他却背地里偷偷报了动画设计。从此父子两人的关系冻结了。当乐洋兴高采烈将学士学位证捧回家时,长达四年的冷战终于爆发成了父子的直面争吵。儿子狂叫再也受不了家里压抑沉闷的气氛,父亲怒吼将他逐出了家门。因而,才有了开端的故事。
其实,我最喜欢你的那部《梦幻天堂》,那是在你所有的灰色作品中,唯一有亮色的一部。一日黄昏,我们同坐在客厅里休息时,他提到。《梦幻天堂》是我十七岁的处女作,是一个很短小的作品,创作源泉来源于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大概描绘的是,天堂的一个小天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请求天神给它一次体验生命的机会,于是,天神将它变做一个小女孩,流落到了十八世纪的伦敦街头,开始了一年悲惨的流浪生活。小女孩的命运最终是不言而喻的,在她弥留人间的最后一天,刚好是大雪纷飞的平安夜,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孤独地死去了。然而,神并没有遗弃她,将她接回了天堂,继续做一名快乐的小天使。
呵,我应该把小女孩死后的那段都删掉的,我淡淡地回应道。为什么?乐洋很吃惊,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命该如此!我无奈地耸耸肩,起身沏了杯咖啡。命运是注定的。良久,我咽下一口苦涩的咖啡,打破了沉默。话虽如此,命运固然不能选择,但至少我们可以尝试着去改变它,哪怕只能改变少许的一点点也好啊!他显然不赞同我的观点,执意地望着我,等待我的回应。我冷冷一笑,转身望向窗外夹缝中泛黄的几缕天痕。
该死的咖啡。凌晨两点半,我依然完全没有睡意。本来我没有下午喝咖啡的习惯,那天傍晚,不知哪根神经错乱,喝一杯,夺走了我全部的睡意。我悻悻地坐起来,诅咒道。客厅里微微地透进来幽光,我披了件外衣,走了出去。还没睡啊?吵到你了吗?乐洋赶紧用遥控器调小声音,其实绿色的格子已经接近零了。他正在看《圣斗士冥王篇》。没事,我倒了杯热水,挨在他身边坐了下去,一起观看起来。我可是忠实的圣迷哟,圣斗士可以说是伴着我长大呢,乐洋的眼睛在夜里显得很亮,想星星一样。是吗,难怪呢这么喜欢画战斗的题材呢,我回道。我最喜欢穆先生了,哈,因为我是白羊座的,他傻傻地冲我笑了笑,你呢?--我?没有最喜欢谁吧,如果非要选的话,撒加吧,潘朵拉也不错!我思索了片刻答道。我觉得你肯定是处女座的!他很自信地猜测道。哦?为什么?因为你跟沙迦很像!乐洋侧着头望着我。呵…是吗?可惜我没他那么高尚,能够领悟阿赖耶识,超越死的境界!我吹了吹杯口冉冉升起的白气。哈,穆先生也没有领悟到呢!乐洋挠着后脑勺,憨憨地笑道,活脱邻家虎头虎脑的小弟弟……那天我们几乎聊了个通宵,天快亮时,俩人都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我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发现他的头居然靠在我的大腿上。透过薄薄的睡衣,我真实地感受到了他那微弱而又有节律的气息。我的腿有些微麻了,可又不忍心弄醒那张安详的睡脸。就在我犹豫不决时,乐洋醒了,他第一反应,赶紧将头提开。对不起,昨晚太困了……他红着脸支吾道。没事,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起身回房洗蔌去了。

那段小插曲并未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多少风波。我们又相安无事得相处了一个月。《地狱王》的故事也要接近尾声了:九藏在命运的安排下,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将人间的灵魂引向死亡的深渊,甚至连老逝的奶奶,自己唯一的至亲。当画到戴着鬼面具的九藏牵着奶奶那双冰冷而又粗糙的老手走过奈何桥时,我特意加了一个情节,奶奶在喝下孟婆汤前,微笑地说了一句,呵…有九藏你送我上路,奶奶就安心了!画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随着鬼面具后的九藏流下了热泪……
9月19日晚,我的生日,月朗星稀。乐洋一大早就出去了,屋里一片漆黑,我懒得开灯,独坐在阳台上,仰望着夜空发呆。十八岁以前,每逢生日,外婆总会用亲手做的长寿面和红鸡蛋为我庆贺。“吃完长寿面,健康又长寿;吃完红鸡蛋,幸福又美满!”外婆的祝福伴着热气腾腾的佳肴大口大口地滑进了我的肚子里。如今日般的冷清已经持续了四年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这样独坐着审视宇宙,银河系仿佛从来没有两样,至少,这四年来我没看出一点变化。倒是对着镜子时,发现青春的光彩正一点点地从自己脸上消逝。“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乐洋不知何时端上来一个小的生日蛋糕,走到了我面前,我没什么很吃惊,自从外婆走了之后,自己的很多感觉神经已经麻痹了,或许那些早已发生了,只是外婆用爱让它们多维持了十几年而已。我很自然地许了个愿,吹灭了蜡烛,说了声谢谢。乐洋放下蛋糕,转身想去拨动开关。别开灯,就这样,挺好的!我阻止了他。于是,他乖乖地扒在我旁边,陪我一起赏夜。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生日,很久之后,我才想到要问。哈,我说过你跟沙迦很像嘛,所以生日肯定也一样咯!我没猜错吧!嘿嘿!他调皮地冲我眨眨眼。哼,自以为是!我嫣然一笑,撇开头,继而开始冥想《地狱王》的情节:月蓝知道了九藏的秘密,还是接受了他,两人开始正式的交往……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注意到,月色下,乐洋的脸色异常苍白,额上布满了汗珠,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怎么了?我关注了一句。他急促地喘着气,顾不上回答。好一阵子,他终于恢复了常态,这才发现我正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他。呵,没事…来,快切蛋糕啊,人们常说,许了愿,吹了蜡烛,就一定要切蛋糕哦,不切不吉利的!他避开我眼中的疑问,提议道。哦,我素来对人对事考虑甚少,简单的几句就将我哄过去了。

我跟乐洋一直都没有什么,但我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的某些防线正在一点点地被攻破了,如果这样下去,我们之间终会……呵,命运会有安排的!是啊,但谁也不能预料它会如何安排。半个月后,也就是乐洋住进我家的第五个月,秋阳如虎,天气异常地闷热,我独自一个人呆在家,虽然开着空调,却仍然汗流浃背的,或许那是从心里冒出的冷汗,暗示着什么不祥吧。我的手心被打湿了,我起身洗了个手,正欲拿毛巾擦干,电话响了,是王编。小扉,乐洋在社里昏倒了,正往市中心医院送,你快过来!他着急地说完就挂了。我则拿着听筒,呆立了半天,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四年前,也是接到同样信息的电话过后,外婆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半晌我才回过神来,匆忙地换了件上衣,飞速地奔下了楼梯,随手拦了一部的士,慌乱地转了进去。没事,没事,不会有事的,应该是中暑吧,我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催促着司机。
我一下车,王编就把我接进乐洋的病房。刚做完检查,待会再跟你说,喏,就在这。一进门,就看见昔日活力充沛的乐洋虚弱地躺在雪白的病榻上,脸色跟床布几乎没有两样。你来了,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气息,幽幽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地水亮。嗯,我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去,我努力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始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呵…别担心,我没事!倒是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内心,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我感觉眼睛一阵酸胀,紧咬着嘴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小洋,令尊与令堂来了,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安心养病吧,社里的事情有我们呢!王编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示意道。我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割舍,无语地望着乐洋,他朝我点头示意一下,仿佛要我放心。我只有转身走开了,在门口与两位神色焦虑的终年夫妇打了个照面,不用说,他们就是乐洋的父母了!
医生说是白血病晚期,隔代遗传的,没多少日子了,真是可惜呀!王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讲我毫无准备的心理炸得粉碎。我精神恍惚地晃回了家,我无法用言语描述出自己当时的心情,看着家中熟悉的一切,眼前又晃过乐洋和外婆的笑脸,泪水终于在眼眶决堤了。那天,我蜷缩在沙发了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失眠夜晚。
乐洋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因为没有适当什么身份和理由,我只去探过两次,每次都有旁人,没有过多的话语,默默地相对着。他家里不缺佣人,况且照顾病人他们比我内行,也是他们的职责,而我却没有这个义务。在乐洋病重的大半个月里,我用不分日夜地创作,以此来麻醉自己,而此时《地狱王》的情节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月蓝遭遇车祸,变成了植物人,九藏日以继夜地陪伴在病榻前,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心力交瘁……
该来的事情,谁也挡不住,这,就是命运。在乐洋入院后的第十五日下午两点,乐洋的生命之火终于燃尽了。据说当时的场面简直是震撼人心,哭声快要将楼房要震塌了。其实,乐洋临死前,很想再见你一面的,但他已经说不清话了,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大家都没听清楚,但我却很真切的听见,他是在叫扉儿,扉儿。明天是他出殡的日子,你还是来一下吧,见见最后一面吧!当晚王编给我打电话时说道。我终究还是没有去,整日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说实在的,我很害怕,我没有勇气面对那样的场面,再次目睹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长眠于土中,何况那是我那么在乎的人……
七天了,连续七天没有合眼了,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乐洋笑着朝我走来,我快崩溃了。第七天的中午,我爬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画架前,准备把《地狱王》最后的一点结尾画完:是时候了,该安排月蓝走了,九藏会亲手引导她的灵魂的……结局那么清晰地浮在我的脑海里,然而我却迟迟下不了笔。终于,我还是搁下了笔,朝乐洋的房间走去,这是半年来我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也是四年来首次踏入。乐洋的家人并没有来找我要他的遗物,所有的东西乐洋是最后一个碰过的。房间里的陈设还是那么的熟悉,跟外婆住着时没多大变动,只是床头正气地叠放着乐洋的衣服,衣柜旁多了一台电脑。我打开乐洋曾声称为“老婆”的机器,漫不经心地浏览着。《银河战记》就快画到最精彩的部分了,然而……我实在不忍看下去,把窗口关了。突然,我发现在角落里有一个命名为“扉儿”的文件夹,我好奇得点击开了。我惊讶地发现,里边居然是乐洋平时临摹我的画风所作的一部PC漫画。漂亮的天堂封面壁纸上标着“天使的微笑”五个大字,下面写着一行小字:献给亲爱的扉儿。我感觉喉咙里有一股腥酸涌了上来,慢慢地点击进入乐洋的“世界”:
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海边,有一位名叫绿娆的水天使,每天都坐在礁石上吹笛子。她的笛声是那样的凄美,引来了一只名叫伊扬的海豚,伊扬听得如痴如醉,然而它不明白天使的表情为何那样的忧伤。无数个岁月过去了,伊扬每天都习惯性地守在绿娆身边听她的笛声。慢慢地,他发觉自己爱上了这位美丽而忧郁的天使,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使她快乐起来。于是,他向深居在海殿里的神求助。海神答应给他一次机会,安排它跟绿娆在人类的同一个城市里转世,伊扬必须在半年内找到她,在保守秘密的情况下让她快乐起来,否则,绿娆将会变成一座石雕,永远地守护在海边,而伊扬也必须下地狱,受到永远的煎熬。伊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让绿娆快乐起来。于是,随着一个大浪翻滚,伊扬被激荡得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城市里一个普通的男孩子,海神为了让他不泄漏天机,没有赋予他言语的能力。
事情并不想伊扬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在茫茫人海中,他根本不知道绿娆身落何方。三个月过去了,他几乎找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也几乎失去了希望。然而就在他最沮丧的一天,透过缓缓开过车站的公车车窗,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忧郁的脸庞,他着急地比划着要司机停车,然而没有人明白他的意思。终于车在下一个站停下来了,他拼命地往回跑,却看见绿娆坐在迎面开来的公车里。他追着公汽跑了好几条长街,终于跟到了绿娆的家里。当他看到绿娆手中的拐杖时,终于明白了过去的岁月里,为何绿娆一直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存在。伊扬在绿娆的对面租了一套房子住下了,每天都默默地注视着她进出的纤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离海神约定的期限只剩下两个月了,而此时,绿娆的纤影在那高高的阳台上消失了。伊扬很焦急,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绿娆的家门。原来绿娆生病了,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死神的降临。伊扬开始偷偷地承担起照顾绿娆的责任。两个月过去了,绿娆的病丝毫没有好转,生命之光一点点地在她眼睛里黯淡下去了。与海神约定的最后一天,伊扬伤心绝望地跪在床边,默默地轻吻着她的手,无声地哭泣着。好心的陌生人啊,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啊,虽然我看不见你的样子,但我感觉得到你身上就跟太阳一样温暖;呵…一生下来,我就活在混沌的世界里,没有光明,没有色彩,我多么希望能看一看这个世界啊,哪怕只有一眼啊!绿娆说完这段话,含着泪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霎时,她的身体变成了一片流光,窜出了窗口,飘过城市上空,伊扬一直追过去,最后,亲眼看见水天使在海边变成了一座石像;而海神带着地狱的使者也出现了在伊扬面前…………

我的眼前早已是模糊一片,泪水在我的脸庞肆意地横扫。我费劲很大的力气才支起身体,已将近傍晚时分了,我摸索回卧室,换了件黑色的衣裙,不由自主地走出了关锁了自己十五年的“牢笼”……
残阳如血,伴着乌鸦凄惨的叫声,将墓地的气氛衬托地格外凝重。要在茫茫墓海中,寻找新墓并不是件难事,只要看坟上的新花圈就知道了。凭直觉,我很快就找到了乐洋的墓地,我把一簇新鲜的菊花放在了他的墓前,呆呆地立在那,凝望着照片上的笑脸许久许久……风挠动我的发丝,脖子有点痒痒地,闷热的坟土气息不断地转进我的鼻子……太阳终于走完了一天的劳累,欣慰地落下了山头,夜女神降临了……突然,我感到自己脸上僵硬了的肌肉动了动,嘴角微微地往上扬,心里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我笑了,天使微笑了……
我带着微笑转身了,清晰地忆起了《天使的微笑》里最后的两格:地狱使者正要把伊扬带往地狱时,他跪在海神面前,请求到
--万能的神啊,我愿意履行我的诺言,但在这之前,请您将我的眼睛和心都送给水天使,让她活过来吧!
--可是,你已经快死的人了,这一切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神啊,您有所不知啊,对我来说,只要幸福和快乐能在我所爱的人身上延续,那已经足够了!!
……………………
北极星亮了,乐洋,是你吗?是你的眼睛在引导着我吗?…………

做回自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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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楼 发表于: 2004-04-18
前辈要多支持水区啊^_^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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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楼 发表于: 2004-04-18
呵呵,以前很少来这个版块呀,现在知道了,以后会常来的^_^

做回自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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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楼 发表于: 2004-04-18
写好文奖金多多:p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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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04-04-18
哈哈,其实我都不知道这些“奖金”怎么用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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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4-04-19
可以买密码下动画啊^_^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
几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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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4-04-19
还有头衔
头衔哟 我还差10000大元呢

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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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4-04-19
哇!!!头衔要这么贵的呀???
请问,最便宜的是什么?要多少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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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4-04-19

林花谢了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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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
几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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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4-04-25
移出来置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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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4-04-25
看完以后再次觉得,漫画家也是人啊^^
(不过,偶还是不会饶恕FJ的,呃……抱歉,无视这句就好)


番长的美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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