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没有时间了。”
这一瞬,有如弓弦一声,划破空气,顿时满目萧然。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白灵山的氤氲雾气,有巫女默然地一瞥单纯善良然而人生无色的人们,默然地听着古老而真实的故事,默然地想着童谣里诉说的人生漩涡......犹如声声断弦一般萧瑟清冷的器乐声中(*),默然地走着。
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真的是这样么。真的可以这样超然么......
桔梗与珊瑚面对面地站着,仿佛之间有一条难以逾越的分界。桔梗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开工,也无法开弓。
因此,请让开吧。
定格。
脑海中就这么萧然地响起了日高的声音。
桔梗的表情,像一个会悲哀的神明。
让人一下子想起《幽灵公主》里主角把珊从镇子里带走,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呆若木鸡的众人时的那个“神一样的表情”。
高高在上的理解,却无法超然情感上的悲哀。而那句“让开”,也和阿希达卡一样不容他人质疑。没有任何解释,也无法解释。
她爱过,恨过,艰难而崇高地生存过,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怀着无尽悲愤却深敛于心地死去过,满怀怨念地复活过,对整个世界仇恨过,啼血过,屈从过,理解过,身心的伤如鳞密集却了无痕迹......最后仍然变回了豆蔻年华的那个强打苦撑的女孩子的模样,默默地不说话,悠悠地行走着,任由世界去重压。
宿命的漩涡呵。生而为巫女,被纯朴的人们认为是天界与人间的使者,在神的光环中真真切切地疲累受伤,却只有将这一切躲藏。不能安息地复活了,肉体却真真切切地变成不食人间烟火。
于是点点萤火的光球中,优雅的精灵们无声无息地围绕着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穿梭着。真是一幅超然的画卷。
可是超然与其说是一种境界,不如说只是悲苦者的一种安慰。
因此超然的画卷中的人儿并不真正超然,因此人们看到了十倍于生前的女子神一样地存在着,每每安慰照料那些垂死者,挣扎的灵魂有如迈进了圣歌吟唱的辉煌殿堂。
看起来永远没有孤寂,也永远不会悲伤。
一切一如既往,世界仍然需要她的伪装。否则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谁能说是超然。
她站在一个相对高高在上的位置,看着下面的别人对生死的看重和感情的肆意流淌,这些决不庸碌,也决不矫情可笑。
珊瑚深深记惦着琥珀,也因此数次头脑不清醒,献出铁碎牙,屡次危及自己的生命,只为了能从奈落那里救回人世间唯一的亲人。面对彼方巨大的兵器和愤怒的脸,桔梗明白相互无法理解,为对方、也为自己觉得悲哀。
所谓的大局和小事都已失去意义,冒着同路人相杀的危险拿起武器,这是悲。相反能在巨大的痛苦中选择大局,这是幸。然而分界两端的,是死者与生者--反过来生者的悲就成了幸,而死者的幸就成了大悲。
而她也深深地知道,琥珀,注定是一个永远柔弱而需要心灵安慰的孩子,即使他可以决意要牺牲,却没有在姐姐的面前转身走开的勇气。年少而弑父,谁人能抚平这种悲哀?也许没有体温的桔梗,对于灵魂仓皇逃避温热的琥珀,恰恰是一种避风港。
抬头望过立在树上的桀骜得可爱的恋人,百转千回后自己却孤苦无依地栖身于树,历经困苦也才知那份人间的依恋也始终无法看淡,不食烟火却仍然不能对别人真切的冲动无动于衷。曾经的爱情,纯洁透明的孩子们,各种小小的幸福,虽短暂却永远无法忘怀;在双重道路上挣扎的医生,最后一刻幡然反悔的德高和尚,眼见的种种人和事,虽如天使般施以抚慰,内心却无法超然以对。
我的肉体自由了,我的灵魂比那时更加自由了。
然而...
没有人是没有伪装的。正像琥珀咬牙跺脚地说着大义,内心却期望被姐姐揽在怀里。而桔梗,默然无奈地做了观者,却在惊鸿一瞥的超然面容中如水般流淌出了深深的悲哀。
生不是死,死亦不是生。
否则三人相立,就不会有两个世界之间的距离。
断弦声声,萧瑟满地。
*此处说的是桔梗小姐的配乐里开头的那些弹拨。印象极深的曲目。
**这里是杜撰了。故事里本没有这些,但是...并不是乐观主义者。人们真的不会窃窃私语吗。真的不会说巫女坠入爱河而使村子遭袭吗。真的不会说现在这是躲不开的报应吗。这些问题今晚忽然又缠绕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