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词,只能做为一种自我安慰的假想式前提
所以“如果”里面包含的希望的事情
一旦付诸言语,那么事实上,它要么无法实现
要么。
未曾发生。
在这之前的喧闹:
故事的正统出场都是由“从前”招摇开局,几百年到几千年都由这两个字简单豪奢的拖曳而出。从前有这么一个人唱过这么一出戏。历史书上的黄褐折皱弯迁用了四页的脉络论证他的伟大英明,天降圣人,秦皇汉武。它说的是在日本被顶礼覆冠的圣德太子——在那个对“现在”的我们无关痛痒的“从前”,上千年磕绊战火血肉涂地,残遗下来的不过是试卷上空落落一道大运河的考题。
所以在那茫然孤倔于海的岛上,那个被后世奉至神明之人的行迹其实原本并不足够成为一哀三叹的赁借,就连己国隋炀帝肆虐得赤地千里的桀纣之行尚不过是我们偶尔卖弄浅薄的话尾,他也无非在填空选择上占着个“第一位与大陆建立对待邦交的日本皇族”及“在日本推广佛教起到重要作用”的一二三排。
只说这点字都能嗅出教科书的方正味道,页面上的油墨印刷将那个人总结得如同刀切笔割的大理石,由出生到二十岁摄政之间都是轻描淡写,他原本就不成为我们驻足伫目的理由。
我知道我要罪过了,这个故事让我喜欢到无以复加,为了能心情不被影响太多,我一直妄图跳出故事轻松的隔岸观火。然而事实上好的作品本来就有渗人肺腑的力量——我连作品这个词都不太愿意拿来借指它。
那个叫日出处天子的故事:
一个年代都有它自己自血肉生出的固执,那是呼吸之间造就的火种烙印。那时的少女漫画家多数都不屑似如今般泡沫得连面孔都如出一撤的即食漫画造就法,她们半点不惜于用时间来修成功德圆满,数十年后我们揭开扉页时仍然禁不住理所当然的屏息相膜。
山岸避开了正史上冰冷如雕的颂词,在那空白的时日间平平缓缓的用笔抖落出一个妖艳无边的风华绝代。我们就在她挥就的空气中窒然惶恐,然后垂目以默。
故事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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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从出生到死亡都挣扎于这个世界,所以无比寂寞,需要一个信仰来支撑——我们通常称它为,爱。”
一次无望的寻觅
似乎功成千秋的人都要被后世的笔墨强加上一些圣神之说,最常见的就是他自出生时的天地异像,厩户王子的扬佛之政在记载上被附会为冥冥中注定好的善举修行。然而说是我佛慈悲,拯救得了谁。故事中的他因为己身无法掌握的异能被父母视为妖魃,彼此心知肚明的隔阂不去说破,重复着相敬如宾的表面和平。最能伤害一个人的不是憎恨他的存在而是漠视式的抹杀他的存在,更可悲的是让他处于这种冰窖般感情的是居然是血肉至亲。不是没有尝试过努力的,只是伸出的手也终止于弟弟跌倒在地的啼哭与母亲的又一个误解。习惯了被误视被误读的他不会辩解,于是小心翼翼试探着的爬向可能通往温暖的阶梯轰然倒塌。不被爱的孩子除了让自己的心无奈的渐渐冰冻三尺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自我保护?
厩户王子只能在能力召来的幽魂和母亲惊惧猜疑的眼光中长大——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或许也是好的,既然亲人彻底逃避了责任,厩户也可以将心底的渴望埋底沉潭,从此刀枪不入。
然而毛人出现了。
不知道多年以后厩户王子忆起那个水池会不会神色黯然,那水中惊鸿一瞥的少女纤细柔艳,妖饶不可方物,那是毛人最初的心悸。虽然这种套路式误会使用次数已经多得让我们眉眼不动,但误会这个词仍然在嘴齿间擦出微痛的起伏。若是换成在权力场中携着戒备的相遇,不知还会不会在两人心底烙出柔软的刻印
毛人那样的少年,正直温柔,带点贵族少年下意识里的骄气与懦弱。然而他是善良的,略带笨拙却不存功利心与厩户的交集渐增。随着一次次在政冶与妖魅夹杂的风险中的共渡,两人的心越来越亲近,如同临渊掷下的石,在彼此间层层浸开涟漪。
被孤独灭顶于底的厩户,长久被迫封起来感情堤防缓慢而坚定的溃不成军。他一面要在权力争夺的风浪中步步扎营,一面在迷惑与故意维持的冷漠中与毛人且行且近。虽然仍是不动声色的高傲,顾盼中已经多了下意识寻找毛人身影的眼神。
形式上的平静只是用于掩盖内心的激涌,他等得已经太久太累,他心中那点感情的藤蔓随着毛人的接近徐徐攀生,挫溶冰的同时也遮了自己的天。厩户仍然在勾心斗角中运筹千里,他有的是与生俱来的灵力及经磨练而生就的城府。他以弱冠之龄煸动朝野纷争,扮女装暗杀舅父,掌握大臣于股掌间,甚至内乱都因他而起。一路走来都是步步策略,整个国家都在他似魔似妖的笑容中倾荡起伏。当时的他就算再灵力无边,也不会预知自己那弱质的身体会在历史上会留下坐拥天下的浓笔,同时也不会预知自己惟一一次纠缠入骨的感情会是无奈的终局——如果说从开始便知道是结尾的话,就不会费尽心思的去苦求了。有时候,未知,会成为执着的原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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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过了,就是错过而已,这种恋爱的结尾,名字叫做‘痛苦无力’。”
两个交错的劫数
佛家有入尘者皆为历劫而生之说,布都公主和厩户王子便是彼此的孽障。毛人在潜意识里能与厩户心神交融,然而在清醒时他只是站在规矩而遥远的朋友立场。毛人对布都公主一见钟情,陷入在他向来温吞的个性而言最激烈的狂恋,这让好不容易握到一线温暖的王子陡然失了惟一的凭依。
在看故事的人眼中,布都与厩户的身形其实叠起来能重出惊人相似的轮廓,他们掌心的命运线也都无可避免的与毛人纠葛成结。都有些不与常同的能力,都是不被视为人的存在,都是被舍弃了的孤影,都是终年不知温度的冰石。惟一的差别是布都处在静心少欲之地心地修得纯白,王子长在人心险恶之处炼得城府至深。
多希望可以两边都能被拉出冰窖从此不知寒味,可是毛人不是物件可以论公划斤一分为二,哪有那样莲花秤有本事杠出四平八稳,皆大欢喜,普渡众生。所以厩户王子的手段再次铺天盖地而下,这回却是罩在毛人与布都公主身上。我们不责备他,再卑鄙再狡猾也只是为了保住那点温暖的来源。没有人能在这种时候清高自处,谁能做圣人状的将所爱的人拱手让出?旁观之人可以事不关己口口声的说理智,然而听来都是讽刺。为了收紧那精心布就的陷阱,向来养尊处优的他甚至不惜垢泥污面扮做农夫。
连环套是终于扣成了,虽然其间由于毛人维护布都公主让厩户王子也陷入勉强求雨的险境,那可能是向来智强计满的他第一次让自己伫于如此不利的立场。毛人是为了布都公主 ,他是为了毛人。说来都觉心酸,其实谁都无错。是否降雨突然就成了在毛人心中惦量布都与王子的利器,哪边是更厚重的思念?哪方是更细密的悲伤?一刀下去,痛的都不是一个人。
毛人选择了在无意识中帮助王子,在厩户抑不住快乐时又希望他成全自己与公主。朔阳骤变为寒冰,一瞬间的幸福化为狰狞的伤口。王子在雨中悲伤的淋漓泪下,布都含着哀戚入宫为妃,毛人在颓废中醉生梦死。众人纠缠的线被斩开了,结果没有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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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只适合一辈子近距离观望,烟火可以欣赏,接近却只能自焚”
第三个不该爱着的人
所谓的纲理伦常,是人类以道德划得壁垒分明的秩序之一。布都和王子还有可以凭吊的记忆,他们都被毛人爱着——不管他自己是否查觉。然而还有一个爱着毛人的,同时注定只能因为这份爱被自己所爱的人憎恨的人,那就是毛人的妹妹刀自古。
也是不想责怪她的,如果不是在应该如花盛放时遇到残忍的伤害,也许那自小蕴藏的感情不会的汹涌出。她冒充布都公主被毛人拥抱时没理由料不到后面将发生的事,但她选择了将自己的逼入绝境式的置之死地。在怀了兄长的骨肉后她顺从了长辈安排的婚姻嫁给厩户王子,流着泪微笑对毛人道: “这孩子将是厩户王子的孩子。”
那个开篇时骑着戏闹的小女孩身影消散无踪,在无望中挣扎过来的人们,都是宛如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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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时间是等不到正确的人的,在下一次出生之前,一定要找到可以幸福的位置。”
四处空荡的终局
佛说敦伦尽分,闲邪存诚。如果各人感情的道路能如同地上交错的阡陌般径渭分明,那么所有的煎熬延伸到末途都是康庄大道。然而恋慕不是苹果,它无法平等交易公正分割。所有人都竭尽苦智,所有人都火宅覆身,所有人都咄咄书空,所有人都有心无力。
厩户垒了那么多计谋,在他一手操控的叛乱中终于抓到杀死布都公主的机会,却在终末一刀时被赶来的毛人发现。当二人沉默对视之时,愕然,为难,哀愤,不甘,歉疚,重重交织。当毛人终于直面王子的心的时候,同时也跪在他面前说“请你也将我一并处死”的时候,王子嚎哭着思忖“究竟是为了什么让我如此拼命。”他崩溃般跌跌撞撞的跑开,他的谋略他的心机他的布局他的努力,他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手里的棋局摆得分明,他满盘皆输了。
布都公主与刀自古也没能得到幸福,她们早已同样被这场纠葛划得遍体鳞伤。一个在好不容易逃出宫牢,只与心爱的人相聚是短暂的时日,留下他们的孩子便溘然绝世。一个在爬出爱上不该爱的人的泥沼后又迅速跌入另一个更无望更绝望的深渊——她又爱上了厩户王子。
公主死后厩户在遇到毛人时做了几哭的挣扎,还是在快要亲近时因毛人想起布都公主被推开。再相契的事实与再滔滔的辩才也无济于事。毛人是廊户惟一一个可称之为接近幸福的转折,如今就是这个惟一消散的时日。厩户心死般喃喃“看来我仍逃不了被舍弃的命运。”毛人一步一步走开,怀着对王子的怜惜与悲伤走开。两人脚下的大地撕裂出决绝的沟壑。这么多年的时间堆垒起来的牵系,因为布都公主而千疮百孔,然后还是,以粉身碎骨终局。
故事的最后,王子捡回了痴傻的美郎女做为陪伴自己之人,令看客酸楚的是那女孩与王子的母亲间人嫒眉眼极为相像。那个纤瘦美丽的少年终究还是渴望爱的,却以,却只能以如此可悲的方式来实现由来的愿望。
如果厩户没生来就怀有鬼魅的能力,如果间人嫒有多一点勇气去爱自己的骨肉,如果布都公主未曾出现,如果毛人的选择是携王子的手,如果,如果 ……我们设想了无数个如果,只要有一个成立这个故事就不会凄婉九转余响却是寂寂哀音。可是由这个不详的词开始的段落,都只能迁就‘不能实现’做为尾句。所以伤心之匙在我们的闭上的唇角间淬炼完毕,最后的定镜于茫茫伸展无边的天涯孤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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