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太阳从窗台纵身一跃,就那么轻易的死了。
我从噩梦中醒来,干渴难耐。
这已经是2004年的一月,北方的冬季,城市里蔓延着沁骨的冷寒。就像寒假中的每个夜晚,我总是难以平静入睡,没有学习的日子,轻松到让我难以忘记那些应该忘记的事情。
比如说太阳,我的小宝贝,每个清晨会从被窝里钻出脑袋在我怀中撒娇的小猫咪。
比如说爱情,如此短暂,但是忘记的过程总是漫长到让人寝食难安。
我用很长时间忘记太阳自杀的事实,事实上,我一直以为它是只很优秀的猫,黑色的皮毛,绿色的眼睛,矫健而精瘦的身体。它习惯咬我的耳朵,在我躺在高严的怀中看DVD的时候——那时候我总是说,太阳,你是只适合恋爱的猫,你骄傲、优雅、目光锐利,该吸引多少小女生啊?
高严会笑着把我搂在怀里,说,莫可,你又在胡说。
我怎么是在胡说呢?
高严,你永远不了解猫的心,你要多和它们说说话,这样才好。
是的,高严,我爱的男人。大一的时候我对他一见钟情——这种法国浪漫电影中经常出现的情节,电影开始五分钟,我们相识;十分钟,我们相爱;十五分钟,我们接吻拥抱;而剩下的一个半小时,我们漫无边际的争吵。现在大概已经到了电影的尾声,曲终人散。
我摸向手机的位置,在一个月以前,差不多一个月以前,我几乎已经习惯在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给他一个电话,告诉他我睡不着,我害怕。
然而在太阳死后,我们的感情迅速成灰了,而我的眼角莫名多了一颗痣,我开始对着另外的人微笑,在深夜里让手机休息,从名单中删去了他的记忆。
我踮起脚尖到客厅里去看DVD,《女人香》,老片子。大概Al Pasino教会我什么叫优雅,然后我爱上了他在里面跳探戈的样子——如猫一样的男人,敏感、纤细、你抚摩他的时候他会舔舐你的手指,却又小心翼翼和你保持距离。
已经快到春节了,这个城市却仿佛被掏空了一样,我可以看见楼下的街道,偶尔开过一辆急弛的车。
Al也老了,你可以看见他额头上的皱纹,细碎到让人心碎的地步。我的生日快到了,临近情人节——分外孤单的日子。前几天米米打电话告诉我,高严找了新的女朋友,她在东方新天地遇见他们,正在不见不散吃饭。
我一直记得不见不散,进门直走靠着角落的那个白沙发,曾经我假装睡着靠在你的肩头,你偷偷抚摩我的手指时我努力忍住心里的狂喜,如果你知道的话,一定会耻笑我的小聪明——事实上,给这种小聪明换一个名字也可以叫自以为是、自做多情。
我们相爱是在去年的夏天,那时候非典让这个城市笼罩上了恐怖,每个人在生命的边缘开始疯狂的爱。你我的爱情便是那个非典时期的产物,所以,我们的爱情注定夭折注定悲伤注定不能天长地久。
那时候你刚刚失恋,我成了替代的幌子,我像梳理太阳的毛一样耐心听你讲解,我张开双臂让你在我的怀里哭泣。却忘记了自己的手腕何等纤细,怎么能承载你所给我的痛苦呢?
可是啊,我们都被这种明亮的夏天给蒙蔽了,高严,是的,我们都在自欺欺人。
我一直记得那个夏天,你坐在那家叫Tube station的店里等我,我们都不约而同的爱上了那个北面靠窗的位置,你喜欢点一杯咖啡,然后嗤笑着我幼稚的选择:莫可,可乐果然是最适合你的啊。
其实高严,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有多爱咖啡的苦涩。只不过我的胃不允许我喝那种东西,于是我只能坐在这里喝着可乐。
那时候我分明看见你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你的鼻尖上有微微的汗,你穿着蓝色的衬衫和牛仔裤,那时候我们坐在只属于我们的位置,微笑的看着窗外带着大口罩的行人。
我们接吻。
像是故意和死神作对,我们在众目睽睽下接吻。
我躲闪着问:如果我要是有SARS,那不就把你传染了么?
你却大笑着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给你戴上口罩,我们继续接吻。
那时候我发现我很爱很爱你,就好象夏天的阳光照耀在绿叶上的璀璨夺目一样,只不过我忘记了这时候的SARS让每个人都诚惶诚恐,阳光照射在树上透落下来的阴影覆盖在你的脸上,隐约流露着不祥的迹象。
夏天结束的时候,你走了。
就好象SARS被消灭的突然一样,我们忽然没有了联系。
我成天抱着太阳站在电话前,拿起电话按下你的电话却根本没有勇气去听你的声音。
结果是你在十天后给我打了电话,开口第一句的时候我已经预料好你要说什么,那天太阳懒洋洋的趴在地上,我穿着蓝裙子,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一条蓝裙子。
你说对不起,莫可。
其实每个人都是很贱的,尤其在面对爱人的时候。我的百般献媚却不及另外一个人的施舍,我在耻笑你的时候也万分鄙视自己的龌龊。
你又回到她的身边,我却恨不起你来,我想大概遗忘能够让我不再寝食难安。因为遗忘后我才能原谅你,我想大概从心里我是不愿意去恨你的。可是我无法遗忘,于是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原谅。
然而,这一次只是让我学会了什么叫做在尴尬中挣扎,什么叫做在原先的陷阱中又一次跌进。
也许如果我是一只兔子或者一只狐狸,早就落入猎人的陷阱不知道几百次了。
·未完·
困了,睡觉去了,明天继续。
鞠躬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