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在故乡,曾经是一种花盛开的季节。
这一段日子,来我一直回味着那个大年三十儿晚上的情景。当我和奶奶第一次将一种幽闭多年的鲜花复活于窗格子里时,院子里一下挤满了人,至今我还难描绘出大家伙被一种美惊吓的样子。
后来才知道,自家的窗花在邻里间是颇有名气的,远近方圆都愿意上我们家来请花样。一个请字包含了多少意味。
这些花样都是奶奶凭记忆恢复出来的。
这一年前,我脑海里都似乎没有窗花这个概念。那个晚上当奶奶将几色纸认真的叠成方格,戴上老花镜,将剪刀插进纸里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我只记得当一幅传神的“双童抱元宝”的红色图案在奶奶手中脱胎时,奶奶满眼洋溢的都是幸福。
奶奶将窗花在窗户格子里比划一下,我小小的心格吧响了一声,我被一种搭配的美丽吃了一惊。
后来看画展的时候,我看着一幅幅笨拙的木框子莫名其妙的将一些意向画框死,总觉得不如窗花贴在窗格子里和谐、温馨。
窗花让我们通过它看山看水看吉祥,窗花贴上去的时候,山好水好吉祥也就到了。
奶奶剪着剪着就不由的停了下来,无比茫然,好像忘了什么的样子。往往要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能想起来。
就这样,奶奶才完成了美的平反工作,但有几幅她最终没有想起来,她埋怨着自己的记性不好。可是又有谁忍心怪她呢。
记得我老容易将窗花贴反了,奶奶就说不要紧,贴反了再倒过来。奶奶极其耐心的教我们如何小心的抹浆糊,如何搭配色彩、如何的组织图案。
我暗中感叹创造美丽的过程竟这么纷繁却又不失秩序。
贴完最后一格子窗花,奶奶叫我们出去看看。后来上课时候老师讲过一个“审美紧张”的词用在这儿,恐怕再合适不过了。我想只用激动等词儿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现在想来,奶奶创造出来的美,是我无法用语言和文字能概括的。这种被奶奶竭力挽救下来的美丽,在奶奶过世以后,只能靠记忆来回味了。
如今,小花格子窗户早已换成了落地玻璃。红纸窗花也贴不了。不知是大家没时间剪窗花,还是怕浆糊弄脏了玻璃。
反正我是好几年没有再看见窗花。又要过年了,好想念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