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动漫人物的“非正常死亡”
某个闲暇的星期日到公园散步,才发现光秃秃的枝条开始发出了些许嫩黄韭绿的新芽,在微风里轻轻招展着生命的复苏。阴霾许久的天空,终于开始泛出了久违的透明的蓝。淡淡的。带着早春的料峭寒意。
是这样一个万物即将复苏的春天。我想起的,却是那些突然夭折的动漫人物。或许是为作者的商业动机商业利益驱使而死。或许是为作者的江郎才尽灵感枯竭而亡。或许是为情节铺垫故事发展而死。或许是生不逢时英雄末路抱憾而终。或许本身生就的个性,就已经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必然的种子。总而言之,不管为谁生为什么而活,死亡,非正常死亡,就是他们,必然的归宿。虽然与枯燥乏味冷酷残酷充满偶然与无序的现实世界相比,这样的死亡,或许太富戏剧性,这样的死者,也会因戏剧性的突然死亡而永远被人铭记。生活太平淡了,所以某些出人意料的安排,反而会令人念念不忘。悲哀倒还在其次。
我并没有为亡者著书立传的想法,也绝不对死者抱有任何的同情或偏见。我想说的,仅仅只是死亡,非正常死亡。晴朗天空静好岁月里的,平地霹雳。华美乐章高潮里的,突然喑哑。高山流水松入风里的,砰然弦断。
一切停顿。仿佛精彩电影行进到一半时突然打出的“END”的字幕。切断所有的遐想和企盼。像被凝固的突兀的画面,徒留空白的怅然。
只是命运,漫画人物的命运,作者的命运,就此改变。从此荒烟蔓草,你东我西。虽然对于读者来说,任何喜欢的人物的突然死亡,只是加深了眷恋的程度。只是成就了无数同人,可以从此开始永无止境将伟大构想付诸笔端公之网络的历程。
幸耶?不幸耶?正如喧哗与骚动,永不止息。
“突然死亡法”•阿香之死•《城市猎人》
足球比赛里有“突然死亡法”之称的规则。旨在通过加时赛的第一个进球将一个运气不佳的球队判出场外,宣布为输。尽管它与赢的一方或许并无多少实力上的差距。
差距只是在于运气,抑或天意。
可是,阿香的“突然死亡”,真的就只是“运气”不佳或者“天意”不可违吗?非也。乃北条的“江郎才尽”与商业利益相互妥协的结果。看过《城市猎人》的朋友们应该都熟悉阿香。高挑勇敢充满朝气的女孩。男孩子气的女孩。手持两把大槌动不动就把发花痴的阿良揍得满头是包鼻青脸肿的女孩。更兼有“男人婆”、“没有女人味”等种种“雅号”的女孩。可是真相往往隐藏于表象之后。阿香与阿良的默契与深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加深。这种暗中的紧密默契,任何人都无法插足。这种如斯深情,在死亡与阴谋的夹缝间顽强生长,已不是常人能体会。所以“城市猎人”,是两人合作的名字。所以“城市猎人”,是两人搭档的象征。所以“城市猎人”,是永远竖立在人潮如织新宿火车站口的留言板。粉笔划下“XYZ”,猎人便即现身。
没有人想过,缺少了阿香的城市猎人,是否还能成其为“城市猎人”,没有了阿香的阿良,眼里该是何等的阴暗落寞。或者应该说,北条司把阿香刻画得太成功了,这种成功不是取决于人物惊世绝艳的外貌(《城市猎人》里的美女何其多也,阿香只是沧海一粟),更不是取决于情节的胡乱煽情造势(故事以阿香的身世为暗线,案件的发展为明线,两条线索同时并进,缓缓交融),而是取决于成长。人物的成长。随着成长,情感,阿香与阿良的情感,纠葛,默契,理解,时隐时现,扣人心弦。非一朝一夕一见钟情惊鸿一瞥就能成就,而是潜移默化,历经磨难,历久弥新的典范。所以,尽管曾有许多走马灯似的美女轮换出现过,不能取代的,仍然是阿香在阿良心目中的位置。相对的,尽管身边也不乏好男人的出现,阿香也始终不曾,哪怕有过一丝的心动。
君心似我心。所以,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只代表着一个含义:我是——你的人。那四目相接的刹那,一切早已,尽在不言中。那突如其来的拥抱,溢于言表的深情,幸福得,恨不能在此刻,就死去。
我相信,在新宿街头一如往常打打闹闹的阿香和阿良,是《城市猎人》最好的结局。也是许多人心目中最好的结局。因为,我们会觉得,城市猎人,真的在那里。真的就在那滚滚人流中。也许哪天不经意间,就能邂逅。我想说,如果没有续集《天使心》的存在,我会多么感谢北条给予了我们一个动人的故事,和一个不落俗套的结局。
可惜。只是“如果”。北条司,还是毫无例外地令人失望了。就从阿香的“突然死亡”开始。这么久了。我还是失望。尽管在我心中,she is still alive。
不是意外的“意外”•蒂娜之死•《双星记》
蒂娜的死绝对不是一个意外。或者说,是成田美名子精心安排的“意外”。如果没有这个“意外”,西瓦和塞弗尔各自的人生旅程将无法展开,至少将无法如我们后来所见那样波澜壮阔。精彩绝伦。
还记得当初看到蒂娜之死一集的《双星记》漫画。扉页上是一面大大的镜子,中间有一条长长的裂痕。塞弗尔无限惆怅地伸出手去,似乎想挽留住什么。而镜子的另一面,映照出西瓦的手。两只手在裂痕处相交。塞弗尔怅然恋慕的眼眸,像要穿透了镜中的幻象。
当时就知道,这样的画面,一定暗示着“决裂”。当所有的矛盾都交织到一起时,当两人的世界已经无法如昔日般共存时,当各自的内心都如暗流般奔涌时,必定,需要一个出口。释放所有的痛苦。冷却所有的激情。正如人要抵达彼岸,必须得先经历黑暗和痛楚。无论你是否愿意。这并不是简单的否定或肯定,积极或颓废的问题,它是一种过程。
这个出口,就是蒂娜的意外死亡。这个过程,就以蒂娜之死来作为开端。至此,所有的矛盾都叠加至高潮,所有的隐忍终于有了痛苦的爆发。相互轮换交替的角色,因为某个重要环节的缺失,因为某个重要人物的消失,终于,走至尽头。再也,无法继续。于是有了塞弗尔的远走。有了雪地里阿妮丝的悲痛。有了,西瓦与塞弗尔终于的天各一方。
这样的“意外”,是令人悲痛的。这样的出口,是令人猝不及防的。这样的过程,是刻骨铭心的。无论是对西瓦,还是我们,都太过突兀。可是,该来的,还是要来。还记得蒂娜葬礼上西瓦的突然出现。只是俯下身轻吻那已经冰冷的嘴唇。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教堂。寒风中衣袂翻飞。任热泪在脸上恣意地流淌成小溪。那一刹那,心碎成片片。所有的一切,轰然崩塌。那一刻,我亦为西瓦流泪。为什么明明可以成就的美好归宿,要在瞬间灰飞烟灭。为什么独自徘徊在悬崖边缘无家可归的孩子,刚刚感受到那属于自己的温暖,就又再次被无情地抛弃。
抛弃他的,是死亡。而他,甚至不能追随这死亡。
我不知道,在那个瞬间,成田是否也流泪了。我只知道,她用这偶然,悄然开启了美丽双星的另一扇门。门的背后,是完全的,独立的,决然的,各自的人生。各自选择的人生。各自面临的人生。各自把握的人生。于是塞弗尔遇到了哈鲁。西瓦邂逅了雷文。于是塞弗尔继续演员的生涯。西瓦则以优异的成绩被哥大录取。还有,更感人的。西瓦终于,可以原谅自己的母亲。可以从童年时期父亲死亡的梦魇中解脱出来。终于明白,世界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原谅。当然,萦绕其间始终不能割断的,还是那情同手足的兄弟情谊。
这一切,都拜蒂娜所赐。她的死亡,换来的是他们更加成熟,圆满,斑斓的人生。是《双星记》最终成为青春殿堂级作品必不可少的转折。是流光溢彩美丽人生的一部分。
而人生并不总是完满。她应该被铭记。
“逝水东流” •七人队之死•《犬夜叉》
首先想声明的是,我无意对高桥大师笔下七人队的命运作出任何的评判。因为,七人队的存在及毁灭,只是日本战国时期血雨腥风的见证。是强者生存弱者灭亡的弱肉强食定律。是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无情。是“时势”造“英雄”又最终将之抛弃的冷酷。
当然,七人队决不是英雄。只是乱世时期诸侯间连年征战相互吞并的工具。只是服务于强权以强者为信条的暗杀集团。没有任何是非正义观念,也不为任何光冕堂皇的正义公理所累。简单地说,他们只是雇佣兵。不在乎为谁而战或者为什么而战。只要雇佣他们的一方,足够强大。
痛恨弱者。痛恨成为弱者。痛恨成为弱者的感觉。其实只是不喜欢,被人如草芥般践踏如蝼蚁般轻视吧。那种被侮辱被损害的感觉,万劫不复。而所谓的正义公理,其实只是操在胜者手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从古至今,不曾稍变。七人队中的每一个成员,其实是有着自己不堪回首的伤心过往的。关于七人队的来历,相关书籍中也有过记载,在此不想赘述。想说的只是,能让他们最终走到一起并肩战斗的理由,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成为强者。服务于强者。活下去。
活下去。多么卑微的理由。因为已经见过经历过太多的死亡,所以“活下去”就显得至关重要。能在危机四伏尔虞我诈的战乱中活下去,能在刀光剑影强手如林的战斗中活下去,其实已经很了不起。所以七个人相携相扶在鲜血与死亡中一路走来。就算只是杀手,为着他们“活下去”的顽强我已经肃然起敬。为着他们情同手足的情谊我已经唏嘘感动。战国的明月肃杀,七人仰望天际击节长啸,端的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气魄。真正的七人队在诸侯的险恶算计围追堵截下终是双拳难抵四掌英雄末路黯然收场。在高桥大师的笔下虽再次复活重振旗鼓却终难逃被奈落利用然后弃之如弊履的命运。
不是不够强大,而是,天要亡我,奈何?四面楚歌,垓下悲声,大势已去。逝水东流,恶经风浪,再无力,挽狂澜。
不肯过江东的,除了项羽,还有蛮骨。
应该感谢高桥大师,将七人队活灵活现绘于笔下,穿插于《犬夜叉》的魔幻战国旅程。否则,七位默默埋骨于乱坟岗的传奇人物,也许至今还无人知晓。
“性格决定命运”•尤浩之死•《铳梦》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初听时并不以为然,及至随着成长,许多真相在自己和诸多与自己相关或不相关的人身上不断得到应验,才悚然惊醒,原来,命运,真的与个性相关。
尤浩的悲剧,就源于他的个性。忍耐。坚强。倔强。固执。偏执。强颜欢笑的乐观下面,其实隐藏着更大的悲观。这种悲观源自于童年的破碎和伤痕。亲人的离去和背叛。生活的流离和失所。生存的艰辛和磨折。现实的污秽和丑恶。这种悲观源自于对缺失的亲情与爱的渴望。对改变丑陋贫困现状的渴望。对扭转个人命运实现个人奋斗的渴望。
种种的渴望,汇集成一个巨大如同热气球般的希望。这个希望,就是离开废铁镇,去沙雷姆。天堂般的沙雷姆,一直是生活在阴暗混乱底层废铁镇人的梦想,可望不可及的目标。也一直是禁忌,是被隔绝的,被禁止的。任何妄想闯进沙雷姆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种种的渴望,以及,对苦难的忍耐,对孤独的忍耐,对生存的坚强,对丑恶的坚强,对理想的固执,对梦想的偏执,凝结成了忍耐,坚强,倔强,固执,和偏执的尤浩。
近乎盲一般的膜拜。近乎盲一般的摸索。在黑暗捐客贝克达谎言的引诱下,尤浩一步步走向深渊。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突然在意象中看到那以为是光明的彼岸,于是挣扎着拼尽全力。哪怕鲜血淋漓,哪怕粉身碎骨,哪怕肝脑涂地,就是爬,也要爬到那光明的彼方。于是尤浩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冒着触犯废铁镇法律的危险,冒着被赏金猎人追捕的危险,冒着步上死去大哥后尘的危险,盗取合成人的脊柱,拼命地存钱。因为贝克达说过,只要存够一千万,就能送他去沙雷姆。因为盗取脊柱,是唯一可以快速增加积蓄的捷径。
别无选择。已经别无选择。这巨大如同热气球般的希望,鼓舞着他一天天活下去,奋斗下去,挣扎下去。这巨大如同热气球般的幻觉,给予他足够的隐忍,坚强和顽强。所以直到事情败露被赏金猎人扼住喉咙的那一刻,都还不曾放弃。
因为希望就快实现。梦想就快达成。幸福就在眼前。我想,在那一刻奄奄一息的尤浩,一定是不甘心的。我又想,如果尤浩在那一刻就死去,虽然也足够悲惨,却远远不及梦想被撕裂后再心碎而死来得悲剧。换句话说,不明白真相就死去,或许是一种幸福。而眼睁睁地看着梦想碎裂,知道原来毕生的奋斗努力都付之于流水,那才是,真残酷。
而尤浩的固执和偏执终于让他看到了理想的破灭,梦想的幻灭。被凯丽救活后又被依德植入合成身体的尤浩,仍然不肯放弃抵达沙雷姆的愿望,于是去找贝克达。贝克达对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尤浩自然不再青睐。去沙雷姆的谎言终于被揭穿。
如同童年时期大哥制造又被无情毁灭的热气球一样,尤浩的梦想,终于在日光下灰飞烟灭。于是活着,也就失去了一切意义。
尤浩是注定的悲剧性人物。木城雪户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把命运交给人物自己去掌握。没有同情。不抱希望。你只是看着,看着。然后,在某一刻,悚然动容。
尾声:在现今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每天都有生命逝去,“非正常死亡”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能够平静终老的,又有几人呢?自然漫画里的人物,亦不能幸免。只是,当年爱着漫画的孩子们,都已在速速长大,老去。惟有死者,永远年轻。
生在此侧,死在彼侧。我们在此侧。不在彼侧。
云云手记:本来预想中的“非正常死亡”还包括了剑心,扬羽等其他几位人物。但是写完尤浩已经……筋疲力尽,于是决定停笔,汗(和写《长忆花落空折枝》的情况一样,比预计要偷懒得多^ ^)~~~~估计大家看偶罗嗦也看得累了。“非正常死亡”就暂告一个段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