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开始看十二国记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老套的异世界的使者,老套的“哦,您是我的女神。”,老套的三角恋,老套的乖宝宝牌女主角,老套的学校战场,总之乍看上去就是一个老套的宿命游戏,魔幻游戏。
我打了个哈欠,一想到有四十多集就想逃避不看了,可是这个时候我看到一只神兽,虽然经过日本人歪曲后它的名字变得有些陌生,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山海经里面记载过的怪兽,甚至是在更早的蚩尤大战黄帝,炎黄之战的中国古神话中出现过圣兽——建木、西王母、扶桑、蓬莱、这些熟悉的名字接连出现在眼前,一种久违的亲切感顿时溢满心胸,尤其是在OP中那悠扬笛声的衬托下,那一幅幅描绘着人类原始荒蛮的史诗壁画久久停驻在我的视线中,我仿佛听到那亘古响彻云霄的啸鸣和厮杀声,于是我的血就这样沸腾了。
因此,我喜欢十二国记,因为它再现了一种中国近似失传的史前神话文明。
但是我并没有高兴多久,随着剧情的展开,我遗憾的发现,十二国记不过是披着中国神话的外衣,其内核还是原汁原味的日本文化。这也难怪,日本人就是这样,借鉴世界的优秀文明他们从不含糊,但是他们却从骨子里认为日本大和民族的精神是最优秀的,因为所谓借鉴不过是一种形式上表现的多样化,他们要表达的却是一个永恒的主题——日本民族的精神。
当然日本民族的精神也并非一成不变,也要与时俱进。而十二国所要表达的便是一种个人面对命运所做的努力而非“选择”。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十二国记并不是要描写人类对命运的抗争,在十二国这个世界里,对于这些胎果而言,也许他们命定为王,成为历史支配者;也许他们注定只是一个历史的配角,最终还是回到原来的世界;也许他们是上天选择的人,却结局并非就是幸福和圆满;也许他们生来便是为了死亡,因此等待他们的只有唯一选择;也许他们注定要相遇,那么他们便会相识;如果注定要分离,那么便只能说再见。
至少在前45集中,十二国这个世界被一个叫“天”的规则决定了一切,人们只能顺应天意,才能幸福,失道便会生灵涂炭,麒麟生病,王最终走向灭亡。无论是被天选择的王也好,麒麟也好,还是那些命如草芥的百姓也好,大家都是“命运”的奴隶,没有选择的权利,更没有所谓“反抗”的可能。这就是十二国记告诉我们。那么,是不是只要顺天意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可以了呢?这便是我要由衷赞叹作者的地方,其实仅仅是“顺应天意”这几个字就让无数人为之付出沉重的代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心智,饿其体肤”这句话简直成了对十二国内容最好的诠释。
同样是披着宿命的神圣外衣,阳子却完全不象观众们开始所想象的那样,享受如“魔幻游戏”“天是红河岸”“交错时空的爱怜”的女主角那样的待遇,与自己命定的王子相遇,然后成就一段唯美凄婉的爱情传奇,等待她的却是一个比现实还要现实的残酷人性世界。
阳子,这个在现实世界里安于现状,懦弱、胆怯、没有主见的普通女生因为害怕被人孤立而惯于迎合缺乏个性,因为想得到父母的认可而努力成为优等生并尽力保持着。其实活在这张假面下的阳子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自由的空间,一个没有人来过问,来指责,来评价——完全自我的地方,然后活出真我。于是,初到十二国的阳子依旧带着那张乖宝宝的假面,希望获得这个陌生地方善良人们的理解,独善其身。
她已经习惯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想法、情感来换取一种别人对她的“忽视”,她害怕纠缠到与别人的利益之争中,讨厌身陷情感的风尖浪口,可是她作为一个胎果,在十二国注定不可能被人忽视,甚至不可能被善待,即使她再努力伪装也无法获得人们的认同。就象个从出生就被打上烙印的魔之子,她成了众矢之的。
于是她开始逃亡,人处在一种穷途末路的境遇,会变得尤其敏感,于是恐惧、猜忌,这些负面情感接踵而至,加上自身习惯逃避的性格,当无处可逃,无处可避,阳子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水禺刀映射出朋友的厌恶、信任之人的背叛,撕开假面,看到每个人真实却丑陋的面孔,阳子崩溃了!其实这一张张人性真实的脸孔阳子并不陌生,她自己也同样戴着华丽的假面,但是阳子害怕面对这样阴暗的世界,所以她才戴上面具活在自己给自己制造的阳光灿烂的世界里,她一直惧怕去面对这样一个现实的世界,但是现在——这个丑陋的世界就这样毫不保留的展现在面前,她连一个躲避逃逸的地方都没有。
于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她决定与这个真实的世界同流合污,自己也是人为什么就不能和他们一样?既然知道要背叛那么就在被背叛前把对方杀死!她给自己的自私和恐惧找理由。但是意识到罪恶而犯罪和没有意识到罪恶的犯罪是有着根本区别的,阳子的道德和人性善良的一面并没有完全泯灭,这反倒让她遭到成倍的痛苦和折磨,在良心和生存本能的双重负荷下,她变得疯狂,以前害怕与妖兽搏斗的阳子现在已经视这种搏斗为一种生存的证明和快感无比享受着,她露出修罗一般的笑容。
乐俊的出现其实和十二国记整个风格是不相符合的,十二国人民的狭隘、自私被作者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让观众觉得阳子简直是堕入豺狼虎豹之中,因此乐俊的善良、持重、温和显得异常扎眼,总觉得他虚伪得很,总觉得他一定是被设定为在某个时刻狠狠背叛阳子给她致命一击!
但是我错了,乐俊果然是个真正的圣人,这让我更加不能接受,既然作者之前一再向我们证明了,这个世界,包括我们自己都是虚伪、自私的,那么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创造一个圣人般的存在?后来我发现乐俊作为一个半兽的悲哀,看到他所遭受的不公平的待遇,也许正因为这种际遇让他对阳子多了几分亲切。最终作者还是得制造这样一个并不真实的人来挽救已经快入修罗道的阳子。这是不是意味着,作者对人性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真实的人类得不到救赎,只能去依靠并不存在的圣人?
这个暂且不去追求,至少阳子在乐俊身上,在流浪艺人身上体会到了人性的温暖,重新学会了信任别人。而这个时候她到了雁国摆脱了被追杀的梦魇并知道了自己是“王”的宿命。面对命运,她没有过多的犹豫,看着自己的国家荒芜的景象,在她意识到之前她已经扫荡了庆国的逆贼坐在了带血的王座上。
故事到了这里,我们才明白,阳子为什么没有命定的王子,为什么没有梦幻的爱情,因为她自己就是王者,那么她所经历的过程便是通向帝王宝座的艰辛之路,她只能依靠自己,而非依靠男人,因为这是她一个人的命运。这点便是作者的创新,女性不再是被人拥戴的女神,被众人呵护的明珠;不再是王子、帝王们钟情、争夺的玩物,即使带着所谓圣女的光环;不再是秉承着“命运之子”的宿命,却最终还是凭借男人们的战马打江山的“女王”。
她——阳子就是领袖,就是战争中挥剑杀敌的士兵,就是驾麒麟威慑叛党号令天下的人,就是主宰国家命运,推动历史转盘的王。
在十二国这块土地上,阳子从一个找不到自己生存的位置“海客”到成为一名君临天下的君王,动画表现的不是她如何在成王或者不成王之间的选择,而是描写一个在命运面前勇于承担,勇于改变自己最终顺应天命,从而把命运掌控自己的手中的坚强女性。
看着眼前威风凛凛的阳子,原来哪个胆小怯弱的日本女学生几乎已经从我们的记忆中消失,到底是命运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如果没有十二国的经历,哪个戴着假面苟活的阳子也许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假面之下竟然埋藏着这样的坚强与剽悍!
因此我喜欢十二国,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喜欢阳子!
之前我说过,十二国虽然在形式上借用了很多的中国神话元素,但是他文化内核是完全日本化的,第二部表现得尤其明显,当我看到泰麒对女仙们说:“我如果变不了身,成不了麒麟,你们还会对我们这么好吗?”看到这幕我很难不想到EVA里面真嗣在初号机中的喃喃自语:“动起来啊,动起来,如果你不懂,我开不了你,他们就不会再看我,注视我了……”这是怎样一种悲哀——为别人而活着。
竞争激烈的日本现代社会,害怕被社会淘汰,一旦成为别人的负担就意味着被抛弃,所以拼命想向别人、向社会证明自己的价值。这种恐惧感透射着一种冰冷的社会关系,而EVA表现的就是人与人之间这种缺乏温度的联系。在动画里,这种平庸的主角变得越来越多,作者似乎想向人们证明——弱者生存的价值和方式,但是他们却最终没有找到答案,只好给这些弱小的主角赋予宿命的“伟力”来实现他们的生存价值。真嗣的强最终也不过是因为他的“出生”而非他的“努力”。
泰麒和真嗣又是不同的,真嗣诅咒自己的宿命,泰麒却安于自己的宿命,甚至因为自己不能变身,感受不到天启而苦恼,这是因为他被大家所期待着,这是一种爱的责任,仙女们爱护着他,他也爱着仙女们,他害怕失去这种关爱,害怕回到冰冷的现实中,回到毫无温度的血亲关系中去。如果说阳子是在恶劣的环境中战胜自己做到了顺应天命,那么泰麒就是在爱的包围中克服自己的先天不足成为了麒麟。泰麒为了保护骁宗而收服了饕餮,为了不让女仙失望在没感受到天启的情况下拜骁宗为王,但是泰麒似乎并没有找到自己生存的真正理由,所以他又和真嗣是相同的,依然是为别人而活着。
泰麒的故事冲击力远远不如阳子,但是它依然深深打动了我,这就在于作者叙事的功底了,因为一开始我们就知道泰麒和泰王失踪一年,戴国成了一座废城,那么泰麒一定是遇到什么重大打击了,我们自然这么想。但是故事展现在我们面前却在爱的海洋中成长的泰麒,原本以为他会错选骁宗为王而遭受惩罚,却没想到只是一场误会。
笑着的泰麒,威严的泰王,那记忆中美好的影象,到底是什么重大变故摧毁了这一切,我真有些不敢去想象……因为此时此刻,他们看起来那么幸福,这个时候一种淡淡的伤感充满了我的胸口……
我喜欢十二国,因为我喜欢那种没有结局的神秘以及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