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上的菊瓣*祭冲田总司
即使是多年以后我也依然记得那夜,暗淡寥落的星辰,鲜血纷扬的天空,还有涟漪一样散开,一泛一泛漫过我身体的腥红液体。雨一直在下,延绵的从深灰的夜空沉沉的落下,混杂着黏绸的鲜血不断溅落在我身上。
漠漠的雨声在分外寂静的夜里冗长的回响。那夜椿花凋零了,一瓣,又一瓣,飘过悠长的轨迹。暗红的血泊,腥红的花瓣,在心里划下一场声色无边的伤。
所有人都已在我面前死去,除了那个少年。杀人或是被杀,很多年,我总是目睹这样的悲剧。只是那夜,我却看见了菊开。
那个少年慢慢的蹲下,把我从血泊中拣起,修长白晰的手缓缓的抚过我身上的刻痕。指间轻触,我感觉到他些许冰凉的体温,还有倏忽而逝的悲伤。
菊一文字则宗……你叫,菊一文字则宗吗……
像三月的叶缝间细细流过的风,他的声音轻柔的萦绕在耳畔。然后他笑了,在那张苍白清秀的容颜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淡淡落寞的微笑,像菊花缓缓盛放,在寂静的夜里,在滂沱的雨中,梦一样迷离的色彩,温柔得悲伤。
我怔怔的看着他,后来我知道,这个少年,他叫冲田总司。
漠漠的雨声,深邃的夜空,凋零的椿花,菊一样温柔的浅笑,化作记忆里淡淡的感伤。
那夜之后,我成为他的配刀。快乐的时候,寂寞的时候,悲伤的时候,何时何地,我都陪在他左右。只要我微微抬眼就能看见他的容颜,夜一样深邃忧伤的眼眸,还有又长又密的睫毛在脸狭上投下的两片淡淡的影。
我总是看见他那样寂寞的容颜,像清冷的月色中缓慢盛放的菊,凝着夜露的花瓣,迷离梦幻的光芒,柔美又恍惚。
时常的,在寂静的午后,他就独自倚坐在门边,静静眺望着天空。仿佛所有积郁的悲伤,都能朝着天空的方向流逝而尽。
风轻轻扣响寂寞的檐铃,门外的樱珞顺着风,飘悠悠的落在他的发上,肩头。他低下头看着我,像那夜一样指间轻抚,柔软的长发轻柔的洒下来,幽深落寞的眼神渐渐清晰的映在我身上。
一瓣花瓣悠悠的飘落,他缓缓的抬眼,迎着风,长发纷乱的飘扬。
有时侯,总司会在深夜忽然惊醒。没有尖叫也没有恐惧,只是睁着空茫的眼望着房粱,许久许久都不眨一眼。
我知道他梦见了什么。曾我窥视过他的梦境,那里全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汇流成河的鲜血。梦里的总司还是九岁时的模样,紧紧的握住刀,不断的挥刀,不断的斩杀,在无止境的僵梦里浑身浴血。
我知道,九岁起总司就跟着近藤勇学习剑道,穿梭在腥风血雨的杀场上。“不想被杀就只能让自己成为鬼”,于是握住刀就不能有半分仁慈和迟疑。只是,如果可以,总司他也不想拔刀,不想杀人的吧。如果可以,九岁那年,他也不想选择剑道的吧。如果可以,又有谁愿意身处这个悲剧的时代呢……
因为我是一柄刀,所以我总是重复目睹着悲剧的过程。微笑的总司,落寞的总司,温柔的总司,沉默的总司,血雨腥风中的总司,刀光剑影中的总司……
所有的,全是刀刃上华丽盛大的悲伤。
池田屋。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场惨烈的屠杀。
那夜是我第一次看见那样的总司,握着刀,冷冽的,锐利的目光。在晦暗的楼道里,在刀光和月影的交错间,鲜血不断的喷涌溅洒,像风声一样点缀着死亡的沉寂。
不断有鲜血溅落在我身上,黏稠的顺着我流淌。开始时是敌人的血,后来是总司的。那场战役里,总司的肺病突发,他钝重的跪倒在地上,不断的咳嗽,大滴大滴的鲜血从他唇角滴落在我身上,恍惚椿花绽开,预言染血的悲剧。
池田屋一役后,总司便一病不起。而我依然陪在他身旁,日日夜夜,看着他落寞悲伤的容颜。
又是一年春,樱花依然飘悠悠的弥漫了整片天空,只是那季春,我却看见了菊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