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廚房不可窺視嗎？
□西井和彌
Ｑ：不久前，我拜訪了一對一直經常關照我的日本夫婦。女主人要親自為我做菜，我很感激。可是我似乎做了什麼得罪女主人的事。事情是這樣的：我看女主人一個人在準備飯菜，於是走進廚房說：「我來幫你吧。」女主人說：「不用，你坐著吧！」我以為她是客氣，便說：「沒關係。」並動手整理起桌上的食具。女主人又說：「真的，不用管！請到那邊坐！」雖然言辭很客氣，但是我聽出來她似乎有些惱了。以後，女主人就不大理我了。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中國‧留學生）
Ａ：在中國，如果客人比主人年輕，或是年歲不相上下的女性，當主人做飯時，自己去幫忙是禮儀，是常識。提問者想幫助女主人，是很自然的。在日本，這樣做也是當然的。雖說是被招待，但像「貴賓」一樣坐在那裏是不好的。從這一點來說，提問者最初的做法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但是我覺得下一步做法有問題。提問者說：「我以為她是在客氣。」我想：這就是導致不快氣氛的原因。的確，這種「客氣」在日常生活的某些場面也可以看到。例如：人家勸你喝點飲料，說了兩三次「請！」你回答說「謝謝，我不喝！」勸來勸去最後你還是得喝。這種場景，不僅在日本，在中國、韓國等亞洲國家也經常可以看到。女主人第一次表示拒絕時，態度一定是很婉轉的。但是第二次拒絕時，她似乎有些不高興了。看來，女主人的拒絕，似乎不是因為對客人的「客氣」。
實際上我自己也有多次類似的體驗。我很喜歡請朋友或是我的學生到家裏吃飯。當外國學生或外國朋友要幫忙時，我就明確地說：「真的，不用幫忙。我有我的做法，你們幫忙反而會招致混亂；而且我覺得讓客人幫忙，自己也過意不去。大家的心意我領了。」如果是日本客人，我不用說那麼多，他們立刻就懂了。如果說得再多的話，那就不是請客吃飯了，成了「說教」了。所以在一般情況下，我不說這些。但是在我的客人當中也有像提問者那樣的「熱心人」，一邊說「我知道這是老師在客氣，如果我不幹點什麼，就過意不去」，一邊就動手幹起來。我感謝這種「熱心人」的熱情，同意他幫忙，以便讓他的熱氣得以散發。可是有時我心裏卻想：「真是添亂！」
這次並不是談所有的關於給人幫忙的話題，只談談在廚房裏幫忙的話題。上面談到的女主人為什麼拒絕幫忙，大家可能已經明白其中的理由了吧。理由之一就是女主人有自己的做法，與其讓別人幫忙，不如自己親自做，效率更高。這就像收拾屋子一樣，妻子看丈夫的書桌太亂，收拾一下，想讓丈夫高興。沒想到，丈夫反而生氣了。其理由是：「你看著亂，我覺得一點都不亂。哪樣東西放在哪兒，一清二楚。你收拾了，我什麼也找不著了。你收拾得那麼乾淨，我的心沒有了著落，連讀本書也讀不成了！」當然丈夫的話有點兒過火，可是這是一個很近似的例子。
不過，我想理由還不只於此。就這件事情，我還詢問了「當了四十年主婦的」母親。她也認為提問者的做法「不妥當」。於是我問她：「為什麼把別人的好意看成是添亂呢？只是因為打亂了自己的做法嗎？」我母親對此說到：「想幫忙，結果越幫越忙，反而幫了倒忙，這種事也是有的。實際上真正的理由不在於此。主要是不喜歡讓別人進入自己的廚房。廚房裏很雜亂，又不能處處打掃得那麼乾淨。突然有客人來，當然不願意讓他看到這些。另外，廚房是家中最有生活氣息的場所，從那裏可以窺見這個家庭的生活方式，經濟狀況等。被別人看到這些，就好像自己的家被做了估價似的，所以不願意讓別人進入自己的廚房。因此，我去別人的家裏時，很注意這一點。這就像不能隨便打開別人家裏的冰箱一樣。如果自己的廚房被別人看到也無所謂的話，那就要經常打掃得乾乾淨淨，擺滿高級食品材料，那就沒問題啦！（笑）」
客人不能進廚房不是出於歷史傳統或是因迷信而形成的習慣。我覺得我母親所說的，也不能全看成是日本的習慣。我作為兒子，覺得她回答得很「妙」。特別是她站在「家庭主婦」的立場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從中可以看出，廚房是主婦的王國。
封建時代，在分擔家務方面男女有別，母親會對自己兒子說：「男孩子不可以下廚房。」另外，傳統的日式房屋的設計特點是廚房的位置設在從正門進入後人所看不到的地方，與客廳完全隔開。廚房有一個可以出入的後門，送食品材料的人也都是從這個後門進入，坐在客廳裏的客人是完全看不到的。傳統的日式房屋的設計，沒有考慮個人隱私的問題，房子裏沒有像現在的臥室那樣的別人不可進入的房間。於是廚房就成了全家的中心，錢包和鑰匙往往也被放在廚房裏。
現在仍有一些老年人不願意讓別人進入全家的「中樞部分」－－廚房，所以，想去廚房幫忙時，注意不要勉強。不過，從新的生活方式和房屋布局的角度來看，廚房已變得十分開放了。最近，有人在家裏請客時，事先向客人聲明，要大家一起動手做飯。現在有些房屋的設計是飯廳與廚房合為一體，或是櫃台式廚房，做飯的人和吃飯的人面對面。將來，在家裏招待客人時，主人招呼客人去廚房幫忙，也許會成為理所當然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