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某某的文字
文/阿杲
开始写此篇文章的同时,脑子里类似警报器的东西不断提醒道“这不是小说”。从主观上出发不愿将其写成小说,或者因为什么别的缘故——总要有些什么别的——而产生这个想法。然而确确实实不能称之为小说,更不是散文,若定要明晰类别,大概是夹在小说与散文之间的一种终日左右摇摆却永远碰不到前两者的莫名产物。仅仅是大概,决非不敢肯定,而是不能肯定。现实中的大概有许多,大概幸福、大概爱着谁、大概理解、大概活着,大概现实。偶尔会认为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是由大概堆砌而成的,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绝对。唯独梦境拥有绝对,是的,梦境。
任何人干任何事都为了一个或几个目的。为钱、为别人、为性、为生存……倘寻找共同点的话,那即是为将自己送往某个地方——从出生便存在于心中的那个地方,大部分人叫它“目标”。而我则冠以“终点”一名。没错,“目标”等于“终点”,大体如此。对我来说,到达“目标”的瞬间人生也失去了实际意义,与“终点”无异。必竟人为“目标”服务,是“目标”忠实的奴隶,为其奉献一生且无怨无悔。但大概一词又往往使人产生强烈的疑惑——“目标”究竟是否真实?自己是否在为一个虚无飘缈的场所做着徒劳无功的努力?看,人就是这么自私,即使面对欲望也不例外。
毫无疑问,写文章(指人写的文章)亦是为了什么。一般情况下,我写文章是为了诉说,为了掩盖,为了尽量离“目标”远些。可近期(尤其上星期三以来)觉得所有“为了”竟统统消失殆尽,包括自己在内没有“为了”,哪怕一丝“为了”的念头都不曾经脑海掠过。“为了”到底遁往何处了呢?一时间,我仿佛被幽禁在一个并无出入口的通道里,四周黑漆漆阴残残的,有风吹来,却不晓得打哪来;有人经过,却不知往哪去。这篇文章就是我在通道中动笔的,企图借机重新找到“为了”,那之前每个词汇每行句子仍然不拥有“为了”。出于人与生俱来的原则性立场,在“为了”的详细内容呈迷雾样的状态下,我只能随便找个借口来填补暂时空洞的心灵缺口,强加一个“为了”给我的文字。
即为了某某。
首先,回想一下我为某某写作的时候你(人或别的生物)在做什么?说什么?边听胡里奥的唱片边搜寻往昔的记忆片段?为昨天和恋人的分手懊悔不已?还是盯着裸体女人的照片浮想联翩或用肮脏不堪的字眼大肆发泄对社会的不满?不管你行何事言何话,此处的某某说不定便是指你。
别紧张,文章将一直以第一人称为视点阐述问题。作家都或多或少有牺牲精神,十有八九。所以还是只谈我个人较好,我赤裸的身体正大汗淋漓地站在空地中央,它渴望被议论,被指指点点。它在贪婪的驱使下迅速勃起,它奢求满足,却又吝啬付出。它等于我。我满足它,它付出的物质满足我,何乐而不为呢?满足本来就是相互性的,不满足别人就休想被别人满足。
而我则自己满足自己,这种人不在少数,我仅为其中一个。
手淫,我已经将之付诸行动长达三年之久了。手淫时脑子里思考的事情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如日本京都五月间的缠绵细雨,身边某个女孩丰韵的胴体,亦或阳光下轻盈飞舞的七彩蝴蝶,等等。一泄而出后,所有景象恍若用力抽出的幻灯片一样踪影全无,余下的只有空白。
不得不承认我孤独,一个人演奏《卡门》的程度。常常突然恍惚觉得生命中缺少什么(这种体验人人都有),那么缺少什么呢?倘能知道便不会孤独了吧?但如果当你知道一件事而导至不会怎样的时候,那件事恐怕将永远不为人知。假若一天我无意中得到了缺少的什么也不会察觉,而是继续缺少别的什么。人类无时无刻都在缺少着什么,孤独感势必要在缺少什么的前提下无限延伸。
什么别的,别的什么。什么,什么……
实不相瞒(没必要隐瞒),我曾经出卖过某个人,也曾经被某个人出卖。正常得很,谁迟早都要出卖或被出卖。当然,被我出卖的某个人物质上并未糟受巨大损失,精神上也更谈不上。尽管如此,长久以来我还是内疚得不行,想当面道歉却已天各一方。
对不起,某某,听到吗?不可能听到,天各一方了嘛。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对某个人来说。但若干年前,我一不小心竟被某个人从背后刺了一刀。血诚然没少流,灵魂险些出窍,现在深深困扰我的自闭症便是那时染上的。出卖我的某个人已然杳无音信,刀子仍插在我的背上没有拔出。伤口倒是愈合得不错,奇怪的是,多年来没有谁看到过我背上的刀,我隔三差五对朋友大呼小叫地说道:“快看!我这里有把刀!扎得很深呢!”朋友却笑笑说:“每个人背上都有那么一把刀,别人看不见罢了。”天长日久,我开始怀疑刀是否真的在自己身上。
刀在哪?
刀于心中,逢人必有。
难道我以曾经被伤害过为荣不成?
其实刀是可以拔出的。
会流血吗?
或许,可至少今后能真实地活下去。
那么,某某,请拔刀。
各个年代流行的东西大相径廷,唯独后悔这一字眼自人类直立行走以来一直频繁出现在我们充满智慧的大脑里。整个世界风靡后悔,全部生命执着于后悔。我二十岁,后悔的事却有海水那么多,每逢夜晚来临,我便趁着夜色在懊悔的深海中抽离记忆的片段,抚平岁月带给精神的创伤。但万事皆为过往,无论如何我也无从挽回已然成为历史的所做所为,谁都一样吧。我力求做到的是在以后的时光中不让后悔的心情再度由脑海浮现,避免使那片海洋与日加深而将我淹没。我的意识的小船终日在由我自身多年犯下的愚蠢错误积蓄而成的汪洋上随风漂荡,久久找不到靠岸的港口。尽管我竭力阻止,海随着时间的推移仍在不断加深,狂风骇浪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出现,相反,我的船委实太过渺小了。
某某,请从这里出发,沿着由后悔铺成的大理石道路步行前进,看看究竟能到达一个怎样的空间。
经过漫长的跋涉,某某不知不觉到达了比宇宙尽头还遥远的地方——后悔之间。那里不知由谁保管着活着的和死去的人们后悔做过的事情,它们被装在巨大的透明玻璃溶器里,仿佛处于真空般朝同一方向轻轻移动。这些事情各种各样,或大或小。有深深爱上一个人却多年未说出口的,有因一点小事恼羞成怒错手杀人的,也有明知天要下雨仍然没有带伞的等等。现在,某某,请拿出一元硬币,找到属于你的后悔,然后将其投进溶器左边的缺口中,扳动开关。瞧,你的后悔已经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惆怅。某某离开了某某,去寻找另一个某某了。
再复杂的开始,在人的价值观面前也唯有简单的结束。
文章写到这,我感到少许的疲惫。疲惫来自哪里我不得而知,从前写东西从未疲惫过。或许能真正读懂这篇文字的人廖廖无几,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必竟是写给某某的。在某某想要做什么说什么之前,请为了——哪怕一次——身边的某某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想什么都可以,只是想。
道理诚然没少讲,望某某见谅。嗯,该用什么方式结尾好呢?是一句能与格言媲美的话还是普普通通的“再见”?
嗯……(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