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没有料到,只是在她一移神的当儿,那只鼠首兔身的小兽,便迅速脱离了蓬山公的视线,向着灌木丛蹦跳而去。
她从后方环抱住公,有些担心地紧紧抱着。她庆幸这只是只飞鼠,若是天犬、穷奇那类大型妖魔,只怕公早已受到伤害。她,斋麟的女怪姬榫,是不能够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公,没有关系吗?”她注视着怀中尚还幼嫩的主人,用羽翼包裹住麒麟幼弱的身体,指尖梳理过她笔直的金发。幼小的麒麟说要收飞鼠时她并没在意,她是那样傲然地相信,她的公,即使遇到传说中的饕餮,也定能顺利收服。只是,这毕竟是斋麟第一次尝试收服使令;她的公,毕竟还是个孩子。
小小的麒麟在她的怀中一动不动。她觉察到异样,松开手,绕到麒麟前方。
斋麟将头侧向一边,避开她遮挡住自己视线的身体,依然盯着前方,随后伸出白皙的手臂,指向她的身后。她回过头,微风卷起的草叶中,一束淡紫的小花在麒麟手指尽处摇曳不止。
“那是什么?”公问。
“石斛兰。”她说。走近那尚还单薄的小身体,她再度爱怜地将金发的孩子拥入怀中。
孩子的眼中,淡紫的花儿轻轻颤动着,那头金发飘起来,湖水般荡漾过她的眼瞳。然后,十年的光阴,便也如这湖水,匆匆流逝而过了。
(二)
穿越了黄海繁密的树阴,钟声隐约可闻。蓬山上正当卯时,春分日的喧嚣声伴着钟声飘进黄海。
“不回去真的没关系吗?”姬榫遥望着远处的宫阙,小声问道。
斋麟将头埋入怀中的一捧石斛兰,不看女怪一眼,却道:“这八年,你还不明白么?该来的,早该来了;不该来的,纵是见着,又能怎样?”
姬榫回身走向蓬山公,公一笑,又似嗔非怨地道是:“不管那些,帮我再采些花儿吧。”
她跪在公身边,公的发香清晰地烙印进她的感官,那种感觉她那样熟悉,并且也将一直熟悉下去。
“公相信吗?”一边折下身边两朵石斛兰,一边低头这么问着, “这花,是姊妹花,一朵凋零,一朵跟随而去,不会见得有一朵独生独灭。”
似乎是被自己的声音惊着了,她有些错愕地抬头看着公。公依然将头埋在花间,吮吸着花清淡的气味。她觉得,她看见了公的眉头,微蹙了一下。
“倘是如此便好,也省得一朵的寂寞。”半晌,麒麟将头抬起,有些认真地看向她,眼中似乎有些执拗之色。
她依然那样温柔地看着主人。麒麟将鬓间金发挽到耳后,从怀中石斛中挑出一枝,折下一朵,尝试着插上鬓发。花儿却沿着她笔直的发梢,滑落到地上。
斋麟叹息一声,捡起那抹浅紫,拈在指间,站立起来。化作兽身的麒麟,摆动着漂亮的棕毛。
“我回去了,免得玄君责备。”
姬榫只是微笑着捡起蓬山公散落一旁的衣物。十年,那只小兽已拥有了俊美的身姿,待到长成,定会有着令世人晃眼的美丽。只有她,能环抱住这善变之躯,分担她久未寻得主上的烦躁。
她是那仁兽的石斛兰,她一直这样相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