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爱の流浪者
上一次写了一篇文章，为求准确、传神和鞭鞑人心的力量，我不知道熬坏了多少脑细胞，咬破了多少支笔杆子。成文后始给东成君瞧，他说：“嗬！玩意识流？太缥缈，看不懂。”这实在是冤枉，意识流渊博深奥，像我这等粗人是不敢玩也不会玩的。顶多，我也就供它似佛，早晚参拜并引为仰止高山。过得几日，我又给叶凉君赏鉴，他看完直夸我进步了，我得意非凡，问他哪里进了步，他哈哈大笑，回答说我文章写的妙，适宜骗小女生。我不曾想自己笔下生花，竟还有此等功用而不自知，当时那个惭愧呀……汗落如雨、汗落如雨。经他二位高人指教，我也不再兴什么新奇念头，还中规中矩地拼凑作文，以成就一副庄严嘴脸。
说起随笔吧，大家可能就想到“雅”，觉着这词太那个，若与动漫扯上关系，就和煮鹤焚琴一般煞风景——又用了靓丽的字眼，死罪，死罪！应该用花下屙尿来形容，便会顺耳许多——非但煞风景，根本就是亵渎。我从前因为把动漫归入文化的一类，被某先生斥为国耻，这顶重量级的大高帽压下来，顿然使我腰不能直，小心赔尽不是。昨天跟同学侃动漫，他说：“看动漫仿佛狎妓，爽了即OK！”我当时惊吓地瞪了眼，捂住耳朵念叨不已：“非礼勿听、非礼勿听。”可同学照例滔滔不绝，他的话变着法子绕远路往我耳里钻，硬是不肯放过我。他说：文学书籍好比女朋友，须大方得体，走路一步三摇，有千金闺秀的态度，这是充门面的；动漫卡通好比情妇，得风骚入骨，上床媚态横生，有狐狸妖精的野趣，这是解决实际问题的。所以标榜自己有文化的人，书橱里必定放着《莎士比亚全集》、《鲁迅全集》、《歌德谈话录》一类的书，而不见放《哆啦A梦》、《JOJO冒险记》什么的。即使他也有寻野趣的喜好，那也须摸黑进行。听了同学一番议论，我恍然大悟动漫与文化的大不同。某先生将我定罪“国耻”的事也就无足怪了。
缀了许多文字，自然不是无的放矢，我一开始便冲“随笔”二字来，但如堂而皇之地打出“动漫随笔”的旗号，不免又要遭人诟骂。我于是想个折中的法子，改称“动漫次随笔”以示庶出，不夺文化的嫡长身份。如此既不伤及爱寻野趣文化人的面子，又遂了我的心意，一举多惠。
然则，这篇文章的题目也就定下了。正式开始之前，我还要多嘴一句，这文小朋友千万别看，否则诲人以淫，摧残了祖国未来花朵的身心健康，我岂非罪莫大焉、百死难辞其咎？如果小朋友非看不可，就不要向旁人说起，子期晓音，自能会心一笑，子期而外，不足言不足道。
——话说初中时，第一次接触北条司的《CITY HUNTER》，那会儿还不译作《城市猎人》，而是更具中国武侠味儿的译法，叫《侠探寒羽良》，也不知是哪里的D版，16开本。一见之下，惊为天书，手不忍释卷，甚至于挑（电）灯夜读。寒羽良那话儿的坚比金铁，使我诧异、羞惭且好笑，书中俯拾皆是的美女更是吸引我的视线，她们的如花笑靥、惹火身段……至今记起仍令人垂涎三尺。
常行山路者遇虎，常走海边者湿脚。凌晨两三点，我还苦战不休。这样的发奋读书，父母当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一夜，母亲前来探视，我正是一心只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被抓个正着。母亲拿小人书大略一翻，两眼亮得像探照灯射在我面上，骇极而呼，连问：“天哪！这东西你得自何处？天哪！”我支吾以应。母亲见问不出什么来，捏着小人书走掉了。我念念不忘于未完的故事。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想方设法要取回被缴的D版漫画，但总无法成功，越不能够看见越是认定那书精彩到无以复加。这种心情，钱钟书先生曾有过描述，他在《围城》中写道：“我们对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想像它酸，也很可能想像它是分外的甜。”钱先生是大学问家，比喻用得好，可还不贴近生活，我以为有更简捷易懂的描述。常常有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嘿！不是其言也异其理也一？
英语中存在类似的话，天上飞着的小鸟比手中握着的更美丽（A bird flying in sky is better than one in your hand）。当然，情况随时随地而异。假设捕获小鸟是一件极容易的事情，那么我们就会觉得什么小鸟都一样的愚钝顽劣。大家尽可以回忆，那些曾感动你的文字或电影，现在是否仍能感动你？感动最是种飘忽不定的情感，需要特殊的场景特殊的时间特殊的人员作密切配合，才能让人的泪腺产生化学反应，贡献一点咸水。过了这村便没有那店。事变境迁，东西一旦遗失就再也寻找不回。譬如一粒青珠落入古井，无非给井水添些微澜。高中看到《CITY HUNTER》的港译本，名称正式定为《城市猎人》，8开本，还是D版，印刷和翻译质量都还过得去。寒羽良变成了犽羽獠，凭心论，这名字更有霸气，很配城市清道夫刀（枪？）头舔血的生涯。不过，人这种少毛两脚动物喜欢怀旧。大多时候，明知道新的胜于旧的，还是紧抱着旧的不放。因此我偏爱寒羽良的译法，虽然听起来像个穷酸书生。《CITY HUNTER》到底看完了，只是愈往后愈提不起兴致，索而无味，寡淡得很。细细思量吧，留下的印象，顶深刻的要算寒羽良利可破壁的XXOO，其次要算阿香的火爆脾性和雷厉手腕（合金大锤），再次就是铜臭气里夹杂的烂俗煽情。
哪，哪，《CITY HUNTER》是成功的商业之作，通篇几乎全是搞笑。这和幽默迥然而异，幽默需要抽象的积淀，得静水深流润物无声，搞笑不用受严格限制，能够逗人发笑即可。《CITY HUNTER》引人发噱的笑料实在贫乏，从头到尾，除了寒羽良的登徒子行径还是寒羽良的登徒子行径。思想保守之人见了，免不了要大叹江河日下、人心不古一类的话。但这是少数，多数人还得哈哈大笑。如在迟来的春天之卷中，寒羽良一面大喊“我会全力以赴”，一面下体迅速崛起；如在黎明时分的回忆之卷中，他的一柱擎天偷窥神功；如在海坊主委托的工作之卷中，他不顾一切对真希小姐的夜袭。总之，他的耍宝已带给大家太多的欢乐。
《CITY HUNTER》可视作许多小故事的合辑，不看前面的不影响你看后面的，读来轻松。无厘头的笑话每到收尾就会煽情一把，似乎人间真情永存不灭。这究竟有些矫揉造作。厚重的脂粉气使人生厌，为了补救，又往脂粉里掺青草味儿，结果气味越弄越怪，更加难受人。第一回见觉得新鲜刺激，第二回见觉得一般，第三回见觉得老套、千篇一律。说到千篇一律，就想到北条司笔下的众多美女，怎么看来看去脸孔都模铸似的标准？如果不是发型不同，简直无法辨认谁谁谁是谁了。
高三时听漫画狂人徐兵同学说，《CITY HUNTER》出了续集《天使之心》，我还以为不是真的。因为狗尾继貂的事已听得太多，非常不愿意《CITY HUNTER》也遭同样的命运。上大学后，《天使之心》的中译本出现了，但一直没敢看。据闻寒羽良变得十分萎衰，大失英勇之风。唉……可怜的寒羽良，为你默哀三分钟。
行文至此，深恨看漫画的习惯不好，忽然想起有达人主张上身圣洁下身污秽，洗澡时应上下半身分开了洗，先洗上边再洗下边。我福至心灵，不禁拍手叫好，准备以后看动漫卡通用左眼，看文学著作用右眼，这样我至少还能葆有一半的圣洁，妙极妙极！我于是赶紧闭了右眼，一面翻看《CITY HUNTER》一面绞尽脑汁拼凑这篇作文。睡意袭来，昏昏欲眠。所谓随笔嘛，就是随写随停，况且我这还是次等货，结尾稍有些不负责，大概不至招人来骂。
前几年还熬夜苦读《CITY HUNTER》，如今却看得我惺忪迷殢，到手的东西果然轻贱呐！呀，掏表一瞧，十二点正，该休息了。睡眼蒙胧中，似有肥美丰润的屁股从眼前飘过，不禁由衷感激，就要高唱“哈里路亚”，可懒洋洋提不起气力，罢了，罢了！
2005年正月初八，在家，夜雨凄寒，蒙头记于被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