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之始,待续之末太上老君一梦千年。
时间延停,尘埃纷扬。沧海桑田。
谁看过了世界最初的样子;又有谁望到了尽头,盛衰存亡,起承转结,不过是一念之间的游戏一场。
而十年,只是转眼。记忆万万千千,却连一个梦的时间,都不及。这十年之间,谁来过又走,什么兴起了又覆灭。十年之前,藤崎龙在少年Jump上开始《封神演义》的连载;老子一声哈欠,眉眼拉长,于是故事拉开了一条缝隙,因了这偶然的错误,慢慢完整拼贴。
而三千两百年。三千两百年,是太上老君冗长不断的梦里,并无概念的期限。风依旧呼呼地吹,人们依旧各自奔忙,哪一双眼睛,依旧淡然不惊,望着整片大地。
三十二世纪前,历史的道标,已然不在。
莫问出处,各自阑珊。漫画是很早以前的漫画。所以说很早,并不是说它是多少年前的古董,只因为现在,人们对事物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些炙手可热的漫画换了一部又一部,多少被我们熟悉的名字如今都遗忘在角落。唯独有一些东西,永志不忘,一如封神之于我们。
画风不是很讨喜的画风,情节也不是很热血的情节。这样一部漫画在Jump上连载,乍看之下颇有点格格不入的味道。倘若现在,即便是软磨硬泡用上各种招数想劝别人去看这部漫画,也很有些难度。没有第一眼的噱头吸引,自然兴致缺缺;商业化的今天,什么都要依靠第一印象。而封神,在十年之前,偏偏不温不火地红了起来,一时之间,日本、大陆、整个亚洲乃至全世界都在追着这部漫画,时至今日,仍有条不紊地更新着的各个站点也证明了这一点。
打着中国古典小说改编的旗号反杀入中国的藤崎龙,并不是吃螃蟹的第一人。只是他笔下大手套大鞋子外表与实际年龄严重不符的人设,让人很容易想到他一贯擅长的SF系,常戏言许仲琳老人家若还在世,非气得吐血不可。可就是这样的一部漫画,让我们无法排斥。它虽然有着封神演义的名,却和许仲琳所写的殷商之战大相径庭;它虽然和小说原作貌合神离,却又脱不开千丝万缕的联系。框架人物,种种的蛛丝马迹都可以仔细找寻。只是那其中的味道,不是“遣谁出阵、祭起法宝”这样三言两语可以说明;那其中的调调,也不再是古代神话里描述得一目了然,反而更意味深长更耐人寻味。
我们所熟知的,那一个传奇。是七十二岁的姜老爷爷垂着无饵的钩,永钓一江,钓来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纣王好色无能种下的因,使得女娲怒极派狐狸精伴其身侧;妲己趁机兴风作浪,除忠宠佞。元始天尊藉这一时机靠姜子牙整顿仙人界,顺便加速历史的演替。那之后天下太平,仙、人互不相犯,怒江滔滔,三千载。
我们所熟知的,并不只是如此。元始天尊欲言又止的嘴边,隐藏着关乎整个地球的秘密。起初浑然不知,看着太公望这个顶着美“少年”光环的男主角嬉笑胡闹,一路也走过许多话。可是,这不仅仅是金鳌和昆仑、殷都和西周的对峙,而是操纵历史的手和渴望自由的生命的战争。女娲的目的终于彰显,妲己笑得讳莫如深,仙人全力以赴,伏羲信誓旦旦。这不仅仅是一段神迹,更是、燃尽绚烂的全部悲凉。
几千言的文字,不能叙述万一;几百字的概括,更不能表达出分毫。藤崎龙用他自己的语言,把那些喜笑哀伤放大到画面上,无论多久以后再重新拾起,依然是心头最不能割舍的痛。那些喜欢了热闹的人们,一时被蛊惑了眼,以为这是搞笑漫画,那么他们永远也觉察不到其中的感人肺腑。封神对真正能看懂它的人来说,是一本沉重的书,需要读进去,才能了解到精髓。曾几何时我们终于明白这一点,不再心心念念地把它挂在口中,不再强人所难地向周遭的人们死谏这部漫画。读不了它的人,即便是能把它看完又能怎样,笑过痴过也就罢了,未必能静一静去思考,静一静就有整个的不甘心,排山倒海。
过程刻满了疼痛和眼泪,那些经过路过的回忆,究竟是埋在了他们的记忆,还是被我们铭记。最后的结尾,谁能够说,猜到了开始,也看到了结局。
藤崎龙也许只是一个叙述者,他用一支笔画下的过去,十年间被人们反复提起。而终于,再繁华的历史也不如进行时的闹心,于是许多人纷至沓来,又纷纷离开。何必去计较,也无处感伤,唯有带着这一份心情,勇闯天涯,直走四方。
人面何处,语笑嫣然。总也忘不了,封神里的笑脸;总也抹不去,封神里的死亡。那些一丝一扣,仿佛刻进了生命中绵亘的深处,挖掘不了,翻动不能,只能好好地、好好地躺在心底某个角落,任它积灰揽尘,偶一触动就瞬间渗透心肺。
成功的漫画必定不缺人气角色,从外貌到个性,总有着让人记忆鲜明的理由。封神亦是如此,它塑造的主角形象,恐怕不但前无古人,到今日也未见来者。我们都称太公望为“史上最卑鄙无耻的男主角”,因为他摆了张简笔画的骡子脸,可以不顾形象地扑到地上和四不象抢草吃,可以仗着自己男主角的地位毫不顾忌地欺压配角,甚至为胜过云霄三姐妹用一个纯情无辜的眼神欺骗维纳斯。他不是善良温和却倒霉碰壁的白胡子老头,表面看来把所有的责任推得干净,在伙伴战斗的时候吃桃子睡觉,却在心里把重担都绑在了自己的身上不得动弹。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说要建立没有仙道的人间,他站在父母的墓前,风背着他呼呼地吹,一刮就是六十年。
普贤那么早就在他身旁,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成就大事,因为他骨子里的悲天悯人。而我们,多久以后才看清楚他的面目,是仙界大战的义无反顾,还是他流的第一滴眼泪,或者是他最后一个怅然转身。还是,他的模样从来不曾清晰,任风沙蚀了轮廓。多少年后,纵使相逢应不识。
也许很久以后,我们不再记得黄飞虎坚定的侧脸,也可能不记得龙吉公主温柔的笑靥,却一定不会忘了太公望这号人物。爱了他也好,恨了他也罢。我们永不能忘记这个复杂的人,有多少人,因为他一个欲语还休的眼神而对他改变印象,有多少人,因为他一个喟然长叹而失声痛哭。——抑或是一个伏羲,和他是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在荒洪之间,从不温润了眼眶,被把世间冷暖,都摆在了心上。
当然不止是他。杨戬时不时爆发的女装癖和自恋,以及那一声勇敢果断的“我是妖怪”;天化叨着烟,淡淡一笑对纣王说,我们决一胜负吧;哪吒不露表情的脸上,对天祥和亲人们舍弃不了的关心;闻仲为一个约定,守护殷王朝那么多年;女娲孤单多年只想回家,到头来却只有无尽的寂寞与之相伴……妲己这个争议颇多的人物,她盈盈微笑把人们玩弄,甚至骗过了女娲的眼睛,谁又能料想,她处心积虑策划周密的背后,是为了成为大地之母,和地球融合?这些人,都已经成为呼吸的一部分,牵扯着思念的神经,隐隐生疼。
起初,是跟随着人物,洞悉故事的发展。尔后,又是因为人物,吸引我们追着剧情。到后来,已不能分辨,究竟是因为爱漫画本身而爱了他们,还是因为爱他们而爱这部漫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两种爱,缠绕纠结,不能分开。于是,在郁闷至极的时候把笔一摔,叫着“要我干活宁可不吃饭”的时候;在嘟囔着抱怨恨很地骂一句“去死”的时候;在朋友成功以后,得意洋洋地宣告“都是因为我的功劳”的时候,某一种情绪,刹那铺了天,盖了地。
我说了很多的人,他们在我的记忆里留下太深刻的痕迹。我没有提到的人更多,却在我来不及出声之前一个个跳出来,或叫嚷开来,或沉静不语。玉鼎、太乙、燃灯,姬发、邑姜、申公豹……哪一个不时呼之欲出?藤崎龙是狡猾的,在封神里,离开不等于永别,只是灵魂暂时的束缚。而当每一个魂魄被封神,让我们经历的痛,每一笔却都无比真实,真实到剥开了壳,流出淋漓的血;真实的即便伤口结痂,依然抚摸过丑陋的疤。
然而现在,他们又在哪里。伏羲去了何处流浪,蓬莱和神界又在何方。三千两百年,有多少时过境迁,有多少物换星移。
只可叹。桃花依旧笑春风,绿波依旧东流。
凭谁伫立,不免聚散。我们徘徊了很久,停留了很久,不知还会等多少个日夜。
一部漫画而已,不过是一部漫画而已,需要我们用灵魂去浇灌吗。曾有人好奇,或忍不住自问。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回答之前就已经明确起来,在真正意识到的时刻,陡然变得不忍逼视。
这是谁都亵渎不得的爱。无论对象是什么,这种感情都不容质疑。曾说过爱是一种世界语,“爱”的心境是相通的,无需解释,也无需辩驳。
也由此关注起那个记录了故事的人,是他燃放了三十二世纪前的烟火,十年间天空无比夺目。如今十年过去,终于光华隐没,悄然无声。那个人似乎调侃地写写“断壁绝垣今何处”,画画恶搞的《樱铁对话录》,出一部商业化的《WAQWAQ》,不知不觉,也有六年。
有人半开玩笑说,当年无意地掏钱买下一套漫画,却不想竟是一部神作。短短一句话,道出了多少爱封神人们的心声。也许只是短短一秒,小小的一个决定,就造就了我们与封神的相遇。那一秒留给我们太多东西,以至于不禁感叹,若不是当年遇见了封神,若是当年错过了封神,又是什么原因可以顷刻润透我们的全身。
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个无心之举,现而今抽根发芽,终长成茂密的大树,遮天蔽日,盖过了多少灼热的阳光。他们说爱封神的孩子都热爱生活,学着封神积极向上的态度。庆幸自己爱着封神,不后悔为它笑过也哭过,不后悔到今天,依然满满的都是爱着它的生气,无论多少次翻开那厚厚的二十三卷,依然写满了我最初也是最真挚的热忱。
在遇到封神以前,我走过十几年的生命;在遇到封神以后,我还有长长数十年等着去挥霍。那之间我遇到封神,遇到我用生命去喜欢的漫画。然后我说,要带它教会我的所有独自离开,然后再漫漫的寻找途中,努力向前,无所畏惧。
我知道自己爱了它不过几年。几年间,我认识了那么多爱它的人,我们为了相同的四个字聚集到了一起。可我们也明白,我们终将离它越来越远,时间的鸿沟并不是我们轻易能够逾越。天长地久,永垂不朽,那些见证悠远的词语从来不是我们简单想象就可以实现。这一个十年眨眼就从指间飞了过去,无声无息甚至不给我们追悼的由头。这以后还有多少个十年,我们可以淡定目睹,浅笑从容?这之后还有多少岁月,我们可以执着心头的爱,无谓劝诫,喧嚣不顾?所以,当我们静下来看圆缺的月,难免苦笑一切都有尽头。
光阴无踪。待我们回过头来看那些过往,或许也不会遗憾了。
十年之后,我们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年纪。我们学会了更镇定地面对现实。于是,在放手之前,我们尽力去做到,乃至分别那一刻来临,不回头也足够。
那些所有爱过的证据,都将与我们同行。我们这些因封神而相识的朋友,有朝一日也分道扬镳。只有心底烙下的印记永不能抹去,反成朱砂,愈错愈结。
太上老君的十年,不过是苏醒时一记凝神敛目。
藤崎龙的十年,是封神大热后浮浮沉沉的历练。
我们的十年,是读封神前、读封神后平分的三千六百多个日子,那里沉淀了灰烬,等我们妥善收拢。
由是,各奔东西,不问归途。
这是代序之始。
代了另一个十年的序言,在这里铿锵有力,掷出厚重的回音。
这是待续之末。
不是终结的尾巴,这以后,历史的分歧标在哪里,风又朝哪边吹?
只是这三千两百年,与这十年的光景,我们遗落后,又在哪里找了回来。是牧野的废墟还是桃源的遗迹。是此时此刻的充斥了怀念的屋里,还是这盛夏明晃晃的艳阳下。
那个最初的人,如果你还在用双眼看着这世间的变化。那么也必然听到我心中静谧的声音。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远。
写在后面:
关于夏天。总是有许多碧绿鲜红的联想,就像西瓜的皮和肉,有着割舍不得的纠结。天青水蓝,之间是黄色沙滩。七月的尾巴上,我们还记得个中滋味,留在了季节的后头。
关于十年。我们走过了多少岁月,几个十年。最近的这一个中,经历了什么、铭刻了什么,会把谁的名字反复传唱。十年之后,风往哪边吹,我们去向何处。
关于纪念。有些东西埋在记忆的缝隙处,平日里看不见感觉不到,却在不经意一个回头的间歇,闹腾腾地倒扑上来。那一刻,没有任何复杂的修饰,没有分毫刻意的形容,却成为最可宝贵的留恋。
关于——封、神、演、义。小心翼翼四个字,好比是压在舌下的秘密,不轻易启齿,只会任时间把它酿成珍贵。我们在这个夏天,纪念封神演义十周年。
不再是花描写。只是述说。因为是十周年的文,也决不会用过多的笔墨来刻画人物。
其实,我想,我要说的,也只是“献给封神十周年”,如此而已。
以上。
by/sorry
2006.0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