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为您奉上,一曲末日之章的奏鸣,那是愚昧的人类所犯下可笑的罪孽。以屈服于黑暗与欲望的脆弱之心为乐器,请您闭眼聆听,这一出悲调的滑稽小夜曲。
《祷告书.第13章》:他降下了应许,赠与圣灵与门徒同在,在荣光尚未照耀之前,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必经的考验。但神终将到来,神必降临,神必恩赠,神必拯救世人。
——我们说:我,不,相,信。
舞台是十九世纪,蒸气与工业时代侵蚀着古老文明的最后阵地,不可避免的上演着早已重复过无数次的死亡与伤痛,悲哀和别离。差别只在于演员们的身份,担负着一些听起来遥远而不可知的名称。我们要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被称为千年伯爵的不可知生物造就了无数世纪前的诺亚大洪水,挽救了那场灾难的人为后世者留下了一个由特殊物质组成的石箱,那些东西被称为“圣洁”。与它们恰好能相容的人,则是对抗复活的千年伯爵的主力战士,领导他们的组织被称为“黑色教团”,而他们的名字是:“驱魔人”。
无从得知千年伯爵的终极手段是什么,即使一开始就揭露了这角色似乎就是最终的敌人,也很难提起得太大的劲来。只因“毁灭世界”早已经是各种故事中出现次数多到令人厌烦的词。重复频率高到几乎要让人说“换个新鲜的说法吧”。
主线无非是这样的老调重弹,以打倒某人为目的进行的长途跋涉。迷失与堕落,对抗与战斗,破坏和重生。“拯救世界”之类名词似乎是所有背景都共用的通行证,仿佛只要安上了这样名称,一切装腔作势的姿态都成了苦大深仇的演绎,所有的自相矛盾都可以顺理成章。
故事里随处可见那样的句子,重复念叨着“神的指引”,“神的选择”,“相信神,信奉神”更是让人不耐。
在十字架已经变成装饰贩卖物而非虔诚标志的现在,谁能说服我们相信,祈祷就会降下神迹。
那么,我们为什么仍然会被这个故事所吸引?
——一定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微笑。
主角艾伦.获加,稚气的脸庞上一道清晰的刻记,如果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基调,大慨就要让人忍不住笑出来“最近的流行好象是在脸上纹蚯蚓斑”。我们习惯了“主角必定会有伤痛的过去”这种规则,所以艾伦生下来就因为左手的十字而被父母抛弃这种事情也并不能掀动我的眉毛。
直到他毫无畏色的说:“这个诅咒,是我的路标。”
因为对养父逝去的悲伤而招来了魅惑人心的千年伯爵,那一句“想令他复活吗?”的低语令父亲的灵魂被伯爵制成了恶魔,生死一线时启动了天生的能力,听到已丧失本性的父亲被自己无意识的破坏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仍然是“艾伦,我爱你。”以及……“将我毁灭”。
从那一天起,那个幼小的孩子就踏向了做为驱魔人的战斗旅程。 为了让其它人不像自己一样,看到深爱之人灵魂所流出的眼泪。
左手的痛楚,他从未卸下,但并没有沉溺于自怜,而是以本该天真无愁的稚龄,去守护更弱小的人们。于是在那迎向巨大凶险的瘦小背影之后,我们恭敬脱帽鞠躬。情节的雷同并不能成为对他人的苦难淡漠的理由,面对自己那种事不关己的轻浮跳脱,叫嚣“老套”的人都应该低头愧疚。没有谁是甘心生来就要背负伤痛,何况我们也并没有底气说“这种事情,我可以轻易承受。”
然后还有背负驱魔人这个名字的其它人,和明知自己无力,仍然选择这条道路的平凡人们。
黑色教团室长的妹妹李利鸣,如果没看到她曾经神志崩溃如行尸走肉,“这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女”的印象便一直不会更改。一直公式般履行命令的神田,重伤时站着说“在找到那个人之前我不可以死”的话也预示没有什么轻松的回忆。被认为是吸血鬼的艾雷斯塔,亲手杀掉自己深爱的女人,战斗了一辈子的元帅,终究还是被敌人钉于十字架上……以及,不一定都拥有万中选一的能力,仍然以人类之躯迎向不可知的巨大力量,一直在支持和牺牲着的普通人们。黑色教团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向过去单纯幸福生活着的自己说再见的亡者。他们加入教团的具体原因都已不可考,但必定都是为了守护他人的信念。纵然也会在疲累得看不到前方的战斗中迷惘,畏惧与错误,临死时也仍然能微笑着“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真实的暗影
作者星野桂,1980年出生,精美成熟的画风与作品的基调相宜得彰。而千年伯爵的原型,虽然并没有明显说明,但我们都知道史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师的名字:尼古拉.勒梅。这个传奇人物的相关作品不胜其数,《哈利.波特》与《钢之炼金术师》也是其中之二。贯通了炼金术理论后创造出“贤者之石”即消失于世,而直到20世纪仍然有他存活的消息传出。甚至连被称为“第一位科学家,最后一位魔法师”的牛顿,也传承了他的研究。星野桂并没有告诉选择他为原型的原因。但也许不是这样号称无所不能的人,的确不足够让我们刻骨感受到何为力量悬殊时的恐惧,那是蝼蚁于巨石前的无力。
也许确实就是无能为力。
本来信仰坚定的牧师,亲眼看到妻子被降下的十字架埋没;本来是和朋友一起对抗千年伯爵的少年,被自己唤回的母亲吞噬了神志;为了女儿而去当驱魔人的父亲,粉身碎骨的死去;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教团牺牲者,连返乡埋骨都不被允许……
即使一直在借众人之口赞诵着神的恩德,但以这样的方法的“被神选中”,怕是谁都会仓惶逃跑吧。穿透黑白的书页,我们分明听到的是吟唱般的轻声询问:
上帝有什么理由必需宠爱你么?
即使真的有神,如果谁都在祈祷,为什么一定要听从你的愿望?若上帝没有降下神迹,那么面对死亡的威胁时,至少我们可以呼唤同伴来护住自己身后,至少可以握紧手中掌里剑的锋芒。十字必需由信仰来祷就力量,否则无非是雕刻而成的装饰品。神不一定会救赎,但我们可以自我拯救。沿着故事里血腥铸就的道路一路前来,我们所看到的,末端竖起的标志牌,上面写着的单词,仍然念做“希望”。剥开众人称诵的所谓的“哥特风”和“黑暗调”,《D.Gray-man》上演的,毕竟还是一个以无惧神色直视命运,即使在泥泞的最底处也绝不忘记挣扎与攀爬的故事。
年轻的星野桂,以尚不成熟的笔调,断断续续努力描绘出来的,纵有华丽的词语为修饰,主干仍然无非是这样的句子:我们可以向悲伤低头,但不能向懦弱臣服;我们可以为痛苦哭泣,但不能对苦难软弱;我们可以对死亡下跪,但不能为贪生而折腰。
故事讲述到这里,已并不担心艾伦与同伴们的命运,甚至于到底是谁最终胜利也无所谓。因为我们已经在他们身上看到了那种在不曾停歇的伤痛中淬炼出来的色彩,比十字更圣洁,比王冠更荣耀。
现在为您奉上,这一曲末日之章的奏鸣。 于业火中起程的旋律,回荡于墓地的天空之上。在神的荣光不可照耀之处,玫瑰仍于黑暗的污秽中坚韧绽放。请您闭眼聆听,这首永不放弃的歌谣,那是不屈的亡者们,以生命奏响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