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社看到光从楼上走下来时,掩饰不住的惊讶全部都写在了脸上。他从未看过这样的进藤光:记忆中那个总是意气用事又得理不饶人的臭小子,今天却不太有精神,脸色苍白,眉关紧缩,仿佛有什么正在困扰着他。无论社说什么,他都是敷衍了事地笑笑,然后回答“哦,是吗……”,摆明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塔矢亮平日总给人以乖巧有礼的感觉,今天竟然对进藤光礼节性的“早安”毫无反应,不,应该说,是他完全把“进藤光”列入彻底忽视的范围之内。最后,社的出了这样一个结论——看来,今天有点“不太正常”的人不只进藤一个。对塔矢的冷漠态度,光倒只是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当然,餐桌上依旧继续着方才的低气压:一个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盯着一条竹荚鱼做了老半天的“冥想”,另一个若有所思,一言不发,翻来覆去地“凌虐”一颗青豆;两个人都向四周散发着诡异的气氛。社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沉重氛围下的自己不会因此而消化不良。终于有人首先打破了这冰封一般的僵局——“我吃饱了”光收拾好几乎没有怎么动过的早餐和餐具,走进厨房。
随后玄关处传来了穿鞋、开门的声音:“我想出去走走,你们先对局吧,午饭就不必等我了——”余音被关上的大门隔断以后,社顿时感到室内的静寂有如一块巨石压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我们不如现在就开始吧!”虽说带有询问的意思,但塔矢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在这种绝对压倒性的气势之下,社只有依依不舍地和刚吃了一小半的早餐“诀别”,无奈答应道:“哦——好——”此时的社,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命运……
57、58、59、60……社心里默默地数着,终于又过了一分钟。自平生接触围棋以来,他都把对局作为一种乐趣;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觉得,对局是一桩如此痛苦的事情——时间仿佛停滞住了似的,一分一秒的流逝显得这样缓慢,更加加重了社心中的不安;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种“恐怖”恰恰来自于正在和他对局的塔矢亮,给人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感觉,仿佛坐在对面的不是以冷静沉着出名的塔矢亮,而是别的什么人似的。棋风也随之发生了判若两人的改变:如果说塔矢亮平时沉稳严谨的棋风,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风范;那么现在这种穷凶极恶的下法,处处欲置对手于死地。不过,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依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和进藤不依不饶的棋风倒是有些如出一辙呢。
姑且不论棋盘上的步步紧逼,塔矢亮本人也散发着极为强烈的压迫感,似乎强自压抑着正在熊熊燃烧的怒火,锐利的眼神透过自己落在遥远的某一点上,但即使如此,亦有如一把利剑穿过身体一般。
社小心翼翼的说:“那个……塔矢……我想说的是……进藤他……”尚未说完的话,在亮锋利的目光下,变成了自动消音。随后,亮没有任何犹豫地提走了二枚白子。
十分钟之后,社再次试探着说起:“塔矢……不管进藤的话……真的不要紧吗?”亮狠狠地把手中的棋子下在“星”所在的地方,冷冷地开口:“该你了”社发现自己至少因此损失了五目以上之后,不禁再次暗暗哀叹自己的不幸。
“我认输了”社还来不及为自己终于可以逃出生天而额手称庆,立刻又因为塔矢的话幻灭了希望——“再来一盘吧”。
“现在外面在下大雨”社战战兢兢地提出。
“那又怎样?下雨和对局没有什么关系吧!”
面对塔矢即将爆发的不耐烦,社如履薄冰地加了一句:“可是——进藤出去的时候……好像没有带伞呀!”
刹那间,亮碧色的眼眸中掠过一道闪电,“你为什么不早说?”话音未落,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大门之外。
社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摇了摇头,唇边隐隐扬起一丝笑意——果然还是两个不成熟的小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