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想,那便是整個事件的開端。只是,在那個悶熱的下午,人的感覺也變得遲鈍起來了。
“二小姐,”玉嫂站在走廊里朝那個女人喊“你怎麽到這來了?快回去。否則我要告訴大小姐了。”
那個女人先是用凹陷的雙眼瞪著我們瞧,仿佛沒有聽明白玉嫂的意思,猛地,她好像受到了驚嚇一般,連忙跑開了。
“唉……”玉嫂轉過身來,抱以道歉的笑容:“讓你們見笑了。”
“這位是……?”
“她是大小姐的——就是老闆娘的妹妹,叫七子。以前也是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的了奇怪的病,就變成這樣了。”說著,玉嫂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大小姐也是個苦命的孩子,老爺太太死的早,她早早的就繼承了這家料理店。一個女孩子家支撐起這家店真是不容易呢。説是名店,但那時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她的丈夫又……”
“玉嫂。”走廊里傳來了老闆娘冷冷的聲音,“菜上好了的話,你可以下去了。”
玉嫂自覺失言,趕忙告退。低頭與老闆娘擦身而過。
老闆娘從門外進來,手中端著托盤,嘴角帶著微笑,仿佛剛才那冷冷的聲音從來沒有從那里發出過一般。“怎樣?還喜歡我的料理店嗎?”她親切的向我詢問。
“啊,真是非常棒的地方”我發自内心讚嘆“料理也很好吃。”
“這樣的話,真是太好了呢,”她微笑著:“這下你可以放心你的小司在我們這裡工作了吧?”
“噗——!”正在喝茶的我,一下子將茶噴了出來:“請不要説笑!”我和小司異口同聲窘迫地說。
“呵呵呵呵,”老闆娘發出成熟女人才會有的那種戲謔的卻又飽含深意的笑聲——那種笑法簡直和我老媽一模一樣:“開個玩笑而已。”
她伸手過來,將托盤放在我面前,上面是一碗乳白色的湯。她的手指柔若青蔥,白皙的膚色和這乳白色的湯比起來毫不遜色。但,給我強烈衝擊的是——她的右手天生少了一根小指。雖然這小小的天然殘缺雖對生活影響不大,但對老闆娘這樣美麗的女子來説,不能不算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
我意識到盯著她的手指一個勁的瞧是很失禮的,於是轉開了視線。而她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抑或是已經習慣於這種狀況,連嘴角都沒有牽動一下。“請用吧,這可是本店的招牌秘制菜哦。不誇張的說,本店如今能夠挽回名店的聲譽,全要靠這碗湯呢。”
“哇,真香呢,”小司捧起碗嘬了一口,露出陶醉的表情:“真好喝啊~~~是怎麽做的?”
老闆娘好不自豪,像在炫耀家傳珍寶:“我們用的全是上等的材料,將生活的青魚放入家傳的陳年醬汁中醃制,入味後,再加入山泉水燉煮七天七夜而成。”
我端起湯碗,細細端詳這乳白色的湯,頓覺香氣撲鼻,用筷子輕輕攪動,碗里形成了小小的乳白色漩渦。只見那乳白色漩渦越轉越快,忽然,一抹血一般的殷紅自漩渦中心擴散開來,迅速將整個湯染紅,湯的香氣變成了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頓時,一種不快的感覺湧上心頭,那是一種自我三歲以來就開始熟悉的感受。那是一種不祥之兆,當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會像警報一般襲來。
猛地,不知從哪裏串出一團黑影,把我手中的碗撞到地上摔了個粉碎,然後這個黑影‘嗖’的一聲撞向花盆架,迅速穿過紙門消失了。 半人高的木制花盆架承受不了這樣的撞擊,失去平衡,在衆人的驚呼下,連同花盆一起,朝著小司砸了過去!!
“啪——!!”花盆落地應聲而碎。
隨之而碎的,恐怕是我的手腕了。真的好痛。
小司從我懷中鑽出來,驚魂未定地看著被我右手擋開的花盆和倒在腳邊的花盆架。半天才吐出一句:“好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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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仍舊是悶熱,連草蟲也叫的有氣無力,月亮籠罩著蒙霧,也不見半顆星星。這樣的夜晚,空氣中漂浮著不安定的因素,不安的感覺就好像四處潛伏著鬼魅,它們的眼睛在暗處閃爍著光芒,隨時準備伺機而出。
但在這樣的夜裏,仍有一些沒有緊張感的人在尋歡作樂。
“律~~~你也過來喝酒嘛。”
“是啊,公子,你也一起來樂一下嘛~~”
“說起來,今天怎麽只有小黑你啊?小白到哪里去了?”
“公子交待它辦事去了,今天就讓尾黑我來服侍小姐。”
無奈的揉了揉眉頭,那兩個傢伙已經喝的醉醺醺了。
“哎,小律啊,你的手還好吧?”一股熱烘烘的酒氣噴到了我的臉上。小司眼神迷蒙地傻笑著靠近我。
“托您的福。”把她重重的腦袋推開。她以爲這是誰害的?
由於我手腕扭傷,開車看來是不行的了。直覺告訴我,這座房子里一定有些秘密。照下午的情形看來,説不定還會有危險。本應早點拉著小司告辭,但從‘聽蘭’到車站有1個小時的路程,當時天色已晚,貿然行事可能會遭遇更大的危險。因此簡單的包紮後,我接受了老闆娘的邀請,決定暫時住下,明早再讓小司送我回去。爲了以防萬一,我吩咐尾白飛回本家通知青嵐。
“老闆娘養的貓還真调皮啊,好好的一頓飯被弄的一團糟。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好像不只一次了。”
“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景嗎?”
“嗯,上次早上一覺醒來,廚房被翻得亂七八糟的。 盘子什么的被打碎了很多呢,老板娘说是她养的猫在捣鬼。”
“是什麽樣的貓?”
“這麽一說……我好像還沒清楚得看見過呢。只是上次老闆娘借我衣服穿的時候,聽見她臥室里有很大的響動。老闆娘進去以後,過了一陣子就安靜了。然後她告訴我是她的貓在胡鬧。當時她還說,都怪她平常戲弄它太過火,所以它才會惱怒。”
那是貓嗎?那個黑影動作的確像貓一樣敏捷,但要我說,與其説它是貓,還不如説是一團濃重的濁氣。總覺得這個房子里有一些不尋常的東西。還有……那個叫‘七子’的二小姐也讓我很在意。
“七子小姐的了什麽病?”
“不知道,說實話,我來這裡工作1個多月了,雖然以前總聽説老闆娘有一個生重病的妹妹,但今天卻是我第一次看見她。據説平時她都住在里廂,足不出戶的。”
回想今天看到七子時她那怪異的舉止,可能她精神上的疾病要比肉體上的疾病更厲害吧。
“老闆娘的丈夫呢?”
“聽玉嫂説幾年前的某個早上抛下老闆娘,一去不回。好像是外遇呀。”小司酩了一口酒,發出滿足的聲音:“男人都是大笨蛋!來,小律,為你們這些大笨蛋男生乾杯~!!”
尾黑也跟著起哄,手舞足蹈的叫道:“乾杯乾杯!!”
喝醉酒的女人最難看,看我把你的醉像拍下來。
“啊~~變態!不要拍啦!”小司跑過來搶我的背包。混亂中,包里的東西散了一地。幾塊黑色的東西滾了出來。
“咦,怎麽會有土塊?”
“可能是從下午打碎的花盆里不小心掉進去的吧?”
“……這是什麽?”小司把幾塊土塊拾了起來,在那當中,有一小塊白色的碎片。
“……骨頭?”
小司變了臉色:“啊,可……可能是老鼠什麽的骨頭吧?這樣的郊外,有動物什麽的屍體也是很平常的啦。很平常啦,哈哈。”
“幹嗎笑的那麽勉強?”相同的血緣讓我們都感到了一種莫名的不安。只是小司比較喜歡自欺。
“哪,哪有啊,不要自己嚇自己了,繼續喝吧……”
“…………”
“……”
…………
不知何時沉沉睡去。睡夢中,好像又端起了那碗湯,濃郁的香氣縈繞,朝碗里看去,乳白的湯竟然波光粼粼。不……那不是波光,而是一隻隻眼睛,那些眼睛充滿笑意,不時眨動著,反射出點點白光。隨後,白光漸漸擴大、蠕動,最終融作一團,我定睛一看,那白光竟變成了老闆娘的右手!!忽然,從那只右手手背上裂開一張嘴,大笑起來:“嘻嘻嘻……”整隻手隨著笑聲劇烈抖動。“啪——”的一聲,那碗被我用力甩了出去,撞在牆上,砸碎了。灑了滿牆的湯汁,順著牆壁往下流,那顔色竟然是血般鮮紅!
猛地張開雙眼,發覺自己已是大汗淋漓,看了看表,應該還是半夜。悶熱的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只掉入油中的小蟲,粘粘嗒嗒,動彈不得。中庭朦朧的月光從敞開的拉門外照射過來,隱隱約約看見桌上七零八落的酒杯。
敞開的拉門?不對,我明明記得之前已經把它關上了啊。立刻翻身坐起,環顧四周——尾黑趴在桌上熟睡,而小司——她不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