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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专制主义能够给予我权力的话,那么专制主义同样会变成我的恩人。我会以更真挚的赞美,比我崇尚民主主义更为真挚的赞美,来信奉专制主义。”
“这么说来的话,你也有心在罗严克拉姆王朝,当个宰相掌握权力是吗?”
“如果皇帝也这么希望的话。”
“然后你就会像过去使自由行星同盟枯死一样,也让罗严克拉姆王朝枯死,是吗?”
这真是个怪物,罗严塔尔在苦痛的脉动之中想着:这是一个和军务尚书奥贝斯坦不同种类的怪物,一个利已主义的怪物。这名男子啃蚀了民主主义,全然只是因为他偶然地归属在那个阵营之中,一旦他身在专制主义阵营的话,也同样会以相似的手法,将专制主义啃蚀掉吧。这名男子的精神,就像是一只以利已主义为核心的变形虫,蠕动着不固定的外貌,贪婪地吸取着其他人的生命。
“为了这个目的,你也宁可为地球教所利用……”
“算了吧,背叛一切,出卖了信任自己的国民,把自己的过去毫不吝惜的抛弃,投入敌人的阵营以求重用……我这样的人,您是不会喜欢的。不过在我这么个本该扔到垃圾堆的人面前,您却抑制住了自己的憎恶,一直忍受到了现在……想必,您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吧!今天您召我来此,应该是打算一枪结果我的性命,给未来的帝国除掉一害,我说的不错吧!”
特留的脸上仍然堆满了笑容,但与刚进来时相比,这笑容似乎还蕴涵了某种其他的因素……这使得罗严塔尔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安的疑惑。
“说的不错。”罗严塔尔把热线枪从背后拿到了桌面上,“你确实是一个将死之人,所以还有什么遗言,就赶快说出来吧。”
问与答之间,沉默了好一阵子。接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被一阵狂气的笑声打破了。
“其实,不管是宗教、制度,甚至是皇帝——对了,当然包括你所背叛的那个皇帝,还有你们帝国从上到下的所有人,也都是从一开始就被我利用的啊!”
“你说什么?!”
“阁下以为这次事变是偶然发生的?其实这一切,几乎统统都是我安排的啊!”
“胡说八道,我是因为……”
“因为‘叛逆是英雄的特权’?拜托,阁下,请不要侮辱我们的智商。我们都是马上就要死去的人物了,没必要再说这些场面话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罗严塔尔反驳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呜咽一般,他的心脏感到仿佛被针一扎一扎的刺入似的剧痛。
“不可能吗?看看这个吧!这就是我所制订的计划!”
小而薄的资料夹自特留的手中飞出,落在桌子上响起干涸的声音。罗严塔尔费力的拣起来,一页一页地翻阅着。
教唆郎古检举罗严塔尔,引起罗严塔尔与莱茵哈特之间的不满;在莱因哈特前往同盟领视察的时候,利用地球教进行刺杀,进一步激化二者的矛盾;而当罗严塔尔起兵后,再以此为契机使得帝国各个舰队司令的军阀化浮出水面……不仅是政治层面的考量,连郎古一心向上爬的欲望、奥贝斯坦铲除未来叛逆的构思、麦达米亚等帝国将帅对自己的友情、甚至连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种不甘于莱因哈特之下的野望,也统统成为了特留计算的要素之一。
“……在靠近敌人权力中枢的地方最好也得派人设法渗透,如果能够制造出一些和己方互通声气的人则为最佳。虽然说来极为卑鄙下流,但是举凡收买、胁迫、或者为了要激起对方相互之间的嫉妒仇视所应用的密告或中伤都是应该要考虑的手段……”
在看到这个段落的时候,罗严塔尔一阵急促的呼吸,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将资料丢开,面前是特留那恶毒的讪笑。
“不要高兴的太早!仅凭一个郎古,你以为自己可以颠覆整个银河帝国吗?!”挣扎着,罗严塔尔提出反论。
“当然不成……不过阁下应该不会愚蠢的以为我手里只有一个郎古吧?”瞳孔中泛着红光,特留露出似要拂去什么的表情,“财务尚书与民政尚书,也都是我的人啊。本来我曾计划把工部尚书也拉进来,可惜他太不听话,只好让他消失了。”
“不可能!李希特与布拉格都是高洁的君子,他们决不会和你这卑鄙小人……”
“阁下,在政治上,永远不存在卑鄙,您当然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轻轻的摇了摇头,特留此时看上去如同一个面对劣等生的小学教员,“他们有着自己崇高的理想,那就是在帝国实现立宪制度,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做。碰巧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还有切实的计划,所以……就是这样了。哦,对了,当时他们的表情与阁下现在的样子很像呢。”
房间里再度悄无声息,沉默中充满了无言的悲鸣,罗严塔尔面无血色,而特留则满面红光。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在你这个混蛋的手掌心上跳舞吗?”
“不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至此为止,你们都照剧本都跳得很不错呢!皇帝陛下是低能!军务尚书是低能!财务、民政尚书都是低能!而罗严塔尔元帅您也是啊!当然,本来我是希望您能多坚持一段时间的,可惜身为演员的您却没有相应的实力就这么提前退场了,实在是可惜啊。”
“那么……如果我在这里把你杀了呢?”
拿起热线枪,罗严塔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听上去嘶哑而干裂。
“杀了我也没用,事情还是会按计划继续进行。随着镇压平息之后,紧接着来到的将会是君主与臣下之间的猜疑。一方想的是‘连罗严塔尔都会造反,接下来不知道会是谁呢’;而另一方面所想的则是‘连罗严塔尔都会遭到整肃,接着不晓得会轮到谁’。这么一来,整肃与叛逆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恶性循环,帝国的未来美妙的很啊,阁下!”
激动的话语,果决的面孔,炯炯有神的双瞳,以及包含在的话中的把握和坚定信心……所有这一切,使特留一时显示出罗严塔尔从未见过的气概,那种仿佛独白中的话剧演员一般的气魄。
“怎么样?罗严塔尔元帅!冠冕堂皇的帝国三长官之一,其实是我这么个卑鄙小人的工具!什么‘因剑而生因剑而亡’,什么‘叛逆是英雄的特权’,都是鬼扯!您不是什么悲剧英雄,只不过是乖乖根据我剧本跳舞的小丑罢了!怎么样?高傲的阁下在知道此事后的心情如何?哈哈哈哈……”
话说到末尾突然变成笑声,是那种欠缺节奏感的怪异笑声,如硫酸一般侵蚀着罗严塔尔的心。同盟时代的经历使得特留的过去蒙上阴影,这几年来他没有为自己做过任何辩解,一直扮演着无耻蛀虫的角色。这段期间他有满腹的抱负和委屈,却无法对人提起,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让痛楚灼烧全身,还要在脸上做出那种“一切都无所谓”的笑容,日复一日……如今终于得到尽情发泄的机会了。
眼放红光、口吐白沫,足足过了从一数到二百那么长的时间,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特留才从这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状态中回复了过来。
“啊,实在抱歉,阁下,刚才失礼了。说起来,我还从来没像刚才那么失态过……要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您也该动手了。”
“原来如此,我还真是彻彻底底的输给你了……”
低着头,罗严塔尔小声的笑着,那是在有了某种觉悟后,自暴自弃的笑声。以沉重而又不失优雅的姿势,罗严塔尔倾注全身的力量举起热线枪。
新帝国历零零二年十二月十六日十六点四十分,从罗严塔尔的办公室里传出了一声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