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被断绝了。刚开始时,我只能这么认为。咳的一声,喉咙吐出胃里的东西。
用冲击来拉回失去理性的意志,是身体想要求生存的机能。我用单手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双腿还不太能使力,我爬到墙边,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视线终于回来了,但能看到的只有轮廓,世界白茫茫一片,一切都显得暧昧。
“……好痛。”虽然不知是哪边痛,总之就是很痛。我摸摸左眼。
只剩一点点血了,可能是白纯里绪逼我吃的药,也特别有促进新陈代谢的功能吧?现在大部分的伤口都被血愈合,看来至少不会因为出血过多而死了。
但伤口本身并没有治好…这也理所当然,被短刀从头颅砍到脸颊,连左眼都整个切断了。
一来我还活着已经非常幸运,二来右眼没有因左眼的伤而失去功能,也很幸运。幸运到如此地步若还希望左眼没事,应该会遭天谴吧?
我好不容易靠着墙壁走到仓库。那里长满了草,我无法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疼痛和出血,再加上药效,我只能想着一件事。
“——式。”我迈开了脚步。
仓库很宽广,再加上草妨碍我的搜寻动作,每踏出一步,就会因疼痛而让意识不清。我失去知觉,但很快便又恢复,然后再踏出一步。
我拼命重复这个动作,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拖着这个沾满鲜血的身体,连自己是死
是活也不知道。
“…………”脚突然跪了下去,倒到地上。种着草的地面是泥土,伤口因而没有裂开多少。既然膝盖不行了,那就用爬的…但仓库实在太宽广了,我怎么也找不到。
左眼发热,右眼也看不到,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稍微休息一下吧?毕竟没有式一定在这里的保证,也没有我不是在自寻死路的保证。
明明是这样冷静思考,但我却没有停止前进。
“为什么呢?”
……那当然是为了想要见到式。
但若是找到式,而她已经解决白纯里绪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如果杀了学长,我不会原谅你的,式。我的确这么说过。
……没错,我不会原谅。只有杀人不准你去做。
就算其他的某人杀了某人,我也无所谓。我只是不希望让式杀人而已,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想一直喜欢你。
因为我希望你能够幸福。只是不希望你再受伤害而已。
……真是不得了的人性啊!就算是式,我还是憎恨犯下杀人这个罪过的人。我相信式,还真是句好用的话。
我只是想要相信而已。若有人害她杀了人,我就会无法原谅式了。
“……如果杀了学长,我就不原谅你。”我像在说梦话般地说着,并继续前进。拨开草丛,我到达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水泥铺成的地板,那个广场照进了一整片的阳光。式在那里。
她旁边倒着白纯里绪的身体。地上的两个人,看来不像还活着。
“……”你杀了学长吗,式。
后悔充满了脑海中,但那不是相同的东西。我——现在只能看见式,其它什么也看不到。我爬到式的身边。
……她的表情非常安详。她身上到处是伤、沾满了血,苍白的脸色感觉不到体温,但她仍然没有停止呼吸。
——啊,她还活着。我放下心来,对白纯里绪道歉。
他真的死了,我想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最后都是式杀了她。这结果,仅限是你一个人的结局。因为被害者是你,我认为只有你有悲伤的权利。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很高兴式活着。学长,我不认为你很可怜,相反的,我有点恨你。因为这样一来,式就——
这时候,洁白的手指碰触着我。那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颊,像是轻轻擦过般碰着我,那是她的手指。
“黑桐,你在哭吗?”
式用虚弱的眼神这样说道。她带着“你这笨蛋”的意识,摸着失去一只眼睛的黑桐干也。我所流的血,在她看来说不定像是泪水。
式无法抬起身体。而我连抱住她都做不到。
在雨中…
冰冷的吐气带着温热,我们彼此看着对方即将要停止般的微弱呼吸。
“我杀了白纯里绪。”式说。
“嗯,我知道。”我点点头。式看了白纯里绪的尸体一眼,茫然地望着天空。
“这下子我失去很多东西了。”那是空虚且带有悲伤的声音。她所失去的东西…
像是很重要的回忆、至今的自己,说不定还包括我…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式就无法杀害自己了。
她无法去背负那个罪过,如同她祖父所说的一样…遵守那句教诲的她,得跟祖父一样孤
单迎向死亡。朝寂寞、空虚的死人行列而去。
“没关系,我不是说过我会替你背负那罪过吗?”红色的血滴落到式的脸颊上,左眼流出的血,看起来确实很像泪水。
……就在夏天结束的时候,我对第一次露出笑容的你发誓——我要替你背负罪过。所以
——
——我会杀你。到你死为止,到你死去那刻为止,都绝不让你孤单一人。
“……我可是杀了人喔。”式茫然不带感情般地说道。
像是责备失去一切的自己,有如要哭出来的小孩一样。她了解。那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罪,不管怎样道歉都不被原谅的悲哀。
……因为连我也无法原谅这件事。不管是谁,都无法原谅。
“…我不是说不可以杀人吗?但是你却笨到不遵守我的话,这次我真的生气了,我一旦生气,就算你哭也没用。”
“…什么嘛,就算我哭也不原谅我啊。”
“对,我绝对不会被你打发掉的。”我说着无意义的话。如果这样能让式感到安心,要我怎么胡说都行。式轻轻的…真的是轻轻露出微笑后,静静闭上眼帘。
她的表情如果会这样睡着般地安稳…红色的水流沿着她的脸颊流动。我用已经失去感觉的手,抱着全身是伤的她。
如果那伤口没人能原谅,连你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话,我起码可以待在你身边。我用尽力气,用有如这样下去两人都会死亡般的力量抱着她。
在意识消失前,我说出了最后的誓言。
“式,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话语消失在降下来的雨声中。确实留下来的,只有像是要紧抱彼此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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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