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从一降生,就踏上了旅程,可能绚丽,可能平淡,总是不能回头的了。
途中,他会遭遇属于他的四季风景,有的只是一瞬间经过,有的会停留下来玩味些时,有的则选作了归宿。
一个女子的一生也不例外。
这个叫“琉璃”的不像贵族小姐的贵族小姐更不例外。
一、 春之芽——初恋 但凡为人,自是有几件终身难忘的事情,只要不像猴子的某亲戚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那么其中一件必然是初恋。
初恋,无论是甜蜜还是苦涩,在多年以后回想,它留给你的永远是一抹微笑,会记得有那么一个人,或者模糊,或者清晰地在记忆里走走停停。初恋是幸福的。
这对于琉璃与吉野君尤其如是。
在山花无拘无束散放的吉野,两个纯洁得像泉水的孩子相遇了。
他最喜欢她,她也最喜欢他,每天形影不离,把欢乐毫不吝惜地抛遍了每个角落。
这样的日子,不会预料到分离。结果分离的那一天,却不期而至。
“我父亲终于肯认我了,叫我到城里去。如果我得到官位的话……”他羞涩地看着她的脸,“来接你好吗?”
她茫然。
“要……一吻定情……”他双颊绯红。
“好啊~好啊~~”能和吉野君在一起,肯定是最高兴的事,她爽快地答应。
一株吉野的槿花见证了这个约定。
一个月后。
“吉野君,吉野君!”她站在他家的廊下清脆地喊。“他死了。”他的母亲悲伤地告诉她,“那孩子到万劫不复的修罗场去了!”
……
分离,整整八年。
她不知道他还活着,如同死了般地活着,无辜地成为宫廷争斗的牺牲,作为天皇的私生子,受利用的他没有父亲,也失去了母亲,身陷泥泽,在懵懂的年龄,侍奉了古佛青灯……
即使一切皆成空,总还剩下了美丽的梦,当梦再破灭的时候,他就变成了魔鬼。他用伤口结成的血痂作为厚重的盔甲。而“美貌是我唯一的武器”,他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
“忘却是罪。”他凝视着重逢在火场废墟边的她,掐住了她的脖子,终究还是没能狠心到底,终究输给了从没在心里消逝的爱,“有一天你会害了我。”
他宁愿她会因此忘记那晨露样的童子,恨这个面容俊美却冷若冰霜的自己,让自己能真正地断念,去报复不公平的世间。
然而她却不让他如愿,为他奔走,为他诘问,为他在深夜冲入着火的寺院,抱着受伤的他哭。
“下次在吉野见面吧!”她乔装成他的样子骑马引开追兵,辞别的前一刻对他笑道,“我一定穿上最漂亮的十二单衣等你!”
“琉璃,你要保重。”他站在火光中,所有的伪装全部被她的笑容解除,目送她远去,“这样的你就是最可爱的。”
这段失而复得的缘分又没有了下文。
严冬过后的吉野,带着伤痛的琉璃在倔强地等待。
伊人何处……
大概吉野的山水,会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小女孩子,吓得一边哇哇哭,一边拼命把石头丢向恶犬,保护身后的小男孩子,而那个小男孩子为她摇下一树的花……
春之芽柔嫩娇弱,怎能经得风刀霜剑严相逼?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二、 夏之花——情人 几乎每一个少女都做过自己的公主梦,梦里有个年轻英俊的皇帝或王子,打败邪魔后轻轻地握住公主的手,要和她“从此以后快乐地生活”。
天皇鹰男就是按照这个样板打造出来的精品。
但他表面的光辉下,有着难说。
他自出生,就踏足了看似平静却波涛暗涌的政治纷争,他的举动、言行甚至健康与否,都有着贪婪的眼光在注视,稍有不慎,便是牵系着多人性命的下场……有哪一个小孩子,在他生病的时候,枕边不是慈祥的安慰,而是关于他死后何人继承的高声争吵呢?
因此,他学会了保护自己,学会了不得已的自私。
第一个弟弟吉野君被迫在少年时遁迹空门,第二个弟弟正良亲王在更年幼的时候重蹈覆辙。他只能在残忍中愧疚,别无他法。
琉璃是他从没领略过的那种女子,勇敢活泼,不拘常理,有着敏锐的感觉和果断的决策。“我就是欣赏你这一点,琉璃。”他说。可惜他没意识到,能够清楚地说出爱慕对方的哪一点,正是说明他的感情尚停留在功利的层面。
她可以化装成侍女帮助他捣毁入道的阴谋,可以替他化解与弟弟的怨恨,她可以平衡他与臣子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她很可爱。
难道那一次的强行入宫真的只是为了保护她吗?不,因为其实他私心里何尝不想就此顺水推舟,这个能够理解自己、襄助自己的人,乃是最佳伴侣,特别是对意图有所作为的他来说,多么可贵。
尽管他灿烂得令人向往。琉璃的心始终没作停留:“鹰男已经有高彬的姐姐了,可是高彬却只要我一个。”
情人不是爱人,在一起也许会若珠玉互生光辉,可是美满的归宿,是两个人不离不弃的淡泊相守。
夏之花绚丽无比,谁又能保证它无常的寿命?一时盛极,作个纪念便罢。
王利其生,妾利其死。薄言姻缘,两相难知。
三、 秋之叶——偶遇 春天虽然美,不幸十分短暂,还能再见它残影的季节,不在夏冬,而在秋。
等待在吉野的琉璃,在希望与吉野君的重逢中翘首。
他没有来,而她在樱花瓣丛中发现了一张陌生的脸。初时,她欣喜若狂,吉野君来了,他信守了诺言,回到旧地。以前梦幻一样的日子,以前图画般的两人,这所有真的能够重新发生吗?
不是。他真的只是个陌生人。他是假奉高彬之意,实际来防止琉璃归京的守弥。
从断崖上摔下来,一时失去记忆的守弥,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假想敌琉璃的眼泪,然后晕忽忽地被救回了住处,成了身份莫名的峰男。
她竟然看起来那么悲伤,常常独自于深夜穿过树林,在空地望着月色下沉睡的花哭泣。这时候的他,竟然情不自禁地想要安慰她。
这对肩负拯救少主于怪物公主的他来说,是多么伤脑筋的事情。意外地恢复后,他试图再次努力,希望能找出对琉璃不利的证据,拆散在他看来会妨害少主的亲事。可一面对她,他又做不到了。
“我喜欢你的声音。”她亲切地说,“像我的一个朋友,低沉却洪亮。”
这句话就让他脸红了。
最后那次见面,他擎着火把去找她。她果然在空地出神。
“还是,早点回到京城吧。”他“违心”地劝她。
“我喜欢峰男的声音。请对我说,已经够了,回去吧。”她眼神哀怨。
“已经……够了,请回去吧。”他不知道他代替吉野君说出了句怎样的话。“我就……一直想听你这么对我说……”琉璃潸然泪下。
随后,他就与她不辞而别,是畏惧自己的一念之动?是羞惭原有的阻碍意愿?还是说不明的怅惘?
一场相遇,已是圆满的注脚。
秋之叶飘舞林间,优美翩然,却不过是对春的短暂怀念,从枝梢到泥土,只在这刹那了。
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四、 冬之雪——归宿 千处风光,只有一处是为你而设,万人丛中,只有一个是为你而在。
他可能很笨拙,老是讲不清他爱你哪一点,但他把你的缺陷也看作你的独特;他可能很无趣,老是一张正正经经的脸,但他在心里把你的名字念了无数遍;他记得你的喜恶,宽容你曾经游走的感情,耐心地等待着你最终只向他绽放的开怀笑颜……
琉璃的这个人,就是高彬。
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成为他的终身伴侣。和自己弟弟一样大的他在她的印象里还没有从摔倒后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孩子长大起来。“琉璃姐,好痛啊~~”他拉扯着她的衣襟。争争吵吵,说说笑笑,她没注意他慢慢地换了眼光在凝视她,她也没注意自己已经不再终日为吉野君愁闷。
因此当他说出:“不要出家,琉璃,嫁给我吧。”琉璃几乎出于潜意识地答应了。
高彬不如吉野君俊美,不如鹰男洒脱,不如守弥有心机,但他是始终守护在她身边的那一个,对琉璃来说,这足够了。
“早就拒绝和无双公主的相亲了,……琉璃不是不喜欢花心的男人吗?”他委屈又认真地望着她;“我不愿意罔顾琉璃的心情而草草结婚。”他努力学习诗歌,为取悦她挑战自己的弱项;“啊,头发还在!……幸好我赶上了。还以为来不及……”为了挽留琉璃任性的出家,他在漆黑的深夜独自策马狂奔,激动地落下热泪。
如此,他完全打动了她的少女心。
既然连在了一起,余生便同享安乐,共面困苦吧。
琉璃为了帮助高彬,不惜卷入危机四伏的宫廷争斗,险些丧失性命,也因此结识了天皇,重逢了吉野君,不可止息的矛盾,她应该怎么选择?
那么高彬呢?在鹰男三番五次强迫琉璃入宫的情况下,他很坚定:“我已经有了被贬的觉悟,即使变成平民远离繁华也无所谓。”
在看出逃僧有诈,为了达成琉璃的愿望,他故意指挥失误,放走吉野君,然后安抚着她受伤的面庞:“这样,你……能安心吗?”;
承担了所有责任和讥笑,他却带着内疚温柔地揽着她的肩:“别再道歉了,琉璃,否则我一生都不再拔刀”;
明明知道琉璃的盛装和眼泪全是为了吉野君,他只是抱着无力行动的她去看雪景,浅淡地笑:“你是在……等待有缘人吗?”;
为琉璃多事的一家忙得昏天黑地,同时顶住父母的压力,却闻知琉璃失踪的消息,他情急之下狠狠地打了她:“我恨不得再给你一巴掌!”不久又难掩后悔地轻声问“痛不痛”……
就是这般固执,就是这般关切,红线牢牢地系在了两人之间……
伏在他的怀抱,多么温暖,多么踏实。琉璃畅快地哭着,在他的面前可以不用任何顾忌。“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你这样……”
其实他在很早以前就回答过她:“别再哭了,我们以后都在一起,我绝不会抛下琉璃先死的,这是约定!”
雪,无声无息,看起来是那么冰冷无情,但它以最宽广的胸襟呵护着世间万物,守卫着它爱的一切……它才是真正的归宿……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人从一降生,就踏上了旅程,可能绚丽,可能平淡,总是不能回头的了。
然而走过这样的四季,经历了这样的一生,牵住了这样一个人的手,如斯旅程,无怨无悔。
今天顺了几张图来,不嫌弃大家看看:
不敢弄多了,没找到吉野君的彩页,我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