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巧王杀生
升山一结束,蓬山立刻就恢复了以往的清静,只是有一点反常,六岁的犒麟不知为何,从升山之后也变得沉默寡言里起来,总是喜欢一个人对着宫殿外的高墙发呆。在众女仙的心目中,犒麟不过是个六岁的女孩,应该是阳光般快乐的,如今居然心事重重,不由的觉得奇怪,可是无论女仙想尽办法,犒麟就是不愿开口说话,这让所有的女仙不禁都着急了起来。
“弦月,你说巧国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沉静了很多天的犒麟终于在一天的清晨开口问话了。弦月是新升的蓬山女仙,由于一向细心谨慎,又曾是巧国人,所以祯卫蓉可便将照顾犒麟的责任交予了她。
弦月的动作突然停顿了半拍,一丝落寞划过眼底,转瞬即逝。弦月笑笑,将一件金线织锦的华袍给犒麟罩上,这才轻声说道:“巧国是个美丽的国家呵,气候温润,风调雨顺,如果再有位贤王在位的话,也许不出百年,就可赶上现在的雁国了吧!”弦月在说这话的时候,脸向着窗外,怔怔地望着前方,满脸陶醉的样子,许是在憧憬巧国或许会有的繁荣时候。
“那么弦月带我去看看好吗?”弦月低下头,看见六岁的犒麟正用两只小手攥着她的衣袖来回摇晃,仰着小脸一脸期待:“我想看看自己的国家,真的很想看看……”,犒麟急切的央求着,弦月心里一紧,怪不得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再小的麒麟,也是悲天悯人的。弦月记起了升山的时候曾有人如此央求过犒麟:“公,请速速替巧国觅得一位贤王吧,没有王的日子……真的是……真的是过不下去阿!”那时候的犒麟圆睁着眼,一脸惊愕。
弦月爱怜地看着小小的犒麟,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好吧,公,不过就看一会,从空中看,好吗?”犒麟乖巧地点头。
禀过祯卫蓉可之后,弦月和犒麟同乘一匹骑兽去了巧国。从上空看下去,巧国哪有半点弦月描述的影子在——她不美丽,相反地,在灰蒙蒙的天空映衬下,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狰狞了。除了国都附近,没有绿色,怎可以算得上风调雨顺。树木花草早已干枯,却还扭曲着伸展枝桠。土地大片大片的荒废开裂,间或飞过的一两个荒废的村庄时,还能看见树下蜷着的饿死的尸体,早已没了人形。犒麟被深深地震慑了住,她幼小的身子整个缩进弦月的怀里,不停地颤抖,连嘴唇也没了颜色,只一个劲颤着,只有眼睛还圆圆睁着,一直到弦月把她带回蓬山,抱进浦渡宫,她一直是这个表情。这一晚犒麟再没出声说过一句话,弦月不禁自责得很,她还是个孩子,白天所见的一切,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
第二天清晨,弦月照旧照料着犒麟的洗漱,然后开始为犒麟梳妆。
“弦月,如果升山的人中一直没有王,那又该怎么办?”
弦月一惊,她还在惦记着巧国事情。“每年会有两次升山的机会,如果升山的人中实在无王,等公再大一些,可以亲自下山去寻王了。如果王是胎果,公也说不定会去蓬莱或者昆仑找寻。”
“再大一些是多大?”犒麟明显很心急
“也许再过个三五年吧!”
“现在不行吗?”
弦月正在梳理犒麟黑色秀发的手僵僵地停住,“现在?!”
犒麟是十二国中除却天赐白麒麟血珠之外,唯一特别的麒麟了。 弦月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巧国的犒果结出的时候,负责照料麒麟的女怪(注一)的卵果却迟迟没有生长的痕迹,直到有一天玉叶夫人领会天帝口谕:“舍身异象,当遇明主。”意思是说舍生木上犒果的这次奇异事件,昭示着日后犒麟会遇到一位明主,并且由他可以完全庇护住犒麟,不需要再由女怪。至此众女仙们才彻底放弃了等待女怪的希望。是弦月日复一日地照料着犒果直到她孵化,然后弦月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了满头黑发的犒麟——又一只黑麒麟。由于没有女怪的保护,众女仙也一直未敢让年幼的犒麟独自去黄海折服妖魔,于是六岁的犒麟直到现在都没有使令。这样的情况下,弦月怎么能放心让她独自一人下山寻王呢?
“现在不行,公还太小,等公长大了,就可以下山了。”弦月柔声劝着犒麟:“公只要快快长大,就可以早些下山了。”
晚上弦月照料着年幼的犒麟睡下,待的她睡熟,便也径自回了自己房间,只是她哪里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年幼的犒麟竟然赤着脚悄悄地溜出浦渡宫。在银白的月辉下,幼小的犒麟跑着跑着,变成一匹漂亮的黑色麒麟,踏着点点繁星,旋风一般地离开了蓬山。她要去巧国,去找那个天命的人。
天亮的时候,犒麟已经置身在巧国国都附近的一片丛林里了,这是犒麟第一次离开蓬山,她甚至分不清方向,只能在林里漫无目的地打转。此时犒麟已经恢复了人形,只穿了一件简易的桔黄色长衫,没了女仙的照料,犒麟自己只会非常简单地将长发粗粗地绑成一束。
犒麟小心翼翼地在林子里走,只是不识方向,反而越来越往林子深处走去。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犒麟的眼前出现一棵大树,树下正斜倚着一个人,背对着犒麟,只能看得到他满头银白色的长发丝丝缕缕地垂下来,煞是好看,衣服也是鲜有的华贵,应该是个富家贵公子。待到再往上瞧去,却发现公子的左臂竟是被人齐齐用刀削了去,袖管正空空荡荡地飘着,还有斑斑血迹挂在上边,应是落难到此。这一瞧不要紧,犒麟立刻觉得天旋地转头晕脚软,再也迈不动半步,只能定定站在那里,勉强让自己不倒下去。
那公子似乎也有所觉察,缓缓偏过头来,犒麟这才发现,竟是个无比英俊的贵公子,所有赞美的词汇用到他身上,似乎都显得俗气了起来。即使落难狼狈,也难掩他的天生贵气,看似冷若冰霜,眉眼间,霸气尽显。那公子并不开口,冷冷看了她片刻,径直将头偏回去,复又躺下,不再理她。犒麟愣了片刻,转身就跑。那公子只闭了眼睛随了她去。
哪知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犒麟居然去而又返,并且还用衣襟兜了几颗野果,奔到那公子面前放下,又急急退了数步,这才站定。那公子并不回头,只冷冷地问:“你又回来做什么?!那些东西我不吃!”,这声音冷冷的,并且隐隐约约有杀气涌了起来,犒麟却并不答话,也不害怕,只是冲着公子笑了起来。那公子不觉奇怪,在这里呆得数日,偶尔也会有几个人过往,可是每次一看见公子冷冷地一瞪眼,多数都吓得转身逃命,却没想到一个小女孩居然不怕他。
“你叫什么?!”公子依旧冷冷地问。
这一问犒麟立刻语塞,从自己出生长在蓬山之后,女仙们就一直尊称她为“蓬山公”,她没有名字……
“麟!”犒麟突然记起来有一次玉叶夫人称过她“犒麟”
“玲是吗?知道了!”那公子显然听错了
“杀生丸少爷……果然是你……真的是你!”这边眼泪乱飞的是一个绿脸长着小撮山羊胡的矮小老头,此时正对着杀生万号啕大哭:“杀生丸少爷,老仆……老仆终于找到你了……”片刻之后又突然咬牙切齿了起来:“犬夜叉,你竟敢以下犯上,兄长的手臂你都敢砍,老奴日后若碰见你决不饶你!”正在哭哭闹闹喋喋不休之际,突然发现杀生丸已经走出去了老远,不免着了急:“等等老奴,杀生万少爷!”,拄着一个人头拐杖追了出去。这老头正式杀生丸的贴身仆从邪见,虽然为人即古怪又唠叨,平日也不为杀生丸所喜,他对起杀生丸来却是忠心耿耿决无二意。当日听闻杀生丸失踪后,犬大将家的仆从们早就作鸟兽散,只有他收拾了行囊一路找寻过来,今日正好看见伤愈准备离开的杀生丸,不禁喜极而泣。
没错,那树下疗伤的正是犬大将的长子杀生丸,被犬夜叉砍断了左臂后落难于此的。自从犒麟碰见他,他就从来冷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可是不知为何,每次犒麟见到他,却总是莫名激动起来,总觉得接近他会开心,只是他身上的血迹又弄得犒麟不敢靠近。
突然间,一股奇妙的味道溢满了整个林子,邪见忙用袖管捂着自己的鼻子颤抖地喊:“啊,好重的血腥味道,杀生丸少爷,我们离开这里吧!”一边颤颤地往林外走,一边摇头叹道:“妖魔横行,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人了……”
本来在前面的杀生丸突然间停住脚步,本就略显狭长的眼睛猛地一眯,杀气突然就溢了出来,嘴角竟然还略微浮上一丝笑意,邪见正好在此时追了上来,一看见杀生丸的表情,立刻吓得浑身发抖,不会站立也不会说话,只是小声不停嘀咕:“太可怕了,杀生丸少爷竟然……竟然笑了……”寻常人家也许不明白,可是邪见是跟了杀生丸十几年的老仆了,杀生丸的性格他最清楚不过了。从小到大杀生丸就可以用一个冷字形容,不光是性格冷,心更冷,如果他笑,那么证明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大开杀戒——杀生丸从懂事开始就没有哭过,他只会在每次杀戮的时候冷笑,因为那时候让他兴奋。可是今天杀生丸少爷在只有邪见一人在场的时候冷笑,难怪邪见要吓得腿脚发软了。
杀生丸也不说话,突然就一转身,向着那血腥味传来的方向就去了,后面邪见只好一路小跑地跟着:“杀生丸少爷,杀生丸少爷,等等老奴……”
眼前所见的真是一片狼藉,前方矮灌木的地方,团团围了十几匹的野狼,定睛一看,中间躺着的正是犒麟,已经被狼群撕咬得惨不忍睹,浑身是血,不知道是否还能活命。杀生丸猛地甩出手中钢鞭,啪地一声脆响,只觉得眼前绿光一闪,一匹狼已经被甩得飞出去几丈远,两腿抽了抽,就再也不动。狼群见状一哄而上,也不再顾及犒麟,全去围攻杀生丸去了。杀生丸依旧面无表情,一贯的冷傲,一支钢鞭舞起来看似随意,却恰好护住他周身,那些狼群半点进不了身前,凡是挨着那鞭的,无不倒地即亡。原来那钢鞭从小便是杀生丸的防身之物,用千年寒毒喂过,所以颜色寒绿剔透,凡是挨着的,不出片刻就要送命。不消片刻,那狼群全丧在杀生丸的鞭下。一旁的邪见看着目瞪口呆,只大大的张着嘴,啊啊喊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杀生丸从小就冷傲孤僻,从不愿意管别人的事情,虽然可说是本领高强,可是和他父亲犬大将完全是两类人。犬大将是性情中人,一腔热血,可是杀生丸就像万年寒冰,永远不化。虽然杀生丸的本领比起犬大将可算是不差上下,可是这么多年,邪见从来没见过他出手去救无关的人。如今看着他为了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小女孩竟然和狼群战作一团,如何能让邪见不觉得奇怪。
看着那趴着的女孩这半天也不曾动弹一下,邪见就知道不好,如今看着狼群散开了,立刻一溜儿小跑来到那女孩身边,探手试了试气息,抬起头来摇了摇冲着杀生丸道:“少爷,已经没得救了。”
杀生丸听得此言,面无表情,转身就欲离开。其实虽然他从来不外露心思,但是实际上他自己清楚,自从见到玲之后,似乎就有了一种牵挂的感觉。父亲生前曾问过自己:“你可有要保护的人?”当是自己只觉得万分好笑,可是如今再想起这句话时,却每每浮起的都是玲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这想法一出,杀生丸腰间的宝刀天生牙就开始躁动不安。
这天生牙是犬大将的另一把宝刀,犬大将生前有两把宝刀,一把名铁碎,一把名天生。凡炼铸宝刀宝剑,必是有了灵性才为珍品。所以在铸这两把刀时,犬大将曾生生敲下自己两颗牙齿,合着鲜血丢入火中。那刀饮得灵气,方成就如今的天生铁碎。所以世人也管这两把刀叫天生牙和铁碎牙。犬大将临终前曾经交待,将这两把宝刀分别赐予两个儿子,天生归了长子杀生丸,而铁碎给了次子犬夜叉。这也是让杀生丸极其不满的地方:铁碎铁碎顾名思义,既是削铁如泥,无坚不摧,拥有此刀可斩妖除魔,灭敌百万,但是天生就只是空有其名,竟是连一只蚂蚁也砍不死,不论用它来斩杀什么,都像是影子一般划过对手的身体,不留一丝痕迹,伤不了敌,真是应了这刀名,天若让其生,无法夺其命。
“是让我用它吗?”腰间的天生牙不住地颤动,呼之欲出。杀生丸转回身来,抽出腰间天生牙,“试一试吧!”杀生丸低低喊道,将刀锋贴近俯卧在地上的玲,暗暗的光从刀刃散成一个圆状,竟是映出来趴在玲身上准备夺其性命的小鬼。杀生丸反转刀刃,轻轻一挥,那索命小鬼顷刻被砍成两段,烟消云散。而玲身上的伤口也奇迹般的复原,就像没有遭受攻击一样。
原来天生牙和铁碎牙恰恰相反,乃是一把活命之刀。当年犬大将知道杀生丸本身难觅对手,不需要铁碎来助其灭敌,但是杀生丸天性冷漠,所以才会将天生牙留予他,希望引他行善。而犬夜叉不同,从小就较为羸弱,所以才需要铁碎防身。
玲醒来的时候,正仰卧在一片草丛上,杀生丸依旧背对着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旁边站着的正是邪见。
“是你救了我吗?”玲记起之前自己被狼群追赶,许是那狼群刚袭击过村庄,那浓重的血腥味熏得玲浑身无力,纵使有麒麟的天生灵力,在那时也使不出来,只能任其撕咬。
“啊~~~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这样和尊贵的杀生丸大人说话!”邪见在一边大声反对,“要尊称您!”
可是玲不再理他,只是直起身来,缓步走到杀生丸面前,伏下以头碰触杀生丸的脚面:“臣遵奉天命,前来迎接主上。此后,不离御前,不违诏命,以此誓约,尽献忠诚。”
“我宽恕!”杀生丸冷冷地回答
“太和二年,塙麟至蓬山出走,至巧陌紫山境内,偶遇杀生,月余,遵奉天命,缔结契约,巧王立。”
注一:女怪,蓬山上有舍身木,所有的麒麟都是舍身木上的卵果生出来的所以,麒麟间有兄弟之义。麒麟出生前,负责照料麒麟的女怪就出生了。女怪是专门服侍麒麟的妖魔,她们是感情深厚的生物——相当于麒麟的奶妈。事实上,正常情况下,幼年的麒麟是喝女怪的乳汁长大的(《风之海,迷宫之岸》里有这样的暗示)。当麒麟降服第一个使令之后,女怪将自动转为麒麟的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