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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這篇文章是我在很久之前寫的~~~(所以大家有見過也不要奇怪~~“书狂”和“野葡萄文学网”好像都有)這次貼出來是想讓POPGO的大家看看~~~順便替點意見的~~~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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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第七個新娘》,這個故事的靈感來自格林童話《藍鬍子》,主要描寫人性中的BT情結,講述了丈夫對於妻子的猜忌心理,及妻子在情感出軌時內心中種種複雜心緒。一路寫下來,感覺很是痛苦,許多矛盾衝突與內心中自我掙扎的細節都無法更深入一步的描寫出來,沒有一支神來之筆,我只能遺憾。
《第一章》
夜幕垂臨,華燈初上,對著鏡子晚凝妝。
鏡子中的臉,在燈光映襯下散發出玉一般溫潤的光芒。但那高挑的眉、緊抿的唇,卻又處處顯示了主人倔強冷僻的性格。
裴傾放下梳子,幽幽歎了口氣——若論容貌,自己只伯是終其一生都比不過裴稀了吧?裴稀,裴家堡的寶貝,大家的寵兒,她一生下來,似乎就是來接受大家的膜拜與疼寵的。為什麼同樣都是裴家的女兒,她得到的,就永遠那麼多呢?
想起那次議事廳裡人人為裴稀叫屈感傷的情景,裴傾便冷冷笑了起來。瞧,他們一個個都說得跟生離死別一樣,直到後來知道是由她裴傾出嫁,換來的就只有沉默,以及沉默後那些帶著虛情假意的惋惜和贊同了。呵呵,人情冷暖,算是看透了!
其實,離開也好。這幾年,裴家大大小小的事似乎全攤在自己的肩上了,扛得好累,而且無論表現得有多好,為裴家做了多少的事,在裴家受寵的卻只有裴稀、還是裴稀、總是裴稀!
難道,真的是堅強的女孩不需要憐惜?
裴傾淡談一笑,眉宇間全是嘲諷。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門,道:「大小姐,葉添求見。」
「進來。」
管家葉添走進來,將一封信箋畢恭畢敬地遞到裴傾面前,說道:「依羅島已有回音,同意了這次聯姻。不日將派人來前來迎娶。」
裴傾打開信箋,裡面只有一行字:「十二月初七,大吉,宜婚嫁。」
她的睫毛輕輕一顫,目光不禁又掠向了鏡子,鏡中人一身的白衣,流動著與這個季節一樣的玉潔冰清。
十二月初七,清晨起來,推開窗子時,看見院子裡的梅樹下,站了個紫衣人兒。白雪、紅梅都奪不走此人的絕世容光,雖然只是那麼隨意地站在那兒,卻令周道的一切頓時失去了顏色。
紫衣人見到裴傾,便微微笑了一笑,道:「姐姐,梅花開得好漂亮啊。」
聲音柔潤,如清泉滑過心間,聽在耳中,堪比天籟。裴傾望著那個紫衣人,心中掠過一抹複雜的情愫。這種情愫,由來已久,每每見到這個妹妹時,都會出現。
我是不是一直都在嫉妒她?裴傾問自己,卻又不敢去想答案。
她走過去,立到裴稀面前,打量著裴稀細緻得猶如瓷器般的容顏,淡淡地道:「稀兒也喜歡梅花?」
「嗯。」裴稀點了點頭,道:「在冬季,沒比它更美的花了……而且,總覺得它像姐姐。」
裴傾挑起了眉。
裴稀微笑著,繼續道:「是的,它像姐姐,傲世獨一枝。」
看著裴稀天真無邪的臉龐,裴傾恍恍惚惚地想著——家人們都那麼寵她,想必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吧……正想到此處,侍女秋兒便匆匆地跑來,報告道:「大小姐,快梳洗吧,依羅島的人已經到了,現在正在大廳裡等著呢。」
「知道了。」裴傾懶懶地應了句,心中卻微微一驚——來得倒真早!轉身要走時,卻被裴稀拉住了手。
裴稀顫聲道:「姐姐……你真的要嫁了麼?」
裴傾輕扯唇角,似笑非笑:「當然!此等大事,豈是玩笑得的?」
「可是……聽別人說,那依羅島的少主,脾氣可壞著呢,而且……醜得要命!」裴稀美麗的眸中已略見淚光,「姐姐,你怎麼能嫁那麼個人呢?三娘她們怎麼就忍心呢!」
裴傾心中一動,輕撫了一下裴稀的臉龐,低聲道:「少聽下人們胡說八道,沒事的。裴家的希望在你身上,只要你好,就什麼都不重要了。」說完了這句話後,只覺胸口鬱悶,壓抑著生生的疼,酸楚得宜想掉淚,便忙不迭地轉身離去。
一聲暗歎來自酸痛的心底——裴稀啊裴稀,終其一生,我是沒辦法嫉恨你了。
「依羅島總管家臣楊素,奉少主之命前來迎娶裴傾小姐……」議事廳中,一黑衣男子在一切完備後出列,屈身行了一禮,並呈上了婚帖和禮盒——「此乃依羅島傳家寶鐲,名為『天緣』,特奉上做為此次婚定的聘禮,請堡主收下。」
禮盒打開時,廳中頓然一亮,只見一隻晶瑩剔透的鐲子躺在紅絨之中,上面綴了顆龍眼般的明珠,靜靜地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裴家堡雖是大戶之家,卻也從未見過如此圓潤完美的明珠和玉色如此和諧美麗的鐲子,一時間大家都看得有點癡了。
黑衣男子低著頭,態度從容,不卑不亢地道:「敝主言道,希望能通過這次聯姻,與貴堡永結秦晉之好。」
語音剛落,裴傾便由侍女秋兒攙扶著緩緩地自內堂而出。她的頭上蓋著紅色的喜帕。
裴三夫人自座位上立起身來,迎上前笑道:「傾兒總算是打扮好了……」忽的一陣冬風吹來,喜帕被風吹去,悠悠地飄到了黑衣男子面前,他手一伸,接住了。
裴傾順著喜帕望過去,接觸到一雙燦燦如星的眼眸,眸中所流露出的睿智與清貴之氣,竟似已不屬人間。
楊素——依羅島的大總管,竟是如此一個年輕而俊雅的美男子!
裴傾的心悸了一下。
楊素緩步走到她面前,將喜帕呈上,恭聲道:「夫人,楊素有禮了。」
裴傾忙垂下眼臉,低聲道:「不必多禮。秋兒,接過來。」一旁的秋兒應了一聲,自楊素手中取回了喜帕為她蓋上。在紅色流蘇垂下來、蓋住視線的那一瞬間,裴傾分明感受到楊素黑亮的眼陣中閃過一絲別樣的神色,複雜而不可捉摸。
一種不安忽然湧上心頭。冬季的風聲鳴鳴,和著喜樂炮竹,一起奏響了旅途……馬車華麗,平穩地向前方奔馳,車廂裡,有股特有的幽雅香氣。
裴傾端坐著,身邊除了秋兒外,還有四個藍衫少女,俱是楊素安排來照顧她的。她們的動作雖然殷勤,卻不親切,眉宇間,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之意。
此番遠嫁,雖是為了裴家堡的前途著想,卻也包含了幾分賭氣的成分。你們全都寵愛著裴稀又怎樣?此刻救裴家堡於危難之際的,卻是我!想必日後提及時,總該記住這個為家族而犧牲了的女兒裴傾了吧?
只是所挑中的那位夫婿,卻實在有著不堪的傳聞:據說,他相貌醜陋;據說,他脾氣暴躁;據說,他的前六任妻子都因受不了而自殺的自殺,逃的逃,瘋的瘋……裴傾忽然嗤鼻,早已對俗塵絕望了的人兒,還在乎這個嗎?
她掀開車簾,外面白雪皚皚,一片素白。
正準備放下簾子時,卻見楊素騎著馬趕了上來,湊到車窗旁道:「夫人有何吩咐?」
裴傾怔了怔,搖了搖頭。
楊素微微一笑,柔聲道:「再過半日,就可到海邊,坐船出渤海,大約五日,便能到依羅島了。旅途辛苦,還請夫人保重。」銀雪襯托下,這個男人的黑衣和黑眼睛顯得愈見神采。
裴傾默然半晌,轉回頭來,放下了簾子。簾子垂下的那一刻,她似乎又感覺到楊素那抹獨特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掠過了自己的臉龐。
再回頭看時,卻見那四個藍衫少女臉上都閃過一絲瞭然於心的嘲笑,又立刻歸復正常。
奇怪,為什麼氣氛會如此詭異?裴傾輕皺雙眉,心中不安的預感更濃了。
忽然間,馬車狠狠地前傾了一下,又生生停住,裴傾沒坐穩,整個人頓時往後斜倒了下去,一藍衫少女立時扶住了她,而另三個少女卻「唰」地一聲,一齊拔出了腰繫的長劍。
「怎麼回事?」秋兒被這突來的情況嚇得臉色頓時一白。
馬車外傳來了喧鬧之聲。
車窗外,楊素的臉在簾縫間晃了一晃,沉聲說道:「保護夫人!」說罷又消失不見。
裴傾站起來,正準備探身出去看時,卻被藍衫少女攔住了道:「夫人,情況危急,請夫人留在車內靜坐!」
裴傾咬了咬唇,重新坐好,淡淡道:「是無痕宮的人前來攔阻麼?」
一藍衫少女推開車門跳了下去,過不多時又返回,喘息著說道:「我們中了埋伏!」
秋兒大驚失色,急聲道:「啊?那我們怎麼辦?」
那藍衫少女瞥了她一眼,道:「不必驚慌,楊素大人自有辦法解決的。」剛說罷,一支巨箭竟穿透了馬車厚實的車壁,直飛了進來!
四少女連忙橫劍去擋,只是那箭來勢實在太快,穿過車廂,又自另一面飛了出去!只聽「轟隆」一聲,整個車廂頓時散了開來,車壁四下飛散,清冷的空氣一下子襲人了裴傾的肌膚間。
她凝眸看去,外面已戰得不可開交,刀光劍影,血花四濺!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是她,她就是這次的新娘!紅衣服那個!抓住她!」頓時便有無數人一齊向她這邊湧了過來:秋兒嚇得混身發抖,哭了出來:「大小姐,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裴傾緊抿著唇,一語不發。四個藍衫少女橫劍圍在她身側,道:「夫人莫怕,嬸子誓死保護夫人!」
裴傾的目光望向紛亂之中,看見了黑色的身影雖在眾人包圍中,卻仍是氣勢如虹,銳不可擋。
手中劍起,劈倒一人,楊素回頭,正與她的目光相接,一經接觸,卻又立刻分了開去。裴傾暗中歎了口氣,對周道事物再也視而不見。
忽地聽聞秋兒驚叫一聲:「小姐,小心!」裴傾還未來得及扭頭,只覺背上一痛,卻是一根利箭射中了後背!當下還未有任何舉動時,就見楊素騎馬趕到,一伸手將她拉到了馬上,喝道:「走——」
馬兒騰空而起,躍過眾人頭頂,飛馳而去——裴傾不知道馬兒究竟跑了多久,她只覺得背上的傷口越來越痛,伸手模去,竟然全是鮮血!
身為裴家堡的女兒,卻天生根骨不佳,無法練武,這算不算是種悲哀呢?
裴傾迷迷糊糊地想著,然後感覺身子一輕,被人從馬上抱了下來,放在地上。她虛弱地睜開眼睛,便瞧見了楊素一對黑深的陣子,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自己。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看見這對眼睛,竟有種極溫暖的感覺。
裴傾扯動唇角,微微一笑道:「我們算不算脫離險境了?」
「這是個隱蔽的山谷,想必敵人一時半刻還找不到這裡來,我已放出了信號,大概過不了多久,依羅島散佈在此地的下屬們就會趕來支援了……令夫人受傷,楊素真是罪該萬死!」
裴傾搖搖頭:「關你何事?何必自責……」話剛說了一半,卻忍不住咳嗽了起來,背後的傷越發疼了。
楊素盯著她,表情嚴肅,忽然道:「夫人,你的傷口很深,不及時處理,只怕生命會有危險。」
裴傾輕咬著唇,她知道楊素想說什麼,為她治傷,就必需得脫去她的外衣,碰觸到她的肌膚……而她是夫人,他是下屬……這樣的行為本不符身份……但情況卻又危急,除了這樣外,再無它法!
楊素見她沉默,雙眉一皺,沉聲道:「夫人,請恕楊素得罪了!」他用刀劃開裴傾後背的衣服,將箭拔了出來。裴傾尖叫一聲,痛得暈了過去。
朦朧中,她似乎看見家中庭院裡的那株梅花,樹的周圍,圍著一大堆人。
他們在於什麼呢?
她走過去看,卻發現一個紫衣女人站在一旁,指手劃腳地大聲喝道:「快點,把這株樹砍掉,聽到沒有?妨礙我看其他風景了!」
不!不!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做呢?這株梅樹可是母親生前種下的啊!不能砍,不能砍!
她撲到紫衣女人的腿邊跪下,哭著求她:「大娘,求求你,別砍它,求求你,不要砍它!它是娘生前種的……娘什麼都沒留下來,就剩下這株樹了,求求你不要砍……」
紫衣女人的臉上帶著殘酷的笑,冷冷道:「她什麼都沒留下?她不是還把你這個孽種留下了嗎?滾,一邊去,別妨礙我!」
她被踢了出去,沒有人來扶她,大家都在忙著砍樹……然後她看見另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子,穿的也是一件紫衣服,被好多下人們擁著走了出來。紫衣女人一見到那孩子,臉色就緩和了,笑著彎腰去抱那個孩子,嘴裡笑著說:「稀稀啊,就你最好,你是我們裴家堡的寶貝,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裴傾猛然驚醒,這才發現原來只不過是在做夢,可夢中的一切,卻又那麼真實。
轉頭四下觀望,此時天色已暗,自己躺在一棵松樹下,身邊不遠處生著一堆火。背上的傷口還隱隱地痛著,但已經好了許多,甚至還能聞得到自己身上散發出淡淡的一股藥香——看來,在昏迷中,楊素已經為她包紮好傷口了。
只是……奇怪,楊素去哪了?
正這樣想時,就看見楊素拎了幾隻已經拔了毛且洗乾淨了的山雞回來,他瞧見她時,臉上的表情很怪。裴傾怔了一下,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臉上冰涼一片,伸手摸去,全是眼淚——難道,我在夢中哭了?
楊素走到她面前,默默地遞上一塊手帕,裴傾楞了楞,接過了,將淚拭去。
楊素在火堆旁坐下,開始燒烤,也不說話,氣氛有點怪異,流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裴傾垂著頭,過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你們少主為什麼答應娶我?你知道嗎?」
楊素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詫,答道:「依羅島與裴家堡聯姻,本就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何樂而不為?」
裴傾又道:「那他為什麼願意娶我,而不是裴家堡艷名四播的四小姐裴稀?他如果想選擇,是可以選擇的。」
楊素沉默半響,笑了笑,道:「我不知道。」
氣氛再次跌入沉寂,火堆裡枯枝辟辟啪啪燃燒的聲音點綴著靜謐的空氣,還有山雞油滴入火中響起的「嘶嘶」聲。一切,都有著說不出的怪異感。
裴傾又開口了,卻似是自言自語:「我爹一共娶了三個妻子,我娘是老二,她最先產下了我,所以我就是裴家堡的大小姐了。」
「我剛滿三個月時,家裡出了事,父親發現我娘有私情,便連帶著開始懷疑我是不是他的親生骨肉。後來,雖然證明我的確是他的女兒,但因有著心結,從此便對我們母女倆再也不理不問。我娘很傷心,一個人帶著我在別院住下,那是個人跡罕至的小角落,很荒涼,於是娘就在庭院裡種了一株梅花添景,因此,我從小惟一的愛好,就是趴在宙子上望著那株梅花靜靜地發呆。」
楊素靜靜地聽著,目光閃爍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三歲時,三娘生了一個女兒,從出生起,就長得特別好看,於是大家都特別寵她,關懷得無微不至。我記得我六歲那年,過年了,我經過三娘院子時,看見稀兒被丫頭們圍著在試新衣服,一件又一件,什麼顏色都有,每件都好好看。然後我跑去問我娘,為什麼我沒有新衣服?娘哭了起來,抱著我說:「傾兒呀,有的錯一經犯下,就等於害了你一生:不但害了你,還連帶著害了你的孩子……」她說那話時臉上的表情我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從那天起,我知道自己的存在因為母親的錯誤而變得很不光彩,可是我不怨我娘,畢競,人的一生,誰沒錯過?不過,也是從那天起,我暗暗發誓,我要奪回屬於我應得的東西!畢竟,我才是裴家堡的大小姐!」
裴傾淡淡一笑,陷入往事的沉思中,沒有注意到楊素看她的目光變得更複雜深邃了——似是憐憫,又似悔恨。
「除了武功外,其他的任何事物我都能學得又好又快。十三歲的時候,我故意用了點手段讓父親見識到了我的聰明,然後他就經常把我帶在身邊,幫著處理堡內的一些事務。十六歲的時候,父親死了,裴家堡雖然名義上是三娘主事,但真正的大權其實是落到了我的手上。可能是因為長期以來對我的愧疚,因此他們都似乎有點怕我,我說的話,他們一般都會同意。我當時很高興,覺得自己總算是出人頭地了,可有一天,我在堡裡蹓達時,發現大家都不知道哪兒去了,就算碰見了幾個,也都是行色匆匆,好像很憂慮。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天裴稀生病了,大家都是為了她的病情而擔心,全跑去看她了……我知道後,心裡覺得很酸澀,不過我告訴自己也許一切還沒那麼絕望。於是過了幾天,我也對外宣佈說我病了,然後便躺在自己的屋子裡,想看看,到底有幾個人會來看我。我等了一天又一天,除了服侍我的丫頭外,再沒有第二個人踏進我的房間。到得第三天,我終於想明白了——我不是裴稀,我病了,不會有多少人真正在意。於是我又打起精神,走出去,繼續處理堡內的一些事物。從那件事後,我就知道自己在堡內存在的意義,不管我表現得有多麼出色,為裴家做了多少事情,我都不會是他們最疼的孩子……呵呵,多可笑,一件錯事,居然就能誤了人一輩子,連帶著累到下一代……我娘死的時候就只有我一個人在她身邊,爹知道她快死了,但是卻不肯來看她……我記得,那是冬天,梅花開得好艷……」裴傾說著說著,睫毛一順,眼淚又滴了下來,沿落到衣服上,被吸收掉。
楊素也不說話,只是將烤好的山雞默默遞到了她面前。裴傾瞧了他一眼,接過山雞,緩緩道:「從此後,我最喜歡梅花。不知道依羅島上有沒有梅花。」
「有的。」楊素終於開口,「我向夫人保證,一定會有的,在冬季裡,開得很艷很艷的梅花。」
清晨時分,天空中下起了鵝毛大雪。
裴傾覺得自己很冷,手腳一片冰涼。她穿的本就不多,嫁衣,只求華貴精緻,不求溫暖,雖然楊素把他的披風給了她,可她還是覺得很冷。
再這樣下去,我會凍死的。裴傾默默想著。
楊素又撿了很多樹枝回來,把火生得更大了。
裴傾挨著火堆,不停地搓著手呵氣。楊素邊生火邊不時地瞧瞧她,忽然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裴傾驚諤地抬起頭看他。
楊素道:「天氣很冷,我學過武,當然沒什麼關係.可是夫人卻不同,夫人體質本就不好,再加上受傷,如果再這樣下去,可能挨不過三天!」
裴傾淡淡地笑了一笑,道:「那就看老天的安排了。天命如果要我亡,就讓我在這凍死好了;天命如果還可憐我,就會讓人來救我。」
楊素沉默片刻,忽地走過去伸手一把拉起了她,道:「我們走吧。」說著將她扶上了馬。
裴傾驚呼了一聲,道:「幹什麼?去哪?」
「隨便去哪都可以,反正不能再在此地待著了!」楊素頓了一頓,道:「我身上的藥已經用完了,夫人需要換新藥,必須得去城鎮裡了。」
「可是,如果遇到無痕宮的人怎麼辦?」
「總比在這等死好!」楊素此刻的語氣固執得像個任性的孩子。
裴傾輕歎了口氣,道:「好,隨你。」
二人合乘一騎剛走了不久,就看見一輛四輪馬車由遠而近,車旁還跟了一大群人。
馬車馳到近處,車門打開,跳出一個藍衫少女,盈盈拜倒在地:「夫人,楊素大人,屬下救援來遲,還請恕罪!」
裴傾回頭看了看楊素,楊京抿著唇,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車廂溫暖,甚至比上次那輛更華麗舒適。
「夫人,請用膳。」藍衫侍女送上了珍饈,在裴傾面前跪下,呈上金絲盤就的龍鳳托盤,上面用白玉碗盛著八色素菜,四類葷菜,碗上鑲嵌著細碎的鑽石,轉動間光彩照人。
與昨日火旁吃烤雞的情景比起來、真是有著天壤之別。
裴傾拿著烏木長筷,心中卻不知是何感觸,吃了幾口,覺得興趣缺缺,便命人撤了下去。
不多時,車門口就響起楊素清朗的聲音:「夫人,可以進來嗎?」
裴傾心中一動,幾乎是立刻地,回答道:「請進。」
冬的氣息隨著楊素黑色的身影一起襲進了溫暖如春的車廂內,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看厭了藍色,見到黑農時,競有種莫名的激動。那件黑披風,早上時,還披在自己身上呢……難道這幾個時辰來我一直在想他?裴傾低聲地問自己,臉不禁紅了。
楊素微微一笑,道:「聽下人們說,夫人午膳吃得很少,可是菜看不合夫人口味?」此時的他,又恢復了一貫的斯文與溫情,臉上也有了笑容,不再像剛才那樣深沉與面無表情。
裴傾搖了搖頭,將話題轉移開去:「不知道秋兒怎麼樣了。」
「夫人——」楊素有點遲疑,「遍尋不著,只怕是……凶多吉少。夫人節哀。」
裴傾嗯了一聲,不再言語。楊素站了一會兒,似乎也覺得無話可說,便一鞠躬,道:「如果沒別的事,素告退了。素就在車外,夫人有什麼需要,叫一聲便可。「裴傾抬起眼眸,看向楊素,楊素正好也在看她,但他的眼睛是漆黑色的,太過深邃,因此反而看不出太多的情緒。
他在想什麼呢?裴傾發現自己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於是只得輕點了下頭,應道:「嗯。」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緒呢?不應該,不應該啊——裴傾將腦袋侵到靠枕上,靠枕很軟,腦袋便陷了下去,她的心也彷彿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點地淪陷。
船行五日,終於抵岸。
當侍女扶她走出船艙來時,裴傾覺得自己連腳都是虛軟著的。
暈,頭很暈。但是空氣,卻又是那麼清冷,令整個人的心神為之一震!
「夫人,依羅島到了。」楊素微笑著,眼神溫柔。
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尤其那對眼睛,靈氣四逸,彷彿天上的星星全都落入了其中……要命,為什麼一個男人會有這樣的一對眼睛?
裴傾四下看過去,在岸邊看見了一塊巨石,上面刻著子個很大的字——「非人間」。
裴傾想看得更仔細點,走了幾步,誰知雙腿一軟,整個人往前傾去,卻正好倒入了楊素的懷中。
「夫人,可是暈船?你的臉色很蒼白……讓素扶你下船吧。」楊素動作輕柔,將她扶下了船。
與其說扶,不如說抱,裴傾在陸地上立定時,臉己紅成了一片——他為什麼這樣對我?這種行為可以算得上放肆和大膽了!在依羅島上,他竟敢對少主的妻子如此?最奇怪的是,周圍的人明明看見了,為什麼卻好像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
裴傾覺得自己越來越猜不透眼前的這個男子,一抬眸,又瞧見了巨石上的三個字——非人間。
是啊,這是依羅島,離金陵城已經很遠很遠了……而一踏入此地,就代表著自己的身份,已經徹徹底底地不再是裴家堡的大小姐,而是依羅島的少夫人了……孤獨……呵呵,孤獨……為什麼無論在裴家堡,還是依羅島,自己都是如此孤獨的一個人呢?
裴傾回頭,看見了楊素關切的目光——而他,會不會是個可依靠的人呢?
夕陽漸漸落下去了,寒冷的氣息更濃。居然沒有想像中該有的熱烈迎接,只有四個家臣,據說是奉了少主之命來領新娘子去住處的。
一路行去,夜色膜隴,屋宇剪出重重清影,依羅島的晚上,竟分外寧靜。
楊素已不在身側,趕去覆命了。沒有他相陪,裴傾只覺得更加孤單。
「夫人,從今開始,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七拐八拐地走了很多路後,四個家臣在一座小院落前停下。
院落雖小,佈置得卻極是美麗,雕花紅木大門的頂上,掛著一塊匾,上面書了四個字——「聽雪小築」。
就因為這四個字,裴傾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會喜歡上這個新家,畢竟,她的後半生,也許都將在此渡過。
進了門內,屋裡的一切都擺放得井井有條,玲瓏秀雅,倒頗為獨具匠心。
「夫人,我們少主喜歡清靜,故而島上從來就不怎麼熱鬧。可能是海邊的緣故,一到夜晚,特別陰冷,大家也都在屋子裡取暖不出門。夫人如果無聊,可以看看書,彈彈琴,或找丫頭們來陪著說說話,下下棋。夫人晚上可別一個人亂走,會迷路,有什麼需要就儘管吩咐丫頭們好了……」家臣們在一旁嘮嘮叨叨。
「我只想知道。」裴傾開口,「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你們的少主?」
家臣們對視了片刻,道:「這個小的們不知道,夫人請安心休息,少主自然會安排與您見面。夫人如果沒什麼其他吩咐,我們回去覆命了。這是小翠和小碧,從今天起,就由她們伺候夫人了。」
兩個丫頭,倒生得很可人,只是卻面無表情,生疏得很。
裴傾在心裡暗歎了口氣,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子,海風吹來,肌膚間頓時起了陣寒顫……但突然間,她怔住了——只見後院的空地上,一樹的梅花,朵朵嫣紅,綻現芳華。
裴傾驚喜,回過頭道:「這競有株悔樹!太好了!」
叫翠兒的丫頭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夫人,這裡本來是沒有這株梅樹的。但是三天前,楊素大人飛鴿傳書,說夫人喜歡梅花,所以底下的人便從東院好不容易移栽過來的。」
裴傾一呆,耳邊響起了楊素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有的。我向夫人保證,一定會有的,在冬季裡,開得很艷很艷的梅花。」
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竟不知是感動呢,還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