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看上去相当真实的梦境中,我变成了一头狼……不过话虽如此,其实也只是长了一双狼的耳朵,以及屁股上多出一条毛色非常漂亮的狼尾巴而已。虽然乱七八糟,不过作为梦来说倒也无可厚非。
因为是狼所以赤身裸体的我不知怎的跑到一架看上去相当古代的马车货架上,并且躲在作为货物的貂皮堆之中取暖。不过没过多久就被返回的马车车夫发现了。
结果车夫是鲁鲁修。
虽然很诡异,尤其是看着他下巴上留的一撮小胡子感觉非常不协调,但无疑那个声音就是鲁鲁修。
一丝不挂的我,看着目瞪口呆的他,好半天。
然后终于回过神来的他这样说道:
「那个……看光了喔。」
「呀!」
我钻回毛皮堆之中。
好像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大约是两年前吧?就整个人生来说是个不算短但也说不上很长的时间,不过感觉上却像是两个世纪以前发生的事一样。
经历了好多事呢,两年。
我穿上了鲁鲁修背着身递给我的样式很古朴的连衣裙,将尾巴从腰间的缝隙拽到身前,伪装成毛皮饰品抱在怀里,然后不知为何很自然地坐在马车的前座上,微微依偎着身边的鲁鲁修。
接下来马车开始前进。
鲁鲁修会骑马的事情我知道,不过驾驶马车居然也很熟练这就是第一次见识了。我一边好奇地看着他操作鞭子和缰绳,一边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要去哪?」
他有些困惑地答道:
「唔,也是哪。我打算回老家结婚了,不过倒是可以先把你送回故乡。」
「结婚!?回老家?!」
就算是爱之女神在身边爆炸也没这么惊诧过的我,瞪大了眼睛。
「唔,也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明白吗?真是的,亏你还是个日本人。」
啊啊,是日本人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真是抱歉了,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不知道你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我茫然地看着鲁鲁修扬起鞭子:
「总之先走就没错了。」
于是马车在空无一人的乡间道路上缓缓行进着。晨曦洒在两侧的田地之中,映出一大片金黄色的麦浪,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真是个十分舒服的早晨。
不过……
不管环境再怎么清爽也没法消除我的焦虑啊。结婚。啊,居然是结婚。他居然要结婚了,什么时候?和谁?那个披萨女?还是神乐耶?还是……不对,我为什么要关心这件事,明明已经和他告别了的说,明明已经没有关系了,明明……啊啊啊,不行,这种事情果然不问个清楚就无法接受,只是自己的话,就算再怎么坚持自我,看到他的话还是多少会有所动摇的。
我坐立不安地在驾驶椅上来回蠕动,几次张嘴想要问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虽然想要知道答案,但又害怕知道答案的状况就是指现在这样吧?
在经过了大约三次反复的纠结之后,我终于彻底下定决心问个清楚。可是刚刚发出一个「鲁……」的音节,话语就被他打断了。
「到岔路了,接下来怎么走?」
他一边瞧着我,一边笑。那双本来是充满着知性与野性的眼眸,不知为何今天看起来感觉很温柔。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岔成Y字型的道路中央,有一个破旧的指路牌。
「左侧:日本国」
「右侧: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
指路牌如是写道,于是我瞠目结舌地呆住。
「我是要走这边啦,你要走那边吗?」
「这……」
虽然从道理上看来似乎应该毫不犹豫地走左侧的样子,实际上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决定了的话,就告诉我。」
可这一次似乎却突然出奇地难以抉择。如今的世界,已经没有战争与混乱的世界,那些曾经的坚持……
「我……」
欲言又止,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有些迷离。
「那一边?」
「就是……」
啊啊,不要催我啊,你这样催我我会混乱的……冷静,冷静,华莲,深呼吸就好了。
深深地吸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去。
迎向他的目光。
轻轻启唇。
然后——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闹钟响了。
……
……
真是个不愉快的早晨。
睁开眼睛,坐起身,习惯性地瞟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贴板。
上面用磁铁贴满了照片,其中正中央的那一张,正是那个鲁鲁修。
照片是一年多以前米蕾前辈拍摄的,当时的鲁鲁修正在草撰阿什福德学院生徒会财政预算,夏莉从他身边经过,笑嘻嘻地打着趣,妮娜匆忙地整理材料,我在和利瓦尔探讨一些细节问题,枢木朱雀正被亚瑟狠狠地抓。
照片中的鲁鲁修保持着他以前一贯喜爱的微笑,目光对着镜头,以及现在的我。
好像还在问我刚才的那个问题似的。
唔……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鲁鲁修。
我一边哂笑着,一边将放在书桌上的、用红莲圣天八极式的密钥做成的挂饰挂在脖子上。
虽然已经不做驾驶员了,不过作为过去的纪念,我还是将这个小玩意留在了身边。反正机体本身已经报废,这个钥匙也就失去了它原本的用途。
——呐,鲁鲁修。
我抓起书包,冲出屋子。
——那之后世界好了不少。
跑进厨房,从微波炉里小心地拈起烤得微焦的面包片。
——用在战争上的能源,现在正拨向饥饿与贫困。
路过走廊,向躺在另一间卧室的母亲招手道别。
——各种仇恨与罪名,都被推到你一个人的头上了。
得到母亲回应的招手之后,便飞奔出家门,朝着学校疾驰。
——大家比起达摩克利斯这个系统,更容易记住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真是够可笑的。
路过电器商场,看到样品电视机中正在播出的米蕾前辈主持的新闻。画面中,成为日本国首相的扇正在会见从布里塔尼亚专程前来访问的娜娜莉。
——不过,正因为如此,大家才不会被过去束缚,能继续前进。
看到穿得西服革履的扇,不禁又想起了之前他和千草结婚时的种种场面。
——你又会笑着说「如我所料」了吗?
达摩克利斯之剑被投向了太阳,最后化成了灰烬都不剩的原子。
——当然还留下了各种问题。但既便如此……
将逝者牢记心中的那些依然活着的人,各自拥有了崭新的人生,欢笑着、痛楚着,充满希望地迎接明天。
「哟,会长大人。」
「早安,齐诺副会长。」
来到了学校门口,那个留着金色短发,总是挂着爽朗笑容的家伙夸张地和我打着招呼,我这边则很公式化地给他一只软钉子,不过看起来效果不大。
「唔,今天也是精神饱满地跑过来的呢。」
「我又不是体弱多病的大小姐。」
「说的也是。」
两个人一起走向校园内部。
「虽然已经快要习惯了,不过每次想起生徒会那堆得高过人的入会申请,就会忍不住浑身战栗啊。」
「是没错,因为太有名了嘛。毕竟现在想起来,之前的世界大战其实根本就是阿什福德学院生徒会成员之间的内战……啊,利瓦尔,我不是在忽视你。」
于是正朝我这边走来的紫蓝色头发的男孩哭丧着脸叹出一口气。
我抱歉地笑笑,然后三人同行。
一路上不断有学生向我们打招呼,诸如「红月会长,今天也请加油!」、「有什么需要做的工作,请尽管吩咐!」之类的声音不绝于耳,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只是单纯的尖叫,而且男生女生都有。
……唔,好像和我最初期待的学园生活不太一样呢。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我不适合体制,只是想过回普通人的生活而已,所以战争结束之后,辞掉政府与军队的挽留,婉拒了新任政府给我的优厚待遇,仅仅要求免费治疗母亲的旧疾。
接下来,坚持回到学校上学的我,改用「红月华莲」的名字返回了阿什福德学园。
尽管有很多人似乎对此抱有不解和遗憾,不过曾经是个教师的扇最后还是顺应了我的任性。
这一点不得不感谢你,扇。虽然你其实并不知道我真正的理由。
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我对齐诺和利瓦尔说:
「抱歉,我想去一下生徒会那边。」
「喔,怎么了?」
「一点小事,你们先去教室吧,我过一会儿就到。」
「哦……好。」
分道扬镳之后,我绕了个弯,来到了坐落于学园一隅的生徒会大楼。
这座建筑上次因为爱之女神而被削掉了一半房屋,在战后被完好如初地修复了。
据说提供资金的是现在成为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皇帝的娜娜莉,她或许是期望能够找回和哥哥一同居住过的地方吧?总之,这一点也不得不去感谢。
然后……
推开大门。
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厅。
迈步,走进去,停在通往二楼的台阶前。
深深吸了一口气。
吐出去。
仰望着墙壁上的大窗,任凭明亮灼热的阳光洒满全身。
轻轻启唇。
「呐,鲁鲁修。」
……
「我回来了。」
……
「虽然你爽约了,不过我原谅你。」
……
「因为,你留下的这个世界,真的是很不错嘛!」
……
「知道吗,小的时候,我曾经那么期待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在和平中长大,然后在观察之后,再去选择在我体内,流的究竟是哪一种血液。」
……
「虽然有些晚,不过你到底还是给了我这个机会,现在。」
……
「我都有些迷茫了呢,说真的,现在的布里塔尼亚,我居然一点也讨厌不起来。这种事情以前真是想也不敢想。」
……
「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
……
「是红月华莲喔。」
……
「说到这一点,你还真是让我又爱又恨的。」
……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非要故意装作冷酷……斑鸠时那次也是,在这里那次也是。虽然被你玩弄了好久,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才下定决心选择了自己的道路。」
……
「如果你没有拒绝的话,现在我才真的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那样的话,我肯定是不会原谅你的吧!嗯。肯定是。」
……
「所以,不许说你爱我喔?如果说了,就决不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