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扬州的烟花确实很美,在这里的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很快乐的。歌台舞榭里,盛妆的女子,曼妙的舞姿,婉转的歌喉,悠扬的丝竹,华美的词赋。虽然作为一个武将我不该把时间消磨在这里,但是我也无可奈何。何况,我很喜欢享受这样悠闲的生活。
我现在是刘繇手下的一个斥候,担任侦察的小官,俸禄不多,但还够我日常的花费。虽然我并没有指望刘繇会看在同乡的面子上给我一个很高的职位,但没想到他给我的理由竟然是“你尚年轻,不可为大将”,怕用了我别人会笑话他。于是我只好安于现状。平时没有什么好侦察的,就整天在酒楼里泡着,任自己的锐气一点点的沉湎于浮华和奢靡的空气中。
漂泊的生活结束了,我想。
这里的气氛很适合回忆。我常常坐在窗边,手里端一杯酒,偶尔喝一口。阳光或者月光透过细密的珠帘洒进来,身后有女孩子弹着琵琶,低低地歌唱。通常唱的是有关爱情的曲子,那些文人墨客留下的,缠绵悱恻的相思,或者,怀着希望的,甜美的等待。
我没有这样美好的经历,但是我曾见过。清澈的流水,雪白的梨花,俊秀的少年与美丽的少女,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幸福。
我沉浸在回忆中,幸福的感觉。
偶尔会从女孩子的口中听到这样两个名字,孙策和周瑜。女孩子们不关心战争,孙策在江东的征战不在她们讨论的范围内。她们只是说,周瑜是个文雅俊秀的贵公子,又擅长音律,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倾心于他呢。谈到他时她们总是露出憧憬的神情,看来是把周瑜当作自己的梦中情人了。周瑜的每一个消息都能让她们兴奋。她们会提到孙策只是因为他和周瑜情同兄弟。她们羡慕他能和周瑜朝夕相处,却没有人关心他的长相。
周瑜…………的确是个漂亮的名字,漂亮得让人遐想,什么样的男子才能拥有这样的名字。听的多了,念出这个名字时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周瑜这个名字,已经和那种温柔旖旎的气氛紧紧联系在一起,密不可分。
然而工作还是要做的,很简单,就是隔三差五的到四处侦察,看有没有敌情————是个看风景的好机会。今天跟我去的是个新来的士兵。他还很年轻,只能算是个孩子,总是露出腼腆的笑容。
这样的孩子不适合打仗呢,我想。
还好我只是去侦察。
这次我们去了神亭,江边的一座小山,山上有个小亭子。
我说:“从山上俯瞰长江的感觉真好!”
“是呀!”他说,“从那里能看到我家呢!”
这时我看到前面有一群人,也不算太多,十二、三个吧,都骑着马,身穿盔甲,手拿武器,看装束,不像是我们的人————是敌军吗?
“来者何人?”我问。
其中一人回马答道:“我便是孙策。”
孙策!?
那个十七岁就征战江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孙郎!?
能遇到这样的对手我感到兴奋。
“你敢和我一决雌雄吗?”我问。
我知道他一定会和我决斗,但我仍期待他的回答。我感到自己心跳加速,握枪的手心沁出汗水。
“当然!”他大叫,“怕了的不算好汉!!!”
我看到他头盔下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光,他也很期待这场决斗!不是比试,不是较量,我们是对手,这是生死之间的决斗,一对一的决斗。
孙策虽然年轻,但确实勇武过人。我与他战了数十合,仍然不分胜负。
他的从人只是远远的看着,没有干涉我们的决斗。但是如果我把孙策打败了,想把他活捉回去恐怕就不容易了,那时候他们恐怕不会不动手了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想。朝孙策面上虚刺一枪,趁他躲闪时,我回马便走。
他很快追过来,“有种你不要跑!!!”
我对这里的地形比他熟悉,只是远远地和他保持距离,我知道他一定会紧追不舍的。
没多久他和他的从人就走散了,这正是我想要的。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我拨转马头,和他对峙。
“不要以为我怕了你,孙策!!!”
“是吗?…………”他横枪勒马,显得儒雅至极。俊秀的容颜,儒雅的气质,以及他的勇猛,奇妙的综合在一起,却并没有给人不合适的感觉。
“那就放马过来吧!!!”
几个回合后,我闪过了他的长枪,反手抓住,想把他的枪夺过来。然而没想到我自己的枪也被孙策挟住了。两人都不肯松手,一起用力,结果————两支枪都断了。我们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从马上摔了下来。
孙策手快,抢了我背上的短戟,我也夺了他的头盔招架————现在成了贴身肉搏的情形了,这样子实在很没有风度。
他的从人赶来了,这下子不太妙。
还好刘繇也领军赶来,可惜天已经快黑了,难道我们已经打了那么久了吗?
黑夜里不利于军队作战,何况孙策从人虽少,却都是熊虎之士————想必是他手下的大将吧。如果真打起来我们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
刘繇说:“孙策!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就此收兵,来日再战,如何?”
孙策不理他,只是冲着我喊道:“太史慈!我记住你了!!!”
他的衣衫在激斗中已扯得破碎,脸上也沾满了尘土,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为他英俊的脸上添了几分桀骜之气。他的眼神映着天边如血的夕阳,自信而高傲。
那是英雄的眼神。
第二天孙策下了战书,又命士兵挑着我的短戟在城下挑衅。
“太史慈昨天要不是走的快,早就被刺死了!!!”
听了这话我觉得又可气又可笑,也让人挑着孙策的头盔在城楼上喊:“孙策头已在此!”
又是不分胜负吗?
孙策已经在离城二十里处扎下营寨,刘繇召集谋士商量对策,决定派兵偷袭孙策的营寨。
他派我去守城南的粮仓。
我当然知道粮草的重要性。孙策军远道而来,粮草必然不多,而想攻城又非一日之功,所以他很可能去劫粮仓,既能保证自己的粮草,又能乱我军心,一举两得之计,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这样我还是不甘心,毕竟孙策最后还是会攻城,我想和他在战场上决一胜负,而不只是应付偷袭。也许刘繇对我不放心,毕竟孙策当时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英雄惜英雄,他怕到时候我会放孙策一马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
我安心的守自己的粮仓,日夜巡查,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孙策不打算劫粮吗?
他的粮草支持不了多久的,看来他是想速战速决吧,这是他的一贯风格。
但我相信刘繇的能力,扬州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攻下。
我派了士兵去打听战况。孙策不会一直呆在城下,他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刘繇偷袭孙策营寨的计划失败了。看来孙策早已料到他的行动而做下准备。刘繇派出的军队几乎被全歼。
刘繇大怒,亲自领大军出城,决心把孙策的军队杀得片甲不留。
刘繇的兵力比孙策多得多,即使孙策和他的将士再怎么勇武过人,恐怕也难以取胜。
何况他安营扎寨的地形并不利于防守,再说临时建立的营寨又怎么能挡得住刘繇的大军?
也许他在什么地方设下了埋伏,佯装败退而引刘繇军追来呢。
但我怀疑孙策有没有那么多兵力,足够设下埋伏包围刘繇的军队。
孙策打的很顽强,虽然他的士兵比刘繇少得多,但是无论战斗力还是士气,都远远在刘繇军之上。更何况孙策自己,在战场上威风凛凛有如战神,他的勇猛和强悍让人畏惧,英俊的容颜和雄壮的气势更是让人敬服。
看回报的士兵那崇拜的神情就知道了。
崇拜自己的敌手。
也许他们潜意识里都不希望孙策会输。
我也一样。
不久远处有喧哗声传来。
竟然是刘繇的败兵!
不可能!!!难道孙策竟有如此勇猛?
陆续有败兵和我派去打听战况的士兵回来,我才逐渐了解了情况。
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一个绝对不能被忽略的人。
他的名字总是和孙策如影随形,即使在歌台舞榭里也一样。
我已许久没有去过那里,已经远离了那里的温柔旖旎的气息,甚至于忘记了那个漂亮得让人遐想的名字。
那个名字和衣香艳影,琴瑟丝竹是那么的密不可分。
周瑜。
孙策的兵力很少,周瑜的更少。
他只是利用刘繇败兵的旗号,很轻易的就进了城。
当时去劫孙策营寨的军队只是几乎被全歼,何况在刘繇军和孙策军战斗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因为恐惧或是种种其他原因而跑回城去。
现在城上已经是孙策的旗号了。
然而刘繇留在城里的将士应该也不会太少,如此之快就控制了局势…………这样的胆识和谋略,这样的武勇和魄力,周瑜!的确是天纵英才!!!
现在刘繇军心已乱,再加上孙策勇不可当,这场战争大势已去,无可挽回了。
我整顿好手下的兵士,命令他们在粮仓放火。
看到他们惊惶和不解的神情,我解释道,现在扬州城已经是孙策的了,这个粮仓当然也是他们的,如果把粮草留下,只会对孙策有好处,不如烧掉。现在去救刘繇已经来不及,而且也救不了。最好还是赶快逃命去吧。
没有人动手。
孙策的影响力真的很大。
我笑笑,“不烧就算了,你们留下来向他投降也好。孙策虽然勇猛,却并非残忍好杀之人,他不会难为你们的,何况他应该很需要这些粮草。”
现在他们放心了。我相信孙策和周瑜的才干,他们会把扬州治理的很好。
背上弓箭,拿起长枪,骑上战马,我又上路了。
望着天边的浮云,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缠绵柔美的歌声,那些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们,现在终于可以见到她们的梦中情人了。
而我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