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是我最大的哥哥的名字,自从我上高中之后,平均每月见面不足一次。
在三个与我有直接血缘联系的哥哥中,其余两个因为年纪过于接近而被我省略称谓,直呼姓名,因此无疑他是我最爱的一个。
这除了因为他长得最帅,身长最高,年纪最大的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在我的电脑出现各种问题的时候,他就能像哆啦A梦的时光布一样甩手一盖然后还一台新机子给我。
自从我开始和电脑有所接触那天开始,哥哥就成了我的终生偶像,就好像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超人不如送披萨饼的店员来得美好,因而一直觉得万能的老爷子是快餐店出身一样。
从小在我眼中哥哥的最大缺点就是过于沉默,所以我曾一度希望他是个说书的。《七生》是我为了写《猎狐》的练笔草稿,结果成为数万字的Happy Accident。
按照Honey的宿命论,大概它的诞生就是为了让我以HIT10007为动力而继续自己最惬意的写字方式。
比如有一个名叫李征的年轻英俊,苍白瘦削看似长期营养不良的说书人,为了躲避自己家中如同越来越有疯子神韵的幺妹,出门云游四方,以表演脱口秀为生。令无数芳心惊起,惊悸又惊碎的之中有一天,一名女子在无数女子之后和万千女子之前来到,望能伴他一世一生。李征口干舌燥,疲惫不堪,他说,你不该把诺说出口。然后抬起头来笑笑。明知道守不了。
苏尽缘
门规
一、不得私自下山。
二、如果私自下山,也不得擅入中原。
三、如果擅入中原,也不得踏足苏州。
四、如果踏足苏州,也不得牵扯段家。
五、如果牵扯段家,也不得输给段氏。
六、如果输给段氏,那就不用回来了。
劫离觉得他的祖师爷应该是个很固执的人。
据说在他还没有成为天酃门的掌门人的时候,曾经三入中原,并且三下江南,三次挑战号称当时中原第一武林高手的无剑山庄的庄主段羽泓,然后三次大败而归。
所以在他回到西域创立天酃门之后,对弟子除了进入中原之外,什么也不限制,使得天酃门上下有如野马脱缰,毫无秩序,劫离入门四年,至今尚未认识所有的师兄。
当然,这个问题基本上不是他师兄们的错,多半因为他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不在门内的问题。
但是最近劫离一直都非常安分,没有任何超越常规的举动,只是偶尔跑到二师伯的地下室里寻觅好酒,然后强迫自己接近于醉。
对于这个今天上梁明天跳墙三天就要拆房子的师弟的反常态度,素来最像他妈的十三师兄劫眉表示了莫大的惊讶,他说:“劫离,难道你昨日不慎喝入二师兄的梦醉酒,导致血液倒流,神智不醒?”
劫离觉得无言以对,于是仰头又灌下半壶毂辘散。
有些事情不说也罢,因为说了他也不见得可以明白。
天下之大,又有谁可以明白谁的心思,不过是跌跌撞撞,偶然越过一些交点。
而当劫眉跌跌撞撞,一路摔进他房里来时劫离正在喝酒。
他一直都在喝酒,酒本是喝不完的,只有醉了才是到头。
“还在喝酒!”劫眉皱着劫眉斥他一声。“成日泡在马尿里,看淹不死你。”
劫离有点好笑的把头抬了起来,看着他柳眉入画的十三师兄。长久以来他都觉得非常好奇,十三师兄不折不扣是个男的,身长六尺,筋骨俊健,一路的武艺顺位数来亦是门中三四,说起话来却与女人别无二致,且更胜风情。一边想着就笑了,便抬一抬眉毛,问:“什么时候了?”
“正德十三年,九月初八,丑时三刻。”劫眉一口气的不好,横眉怒眼看着面前有人形没人样的师弟。“你倒是浮生一场的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方才师父回了门,一道儿师兄弟立得规规矩矩,独独不见你这个宝贝,血气都快尽呕出来。”
劫离本来略挺了身,这回听得是老爷子的事物,就躺得加倍懒散,半闭着眼呓到:“师父多年以来苦参本门绝学,却因为血气旺盛终不能破,如今天佑其成,当喜敬一杯。”说罢举酒,音未了,壶中酒已消了半。
劫眉气得跺脚,劈手夺了他的酒壶,怒道:“还当师父这次回来是清休闲假!大师兄和四师兄在外间给人伤得不成模样,只怕不过几日就要我们出门清山。”
劫离听得面部无表情,半晌后随手将酒从劫眉手中拿了回来,倒了一口才说:“到了时候再来叫我。”
劫眉听他一说便挑眉一笑,道:“说起清山就精神爽利,平素就从未见你还知道要让人提醒。”说罢就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来补了一句:“师父说了,毂辘散烈得成毒,要你少喝。”
劫离就向他一笑,却是谢他最后那句假传圣旨。
清山大概是除了关于中原的苏州段家外,天酃门内唯一定了性的规矩。而清山的意思,就是将因为与天酃门产生某些不快而使得两派关系出现灰尘的某个门派上上下下,前后左右都清洗干净。
人情如山,如山的人情沾了渣滓光泼皂水显然很是不够,需得现放人血遍散楼阁上下才有办法洗褪尘杂。
劫离对此毫无热情也无从厌恶,他不过是觉得人生纯粹,压抑难当,无聊将死,唯有刀界阴阳,生亡一剑,转瞬轮回的渡过方式才能挽救枯荒的魄性。
所以他甚至懒得过问因由,反正都不过是与这条命数一般无聊的事。
天酃门的清山传统历史悠久,劫离入门以来便一次也未曾落下,大小数来总共三次,累计一算则是门立以来第三十二次。
由于天酃门的技艺强得毁灭,几乎失去天理,因而每次清山基本就在告知某个门派的分崩离析,彻底毁灭。与那些毁于天灾,地害,人数甚至红颜祸水的国家、门派甚至某一个人毫无区别。
天酃门的第三十三次,劫离的第四次清山对象是一群站在天酃山脚下一百里外,自称穷槐的蝉红绢衣单刀客。
他们无视常规的将挂牌正身的天酃门上劫字排行辈的老大老四打成重伤,大概以为从此可以名扬天下,声震丛林。计划本身完善美好,只是不幸调查不周,未曾料及天酃门内常识比门规更加不受肯定,拿来充填桌角都欠人气:天酃门内上自开山老宗,下及看门扫地,技艺排行与入门时间彼此乃是风马牛,不相及。比如已在厨房削了一辈子土豆的老头地位极可能不如一个尚未出师的伙头小子,只因他做得一手上好的桂花炒饭;或者比如劫字辈份上一百个老大劫音在老幺劫离的单手之下大概也难过去。
活得超乎常规本是一种幸福,唯一不幸就是出现比你更加缺乏逻辑的存在。
所以,当劫离如同提着两斤白菜一般提着一把渡冷剑携酒下山之时,面目如斯静好,仿佛人畜无害。
劫眉走在他的身后,怀疑昨夜这小子私自潜入厨房酒窖,将他数日之前小心藏起的各类名酒荟萃喝了清光,否则以劫离自身心性的散惰无际,如何只自那近乎不稳的步履之中便见得血气肃杀如同刻骨图腾。
穷槐的头领极其容易辨认,身边站着众多手下统一着装上下红衣,唯独他赤身裸体坐在一名女子身上气定神闲,仿佛他只要立起下面的东西就能将面前的两个稚嫩青年轻易收捡。
劫眉一声冷笑,向那男子问到:“你就是穷槐头领?”
不待那首领回答,劫离便一脸迷惑问他十三师兄:“问这个做啥?”莫非特意要我们俩人下来,却不过是要他们老大的一只手臂,老头几时变成如此小气?
劫眉想了一想说也是,便不再发一言就抖出一对软鞭。
第一个被那对软鞭绞断颈子的就是穷槐首领身下那个女人,她甚至没有看见鞭子握在一个怎样柳眉如画的男人手上。
她的面色青黑苍白,依然坐在她身上的穷槐的首领似乎并无多少怜惜,只是觉得不可理喻:男人之间刀谈剑论本是寻常,他闯荡江湖一段时间,大约仍是首次遇见一个男人出手就先要手无寸铁,且不通武艺的女人性命。
劫眉向着那目瞪口呆的男子嫣然一笑,说:“我只是最烦听女人尖叫,反正你们今日在黄泉路上差的不过就是一刻半。”
劫离走的不紧不慢,从抬剑开始便一言不发。对手的名号资历他都全无兴趣,记来做啥?反正剑声一过都是一具陈尸,再也无关前生今世。对方依次在他背后倒下,劫离的剑法本不优雅亦乏精妙,尸首形象如何不是他操心范围,少爷我管杀不管埋。
红衣穷槐之中亦多与他同岁少年,手提精钢炼铁,看着劫离的剑锋面色苍白。人生本有无数机会,但如今他们已被注定永远不能明白为何有人能够面生对死从容如定,血腥如燥火灼身却令得眼眸清明如净。
仿佛生命本身于他而言不过一场无聊。
对自称穷槐的蝉红绢衣单刀客们的清洗是劫离在天酃门内所参加的最后一次清山,亦是劫离最后一次作为天酃门人提剑杀人。
李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仔细想了一想关于劫离在刚才的清山过程中的遭遇,确定没有任何与众不同,虽然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清山,最后一次作为天酃门人提剑杀人,最后一次叫做劫离。也依然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那些被寄予众多希望和可能的单刀客们也与他过往的对手没有多少差别。
一个人的变故本就是与决心没有任何牵扯,自然而注定的事情。就像花叶枯荣,鱼虫生丧,天地中无意间流过一片云霞,瞬间沉谢。任何一次相遇分离,都只与时间有关。
劫离,劫离,这就是注定不能长相厮守的一个名字。
回到天酃山上劫离随手把剑交给等在门口的四师兄劫柬就向内堂走去,三步之后又停下转身,对坐在厅堂正中的他的师父说,我要走了。
他的师父看一眼提着他的剑的劫柬,和跟在他身后的劫眉,才转眼问到,什么时候?
明天起床后。
他的师父看着他的面目从头至尾如斯静好,仿佛人畜无害。想起他来那年的十日大雪,还没有名字的劫离抱着一把比自己还高的剑出现在本该被雪封住的山路尽头,一个孩子面目苍白,手足青紫,亦是这样容颜静寂,风轻云淡,只对彼时尚未出师的他说一句话,我要学你的武功。
他就点头,如在雪中见了一个写活的懿字。懿,壹,次,心,在刹那间将心魄交付给一场妖异的长雪和一双净色的眼眸。
年岁过去了。长大的孩子说了同样的话,而他终于明白自己原来并未变迁,就如同劫离不论叫做什么,都是当年雪地里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会往何而去的那一个懿字。
他于是喝道,劫眉,取他的剑来。
亦是当年那把剑,取来。
劫眉递了剑,又拿了一堆沉重的元宝与银两,生了愤般推到劫离怀里,柳眉依然如画。
劫离笑了一笑,说,劫眉,我一直觉得,比起你甩的那对鞭子,你的眉毛才是妖娆不胜,风情万种。
次日,他依然睡到自昨夜饮下的酒力中彻底醒来,如同提着两斤白菜一般提起那把无名长剑,看着劫眉给的元宝和银两皱了眉头,又懒得争辩一般甩到肩上。
然后就与平日一样,一边悠然走路一边在不觉中喝光临走时劫眉给他的酒,不紧不慢走下山来,然后在最近的城镇的最近的钱庄里丢出那堆沉重的元宝与银两。
颤着手指提笔写帐的老板将眉毛挤到面目正中,笑着将腰弯到膝上,恭谨不胜的问他,敢问公子爷您尊讳?
他微微一笑,说,我姓苏,苏尽缘,尽头的尽,缘分的缘。
苏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