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D+ 10题. 之四. 高塔
她的一生自始至终都被囚禁在一座高塔中。
在最初开始有意识的那一刻，她记得自己看到的是一面石砖垒成的墙，上面长满了青苔，不知名的蔓藤植物肆无忌惮的开着妖异地艳蓝色花朵。她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然而却从心底深深的被它们所吸引。
下一个闪现在她脑海中的念头就是——她要得到它们。为了这个想法，她拼命地试图向那些花儿们移动过去，然而四肢却被冰冷粗重的链子死死锁住，无法动弹。她狂躁地摇晃全身，却始终无济于事，只有皮肤被金属磨得出血，胸口也仿佛被巨大的石头压住了，憋闷的无法喘息。她张开口想吼叫，然而从胸腔中发出的声音却是连自己也闻所未闻的歌声，尖锐而凄厉的歌声。
在她的歌声响起的同时，墙的另一面也发出了有节奏的“嗒嗒”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随着一阵金属摩擦时发出的生涩响动，一扇厚重的铁门被打开了，有两个人影从门后走到了她的身边——她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样的生物，然而却下意识感到无比的恐惧，于是抱紧了双腿缩到墙角，冰冷滑腻的青苔蹭着她的脸，让她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
那两个人仿佛在交流着什么，然而她一点也不懂，最终他们一齐将目光转向她，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其中一位看起来年轻一点的人便伸手抓住了她，紧接着，好像有针一样的物体穿透了她的上臂，让她整个身躯都麻痹了。她根本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只依稀记得眼前有无数泛着冷冷银光的器械不住旋转。
她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于是只有死死地盯着那面开满了花朵的古老墙壁，直到眼角渗出微温地液体。
时间一长，她慢慢习惯了这种折磨。而且她发现，只要一直唱着歌，痛苦与恐惧的感觉也就不再那么难熬了。她仔细的听着那两个人的语言，自己也开始学会了一些，这让她的歌声渐渐有了简单的意义。后来她又记住了属于人类最基础的一些知识，包括一直把她当做实验品对待的那个人的名字——Joel。就这样，单调孤独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面对着冰冷的四面高墙，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声音的主人应该和她差不多年纪，可是更加年轻而活泼——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那声音笑着对她说自己叫做Saya，自从听到歌声以来就一直在寻找她了，并且还想和她成为朋友。
听着这些的时候，她一直在发愣，虽然早已基本能懂这些语言，然而却从来没有人这样与她对话过。至今为止，她的全部生活只有这样一座高塔，而她自己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在作为Joel实验品的时候，她甚至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完整的人类，最多只能算做可以行动的物品而已。可是这个叫做Saya的女孩子，却笑着对她说自己喜欢她，并且还为她起了个名字——Diva。
从此以后，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她叫做Diva。
而她全部的人生意义，仿佛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自从那次对话以后，Saya经常会溜来见她。隔着厚重古老的墙壁，她们总是能聊上很长时间。比起说话，Diva更喜欢抬起头望向高处的天窗，注视着金色的灰尘在暗淡的阳光中缓慢地飞扬。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的景象，却因为Saya的到来而变得生动起来。
她曾经有一度认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永远，然而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永远”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在Joel生日的那一天，Saya把她从塔中放了出来。她至今都记得锁被打开时发出的巨大响声，那清脆的声音仿佛并不像开锁的声音，反而更加类似齿轮转动——从那一天起，静止的时间开始慢慢流逝，命运的洪流将她们推着向前走，永远都再也无法回头。
铁门被打开的时候，她瞥见了一袭色彩艳丽的长裙，紧接着，一张被保养的洁白细嫩的少女的脸探了进来。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一定是Saya，然而不知为什么，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仿佛被扎进了尖锐的锥子。——她曾经以为她们彼此都是对方的心中最重要的存在，然而现在她却忽然意识到，Saya除了她以外，还拥有一切她不曾得到的东西，可她自己的内心中除了Saya以外，剩下的只有四面墙壁。她这样想着，将头深深埋入了双膝间。
那一晚的月光很美，Diva仿佛做梦一般踏出了狭小的房间，一步一步顺着古老的石台阶旋转着向下走。人类新鲜血液的气息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凭着本能跨过空旷的庄园，走进人群最稠密的舞会会场，咬住一位位前来庆贺的宾客门，惊慌失措的叫声在她的身边响起，而她却只觉得好笑。
在大厅的尽头她看到了Joel，那个平日里冷酷无情的科学家，此时却瘫在椅子上瑟瑟发抖。他惧怕的眼神令她感到无比满足，这还是她第一次领略到凌驾于所有物种之上的快乐。她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像对待所有人一样，吸干了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液。后来她在Saya愤怒的目光中放火烧掉了整个庄园，包括她几十年来所有寂寞痛苦的回忆。艳丽地火舌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苍穹，让月光也变得黯然失色。她望着那曾经的奢华美丽在火焰中渐渐化作灰烬，终于失控一样地笑出了声。
——你看，你看，Saya，现在我们终于变得一样了。我赢得了我的自由，却让你失去了所有。
当青烟在废墟中飘起，她忽然又想起了那座高塔里经常会见到的、在半空中轻轻飞舞的金色粉尘。那是她永远也无法祈及的幸福。她知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禁锢她的自由了，然而同时她也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心便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此后的日子过的很漫长，长到足够让Diva了解自己与人类有多么的不同。从动物园离开之后，她再也不屑与人类为伍，对于她来说，那些生物除了令她想到曾经的囚禁生活以外，再没有任何值得怀念的地方。最初她还执着的想要了解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甚至将血液分给Joel将死的助手，让他成为她的骑士，然而当她从那个叫做Anshel的男人口中套出一切原由的时候，却忽然失去了想要探究一切的念头。
是的，她是翼手中的女王，拥有永恒的生命以及至高无上的血液，唯一能够至她于死地的只有身为她姐姐的Saya——可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么？Diva不明白，却也不愿意去多想。只要她明白，这个世界始终是由强者统治着便足够了。当她实力不足的时候，只有被人类关在笼中作为实验品而存在，可如今她既然了解到自己的强大，那么人类便理所当然成为她的饵食。
身为翼手，就应该有翼手的样子。
在Diva心中，这个世界残忍而简单到纯粹的地步，一切的事情都可以率性而为。
她开始频繁地辗转于欧洲于美洲大陆之间，然而却没有任何目的，仿佛只是为了旅行而旅行。其间她也将自己的血液分给更多的人，让他们成为自己的骑士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毕竟，人类的生命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短了，只有相同种族的生物才可以长久的共存。可是骑士们也都有自己不同的思想，特别是那个叫作Anshel的男人，望着她的目光中总是带着某种特别的光彩，与当年Joel看着她的眼光没有任何区别。Diva了解那种目光的全部含义，所以每当他这样盯着她的时候，她便会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空虚，曾经那四面冰冷的墙壁总是不停地在她脑海里晃悠，好象在不断提醒着她自己其实根本一无所有。而她拼尽了全身力量想摘下的蓝色玫瑰，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反而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离开了一座高塔，却又走进了另外一座高塔。
Diva也曾经试图说服Saya，可作为她的姐姐，Saya却一点也不像她，她宁愿选择在愤怒中对自己的妹妹举起带血的利刃，也不愿回到翼手的世界。她们之间的情谊仿佛在那场大火中便已经烧的干干净净，最后剩下的只有刻骨的仇恨。回想起曾经在动物园的时光，仿佛淡的只剩下了一个影子。有时候Diva甚至会想，她们之间会不会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直到时光的尽头。——而这似乎也并不是坏事，至少她们的人生意义都只剩下了最单纯的一个。
为了这一点，Diva不惜做出任何事情，只是为了在永恒的生命中让对方永远痛恨着她。她们在只有三十年为一期的活动期限里与对方玩着捉迷藏一样的游戏，一个躲一个追，循环往复。
所以，直到Saya的利刃穿透Diva身体的那一刻，她依然无法相信自己真的会这样死去。她们之间的了结已经拖了太长的时间，长到让Diva甚至忘记了一切都会有终结的那一天。在身体慢慢石化的时候，她分明见到Saya脸上崩溃一样的悲伤，于是在心中露出一个微笑。
在一阵可怕的碎裂声中，她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那一刻，她分明听到耳边有墙壁坍塌的声音。
之后她的时间便永远停在了那一刻。
其实在此之前，她是很想对Saya说些什么的，然而在仇恨中出生的孩子，永远学不会说“我爱你”。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