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大餐————杂谈藤子F不二雄《异色短篇集》
楔子:
所谓短篇,就是你看不到宏大的剧情或者细腻的人物刻画,它的魅力在于几乎从未有人提及的奇妙构思,以及内蕴无穷玄机的细节。也许咋一看,愣没看懂,或者感觉白开水一样平平无奇,确是这样。这么说吧,所谓优秀的短篇,就是值得你反复看的东西。
《牛面人的大餐》
原名《米诺陶的盘子》(1963年出版),当时在日本也引起极大的震撼,这匪夷所思地令人感到恐怖的世界观,着实狠狠敲打了自诩为万物之尊的人类。
主角由于飞船故障,被迫降落到一个完全未知的星球上,幸运的是,这里看来跟地球没什么不同,有氧气,有树林,还有甚至连语言都一样的人类,并且结识了一个美丽的少女—米诺拉。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在这个名叫伊诺的星球上,牛面人是主宰,普通人类是家畜,每年都要选出一个人作为星球大祭地大餐奖得主,供参加祭典的牛面人食用,而今年的得主,就是米诺拉。
主角被震惊了,但是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米诺拉不仅不害怕,反而为此荣誉感到骄傲,满怀欣慰迎接大祭到来。主角无法任此下去,他要拯救米诺拉!他四处奔波,试图说服牛面人们放弃这残忍的习俗,但每个人都觉得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人吃家畜,天经地义。
实在走投无路的主角决定拿起镭射抢,用个人的力量反抗这一切……
第一次看完漫画后如此毛骨悚然,不,应该说,陷入一种深思的汗颜。“这是食物链的必然关系,家畜吃草,我们吃家畜,从来没有人抱怨过”,千万年来,不外如是,仅仅不同的是,在地球上,家畜无法与人类沟通,但是它们,真的就认为被人类吃是天经地义的吗?藤本弘先生巧妙设计了这个人和家畜颠倒但是语言相通的星球,并借人类之口对此提出质疑,“所有的生物都有求生存的欲望”,所有的生物,都有生存的权利。人类愉快地拿动物当食物,拿动物做生物实验,拿动物的肢体做药、做日用品,可曾听见过来自动物的声音,究竟是什么,使人类可以因为自己的欲望牺牲其它的生命?倘若如伊诺一样人类和家畜互换位置,成为它们盘中的大餐,我们还会觉得天经地义吗?
习俗,到底是怎么形成,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千万年根深蒂固于人们的思维中,企图改变习俗的人那,企图用暴力反抗习俗的人那,逃不过的,是那亘古不变的结局。当获救后的主角吃着盘中的牛排,他究竟为什么流泪,为这个世界,还是他自己……
《怀念小馆》
自己住院期间儿子把公司事务弄得一团糟,公司内部有人私买股权企图取代自己的地位,二儿子因为学生活动被拘留,再加上怀疑自己得了癌症,董事长最近可谓心事重重,私人医生建议他去一个叫“怀念小馆”的地方放松自己,治疗心病。
满腹狐疑的董事长还是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家具做的特别大,换上儿时的衣服,小时候听过的古老歌曲,还有欺负自己的坏孩子。然而仅仅如此不可能彻底俘虏他的心。当妈妈(事实是巨人症)出现拯救他,安慰他,爱护他,帮他赶跑疾病的时候,他仿佛真的回到了熟悉的童年,尽情放松自己,尽情享受这一切。
当然如果就此结束就难以体现藤本弘先生匠心独具了,当心腹查出私买股权的居然是自己儿子和专务,本应勃然大怒的他居然微笑着走出公司,“我不管了,我要找妈妈去,妈妈会把坏人都敢跑的”。
无意探讨公司内部阴谋和怀念小馆这两件事之间的必然性联系,只是觉得,被人抓住内心最深处的弱点,实在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董事长表面上要风得风,别人莫敢不从,然而越是这样高高在上,心底里越有一种疑惑、寂寞在滋生,那种渴求保护、渴求倾诉的欲望,直至造成无法治愈的心病。更可怕的是,怀念小馆(私人医生)完全掌握着他的心病,一切一切的巧妙布置,成功攻陷了他心深处最后的防线,直至使他麻醉、上瘾,彻底彻底地放松了自己。自古以来,统治者都明白政治结合宗教的重要性,崇拜也好,迷信也好,抓住了人(们)的心,就抓住了他(们)的一切。在人性弱点说大行其道的今天,作为读者的我们是否也应警惕身边的怀念小馆。
《轻松的杀人》
这篇我觉得是本书中最强悍的,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早上,主角莫名其妙的剧痛之后发现周围的世界都变得莫名其妙了,星期一不用上班,吃饭要偷偷摸摸的,H却是光明正大的,更不可思议的是,杀人都如吵架拌嘴一般司空见惯。
主角疑惑地来找心理医生,发现疯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自己!这个世界,这些事情,都是常识,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但当他很快融入这个世界之后,又一个意外发生了……
平行世界是很流行的题材,《哆拉A梦》中也有类似的篇目《如果电话亭》,但是这次要探讨的不是幻想,而是社会。在那个平行世界里,食欲是相当不洁相当私人的,因此人们吃饭都要偷偷摸摸(藤本弘先生这里不忘恶搞一下,心理医生红着脸说自己有嗜好,喜欢收集别人吃饭的照片、录影带……^^;),反而性欲是公开的普及的,孩子的童话书里满是H的画面,甚至大街上也可以随意H。然而喧哗过后是沉思,正如心理医生所说,食欲和性欲都是维持人类种族繁衍的重要欲望,为何有高尚和不洁之分呢;如果一定要加上这个区别,
两者地位互换又如何呢,很多时候,我们解释问题都归结到“常识”上,然而常识又是为何,我们真的清楚吗。
话说回来,这些主题拿来讨论发表新观点尚可,真要有狂人较真起来付诸行动,那又是另一番风景,于是,藤本弘先生让准备杀人的主角信心满满地走出家门,却愣没注意到大声喊“便当”的妻子和公开饮食的大街……
《置物柜》
人口远远超过负荷的地球上,人们吃饭恢复到粮食配给制度,食券就是一切。老先生是某大楼置物柜管理员,最近常为妻子的冷淡和食券不足伤透脑筋,这天他迎来一个特殊的客人—新闻记者木地角三,希望拍到最近日趋严重的置物柜弃婴事件的现场照片。
弃婴事件如愿遇到,还附赠无动机杀人事件一起,木地角三满意地走了,老先生却因为和他一番交谈陷入沉思。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疑惑,老伴送来的夜宵让他不禁老泪纵横,去他妈新闻记者,就爱神棍似的胡侃。这时世界总人口到达45亿的警报响起,置物柜又添一弃物……
纵观此篇,叙事清晰,环环相扣,实乃精品中的精品。弃婴事件也好,无动机杀人事件也好,还有万恶的卡路里保险,都是整个人口问题的冰山一角,环境无法承受过负的压力,就会祭出最终兵器—自然选择。当自然选择从自然淘汰发展到人为淘汰,随之到来的,便是爱的泯灭,伦理道德的丧失。相同题材警世类的作品有很多,但如《置物柜》这般充满阴森森的尖锐,对藤本弘先生的敬佩也因此更深一层,人类为了延长生命发展医药、科技,却因为人口过负自相残杀,这不是莫大的讽刺么。篇目结尾,犹如匕首一般,直刺人口问题的心脏,45亿-1,+1,+1,+1 ……
尾声:
所谓经典,就是过了几十年,还有人推崇它,过了几百年,还有人研究它,不管经过多少时间的洗礼,都不会泯灭。
原贴及下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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