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气真是美妙。阳光如同温暖的羽翼，轻柔地覆盖着大地。
老奶奶靠在躺椅里，膝上睡着懒洋洋的猫咪，手中编织着精致的花篮，快活地哼起曲子。
“啊，奶奶。”一名青年走进来，漫不经心地打个招呼，把身子扔到沙发上。
“亨利，别象小猫这么懒，出去走走吧，或者到花园去帮忙，你爷爷正在那里修剪玫瑰呢。”老奶奶摸了摸猫咪的头，慈祥地说。
青年跷着脚：“我要象鼹鼠一样在屋子里闷完夏天，奶奶。太没意思啦，大学的录取信怎么都等不到，刚才又和爱玛吵架了，她一点也不理解我的心情。天气好有什么用，美丽的阳光全照不到我灰暗的人生。”
老奶奶微笑：“是吗，孩子？”她又做了一会儿活计，“也许你愿意听个故事来打发无聊？”
“好的，奶奶。”青年随口答应。
“是多少年以前呢？”老奶奶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在英国的一个地方，有个小女孩子，她是个孤儿。住在波尼山丘的孤儿院里。”
“哦。”青年眼望着天花板，一只蜘蛛趴在哪儿，纹丝不动。
老奶奶继续：“虽然没有父母的印象，但这女孩子小小的心中，总觉得缺了什么，即使她天性活泼，修女们也很疼她，她还是会有些寂寞，去山丘上偷偷地哭泣，并且希望能遇上童话中的王子。”
“这可真是做梦呢，哪会有王子？”青年哼了一声。
“但她真的遇见了，亲爱的亨利。“老奶奶和气地说，”一天下午，她正在掉泪，王子出现在五月的阳光里，穿着花格呢裙，拿着风笛，对她笑着说：小朋友，你笑起来比较可爱呢！”
蜘蛛陡然吃了一惊似的，开始爬动。青年的目光追踪着它。
”这句话好象魔法，小女孩决心用笑容来代替哭泣。“老奶奶轻声细语，“她享受着山丘的美景，和微风赛跑，和小鸟们歌唱……还结识了名门的三个年纪相仿的表兄弟和她终身的好友欧拔先生。后来更奇迹般地被名门的男主人收为养女。”
“她交好运了。”青年说。
“三兄弟中最小的弟弟，长得很象山丘的王子。他很喜欢这个女孩子，专门为她培育出了以她名字命名的玫瑰。”
“然后是王子公主吗？老掉牙了……”青年嘟哝，蜘蛛努力向窗帘前进着。
“不，那弟弟在为女孩举行的猎狐仪式中从马上堕下来，死了……”老奶奶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女孩子哭了好久哪，可是什么办法也没有。接着，男主人把她和另外两个兄弟一道送去寄宿学校读书。”
蜘蛛终于达到了目的地，翻进窗帘缝里，不见了。青年索然无味地收回目光。
“学校可真严格呀，有那么多的规矩。女孩子一边小心地应付着修女的监督，一边和兄弟及新朋友们过起幸福充实的日子。野餐、郊游……她总能想到办法与朋友们开心。这时候，另一位王子出现了。他叫狄理斯，巧的是，他长得也很象山丘的王子。”
“狄理斯？狄理斯……”青年重复，打起精神，“是那位很有名气的表演家吗？”
“是呀。”老奶奶颔首，“他那时候桀骜不驯，可他的身份又很高，是令修女们头疼的人物。其实他心地很好，女孩子是唯一看出这一点的人，他们深深地相爱了。”
青年紧抿着嘴，专心地听着。
”可是，有人嫉妒他们，于是陷害他们违反学校的规定。结果女孩子被退学了。虽然由于父亲的威势而免受重责的狄理斯，不愿意再这样接受摆弄地活着了。他自动地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女孩子，期望在美国开创自己喜欢的表演生涯，等待与心爱的女孩子重逢。不想就这么分开的女孩子追随着他，也来到了美国。啊，小可爱，你醒了吗？”原来是猫咪睁开眼睛，伸着懒腰站起来了，来奶奶挪开篮子，让它下地去玩。
“后来呀，奶奶。”青年着急地提醒，猫咪的打扰真不是时候。
“怎么办？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举目无亲，可是她很喜欢照顾别人，于是在芝加哥一家很潦倒的诊所里做了护士，安定下来再打听狄理斯的消息。”老奶奶还是慢慢地又温和地说，“不过，意外的是，她竟然碰到了欧拔先生呢。欧拔先生热爱自然和生物，给动物们治病诊疗。女孩子和他在一起工作、聊天，生活也就不那么难过了。接着，狄理斯在百老汇成名，他实现了梦想，成为优秀的演员。女孩子欣喜地赶去那里与他相见。”
“这下应该是圆满的结局了吧？”青年松一口气。
“大家都会这么想，女孩子和狄理斯在大街的人潮中看到了对方。是的，狄理斯的心仍然完全属于女孩子，他们又在一起了，爱得比以前还深。然而狄理斯的身边却出现了另一个叫苏珊娜的漂亮女演员，她也爱着狄理斯。”老奶奶不置可否，“她甚至为了在一次意外中救狄理斯的命而失去了双腿。她不能再演出了。狄理斯很愧疚。对女孩子的爱和对苏珊娜的责任象沉重的石头压着他。最后，苏珊娜决定在女孩子面前结束生命，好教他们也能解脱。女孩子制止了她，并且，……和狄理斯诀别……”
“怎么会这样呢？”青年随着故事痛苦地说，“不应该是这样啊……”
“亲爱的亨利，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啊。”老奶奶安慰他，“女孩子遭受了第二次失去爱人的折磨。不过，她记得山丘王子的话，哭过以后又笑着照料生病的人们。啊，就在这时候，战争爆发了。欧拔先生受了重伤，失去记忆，女孩子精心地看顾着他。战争里总是坏消息多，不久，传来了那名门的兄弟中的哥哥在法国阵亡的噩耗和狄理斯失踪的新闻……”
“可够不幸了……”青年的痛苦转为同情。
老奶奶打量着孙子，眼角漾起皱纹：“和欧拔先生住在一起引起了街坊的谣言，给女孩子带来了麻烦。于是恢复记忆的欧拔先生也悄悄离开了。女孩子觉得很孤独，幸好欧拔先生从石头城寄来礼物，她匆匆赶往那里寻找他。到处到找不到想找的人，但命运却让她与狄理斯第三次相见了。刚刚升起的表演巨星为了逃避悲伤，为了寻觅她的足迹，竟然栖身在一家帐篷戏院，一反常态地演着拙劣的戏剧，憔悴、颓丧、毫无精神，这些并不是女孩子希望的结果啊。她安静地站在帐篷的入口，在观众粗鲁的嘲笑声中流着泪凝视着昔日的恋人。终于，他看到了她，看到她的泪水，力量和自尊重新回来，他突然变回了从前的样子，精彩地结束了演出。那女孩子的身影再次消失了。”
“他们又再见了吗？”青年殷切地问。
“没有了，孩子。”老奶奶回答，“女孩子回去英国，回去她的波尼山丘啦！那里是她出生的地方。”
“这个故事真无趣。”青年不满意地说。
“故事并未完结，孩子。”老奶奶说，“女孩子在孤儿院辛勤地工作，同时担忧着仍然杳无音讯的欧拔先生，思念着他。可收养女孩子的名门的家长命令她嫁给一个她很讨厌的人。倔强的女孩子出发往男主人待的地方，请求这个素未谋面又一直善待、疼惜自己的长辈帮忙拒绝婚事。结果，……”老奶奶“咯咯”地乐起来，乐得腰都直不起来，说不下去了……
“哎呀，奶奶！”青年的兴头被这么掐断，简直象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请求，“到底什么结局呢?奶奶，请不要再笑了……”
“哦，好吧，好吧。”老奶奶捂着肚子说，“她发现，男主人根本不是原先想象中的老人家，而是个年轻的男子。……他就是……欧拔先生！……并且，……他对呆住的她说：小朋友，你笑起来比较可爱啊。……明白了吗？他，正是……山丘的王子……”她又捂起嘴。
青年也吓了一跳：“……是这样啊，……再后来呢，奶奶？”
“老远就听到笑声了，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爷爷捧着玫瑰进了房间，来到老奶奶面前，在她额头俯身一吻，“亲爱的甜甜奶奶，又在逗我们的孙子吗？这是新开的玫瑰。”
“我在给他讲故事呀！”老奶奶仰头望着他，“亲爱的欧拔先生……”
“啊？！”青年腾地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他的爷爷奶奶，“是……，那是您们的……故事？！”
老爷爷呵呵笑道：“没错。虽然我的名字就是威廉。欧拔。欧德礼，但是中间的名字总让人遗忘哪！”
青年的双眼闪闪发光。
“五月的阳光是最好的。”老奶奶瞧着孙子，“你可能会失去亲人，可能与爱情擦肩而过，可能得忍受孤独，可能遇到一切不如意的事情。不过，孩子，阳光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它其实是藏在了角落里，有那么一天，它一定会钻出来，照耀你最美丽的梦想……”阳光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象一轮光环……
“对了。”老爷爷怜爱地替妻子整理了整理衣领，想起自己的使命，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青年，“芝加哥大学。祝贺你，孩子。爱玛叫你给她回电话。”
“谢谢……”青年的眼眶湿润了，他捧起爷爷奶奶的手，尊敬地、充满感情地吻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