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夜里醒来,看看时钟,指向是凌晨两点,这两天他总在这个时候醒来,不知什么原因,却总是在这个时刻醒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黑暗中仰望着天花板……
隔壁就是他父母的房间,此刻悄无声息,“是在熟睡中吧?”他这样想着,下了床,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这里位于靠海的古老村落的后面,打开窗户,就可以闻到略带腥味的海水味道。远远望去就可以看到一条细长的白色线条,深夜的村落格外静谧,侧耳倾听可以听到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那细长的白色线条随着这声音缓缓的靠近,远离。
他是这个家里的次子,比哥哥小一岁,次子的话往往会受到更多的照顾吧?人们不是常常这么说吗?“凭借人们这种思维方式来博得更多的关照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他这样想。今天他哥哥没回家睡,听妈妈说是睡到一个实习老师的家里去了,“最好永远也别回来了。”他这样想着,心里却有一种落寞的情绪,“失去怨恨对象的感觉还真是不适应呢!他身边的那些不知所谓的丑陋东西也跟着一起去那儿了吧?”
现在正是夏季,然而由于靠近海,不时有着海风的吹拂,虽然有些日子气温高,却也不至于让人到焦躁烦闷的地步,而此刻,在凌晨的窗前,吹拂到人身上的风还会让他感觉到一丝凉意。隔壁房间忽然传来“唏唏嗦嗦”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晚格外清晰,甚至可以听到衣物磨擦被子的声音,是父母起身的声音吧?然后传来女人的咳嗽声,是母亲……
映入他脑海的是一张满面愁容的脸,从他懂事起,她就在不停的叹息。“母亲是一个软弱的人。”他早就下了这样的定义,当他受伤后,伤痕累累地站在她面前时,她就那样欲哭无泪皱着眉头为他包扎,处理伤口,然后就看到她一个人跑到卫生间,掩上门偷偷流泪。当他们四个人一起进晚餐时,彼此都没有多少言语的交流,有的也只是一些相当浮于表面的客套话,然后到了晚上就可以隐约听见隔壁传来父母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论的声音,并不时有母亲的叹息声,他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他们都知道这个家里的气氛为什么变成这样。
母亲还是喜欢哥哥多一些的,他知道。因为他不止一次的听到她这样对别人说:“那孩子一定是在失踪后被调换了,或者被妖魔附了身了。”初听之下,好像是抱怨,实际上他明白母亲还是疼爱哥哥多一些,从小就是这样。哥哥从小话就不多,虽然年纪相差只有一岁,但性格却是有着截然的不同,那种差异感从来就没有让他舒服过。“他总是在装成一个天真而可怜的人,这样真是虚伪至极!”他一直有着这样的想法。“小孩子说说谎话,向父母撒撒娇,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为什么他总是一脸淡漠的样子?”
“他从来就是一个异类的存在,不管是在‘神隐’之前或之后。”他这样想着,感觉有点累了,于是他关上窗户,回到床上,一旦躺了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今晚似乎特别宁静,这让人有一种不安感。
“在那件事情上,母亲对我是有怨恨的。”
整件事情只是有人把水滴在洗脸台的地板上没有擦干的小问题而已。弟弟说是他,他说不是。照他的说法,是因为他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事,所以才敢这样理直气壮的说。祖母常常告戒他,说谎是最要不得的事情,因此他不能骗人说自己做了那样的事。然后祖母就让他到门外去反省,那天晚上天空阴沉,下着雪,等到他们想起他时,他就凭空在那里不见了。
“多么可笑的理由啊!多么虚伪的一个人啊!”他觉得最让人恶心的就是像哥哥这样子的“虚伪”,那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让人是如此的不快,总好像整个世界都遗弃和背叛了他,那种疏离感是最让人受不了的。而事实上,却是哥哥背叛了整个世界。
哥哥“神隐”一年后再出现的那天,正是祖母的葬礼,“那时候回来就是讨债来了吧?”,他躺在床上这样想。就像当初在院子里凭空不见一样,他又凭空出现在家门口,这样的事实若非亲眼见到是绝对不会让人相信的吧?从那天起,他就从来再也没有称呼他一声“哥哥”,因为这个人再次出现后,原本的那种疏离感程度加深了,近乎完全陌生的感觉,旁人永远猜不透那毫无感情色彩的面孔下究竟是藏着怎样的一个灵魂?或是恶魔的意志?
“他是一个异端,是一个不祥的存在。”他这样想。自从他回来之后,不幸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停歇过,开始人们还可以视为偶然事件,然而日子一长,人们就很自然的将各种往事联系起来,这样一来,周围的邻居开始疏远他们,经常会有骚扰电话或是贴诅咒的标语,这个区逐渐达成了一个共识:这家人是不祥的,尤其是不要靠近那个曾经“神隐”的孩子,不然的话,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人们也达成了另一个共识:千万不要跟高里正面对抗,或是采取暴力的手段,因为那之后会有更加血腥的报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还有一个共识就是:欺负高里会受报复,欺负他弟弟的话就没事了。
在学校里饱受欺凌。念国中时,被同学殴打,导致耳膜破裂。双方家长碰面时,都还来不及责问对方,对方倒是先发制人了。他们说,“因为哥哥的关系,害得很多孩子都受了伤呀。”
“这就是他的报复吗?他果然还是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啊!”他想起导致他“神隐”的那件事情,但他很快否定了,“他其实早就想逃离这个家了,因为这里并没有他的位置,他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谁知道那一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着什么龌鹾的遭遇?”
后来,人们只要一提到“高里”这个名字,就会像谈论“瘟神”一样的惊恐,“‘违逆’高里的人必定会有着悲惨的下场。”人们是这样说的,事实好像也是这么发展并证明着的。听说曾经有一个叫生田的老师对他不错,但是由于有一次斥责了他,生田老师就在回家的路上撞车死了……一想到曾经发生过的这些惨烈的事情,躺在床上他开始辗转不安起来,周围仍旧是那样的寂静,关上窗户后,现在已经听不到任何其它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作响。
如果说是这样的话,自己不是第一个应该死的人吗?他从心底憎恨高里,有这样的一个哥哥使他无比的耻辱,并且受尽冷眼和拳脚,“为什么不降祸给我呢?为什么不降祸给他的父母呢?”他忿恨的这样想着。
“因为他是一个虚伪的人,所以他仍然需要一个借口和掩饰。‘虎毒不食子’吗?他对我们的憎恨远胜于刹那间的报复,他想让我们长久生活在痛苦和恐慌之中,那些被他柔弱外表所迷惑的人们还真是愚蠢啊!”
“他想折磨我们一辈子吗?”
这时,隔壁房间又传来一些声音,“他们今晚也睡不着了啊?”他这样想着。突然,又传来了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脆,并且伴随着些许回声。之后,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如果是碰倒了什么东西之类的,应该会去处理一下吧?”他有些狐疑,轻轻的下床,准备打开房门,那门却自动打开了,迎面而来却有一种腥味,像是海水的味道,却似乎比那味道更浓重些,他走出去,整个人却弹了回来,直接倒在了床上,眼睛圆睁着,几乎要突落下来,他感觉到重物的袭击,胸口已经是空荡荡的了,然后,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终于,要结束了吗?
远处,那条细长的白线靠近,远离,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