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写一下Cowboy。
Cowboy，很普通的名词，几乎不是能够作为动画简称的名字。但自从渡边信一郎那部伟大的作品出世，Cowboy在fans心中便只能代表一部动画，只能代表一个人。《Cowboy》之前无牛仔，《Cowboy》之后无牛仔——或者说再也没有如此杰出的牛仔。
想起来，无论是《trigun》也好，《Outlaw Star》也好，《失落的宇宙》也好，这些多多少少具有牛仔feel的，却没一个能像《Cowboy》般，将“星际牛仔”这个词的感觉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赏金猎人这个名词，也从未如此地深入人心。我们如今一提到这些，这几个固有名词和这几个关键字，立刻脑海中就会条件反射般地想起那单人飞艇，那悬赏单，那浩瀚的星河，那酒吧，那蓝调——几乎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惟有《Cowboy》中的cowboy才是牛仔，孤独而自由，乐天而寂寞，慵懒而潇洒。
而我更是被完全地折服了，这部片子前前后后看了不下数十遍。每看一遍，每颤一遍。颤栗——唯有颤栗或许能表达这种巨大的感动。就仿佛你全身化为一根弦，被一根强有力的手指恰到好处地一弹，于是周身每一个细胞都无可抑制地波动起来，颤抖起来，汇成感官上升华到极致的带电洪流，化为愉悦的叹息呻吟。你能想象这种本应是沉浸于古典音乐中的反应出现在动画中么？然而是的，看过这片子的人都能想象，甚至用不着想象。这片子某一方面已臻完美。或许它情节不是最高，动作不算最好，画面并不特别，甚至音乐都并非无可挑剔之处。但——一旦集合在一起，便形成一种技巧，或许是一种撩拨，一种魅惑，一种足以诱发心底最深处某种道不明情绪的危险气息。它是致命的，能在最适当的时刻且以最完美的速度和最和谐的节奏，一瞬打入你心中正中的靶心，这随之而来的共鸣之涟漪便爆发性地扩散至全身直至指尖。
于是感动！
最直接的感动，这片子给人最直接的感觉就是感动！不是思索或者怀念或者其他什么——不，当你看到那个瘦削的身影扑倒在台阶上时，你一瞬间会想到他为什么会死或者他注定会死么？不是这些。你只能惊叹地看着那轻轻飘落如叶的身形，睁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在脑海中拼命回放刚刚闪过的镜头，结果发现最好的方法还是跳回来再看一遍。于是你终于再看到了：那个风衣男子，拖着浴血的身躯，一步一跌地走下楼梯。面对着包围他的数十名枪手，抬起右手作了枪的形状，微笑着略略抬头，额头一股血淌下来流过眼皮直达下颌——“砰”。接着扑倒在台阶上。那一个镜头，那一个姿势，那一个表情，所分别带来的对神经的鞭笞颤栗着糅合在了一起，一瞬间将你那受虐般的快感升至巅毫。你脑中轰然如雷鸣，恍恍忽忽无法形成理念，所有巨大的洪流宛如噼啪闪电，汇聚成一句话——
有什么能比得过它？有什么能比得过这一幕呢？
等你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禁不住再度地回味，你脑海中依然只能存在这一句话：
有什么比得过这完美的结束！
于是这洪流宛如涨潮般将Cowboy推波助澜送上了神坛。在你心中，便从此树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神像。倘若在这结束这前这片子给你的印象还只是“极佳”的话，那么此刻这一幕无疑将你的感情升华到了“极限”。经由这最后的升华，Cowboy成为了神。
（二）
不过且慢，让我们先不必忙着拜神，先将自己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考虑到愚忠与狂热在历史中绝对是算不上好的一种现象，而在漫迷之间这一条也未必便不适用。所以，必要的冷静和公正还是得具备的。撇开个人感情，用审视的目光来反省一下自己的评价，这样才能更加全面地理解这部片子罢。
那么，或许反省之后，突然会有这样一种念头：原来这片子居然是如此普通。的确，看了数十次，这念头在我脑子里亦反复过不下数十次。甚至有时候我会怀疑起来，我自己受到的触动会不会是一种错误？甚至错觉？因为——当你剥夺音乐画面节奏感表现技巧这些要素，单单地看构成这个故事的剧本的话，会陡然发现它竟然是由一些如此简单的元素构成的。甚至——当你在经历了多年的动漫历程再回过头来回顾，甚至会觉得这剧本几乎有些公式化。过去，记忆，背负，伤痕，孤独而自由，奔放而寂寞——Cowboy就是由这些感情因子组成。而表达这些感情因子的情节，也算不上特别出类拨萃。实际上最出彩的却是菲•情人的故事，她的故事真正可以单独拿出来细细欣赏。而其余两位男士们，其过去都近乎桥段。
那么，是什么使得我们心底烙下了如此之深的痕迹？
是技巧——只能说是一种近乎神乎其神，甚至让你无从察觉的技巧。然只需看看亚德罢，你便能明白这技巧之所在。Cowboy里最动人心弦的一场离别便是由亚德演出来的。而问题在于，这所谓记忆、背负、孤独等感情因子，她却是四人中背负最少的。正相反，她是Cowboy里的乐观因素，是这片子中快乐的源头以及幽默趣味的调剂——她毕竟只是个孩子么。可正是她，演出了Cowboy里乃至动画界里都至为经典、最给人以深深印记的那一幕。昏黄的晚晖，映衬着那个一如既往的影子；还是那种古里古怪浪里浪荡的步姿，却走上了再也不会回来的道路。此时遽然高扬的那首《Call Me》，将你心中蕴含的所有情感渲染到了高潮。仅仅是几个元素的组合而已：夕阳、身影、小狗、远方，史派克他们照常吃饭，还有那首《Call Me》，所谓“离别”这种意境，便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没有多余的东西，其实她的离别甚至有些突然。但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所有的情感都爆发出来了——而这片段里甚至连个追溯的镜头都没有。史派克和杰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他们只是看着那桌子上一大堆蛋发呆——这本应是四个人的晚餐，却有两个人没有回来。于是，我们知道了离别的滋味。没有累赘的铺垫，没有预先的感情积累，在这第24集，《Cowboy》单纯地将“离别”这个词所具有的全部含义单纯地表示出来。甚至可以说，将这一部分片段割开来欣赏，我们同样能体会到它所要表达的东西——也可以说是一种意境。这便是《Cowboy》的神韵，随时，随处，能体会到这意境的存在，即使在剧情本身并无甚紧要之处。例如一段走路，在小巷中，史派克叼着烟，烟雾缭绕中隐隐现出他忧郁的面容。再伴随着那同样忧郁的蓝调，于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组成这离别的元素实在是很简单的元素。但一旦组成了，它便成了神韵。
后来的动漫中，这些简单的元素被运用的滥了，但能达到神韵的却寥寥无几。例如真下耕一，他在《Noir》中近乎巧合地将音乐、背景、动作感、情调等元素和谐地统一起来；然而接着便再也无法再次达到这种均衡而陷入困境，直至弄出《Madlax》这种笑话。又如《trigun》，后半截本想正经，却变得过于晦涩。至于那些想在后宫动画里煽情的，其情感元素更是生搭硬砌，甚至让人哭笑不得了。
——唯有《Cowboy》。
——过去，背负，伤痕，孤独，自由，蓝调……所有这些情感元素和谐而完美的结合，便是Cowbo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