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http://popgo.net/bbs/showthread.php?s=&threadid=328233&perpage=15&pagenumber=1画 (四)
“黛?……”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我叫着一个自己从不认识的名字。不会是做梦吧?
这女孩又在流泪了,也许是发烧的缘故,还有一声呻吟。于是过去给她掖好被子,无意间碰到她的手,竟冰凉的厉害。医生这会儿不在,只好脱下大衣,盖到她的被子上。
“杰。”听见她一声轻唤,倒仿佛是极其熟悉。
我的心里沉了一下,看过去却只是她平静了很多的睡脸。
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我抱起胳膊。疲倦渐渐占据了我的思维。
梦魇一个又一个地袭来,仿佛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多的噩梦。忽然那个女孩苍白的脸出现在我眼前,那双冥蓝的眼睛里满是透明的哀伤。
惊醒过来,我睁开眼睛,好长时间才适应屋子里的黑暗。
月光正照在我那件耷拉的大衣上。
床。却是空的。
也许她回家了?我几乎要开始嘲笑自己多余的想象,当我瞥见床脚边的鞋和一旁她的外衣。
这么冷的夜晚,她会到哪儿去?
冲出诊所,眼前只有一条空无一人的淡青色石板路,隐没在暗夜的寒雾中,石板的边缘闪烁着暗淡妖异的光芒;不远处路灯苍黄的光在雾中若隐若现,灯柱在路面上斜投出长长的暗影。
寒意渐渐弥漫了我的全身。
我漫无目的地向前。麻木充斥了我的身体。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我,指引着我的躯体,指引着它去到一个没有终点的虚无之路。我不想放弃,我不想安宁,不想被这无尽的无望和空白淹没。也许我根本不曾存在,不曾活过,在这寒冷的永夜之路。也许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只是我不曾醒来。
我是谁,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曾有人告诉我,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一切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如此地符合逻辑。生老病死,衣食住行,是亘古不变的自然真理,生命的一切只是虚幻的画中世界,仿佛过眼云烟,刹那间便灰飞烟灭,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我的脚不小心滑了一下。
一种微微带着寒意的疼痛缓缓侵入我的身体。头痛忽然消失了。
血在我的脚底漫延开去。淡淡的腥甜的味道,竟是那样的熟悉。荧荧的暗红色,在空气中凝结出游魂的耳语。
每踏出一步,身后仿佛生长出无数暗黑的藤蔓,将我与这个世界阻隔。暗夜在我的眼前延伸,似曾相识的石阶,似曾相识的阴暗,似曾相识的他的呼唤。我听见那个声音,从地底的无穷深渊处幽幽地传出。
这是在哪里?他在哪里?
那个声音,再次在我的心中响起。
原来,这千年以来,我只是在沉睡啊。我张开眼睛,黑暗的迷雾中我的视界渐渐清晰。
穿过幽暗的地之深谷,走过死亡般寂静的冥水之桥,那个声音指引着我,指引着我到呼唤着我的他那里去。
在那个低沉的呼唤声中,我看见遥远微弱的光芒在眼前闪现,父王的宫殿如同沐浴在月光中的幽暗宝石,耸立在极寒的深渊之巅。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熟悉的沉重的黑暗的味道笼罩我的全身。
无数细细的血流在我的脚下渐渐不安悸动,仿佛千万嘶响的蛇灵蜿蜒向前流去。我的身体渐渐失去支持的重量。
柔和明亮的光晕在我的眼前展现开来。
我的意识渐渐融化。光芒中我看见祭坛上她沉睡的身体,略带孩子气的脸上是出离尘世的宁静,熟悉而又陌生的宁静。
那是沉睡的我,沉睡了千年的普鲁托王之女。
那便是我的归宿吧。无论如何挣扎。
冥之神的离魂之光笼罩我的身体,我看见另一个沉睡的自己,另一个迷惘的自己,一个失落在千年之后的二十世纪的女孩,空白轻盈到几近透明的魂灵。冰冷的光芒穿过我的心底,撕裂的剧痛忽然如潮水般袭来。
我看见威严不朽的父王走下祭坛,向我露出微笑:
“你回来了,黛……”
历史已经铸成,游荡的魂灵,还能回归时间的起点么?
原谅我,我无法抹去时间的重量。
暗绯色的印迹,断断续续地延伸,在这晦暗暧昧的灯光下,竟仿佛要在迷雾中映出人影来。
心脏忽然急跳起来。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冥冥之中又隐藏着命运轮盘怎样的交合?没有理由的前行,无法抑止的追寻,是为了那个消失的影子,还是为了自己失去的东西?
寂静无声的黑暗中,一扇门敞开着,有微弱的光线透出来。又是那个画廊。
仿佛停滞的世界。千万年的过往,是否从未真正离开?
我的脚步无法停止。直到我看见兰尼。
还有那个女孩。她的脚上有淡淡的血迹。赤裸双足的她,面前是那些枯黄的画。
兰尼向她走过去。
“等等——”我的声音忽然哽住,无法说出一个字来。无法动弹的僵硬感袭来。
眼前却渐渐有光芒透出那幅画,环绕眼前的一切,仿佛要熔化那个静止的身影。纸上的轮廓开始摇动,仿佛有生命的凌乱线条在纸角游走,浮显出一个字。
“黛……”听见自己的声音。
迷失的瞬间,我看见那个女孩转过头来。
那样冥蓝的眼睛,那样如阳光下深海一般的冥蓝……
我的心听见无声的召唤。
白色的光芒将我包围,周围的一切渐渐消失。
时间从丢失的那个零点开始。
黛。
这个名字,又出现在梦中了吗?
受到重击的头部还在隐隐作痛。睁开眼睛,依旧阴冷的地面,昏暗潮湿的空间。还是在那个地方,三年前的那个囚室。石缝的间隙中漏下仅有的一缕阳光,宣告着囚徒的又一天苟延残喘。
只是这一次,冥之城堡吞噬了我勇敢的士兵和美丽的未婚妻,却留下我一个 人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中残延性命。
可是,为什么梦里出现的人,是她?
记忆中,多年以前在这里看见的那个丢失画笔的女孩抬起头来,一双冥蓝的眼睛渐渐和其他一些破碎的影像重叠起来。那个蓝色的影子,似乎还在哪儿见过的。
当我失去所爱的人,当我失去我所有忠诚的勇士,当我终于在黑暗卫队的袭击中倒下的那个瞬间,我看到角落里那双同样冥蓝的眸子,在黑暗中闪动着深不见底的蓝色。
那个拣拾画笔的女孩,她到底是什么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时时在记忆中出现的那种蓝色,竟如同对茱妮的思念之情,噬啮着孤寂囚徒的心。
黑暗帝国的军队占领了大半个世界,我们的都城被围,王国危在旦夕。我的哥哥是受辅佐的王储,作为曾经征战黑暗王国并得以逃离魔掌的小王子,我自然应当率领勇士突出围困,攻打黑暗帝国的普鲁托王,挽救王室和王国的千万百姓。不曾想到,爱着我的茱妮却也只身跟来,终于,在这黑暗城堡中全军覆没的时候,我没有能够保护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一个人活下来?黑暗中我有时仿佛看见那些没有黑暗王国的,曾经的无忧无虑的日子,看见小小的茱妮在向着我微笑,她的金发那样柔软,她的笑声那样清甜……
然后我看见她被死亡之剑洞穿身体,她向我伸出双臂,而我却被无穷的黑暗阻隔。渐渐沉入的深渊中只有角落里那似曾相识的冥蓝眼眸,留在我最后的记忆里。
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水滴冰冷的轻响在天井的深处回荡。
如果这一切是因为她,那我绝对不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