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那是我还在准备升学考的时候,具体点来说大约是1908年冬天的样子。
在那个寒冷季节的某个晚上,就快要结婚的表姐猴子让我去她家拿一些她以前考试时用过的教材,顺便给我一套新做的西装,要我在婚礼那天去帮忙。我早就被我这个刁蛮的表姐欺负惯了,加上她又得我妈宠爱,无奈。于是我早早地雇了一辆马车,希望可以早去早回,在九点之前赶回家。
喜欢熬夜的坏习惯让我耳朵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冻疮。加上煤气灯的价格不断提高,母亲不愿意让我再给家里增加负担,所以我在回来的路上特别嘱咐了车夫,“九点以前赶到,多加一个刀币。”
车夫缄默不语,悄然点头。
夜色正浓且随车起风飘逸的那背影,让我想到了这样的歌词:
一壶好酒,再来一碗热粥,配上几斤的牛肉,我说店小二,三两银够不够。
景色入秋,漫天黄沙凉过,塞北的客栈人多,牧草有没有,我马儿有些瘦。之后,我便开始后悔了。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坐过的最快的马车:几次我死死地抱着车边的桅杆,才得以不让自己在颠簸中倒下。也明白为什么只有这余飞车行的马车才特别会装上有别于其他的这种特别装置:看来,他们是乐于赚生死钱的各中好手。
世事看透,江湖上潮起潮落,什么恩怨过错。
在多年以后,还是让人难过,心伤透。晚上八点多路上行人已是稀稀落落的光景。偶尔经过那些外观鲜亮的餐馆门口,讽刺且反差的只有往下水道倒着泔脚的看门老伯,和围在其周围伺机而动,如狗一样衣衫褴褛的单身汉们。
我一直不喜欢这个城市的夜晚灯光。因为陈旧且污浊、斯图亚特风格的沿街路灯,总使人产生不真实的幻觉,犹如身处爱丽丝仙境,但这个世界没有我想要的爱丽丝,更没有小兔子。有的只是一切虚伪的真实,和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孤独感,刺痛且冰冷。
天涯尽头,满脸风霜落寞,近乡情怯的我,
相思寄红豆,相思寄红豆,无能为力的在人海中漂泊,心伤透。然后突然马车一个踉跄,接着是记忆的模糊,和车厢倒地瞬间借着昏暗路灯反射,看到的,看到的,那个,那个男人的身影,我伸手想去抓住他,结果手被不知什么带住,死死不能动弹。
“我要和你结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回声)马车倒地,我被摔出车外。记忆中断,昏迷。
只是那个男人最后的喊叫声,我永远铭记。
娘子她人在江南等我,泪不休,语沉默。四
“镰刀是一个很苦的名词,短暂的相遇之后,便是长久的离别,若半生缘似的无奈。”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停笔,抬头诧异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不高不矮的个子,清秀的脸庞突兀着右脸颊醒目的刀疤伤痕,就如同水仙花瓣被撕开一道口子般那样的可怖;刮得不留一丝胡渣痕迹的下巴,被他若女人般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
静静地若有所思着。
“这样的开头,难免有些太悲情。阿杰,帮我写一个欢快的一点的吧。”
“镰刀叔,悲情点可搏女孩子们的同情啊,再说了,我得为了你那镰刀痕给别人做心理铺垫啊。”
于是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镰刀痕”,就是指他右脸颊上状似略弯的伤痕;根据镰刀他本身的回忆,那是大约在两年前就是08年的时候,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得到的“纪念品”。之后一年的夏天,他从他本来的专业申请重新到我所学的那科来继续申造,而我则因为一些私人原因,错过了震旦公学的入试考而“幸运”来到了这所大学。
“幸运”这词语一开始我拿来自嘲自己。而后来“幸运”,我是想说,我并没有后悔,因为在这里我遇到了很多,之后会成为我一辈子朋友的朋友。
所以,我想,某个成语“塞翁失马”要阐述的,就是我的意思吧。
当然,镰刀就是我想说的,关于“幸运”的,可以成为那一辈子朋友的,人。
那个一年前突然出现在我寝室,留着淡淡唇须的清秀男子,带着和年龄不一样的成熟感。以至于当时窝在角落把弄吉他的PB在第一眼看到他后,不经意地诧异问到,
“大叔,您是谁的家长么?”
“镰刀”是来自我对他那刀疤的嘲笑,“叔”是PB给的,于是白猫总在那里闷闷不乐,“为什么镰刀叔的起名活动,我都没份呢……”而镰刀叔则是笑着回应白猫的无奈,那笑容,很憨厚,又很温暖。
于是,以上三人就是我想说的,关于“塞翁失马”的我的诠释和,关于已经逝去的青春的,某些脑前叶的记忆层。
“好吧,阿杰,那就悲情点吧,希望这一次,会有人回应。”
三
镰刀是一个很苦的名字,如同享尽繁华后茫然回顾的手足无措,如同先静听烟雨然后自心底发出的一声叹息。他的脸庞苍凉得如同一把沉湖的古剑,而生活中他那种怀旧的色彩却缠绵得似挥之不去的羁绊。十四年前的爱,十四年中的思念,以及在十四年的重逢,只被镰刀一句:哎,我们回不去了……就轻轻地打发。
这样平淡而残酷的感悟来得是那么让人窒息,而这其中杂志的委屈与心酸,又何尝不是耗尽半生的等待后豁然领悟的道理。
与镰刀初次相遇,下午拍照时,不小心丢失了手套,镰刀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在雪地上找来找去,当他看到了那只红色的手套,高兴地拾起它,镜头定格在他微笑的脸庞上。
与镰刀错过,是你被关在自己家,抚摩着那只没有送出去的手套,镜头上扬,在背对着的窗户中,镰刀落寞地沿街走过,站停住,然后继续。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就如同一个潦草的句号,将很多的话语和情分就如此分隔。
和镰刀因为一只手套而面对面相识,又因为一只手套而背对背错过,谁又能说清楚,这半生里,就有多少物事被这样潦草的省略,只留下一段风景,等待过来人的回忆。
如果以后你错过了他,与个不相爱的人结了婚。
这注定只能是一个平静得让人的心可以发慌的故事。越到最后,越是如此。
当你和镰刀相隔了那么多年后,终于得以重逢,听你说着自己的经历:
“那时候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见到镰刀,要把这些事情全告诉他,也曾经屡次在梦中告诉他过,做到那样的梦,每回都是哭醒了的,醒来还是呜呜咽咽地流眼泪。现在你真的在这儿讲给他听了,却是用最平淡的口吻,因为已经是那么些年前的事了。”你们各自的命运,就这样不动声色却韵味悠长,而这似水流年的爱情,却一如PB轻轻的咏唱:
“两个人,闹哄一场;一个人,地老天荒……”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那么全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那只手套的特写,在贯穿始终的如画一般的色彩中这是一块令人难过的鲜红。当所有往事都已经付诸昨日不再的青葱,原来行遍千山也只是回到原处。其实,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会失去什么,而生命已经结束。
没有死去活来的告白,也没有山盟海誓的轰烈,一切就如同我们所熟悉的日常生活,当爱情静悄悄地到来,又被人生的起落所折磨,被岁月的洪荒所沉淀,被生活的重担所压迫,那份坚持与无奈,到最后竟然只是留下一句平淡得让人几乎心碎的道白。
故事里的你对自己说:
“下雪的日子,你好像见到一个人像镰刀,但一转身,又不见了。如果我们俩结婚生子,很顺利的话,你们之间也就不成其为故事了。”
诗人北岛说:
“世界小得象一条街的布景。我们相遇了,你点点头。省略了所有的往事,省略了问候……”
都是认命的说法。
所以,单身的女孩们,不要再犹豫了。拿起你的纸笔纪录下这文章最后的寝室门牌号,给我们回信。不要再认命于找不到你的王子,他,就在你们身边。
镰刀,爱情中的浪客,不愿意成为你的过客。
二
镰刀叔泪流满面地读完,对着我狠命地点头。
白猫泪流满面地在猜拳失败后被“勒令”去校园各地把我们油印好的“征婚启事”贴向每个女生可以看到的角落。
PB泪流满面地在以后总是被人拉去在失恋的时候弹唱悲伤的情歌。
而我则泪流满面地被小舞看上,被拉去了他的社团,“我们推理社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给我们写广告啊!”
我比镰刀叔还要没有抵抗力,之后小舞一句“我们那里都是美女啊。”,就把东南西北全忘记了,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走了。从此受尽其他三人的鄙视。
之后在某个四人到齐的寝室夜晚,我和白猫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然后突然峰回路转的扯到了镰刀身上。于是我就好奇地去问镰刀叔为什么那么急着要找女朋友,一个人不是挺自在,缘分来了就好,何必强求。白猫在那里狠命点头,PB也突然一下拨空和弦,显然也被钩起了这念头。
镰刀先是一愣,然后倏尔噗哧一笑。在我们的莫名其妙还没有反应回来之时,他淡淡娓娓道来,
“你们先别笑我,我和你们说个故事。
我比你们都要大四岁,你们都说,你们不急,但是我急。其实我也不急。只是我年纪大了,家里有些烦,好久不回家了,怕家里两老挂心,如果有个女孩子在身边,他们就会安适很多。”
“买个媳妇去吧!”我坏坏一笑,突然打岔道。
“你以为现在媳妇这么好买么,我们学生哪里负担得起。”PB则一向是帮着镰刀的,马上对着我瞪了一眼,不过立刻发觉自己的话里有问题,脸一红,便不作声了……
“哦…… 原来PB你还是业内人士啊……”眯起双眼,我又偷偷乐了起来。
“好了阿杰你别闹了,让镰刀叔说下去吧。”趣味正浓的白猫踢了我一脚,朝镰刀叔期望地望去,镰刀叔则一脸的笑意荡然,不知道是在整理语句,还或是在回忆美好过去。
“恩,那个时候还是在我以前的那个专业读书的时候。当时同班有个女生,和她很合得来,于是没多久,两个人就好上了。当然,没有任何你们所谓的浪漫,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恋情太过于平淡,而最终走向了绝路。甚至到了分手的时候,我都有些理所当然的感觉,于是,我的恋情就结束了。”
“不是初恋么?”这次是白猫问了起来。
“初……初恋,那……那个早已不记得了,却……却又刻骨铭心。”镰刀开始欲言又止,眼神迷离闪烁,“那好比我曾经读过的一部八十年代的美国黑帮小说。有恩怨,有仇杀,情节支离破碎。名字早已经忘了。只记得作者刚出道不久,文笔还很青涩。整篇文章里,女主角总在紧要关头对马上要出门的男友说:饭已经煮好了,快回来吃。还缠着让他说那些肉麻的情话。而且喜欢吃醋,非常任性。
记得结局是这样的:依旧是冗长的打斗后,一切归于终结,男主角微笑地向她走去,脸上还挂着血,而她也幸福地伸开手臂,却瞥见他身后垂死的坏人挣扎着对他举起的枪,她拼了命的去挡,“砰”地一声,殷红的血渗湿了衣裳,她气喘着像一只中箭的白鸟躺在心爱的王子的臂弯里。眼神那么无辜,几缕发丝挡在了额头上,纯真得像一篇童话还没开始就已夭折。
那个的时候,我喜欢用小说来打发读书累了之后的周末通宵。我那漆黑的屋子里总有香烟呛人的味道,我就看着男主角哭喊着摇着她的肩膀……
然后,再听不到她嘴唇的呢喃,再听不到他对她说她曾喜欢听的诺言……
最后写是他们的之前的回放,她总是守着一桌饭菜等他等到凉。有一次,他终于答应和她一起去公园玩旋转木马,吃冰淇淋,她好开心,对他说我不要你发达,只要你陪我就已经够了。
黑暗里,看得人噙着泪,又不敢流。
多年之后,我仍会想起这个段落,偶尔也会问,如果可能,你会为谁挡死?别人总是反问,这种小说里的俗套你也信?
没什么,我只是想,大概真的没人会被这样的俗套感动吧。而且,又不是什么欧洲的文艺大作,只是部美国三流作家的商业小说。
可我又总是觉得很多故事里,“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承诺是多少都有些虚幻的。
如果是我是男主角,我会对心爱的人说。
乱世的洪流,相爱无所求,我为你挡死,你替我添饭。”
一
表姐从南京回来的那个夏天,我始终听到她来和我妈抱怨姨妈的故事。总之我选择的就是敬而远之,远而避之。不过一会她就过来欺负我,把我的脸捏紧,然后向外扯成条状。早已习惯,我反而不已为然,呆呆地看着她那张虽然微笑,却带着落寞的脸。
“姐,你为啥么要桃花啊……”(姐,你为什么要逃婚啊)
她眼神黯淡下来,然后两手松开,沉默不语起来。
我知道,新的人家已经找好,婚期又是不远。这次,估计是逃不掉了。
零
和镰刀叔一起去喝酒的时候我也无意问过他关于他初恋的事情,他苦苦地指了指右脸上的伤疤。
“这就是他留给我的回忆。”
一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已是大三。
镰刀叔决定开始相亲,没有半点含糊。再接再厉,屡败屡战。然后那相亲纪录从笑话成为了神话,每次总有高年纪的毕业生到我们寝室要和他留念为自己的大学岁月画上句号。也有学弟学妹拿着笔记本过来向他讨教经验,以免以后自己碰到和镰刀叔相同的问题。总之,很热闹的样子,只是我们都清楚,苦在心底的滋味,只有那局中人,才能体会。
要说为什么每次镰刀叔都会失败。其实理由有点荒诞,也有点简单。
他每次出门要相亲前都会好好地梳妆打扮一番,把胡须理干净,完美的发型,甚至用上借来的法国进口香水以做点缀。不高不矮的身材,清秀的脸庞,得体的举止。在我们看来绝对是接近完美男人的典范,但是,只是在我们看来:
他比较容易害羞,所以很容易脸红。于是当他每次脸红的时候,那道存在于他右脸颊的伤疤就会辣辣地生疼,然后渗出血水。
“一个相亲的男生,坐你对面,你们高兴地吃着三分熟的牛排,高档的西餐厅甚至连红酒都是标着17开头的高档货。虽然那道刀疤那么醒目,但是依然无法掩盖他身上的男人气质,反而更凸显了。于是你开始纸醉沉迷,酒精作怪你也明白他或许就是那个你中意的,你需要的。于是你开始小小试探,趁热打铁你甚至可以口无遮拦。男人一定会为了你那些赞美而疯狂!是的,对方开始脸红,对方开始脸红……
恩?是错觉么,对方的脸上,有汗……啊,不是,是血滑落?还在留……,低头吧,装作没看到,真恐怖…… 恩?这牛排,怎么也有血…… 啊!那该死的三分熟!要反胃了,快喝点红酒压惊,恩?又是如血一样的颜色……啊啊啊啊啊啊……”
我这么对着咪咪和小希说着,然后白猫在那边按照我说的,学着那相亲女子的动作,对着我这个方向作了呕吐状。于是,这两个我班里的女生笑得更欢了,咪咪捂着肚子俯腰,小希则抱着脸竭力忍着不想失态。
“别太过分了。”PB给我了一拳,于是我和白猫一起把他搂了起来,他只好干咳一下,视作无奈。
我想,又赴相亲场的镰刀叔,现在一定会在那里不停地打喷嚏吧。
二
又一个冬天的时候,和推理社的死党小舞相处久了,我就开始喜欢研究那细枝末节的东西。
表姐偶尔也会来我家,不过也都是她从南京回来的时候,顺便路过的样子。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我妈总是会端着碗,边给我夹菜,边和老爸说,
“猴子这孩子真命苦,女孩子样样都好,就是在感情上死心眼了。”
“那个时候就不该送她出国,结果把洋人的一套东西学来了。婚礼的时候还逃婚,真是丢尽了他们家的脸了。”
“我就瞅着你们男人都一个样,什么要面子啦,要脸子了啦。那就这样毁了人家女孩子的一生了。”
“头发长,见识短。就说你们女人什么都不懂。”
这样的话题总是出现我总是无奈。只是老妈以前算是第一代的女大学生,结果还是随了父母之命和父亲结婚,我想,这么多难言之隐,都是有感而发吧。所以表姐会老是跑到我妈这里来诉苦。父亲是个学究,理论上的东西一套又是一套,但是脾气还算温和,所以我妈也敢对着他以理据争。
我也很体谅表姐,所以也想过以后不可以成为那样的男人,这反而造就了我更加软弱的性格。一直只和兄弟们一起窝在一起,一直永远躲在姐姐和老妈身后。
镰刀和我去喝酒多了,终于抵不住酒精诱惑,灌醉后吐了真情。他有一个非常喜欢的女孩子在我这个城市,初恋的时候虽然不懂事甚至不知道姓名但是互相约定了要再见。于是他努力考来了上海。但是等到他终于找到她的时候,他发现对方马上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失魂落魄的他在知道真相的那个晚上一个人独自游荡在街上,结果却差点被马车撞到。他躲开了,马车则没那么幸运,车翻倒的一瞬,他看到里面的乘客却被窗帘线缠住了手。这时候他脑子清醒了,急忙把手上的酒瓶打碎,想冲上去帮他把线割断。结果却一口气直接把他拎了出来,不过那小子还真胆小,估计已经昏了,从车里和他一起摔到外面的时候竟然把镰刀手里的玻璃碎片拿了过去还想去割那绳子。结果是镰刀怕他伤了自己而去阻止,而那从车里翻出来的男孩昏厥过去的时候一把划到了镰刀的脸上。
昏暗灯光,谁都看不清谁。既然惹了事了。镰刀惊慌失措,捂着脸逃开。
“阿杰,我听说这样的刀疤是诅咒啊,我不知道那个男孩后来的死活啊。会不会他那次出事了以后就诅咒我永远找不到妹子啊。”
“不会吧,我觉得那个男孩子应该不会出很大事,可能被惊吓了,然后摔到哪里了,会晕一段日子吧。”
“哎,希望他,没事就好……”
“别迷信啦,我听说的版本是只有相爱的人,如果有一方将要永远离开另一方的时候,划下的伤痕会永远带着思念。所以如果当对方要离开的时候,诅咒就会显灵,在那个伤口里渗出血水,如眼泪一般。”
“原来是这样……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
于是他就大笑,捧腹的样子。喝醉的男人失心了总是可怕的,恩,不是,应该是可爱,又可怜。
三
有一种女人,只把她的美丽展现给她所爱的男人看。
有凄哀的眼神,有婀娜的蜿蜒,有忠贞的诺言,也有多情自古空余恨,而更多的,却是那种沦陷后的满身伤痕。
有一种男人,永远把他的悲伤留给自己。
空旷的道义,如同一座终极一生也无法逾越的高峰。仿佛那些过往江湖的情事,宛若浮萍的缘分,注定是他的寂寞,是他的负罪。
在这个飘零的江湖里,我看见画面中的刀光剑影,爱恨情仇。精致的脸庞上布满忧郁,一夜白发的苍茫如同那不能逾越的雪山。
在黑暗的氛围中,无数个夜晚连接着无数个夜晚,没有可以蒸发眼泪的阳光,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潮湿。月亮只如同一个铺排咏叹的道具,无数误会与纠葛于是得以展开蔓延,蔓延成潮水,蔓延成江湖,而这样的江湖,只是间冰冷的小屋,最容易让孤独的人相互取暖,最容易将冰与火付诸缠绵,于是,注定悲剧。
镰刀叔扮演的男人一定是无数少女梦中的浪客,放荡不羁的外形下包裹的那颗温暖的心,似乎始终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那时,他还没有沧桑老练,也没有玩世不恭,因此青涩,但不乏凌厉。
而猴子表姐则更兼有狼女的乖张与女人的娇柔。在波光潜影中沐浴的那一段,突兀的山石与蔓布的藤萝营造的氛围,与那长发撩起的晶莹的水帘如一幅有质感的油画般,充满了诱惑的美感。
这就是江湖。有年少的侠客,也有卓绝的少女,然后是浪漫的相遇,令人遐想。
其实,他们不过是两个一生的只能相背而望,侧卧而眠的可怜人罢了。
他们的爱情让人心悸。
当历经百般磨难的猴子穿着红色嫁衣飞奔至镰刀面前的时候,她看到的却是冰冷的质疑。他不相信她就是那个初恋里的纯情女孩,而以她的性格,她是不会解释到底这是不是一场误会的,爱情,本应是彼此信守,就算是有天大的委屈,却只因这个怀疑,宁愿选择不如不爱。
他问:“你为什么要违背诺言和别人结婚?”
她问:“我不想解释,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剑光一抹,如纷飞的劳燕哀鸣,她本是魔女,他本是大侠,谁让他们偏偏凑在一起?
她只是绝望地问:“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最恨人家不相信我。”眼神中的凄楚刹那间绽放如哀怨的毒。
两双眼对视,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爱意缱倦,再也付诸不了归老山林的心愿。
那些柔情似水,海誓山盟已经如死灰一般散了吧。那些缠绵悱恻,情比金坚已经如梦一样醒了吧。
原来这就是江湖。
于是一夜间白发似霜童颜依旧。
可还是有着那些的不甘,有着那些说不清楚的埋怨。
于是苦苦纠缠,于是忌恨着一辈子,苦苦不能自决。
这些,似乎都是为他们爱情悲剧做结尾的伏笔,如一个守身如玉那么多年却不让对方知道,而另一个则发誓要靠着相亲吓尽天下所有负心的女子。
如果两个人没有相遇多好,如果他不是镰刀,她也不是猴子,如果没有这么叵测的江湖,这些说不清的恩怨,如此分明的正邪,甚至如果两个人从未遇见,只是在细雨纷飞的江南,他打马从街上走过,她低首于柳荫下行走,两个人互相看见了,又错过,只是在彼此心里留下一个美好的遗憾。如果是这样,就算不能相濡以沫,至少可以相忘江湖。再见面,也不过是平添几分淡然,完全不必仇人般相见,却又夹杂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挣扎与痛楚。
相濡以沫,何苦相忘于江湖。
四
我把我的梦境告诉了小舞,并且整合了我的推理给了他。他若有所想,拿了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了很多公式,然后再度陷入沉思。
“你姐一直跑南京?”
“恩,没事就去……”
“镰刀特意从南京考来上海”
“恩……特意。”
“他车祸那天是不是你姐也差不多订婚?”
“没错。”
“你姐还特意在结婚典礼时候逃婚了。”
“千真万确。”
“真相只有一个?”
“真相只有一个。”
“你姐的婚期几号?”
“我算算,16号…… 恩,明天!”
“日。”
“恩。”
五
“镰刀叔你冷么?”躲在马车装做宾客的镰刀书把帽檐拉得很下,表姐还没出现,不过轻松热闹的气氛反而强烈反差着教堂外的四个身形诡异的男子。
“我叫他穿的少点,等会带着你姐跑起来快。”那边使劲擦着马脖子的叫白猫。我的大学寝室室友兼死党,这次他是自告奋勇来做车夫,同样是接应我们的人。
旁边有一个穿着燕尾服无精打采地看着怀表的男孩叫PB,虽然我们明确表示今天不带他来,但是他还是觉得不放心,死皮赖脸的跟来了。“我说阿杰,真的没问题么?你也不和你姐确认一下。”
“确认个毛,你不知道我姐在那里大哭小叫的不要结婚,被我姨妈反锁在房间里了么。”
“我觉得不放心,镰刀叔,你说呢?”他转头看向了背对着我们,一个穿着一身黑衣外套的男子。他左手紧紧握着车门把手,一言不发。
“喂,镰刀叔,阿杰喜欢闹着玩,你也陪他发疯啊?!”PB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这句话现在说出来真的很尴尬,我愤怒地看着PB。突然一阵冷风穿堂而过,谁都没说话,仿佛是被风吹散了言语,四个人转入如冰冷地窖般的死寂。
“喂……”白猫想打破冷场……
突然,啪嗒一声,然后是叮铃脆响。那个站在那里快风化的黑衣男子手握折断的半个门把,两眼发黑朝我们转过身。
引用
“我怀念很多东西,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比如说吧,夏天的云啊,冰冷的雨水,秋风的气息,落在伞上的雨的声音,春天松软的泥土,深夜里便利店令人安心的感觉,还有呢,放学后的凉爽的空气,黑板擦的味道,夜里卡车驶过的声音,黄昏的柏油路的味道,
这些东西啊,我一直想要和她一起来感受的,
所以……”
“阿杰,准备了,出发吧……”PB随手拿起裁纸刀,红着眼,和同样表情凝重的白猫一起,过去拥抱了镰刀叔一下,然后往教堂走去……
我当时就站在那边被震撼到了…… 哎,我们是去抢亲…… 不是去灭口……
娘子,娘子却依旧每日,折一枝杨柳,你在那里,在小村外的溪边河口默默等著我。
娘子依旧每日折一枝杨柳,你在那里, 在小村外的溪边,默默等待,娘子。风琴演奏的婚礼进行曲第一次让我感觉到,什么叫气氛的烘托。
祝福的欢笑声,和表姐面无表情地从红地毯走过来,我懂得了什么叫义愤填膺。
八点三十,我看到小舞偷偷地从那一头溜进了会场,然后找到我,不停摆着双手给我做手势。
好吧,开始吧。
一壶好酒,再来一碗热粥,配上几斤的牛肉。我说店小二,三两银够不够。
景色入秋,漫天黄沙凉过,塞北的客栈人多。牧草有没有,我马儿有些瘦。“新娘猴子,你愿意嫁给……”
“我不愿意!
新娘,我要和你结婚!(婚婚婚婚婚浑……教堂回声)”教堂关着的门被打开,镰刀叔冲进来后,一把扯掉了脸上的面罩,大声高吼起来!
但是,我的记忆开始模糊泛黄,随着那声音开始逐渐头痛起来,天旋地转我突然发现,我突然发现……这一切!这一切……
那是我还在准备升学考的时候,具体点来说大约是1908年冬天的样子。
在那个寒冷季节的某个晚上,就快要结婚的表姐猴子让我去她家拿一些她以前考试时用过的教材,顺便给我一套新做的西装,要我在婚礼那天去帮忙。我早就被我这个刁蛮的表姐欺负惯了,加上她又得我妈宠爱,无奈。于是我早早地雇了一辆马车,希望可以早去早回,在九点之前赶回家。
喜欢熬夜的坏习惯让我耳朵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冻疮。加上煤气灯的价格不断提高,母亲不愿意让我再给家里增加负担,所以我在回来的路上特别嘱咐了车夫,“九点以前赶到,多加一个刀币。”
车夫缄默不语,悄然点头。
夜色正浓且随车起风飘逸的那背影,让我想到了这样的歌词:
一壶好酒,再来一碗热粥,配上几斤的牛肉,我说店小二,三两银够不够。
景色入秋,漫天黄沙凉过,塞北的客栈人多,牧草有没有,我马儿有些瘦。之后,我便开始后悔了。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坐过的最快的马车:几次我死死地抱着车边的桅杆,才得以不让自己在颠簸中倒下。也明白为什么只有这余飞车行的马车才特别会装上有别于其他的这种特别装置:看来,他们是乐于赚生死钱的各中好手。
世事看透,江湖上潮起潮落,什么恩怨过错。
在多年以后,还是让人难过,心伤透。晚上八点多路上行人已是稀稀落落的光景。偶尔经过那些外观鲜亮的餐馆门口,讽刺且反差的只有往下水道倒着泔脚的看门老伯,和围在其周围伺机而动,如狗一样衣衫褴褛的单身汉们。
我一直不喜欢这个城市的夜晚灯光。因为陈旧且污浊、斯图亚特风格的沿街路灯,总使人产生不真实的幻觉,犹如身处爱丽丝仙境,但这个世界没有我想要的爱丽丝,更没有小兔子。有的只是一切虚伪的真实,和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孤独感,刺痛且冰冷。
天涯尽头,满脸风霜落寞,近乡情怯的我,
相思寄红豆,相思寄红豆,无能为力的在人海中漂泊,心伤透。然后突然马车一个踉跄,接着是记忆的模糊,和车厢倒地瞬间借着昏暗路灯反射,看到的,看到的,那个,那个男人的身影,我伸手想去抓住他,结果手被不知什么带住,死死不能动弹。
引用
“我要和你结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回声)
马车倒地,我被摔出车外。记忆中断,昏迷。
只是那个男人最后的喊叫声,我永远铭记。
娘子她人在江南等我,泪不休,语沉默。人群开始熙攘,混乱。回过神的我就看到PB努力阻挡着要去捉镰刀叔的男宾客,而小舞在大力大声地对我吼着,我却什么都听不见,就不停地在耳鸣。
“阿杰,快点帮镰刀逃走啊!”PB一个左勾拳撂倒了一个,对着我撕心裂肺地吼道。
“新……新娘呢!抢到了么?!”我终于从梦中醒来!
“搞什么,果然是搞错对象了,不是你表姐啊!”小舞趁着拥乱的人群,在我身下钻出。“现在你速度帮镰刀逃吧,我已经把电源线搞定了,去吧。”他边说着,边顺手拿起一杯威士忌喝了起来。“不然,下次见到你好朋友的时候,大约,就是在提篮桥的光景了。”
娘子却依旧每日折一枝杨柳,在小村外的溪边河口,默默的在等著我。推开人群,接过PB的裁纸刀,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拿着这个。只是我已开始头脑发热,是的,我都想起来了!那次车祸之后的脑前叶的某些断层!
那个男孩就是我,是他救了我……好吧,镰刀,欠你的,这次我要还你,别让我失望。
我跑到教堂门口,看到挣脱了追逐的镰刀速度冲向白猫所在马车。速度追上去,顺便阻碍几个追逐着,口里却狠狠地叫着“快捉住他……,快捉住他。”
家乡的爹娘早已苍老了轮廓,娘子我欠你太多。“阿杰,快来帮我,门把没了,去拉门的时候被窗帘钩住了!”白猫准备着要跑,镰刀却发生意外,朝我大叫。
娘子却依旧每日折一枝杨柳,在小村外的溪边河口,默默的在等著我。历史的重演,躲不掉么。
乱世的洪流,相爱无所求,你为我挡死,我替你添乱。
抽开裁纸刀…… 我冲了上去!
娘子她人在江南等我,泪不休,语沉默。六
多年后,有人告诉我,冬季的夜晚,总会有一驾马车飞快地驶过,一个右脸有着十字伤的男人,一手被窗帘钩着,然后人死命扒在马车后嘶叫。
只是那个十字伤的伤口,从此,再也没有流过血。
——/追忆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