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论篇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鸳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题记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首诗(?),浮论的形象就跃入脑海。
浮论,安达充《虹色辣椒》七兄弟里唯一生活在黑暗里的一个。
常常觉得安达是残酷的,真的,《H2》也好,《touch》也好,《辣椒》也好,总是在喧嚣热闹的时候,在我们为青春的美好感动的时候,轻描淡写的告诉我们什么是生活。就像小时候每次正玩的高高兴兴的,总是会有谁谁谁的家长从院子口探出身叫“吃饭啦!”,于是,刚刚全部的喜悦就烟消云散了。
《辣椒》是安达长篇故事里与众不同的一个,但是我只想说说浮论,从很久以前,从第一次看《辣椒》,浮论就铭心刻骨的存在于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我想,该是好好写一写的时候了。
在浮论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和自己的养父修行刀法,给父亲在高处设下陷阱,一踩中机关,数枚锋利的枪头就会从天而降。观看的人怀疑浮论的父亲是否能够躲过,浮论微笑着说,那是当然的。父亲的技艺果然很优秀,都躲过了。他正在为父亲骄傲的时候,自己不小心踩中了机关,一个遗漏的枪头登时射向浮论,父亲扑向浮论,救了他。他骄傲的对旁边的观看的人说:“看吧,我就说了父亲肯定能躲过。”可再等他回头一瞧,父亲倒在了血泊中,父亲没有被枪头射中,而是被他手中的刀刺中了要害。
父亲死了。
对浮论来说,对还是个孩子的浮论来说,他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虽然那是个意外,虽然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敬爱的父亲死掉。
但是父亲就是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自己的刀下。
在史铁生《我二十一岁那年》提到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常常和小伙伴玩一种扒住行驶中的卡车的尾巴的游戏,那样他们就能威风凛凛地兜风,他们背着父母玩得好快活。可是有一次,只一次,这7 岁的男孩失手从车上摔了下来。他住进医院时已经不能跑,四肢肌肉都在萎缩。病房里很寂寞,孩子一瘸一瘸地到处串;淘得过分了,病友们就说他:“你说说你是怎么伤的?”孩子立刻低了头,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说呀?”“说,因为什么?”孩子嗫嚅着。“喂,怎么不说呀?给忘啦?”“因为扒汽车,”孩子低声说。“因为淘气”孩子补充道。他在诚心诚意地承认错误。大家都沉默,除了他自己谁都知道:这孩子伤在脊髓上,那样的伤是不可逆的。孩子仍不敢动,规规矩矩地站着用一双正在萎缩的小手擦眼泪。终于会有人先开口,语调变得哀柔;:“下次还淘不淘了?”孩子很熟悉这样的宽容或原谅,马上使劲摇头:“不,不,不了!”同时松一口气了。但这一回不同以往,怎么没有人接着向他允诺一好啦,只要改了就还是好孩子一呢?他睁大眼睛去看每一个大人,那意思是:还不行么?再不淘气了还不行么?他不知道,他还不懂,命运中有一种错误是只能犯一次的,并没有改正的机会,命运中有一种并非是错误的错误(比如淘气,是什么错误呢),但这却是不被原谅的。
那些并非是错误的错误,那些不被原谅的错误,就叫命运。
浮论离家出走了,宿命的车轮开始缓缓转动。
书里并没有过多交待浮论的背景,本来么,他并不是主角。当我们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投身敌方,是个刀法高深莫测的杀手了。
忍不住的揣测,那些年里,浮论遇到了谁?做了些什么?看《雾都孤儿》,看《鸭子管家》,几乎所有有类似情节的书,都会告诉你,无依无靠的小男孩只能走上街头小混混一途,想想也知道,没有力气,没有智慧,一无所有的小孩子,只能出卖自己的尊严和灵魂,倾其所有才能勉强生存下去。
但是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无论如何,浮论的天赋异禀,终于还是成了刀术天才。
我不想为浮论涂脂抹粉,我不能够说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他是冷酷的杀手,不管别人死活,只对银子感兴趣。说起来,我认为世界上的人可以简单分成两种,有爱的能力的和没有爱的能力的,不是说一个人在谈恋爱,然后就说,唉呀他有爱的能力。爱的能力是颇复杂的事情,一时说不清楚,但是从一个人对待小孩子上特别能看得出,公正,细心,耐心,不厌其烦的。
而没有爱的能力的人无法感受世界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那种生之喜悦的感情。
浮论就失去了爱的能力,他甚至连自己都不爱,所以如果你说他视生命为草芥,也是没差的。
但是魔鬼也有心里的圣光吧,对自己的兄弟,浮论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手下留情,而浮论同母异父的妹妹菜种,就是浮论幽暗生命里仅剩的光辉,他唯一还在乎的人,拼死也要守护她——在火场救了她,在她被人催眠的时候救了他,甚至,最后的最后,为了救她,全身中箭而死。
“所有的樊笼,其实都在我们心里。”
终其一生,浮论也没有解开自己的弑父心结,其实,在他误杀自己父亲的那一秒起,他就已经死了,以后的每一次举刀,都只是对自己的凌迟,童年是他的起点,也是终点。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用“可怜”来形容浮论。
面对命运,我们都是上帝花园里的蚯蚓。
/2003,3,22姗姗来迟的初春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