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le Lie
作者:晚香玉
月光,柔和;冰冷的波浪将它冻在海面。波光潋滟。
“海哲里，我给你讲一个很好听的故事好吗？”
风轻轻地在沙滩上徘徊，她缕缕黑发在空气中画着一条条曲线。
“你会听的，是吧。”
寂静接纳海的呼唤，抑郁的月光下哀伤弥漫。
“很久很久以前，海的深处住着一位人鱼公主。公主爱上了陆地上的王子，所以她用声音换取了双腿，来到了陆地。”
她停顿了一下，侧着头，想了一会，又继续说着。
“但是王子后来不爱她了，要娶别的女人。她很伤心，最后她在王子婚礼结束的那天夜里，化成泡沫死去了。”
她忽儿低下头，柔情脉脉地凝视在她膝上睡着的男人。
“海哲里，我是你故事中的人鱼吗？”
风吹拂过，她的脸蒙上了淡淡的忧伤，但瞬间就消失了。
“呵，我知道不是的。你不是王子，我也不是公主，虽然我是人鱼没错，但我是双尾人鱼，也不同的，对吧。”
她轻轻地笑了，同时温柔地分开了他额头上遮住眼睛的褐色刘海。
“海哲里，你头发的颜色真漂亮，特别是在月光下。这令我想到海里一种美丽的蛇，那蛇也像这颜色一样美丽，但是它吃我们的。”
她抬起头，望着海面上一轮明月，眼神忽然暗淡下来。
“海哲里，这样的月色让我记起那个夜里，我初次见你的时候。”
“你不记得了吧。”
“那夜，当我从眠期中醒来，寻找亲人的身影时，我看到的却是……血，银色和暗红混合在一起的血，尸体，惨白的月光。我忽然觉得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崩溃了。我走前去，握着她们冰冷的手，拥抱她们冰冷的身体，她们还是没有醒。这时我才相信，这血是曾在她们体内流淌的血，她们现在已经离我而去了。于是眼泪就那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海还是那样的海，风还是那样的风，月光还是那样的月光，但有什么东西被掐碎了，所以我仅剩的卑微的幸福也就碎了，碎片扎在我心里。”
月光爱怜地洒在她身上，她悲伤的脸有如维纳斯雕像一般美丽含蓄。
“海哲里，你知道吗，我们以前的生活是很苦的。我们被人类屠杀，被单尾人鱼排斥。我们整日担惊受怕，孤独寂寞，我们的世界只剩下几位亲人而已啊！我有时真恨我们的鱼鳞和能在陆地上生活，鱼尾能变成人腿的能力。这有什么用？是它们把我的亲人害死的！海哲里，你知道她们对我有多重要吗？我宁愿用我的鱼鳞和身体来换取她们的生命，我宁愿我被人类拿来赚钱或做实验或是别的任何事情也不愿她们那么悲惨地死在我眼前的！”
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冷静了许多。她呆呆地望着远方，突然猛地回过神，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呵，我知道你知道的，我知道……吵到你的，海哲里。”
她凝视他的脸，眼睛微微向上弯起，温柔地笑了。
“海哲里，那个时候来的是你呀！我孤独无助时来的是你啊！是你拨去这夜的黑暗，带给我曙光般温暖的希望啊！”
“所以，我从那个时候起就爱上你了！”
她醉人地笑了。
“你睡着了，还听得见吗？呵，你没听见会后悔的，对吧，没关系，我会再说一遍，以后的日日夜夜，我都讲给你听，好吗？”
"回忆,是一件即痛苦又幸福的事情啊。"
“那段日子，真的很幸福对吧。我们一起生活，白天我做饭，你做生物研究；晚上，我帮你做零件组装，你写学术论文。很快乐对吧，以后还有这样的日子吗？”
她随即摇了摇头，一脸凝重地说，
“好傻，我怎么这么说呢？一定有的，你醒来后，会告诉我我们去哪，我们就能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了！”
“对吧……”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握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为什么我一定要想这些事呢？为什么一定要记起？为什么不能忘却呢？”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又有双尾人鱼出现在这片海域？为什么你要告诉我其实你目睹我的亲人是单尾人鱼所杀？为什么你要告诉我是你在我眠期时救了我？你知道这对我伤害多大吗？同是人鱼却残害同类呀！”
“不，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不是的……”
“这是，命运的错。”
“为什么人类这么复杂？为什么要伤害彼此？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呆呆地注视他俊俏的脸——宁静而快乐的脸。
“你在做梦吗？”
“梦里有我吗？”
“我知道有的，对吧。”
“你知道我知道的，这是双尾人鱼的能力啊，你知道你的脑电波会让我知道是真是假，你明知道我会知道的。”
“你有撒慌吗？”
“在你告诉我为了保护重新出现的双尾人鱼不受侵犯，让我告诉你她们的聚集地时，你撒慌了吗？在你温柔地抱起麻醉了的单、双尾人鱼时，你撒慌了吗？在你照料她们时，你撒慌了吗？在你把她们放如研究室的水池时，你撒慌了吗？在你照料她们时你撒慌了吗？”
“海哲里，你有吗？”
她焦碌地凝视他睡熟的脸，慢慢地，微笑浮现。
“没有的，对吧。”
“是她在撒慌吗？”
“那条单尾人鱼，她竟然骗我说她通过脑电波知道她的同伴全死光——或被剥皮，或被卖掉；她骗我连双尾人鱼也全被屠杀了；她们的尸体全放在冷藏室里；她骗我我的亲人不是她们杀的；她还骗我说你一直在骗我，你为了得到更多的金钱和名誉才没有在那场屠杀中杀了我，所以才和我生活那么多年；她骗我你为了今天准备了很久，之所以我不知道是因为你在耳朵里放了一个脑电波改变器；她骗我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刹那间，她的眼含满泪水，神色哀伤。她的声音，动作，眼神无不令人心酸。她的嘴唇张开又合上，一粒粒泪珠划过脸庞。她的肩膀不住地抽动，握着他的手不住颤抖。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在冷藏室看到那么多的尸体，有双尾人鱼也有单尾人鱼，有的已被剥皮，有的已被刨鳞，里面……里面……还有我的亲人的；为什么晚上我拥抱你，拂摸你的长发，却触碰到你耳朵里的机器？你明知道不能骗我的，你明知道我得知你骗我后会怎样的——你明知道条件反射下我的舌头会穿过你的脑袋的！你……明知道……我有……多……爱……你的……”
她终是哭了，泪水不住地流淌。海喊着，风吹着，月隐去光芒。这个海滩还是那样的海滩，只是因为揭开了它的银白就露出了血红的真相。
她忽然停止了哭泣。
她低下头，抚摸他苍白的脸。
她弯下腰，唇印在他的唇上。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我知道，你也爱着我。”
她起身。
刀片闪光。
她把它插进自己的心脏。
“我也知道，一切都是我在骗自己。”
她缓缓倒下，在他的身旁。
月光，海，风，浪，海哲里，亲人。
“我……所……爱……的……一……切……啊……”
——
“让我来照顾你，乌楝！”
“我喜欢海，也喜欢人鱼。”
“你听过人鱼公主的故事吗？”
“你就是我的人鱼。”
……
她渐渐的不知道周围了，她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某个幸福时刻。她睁开眼，看见的是在海里的亲人和微笑着的他。
“你也来了吗？”
天缓缓地亮了。
大海轻轻地拥他们入怀。
海滩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是你故事中的人鱼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