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花落人亡两不知（终章）
杀生丸望着父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青色的雾霭之中，微微皱了一下眉，快步跟上。
水纹见了，摇了摇头轻声道：“杀生丸，让你父亲静一静吧……”但杀生丸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只见他白衫招展，转眼已无踪影。
“父亲……”远处传来杀生丸清冷的语声。风刃听见杀生丸在叫他，便停下急行的脚步，站住身子，回过头。
杀生丸见到风刃惨淡的表情，不禁吃了一惊。印象中，父亲无论何时，脸上都带着自信的微笑，即使这次要迎击最强大的敌人，也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但是现在……这个父亲，变的陌生了。
望着这样的父亲，杀生丸本来要说的话却难以出口。他低着头迟疑了一会儿，方一咬牙，抬起头道：“父亲大人，明日要对战了吧？”
……所以请你打起精神，以大局为重。
你现在为一个人类女子所伤心，会不会对明天的事情有阻碍？
以前你也是这样教导我的，为什么现在你反而做不到？
这些都是杀生丸想说的，但这所有的意思都包含在短短的一句话中。
夜幕早就在两人发觉之前便缓缓低垂了下来，夜风将沼泽间的迷雾吹的淡了，在纯净的不含一丝渣滓的幽蓝苍穹下，父子两人沉默地对望。
新月如钩，西天的恒星闪着迷人的光彩，匹练般地银河仿佛就在杀生丸身后流动着，但是杀生丸明亮的金色眼眸，却让这群星皆失却了颜色。
望着杀生丸那看似冷漠的眼神，风刃便明白了他全部的意思。颓废的脸上不禁露出微微一笑，他走过去将手搭在儿子的肩上，欣慰的道：“杀生丸，你长大了呢……以后会比我这个父亲更出色的。”
杀生丸的脸上也露出个几乎无法觉察的微笑。的确是啊……有什么事情比让父亲承认还要令他高兴呢？他张开口，但话还没有说出，风刃便将放在他肩上的手抽回去了，同时将身子背转过去，淡漠地道：“夜已深了，杀生丸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艰巨的任务要完成。”
杀生丸方才的高兴立时被淡淡地失望掩盖，轻声道：“父亲……”风刃背着身子一摆手，截住了他下面要说的话。
刚刚和谐的气氛，霎时又变的僵涩。
……又不知过了多久，风刃听见身后响起杀生丸的脚步声。而那声音，渐渐的远去，最后终于不复听见了。
终于还是走了啊……
万籁俱寂的夜晚，响起风刃一声沉重的叹息。
翌日。
朝阳缓缓移进刀刀斋的屋中，柔和地洒在一柄新打造而成的长剑之上。
一只细长而苍白的手坚定的握住暗红的剑柄，将剑身一寸一寸的从剑鞘中抽出。剑身与剑鞘相摩擦，发出悦耳的龙泽之吟。而那剑，更是亮如一泓秋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神秘不可方物的光彩，仿佛并不属于这尘世一般。
“这把天生牙，你可满意了？”刀刀斋边走进屋边道。
握剑的风刃沉默着点了点头，合上了剑道：“这样就不会有遗憾了。杀生丸他……终有一天会体会到我这个做父亲的意思的。”
刀刀斋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作为几百年的老友，我还是要劝你，何必要这样呢？”
风刃似是没有听见刀刀斋的那句话，平静地站起身道：“以后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说罢飘然出门，转眼无踪。
向南行去，风城已经近在眼前。而昔日那繁华的城镇现在早已变成一片废墟，没有任何生气。在一片死寂中，残垣断壁间，皆是倒毙的尸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萧杀的秋风中飘扬。地上血迹殷然，显然敌人还没有走远。
望到这惨绝人缳的景象，风刃的心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又是愤恨，又是自责，满腔的怨忿积郁在心中。
水纹也恨恨地道：“与当年一样！这龙骨精总是如此残忍！”
风刃“刷”地从腰间拔出铁碎牙，怒吼道：“龙骨精！如果要报四十年前的仇，我风刃可以奉陪！你伤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做什么？！”
天边的乌云骤然聚拢起来，一时间天空黑的直如暗夜一般。
风刃一皱眉，轻声对杀生丸与水纹道：“要来了！等一下我去引开他的注意，你们趁机攻击他！”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三人的脸，神色间的凝重更是清晰可见。一条狡龙穿过厚厚的云层而来。待他行近了，杀生丸才发现他与一般的龙族有很大区别。这龙骨精不仅比一般的龙大数十倍，而且全身上下的灰色鳞甲就如钢铁一般坚硬。他就像是一座山一般，稳稳地驻立在旷野上。
只听那龙骨精沉声道：“西国的妖王风刃，你终于来了！”
风刃临然不惧，眉毛一挑厉声道：“是的！我这次来就是要除掉你，教你不能继续做恶！”
龙骨精听了此话，嘲笑地道：“当年就没有杀死我的力量，难道我现在反而还惧怕你吗？！恐怕这次会是你败落吧！这西国的领地，就尽属我管了！”
风刃冷冷一笑，喝道：“大言不惭！”他语声方落，身子已一纵而起，铁碎牙直刺向龙骨精的眼睛。
风刃将这几日来失去菊暮与整座城中族人的痛苦皆化成这一刺，剑的来势异常凶猛。龙骨精不敢硬接，便将身子一侧，却不料身旁一条银绿色长鞭猛的向他抽来！他躲闪不及，身上被狠狠的击中了。
龙骨精疼痛之下，大感诧异，向鞭子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尘烟散处，露出了一位少年的脸，正是杀生丸。龙骨精见杀生丸的容貌清俊，身材单薄，却不想这一鞭的力道如此之大，于是狞笑着道：“风刃，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帮手！看来，我得先结果他才可以安心与你战斗！”他的话音未落，已是一爪抓向杀生丸。
杀生丸只是冷冷的望着他，足一点地，便轻盈的向后跃开。龙骨精步步紧逼，不等他身子落下，口一张，一道闪电射出。杀生丸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再一次向后跃去。龙骨精见到杀生丸并没有向前迎上，便知道他的力量远不如自己，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又是一道电光劈过去。
望着第二道闪电劈下，而父亲仍离自己很远，杀生丸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心道：总是这样后退……是绝对不可以的！
他随手抽出腰间长剑，轻声道：“试试看吧！”说着便将剑举向前，向着那道电光一挥！只见天地间白光大胜，杀生丸觉得手腕剧烈的一抖，那柄纯钢打造的剑已被龙骨精的妖气绞成了粉末。他的身子同时被闪电击中，向后飞出。
杀生丸顺势在凌空翻了个身，稳稳的落地。但他的右肩上与腿上已被妖气划开几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纯白的衣衫流下。没有去望身上的伤，杀生丸只是用轻蔑的神色望着龙骨精。在如此的危机之下，他仍然能保持无比的稳定。
杀生丸眼神中的冷漠显然将龙骨精击怒了，他怒吼一声，一只龙爪向杀生丸抓来，尖利的指甲就是在阴暗的天空中也发出道道寒光。杀生丸刚想向后避开，腿上却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可恶！他心中想，动不了了！如果我有一把好刀，如果我有铁碎牙，现在又怎么会处在这样的境地！父亲……
杀生丸已经不准备再抵抗了，父亲的身影仍然在远处，要相救也来不及了吧？他对于无法改变的事情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幻想，只是……有些遗憾。不是吗？自己仍然比不上父亲的力量啊……
轻轻合上双眼，杀生丸泰然接受死亡的来临。
然而，原来早就该抓向他身上的龙爪并没有落下。闭着双眼的杀生丸只感觉到萧瑟的秋风吹过身周。
杀生丸惶惑的睁开眼，眼前见到的，竟然是母亲的身影！
水纹的翠色双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彩，嘴角扬起一丝温柔的微笑，她苍白的双手颤抖着抬起，扶住了杀生丸的肩。记忆中，从杀生丸出生后，就没有再见过这样愉悦地笑着的母亲。他不禁愣了一下。
但是就在下一刻，水纹脸上的笑容便被痛苦的扭曲所代替。身子无力的向前倒下，柔顺的银蓝色长发也缓缓垂到杀生丸的肩上，那上面已经染满了斑斑血迹。顺着她的身子向上望去，只见龙骨精的整个利爪，都插入了她的后背。
“杀生丸……”水纹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请你……”说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原本扶在杀生丸肩上的双手，狠狠的将他向后推到安全的地方，同时她的身子也倒在血泊之中。
“母亲……为什么？！”寂静的旷野上，响起杀生丸一声叫喊。
听到杀生丸在叫她，水纹艰难的抬起头。
双眼迎上他困惑而又悲伤的眼神，水纹又是一笑，轻轻的道：“因为……因为……杀生丸是……我最爱的……儿子啊……”
听了这句话，杀生丸的心中一颤，一种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苦涩而又温馨的柔情涌上心底。
不是说，这世间都是弱肉强食吗？
不是强者生，弱者死吗？
那应该死的，是我啊！
这些，不都是母亲你对我说过的吗？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想到这些，杀生丸的心似乎都在滴血了。他想跑过去将母亲扶起来，但是却丝毫不能动弹。
但他还来不及多想时，龙骨精又是巨爪一挥，将水纹的身子握在掌中。同时身子一跃，向杀生丸所在的地方行去。杀生丸望着龙骨精，原来清澈的金色双眸又开始渐渐散发出妖的红光。他猛然扬起手伸出光鞭，向龙骨精抽去，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使用的武器了。而这样的攻击，又能对拥有钢铁一般鳞甲的龙骨精造成什么伤害？眼看着他越行越近了，而杀生丸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忽然杀生丸眼前一花，却见一个火红色的身影迅速地跃到他身前。同时父亲风刃的声音响在旷野中：“龙骨精，你不敢与我敌对，却来抓走水纹要挟我！这算什么？！”
龙骨精冷笑道：“风刃，你来的也很慢啊？！我看你有人制在我手中，你如何来打倒我！这样伤害的只有她！！”
风刃沉默地望着受制的水纹，只见她平日秀丽的脸庞现在却苍白无比，心中不禁歉咎不已。想道：我这一生实在负她良多，我本来已准备在这一战中随菊暮而去了，但是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先将她救下来。
想到这点，他心意已定，于是冷笑着对龙骨精道：“那你来试吧！”他话音方落，身子已一跃而起！
龙骨精自然不会放过风刃，他口中连连射出闪电，而风刃却只是不断避闪，并不主动迎击，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
渐渐的，龙骨精的妖气将风刃卷在了中心。他见到这种情况，便得意的笑道：“哈哈风刃，你是不是怕自己的夫人丧命才这样手下留情啊？你已经被我逼到绝路了！”
风刃并不理他，只是长眉一挑，将铁碎牙一挥。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甚至都没有碰到龙骨精的身子。龙骨精正待嘲笑风刃，却忽然发觉，自己本来围在风刃身周的妖气竟然一起反卷而来！
这股融合了两人威力的妖力，龙骨精根本抵挡不了，不禁大吃一惊道：“你……这是什么招术？！”
风刃冷声道：“这是可以让妖气逆转的‘爆流破’，我一直没有攻击你，就是在等这个时机！”
龙骨精惨然道：“到了最后，我还是无法胜过你！但是，你不要夫人的命了吗？”这时候，强大的妖气如利刃一般渐渐卷过他的身子，割开他如钢铁般坚硬的身躯，他，再也无法说出任何的话了。
风刃缓缓移动脚步，也踏进那危险致命的妖气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恐惧，而是带着几分安详而悲伤的微笑。
水纹的身影在那片妖气中清晰可见，风刃走到她身边，抱起她的身子向外走去，淡淡对水纹的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对不起你……”
水纹艰难的一笑，轻声道：“谢谢……没有关系……你跑进来救我，自己也出不去了吧？”
风刃一笑，没有置答。
水纹的手轻轻抚上风刃的脸，继续道：“你就是这样……以前也是……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就可以一起走了……还记得吗？那个风城大火……”
是啊，有谁可以忘记当初的事情？
一切的因缘，就在那个时候错乱了。以致后来发生了那么多无奈而又遗憾的事情。
如果当初没有相遇，这一切，都会大不相同了。
但是人生就是这样，无奈、遗憾都是无法弥补的。既然今日如此，又何必当初？可是那“当初”，又是如何可以避免？
……风刃的手一松，将水纹向外抛出，而自己却任凭席卷而来的妖气带走自己的生命。
水纹促不及防，伸出手想抓住风刃，但是却远远的被甩开了。她无力的任凭旋转的妖气将自己带离风刃身边。不知何时，眼泪早已爬上了脸，心痛的也没有任何知觉了。
望着水纹的身影渐渐消失，风刃欣慰的笑了。
杀生丸……要接住你妈妈啊……而且以后西国，也要靠你了……你是父亲最值得骄傲的儿子……
菊暮……我现在来陪你，你不会觉得晚吧……
秋风萧瑟，几片火红的枫叶也被卷进气流中，上下翻飞地，遮住了风刃的身影。
…… ……
尾声
风刃殿下与水纹夫人的葬礼仍然在继续着，杀生丸轻轻穿过紫藤箩花架的长廊，走到正殿上。
一位老臣子走到他的身后，为他披上了一件绣有犬妖族红色梅花纹章白色长和服。
透过杀生丸冰一样的目光，所有的臣子躬身下拜道：“恭迎犬妖西国大王杀生丸殿下！”
杀生丸沉默着微微抬起头，望着窗外如血的落日，想道：父亲，你留给了我太多的疑问。无论是对于妖族，还是人类……现在，该是我去寻找答案的时候了吧。
轻轻的，
杀生丸发出一声叹息。
衣衫轻展，飘如流云，转眼，他已消失在残阳中了……
（全文完）
ＰＳ：终于完结了～～呵呵～～～累死我了～～～
回过头来看看这两个多月连载的时间，真是少不了各位大人的帮助。
有一针见血提出意见和建议的Ｒ大人和Ｚ大人～～呵呵～～～
为我认真改错别字的猫大人～～～
还有一直支持我、为我打气的残舞大人～Yunyunniles大人～Ｌ姐姐～See You大人……真的是太多了，要是一个一个列的话恐怕一整张Ａ４纸都列不下～～所以在此，某居士只能对所有支持我的人说：非常感谢！只要大家喜欢我的文章，就是我的最大荣幸！我以后会继续努力的！
为大家鞠躬了～～～
疏影居士
2003/10/10 PM 6: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