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人定下的帖子禁荤从素的规矩,我不是顶清楚。怎样才算该砍该罚的范畴?不准出现露骨词句?不准有成人场景?不准yi-yin?或者意思也不能歪?分寸到底掐到哪里?人年纪有了,有些东西也拦不住地会写出来,所以还是弄清楚好。下面这篇是问路的,里面有几个不同程度和方向的越轨。劳各位看看哪些素那些荤。拜谢。
白棠花
(一)
山腰那边有一种花叫作白棠。
裁缝的女儿就住在白棠丛中。
白棠这种花,八月开,边开边谢。三伏天我们的房子都好像在微波炉里转,裁缝的女儿却俨然身居雪国。仲夏时分,她总是爬出天窗,躺在软绵绵的屋顶上,那白雪就挟着浓郁的芬芳覆盖在她身上。如果她从屋顶上滚下来,则刚好掉进门前的雪堆,不但不会受伤,还会弹起来好几米。有时花实在太茂盛了,以至他们不得不从天窗出入。
后来,她的父母都死了。她无依无靠,只好将房子卖给一只摇摇晃晃的笑笑鼠,搬下山来住。山下的镇子应有尽有,连未婚夫都有,可就是没有白棠。白棠生在山腰那边,即使爬上全镇最高的钟楼的尖顶在那避雷针上踮起脚尖极目远眺,也看不见。镇子里没有花。这是一个不知花为何物的地方。
“花?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发音很古怪、、、、、、”
镇上的人苦恼地嘟哝,觉得裁缝的女儿是个另类。
所喜爱的不在自己身边,而周围的人居然连听都没听说过,这是何等气闷的事!裁缝的女儿每天都梦见白棠,那些花儿,对她来说,比人有两条腿、马有四条腿还重要。
一天,她正在缝补自己的枕头,忽然从破的地方透出来白兮兮的光。她扯开枕套,里面居然塞满了白棠!于是,她钻进这个枕头,将自己封在里面美美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她还坐在那张摇椅上,手里拿着那个尚未补好的枕头。她把它拆开看看--里面只有棉絮。裁缝的女儿叹了一口气。
、、、、、、我是唯一见过鲜花的人、、、、、、
后来,她开始绣白棠。她把它们绣在窗帘上,绣在门帘上,绣在台布上,绣在床单上,绣在枕巾上,绣在衣裙上,绣在腰带上,绣在帽檐上,绣在鞋面上,绣在袜子上、、、、、、总之,能绣的地方都被她绣了个遍。
她绣出的白棠美丽无比,令镇上的人害怕。她的人也美丽无比。镇上的人管她叫白棠姑娘。
白棠姑娘中了邪--所有的人都这么说。终于,她的未婚夫无法忍受了。未婚夫是个厨子。他在一天黄昏扬着风车大的锅铲冲到未婚妻家:为什么你老绣那些奇怪的东西?花?你都快要嫁给我了,为什么总是迷恋花?你知道别人都管你叫什么吗?“白棠姑娘”!
裁缝的女儿无可奈何:好吧,我听你的--不过你要等三天。三天后,你来迎娶我,我发誓你不会再看到任何花。
第一天过去了。裁缝的女儿说:白棠啊白棠,尽量开吧,只剩两天了。于是那些布料上的花朵都开得像纱团一样大,整座小楼在下雪,散发出的香味可以传到十里以外。
第二天过去了。裁缝的女儿说:白棠啊白棠,尽量开吧,只剩一天了。于是那些布料上的花朵都开得像裙子一样大,整个镇子在下雪,散发出的香味可以传到百里以外。
第三天傍晚,镇上来了一个外乡人。他马蹄的的,打青石板的路上踏过,红褐色的斗篷上粘着白白的雪末儿,散发出熟悉的芳香。他行经裁缝女儿的铺子,忽而勒马回首。那一瞬间,所有的白棠花都开得像纺车一样大。“花!、、、、、、”外乡人惊叹道。这个音节使裁缝的女儿抬起头来。
她看着他下马,除帽,微笑,满肩金光灿烂的长发仿佛晚风中飘动的火烧云,眉梢一粒精致的朱砂痣。“多么美!”裁缝的女儿想,“这一定是远方来的王子。”
外乡人自称他爱花,请求裁缝的女儿为他织一条白棠花腰带,好让他把这种奇妙的生物系在腰间,把剑和酒囊挂在上面,周游各地。
姑娘,我就住在隔壁的旅店。外乡人说。请你在三天内为我完成。这是订金。
他给了她一小袋金币。这令裁缝的女儿激动不已--在她看来,每一枚金币都是那个外乡人金光闪烁的脑袋,而现在居然有这么多脑袋在她的掌中、、、、、、她捧着金币足足晕过去三次,才能静下心来织绣。兴奋令她彻夜工作。
天亮后,她的未婚夫来迎娶她了,却看见她仍然沉浸在白棠中。那些白棠花异口同声地唱道:“她今天没空,她正忙。”可怜的未婚夫只好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又来迎娶她,而她沉溺得更深了。“她今天没空,她正忙。”白棠花齐声歌唱。小伙子在窗下等了整整一天,也没等到他的未婚妻闲下来,眼看着日落西山,月出东海,可怜的年轻人只好又一个人回家。
第三天,他再次来迎娶她,她已经沉溺得无法自拔了。
“她今天没空,她正忙。”
小伙子的头发白了。
“裁缝的女儿,裁缝的女儿,你的誓言,像你的针脚一样反复无常。”他在窗下唱道。唱完他就离开了这个镇子,到山外去了,从此再没回来。
裁缝的女儿依旧在那里孜孜不倦地绣着白棠。终于,到第四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把它绣完了。这条腰带上只有一枝白棠,她像深夜的月亮那样美,令屋中所有的白棠花儿都自惭形秽,低下头去,变作了粉红棠。她在布匹上徐徐开放了,光辉透出了窗帷,令朝阳都感到惊奇万分。为了一睹芳容,朝阳特地驻足在铺子的露台上,以至于栏杆熔化。
可是裁缝的女儿看不到。
她已经绣瞎了眼。
她摸索着走进隔门的旅店,打听那个外乡人。
“他?他已经走了。他只住了三天。”
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个外乡人去了哪里。
裁缝的女儿发了疯。在自己的小楼上,她吞咽自己绣出的白棠。她吞下了白棠的窗帘、白棠的门帘、白棠的台布、白棠的床单、白棠的枕巾、白棠的衣裙、白棠的腰带、白棠的帽檐、白棠的鞋帽、白棠的袜子、、、、、、只有那条最后绣的白棠腰带被风吹走了,才没有被她吞下。
她被附了体。她是不祥的--镇上的人这么说着,把她赶了出去。
(二)
七年后,那个外乡人又来到了这个地方。
八月,从白棠盛开的山坡上走过,马蹄不发出一点声响。忽然,一条腰带被风吹来,落入他的怀中。是一条白棠花腰带。
外乡人早已不记得当年的事了,但他对精美绝伦的腰带爱不释手。
“是好东西、、、、、、可惜我已经有腰带了。”
他的腰带上绣着梧桐。那是他未婚妻的手艺,他将剑和酒囊悬在上面。于是,白棠花腰带被套在了马的脖子上。
傍晚,外乡人来到了镇上,下榻在从前的那个旅店里。第二天早上,他发现他的马被人骑过了。
谁动了我的马?他问店老板,问伙计。
但是没人能够回答。
当天夜里,他悄悄地藏在马厩附近,靴中藏了一把不沾血的刀。月亮缓慢地移动着,升上中天后,忽然有一名白色的少女从白棠腰带上走了下来。她赤裸裸地没有任何衣物遮挡,腿长腰细,乳房如同小小的鸽子蜷伏在胸口,眼睛里藏匿着惊鹿。她将手掌搭在马背上,被她爱抚到的地方变得像月光下的湖水般皎洁。外乡人在稻草细细的杆下,看着她解开缰绳,策马而去--先是慢板,而后渐渐加快,一人一马驰上了天空。月落之后,他们便在星辰间穿梭、飞奔,直至东方发白才归来马厩。那少女系好马,又回到了白棠腰带中。
外乡人从草垛内走出来。他的马大汗淋漓,喷着带沫的热气。他将白棠腰带从马颈上取下来,抚摩了一下,系在自己腰上。
当日无事。入夜后,他和衣睡在床上。又是月行中天,只觉得腰际悉索一振,什么东西出来了。在暗叶的沙沙声中,他感到一种柔软的脚步在靠近自己的床沿。跟着,两道氤氲的光晖落下他的面颊,微凉的感觉仿佛水正流过,水底散发出来的芬芳令他浑身乏力。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你为什么把刀攥在手心,让自己不得安宁?”
那声音轻轻拂开他的眼睛。他看见,她是透明的,像蜻蜓的翅膀一样薄。她用手臂缠绕住他,就像菟萝绾结在树干或竹枝上那样,在他的躯体上抽枝、发芽,开出丝巾一般在晚风中翩翩不息的鲜花。她唱着甜美的古曲,将花蜜注入他口唇之间--它们仿佛礼拜天的孩子在他四肢百骼中奔跑跳跃,而他变成了一座游乐场,每块骨头都熠熠生辉。后来,她溶化了,白色的月亮溶成了银色的湖水,白色的鲜花溶成了银色的露珠。他跃入那水中,激起一阵颤抖,在隐约的浮力中慢慢沉没下去。这暗夜的银白潺潺不绝地自他身上流过。她吻他,她落泪,她的泪轻盈得像随时会被吹走的雪花,一沾到他的胸膛就化作雪白的小鸟从窗口飞走。一群又一群的白鸟飞翔在小镇的上空,为那翅膀扑打的声音他忘记了一切。现在,他体会到了死亡。他和死亡如此贴近,如此深地眷恋着对方,不忍轻易离去。他要和它彼此占有。它是他的母亲。它有那么多孩子,如今却独独宠溺他一人。它的手指从深渊中探出,撩拨着他的衣襟,想要把他温柔地淹没在怀里。它想要用亲吻吸去他不洁的生气,赋予另一个世界的花蜜。他沉在水底,水底、、、、、、像尸体一样安祥而又宁静。现在他终于放松了。
离去前,少女对他说:“我叫白棠姑娘。寄身在腰带中,令我非常不舒服,请你为我去山腰那边取回我的身体。有一只笑笑鼠住在山腰的小楼中,它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外乡人答应了她。可是,当他起身着衣时,陡然看见了自己的梧桐腰带,于是对应承的一切后悔起来。
我一定是中了妖术。他想。这个姑娘来历不明,举止诡异,她多半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像我这样经历丰富,捕杀过龙和箭尾恶魔的人,怎么如此轻易地相信了她?这是妖术。外乡人冷笑起来,笑容像钻石一样尖锐,以至于路过的蚊子都感到目眩不已,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在白棠丛中,外乡人杀了笑笑鼠。他按照笑笑鼠说的地点和方法挖出了一具白骨。
外乡人拔出剑,将白骨一一砍断。突然,腰带说话了:我痛!我痛!这是为什么?
外乡人说:我正把你从土里挖出来,激动使我用力过猛。你忍一忍。
他把砍断的骨头搭在一起,用火焚烧。腰带又说话了:好烫!好烫!这是为什么?
外乡人说:我正把你揣在怀里,心中热情似火。你忍一忍。
骨头烧成了灰。风一吹,灰都散了。腰带奄奄一息地说:冷啊!冷啊!这是为什么?
外乡人不再回答它,把它也扔进了火中。腰带烧成了灰。腰带的灰,也散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外乡人开始思念自己的未婚妻。
那个遥远的、林立着梧桐的国度,虽然不是故土,却胜似故土。那梧桐的荫翳下凉坐着垂发垂眼的美人,空守的窗景、春日里青青的哀怨、、、、、、无论如何,他想回去了。
尽快完婚吧、、、、、、
(三)
外乡人的未婚妻是一名公主,住在梧桐的王国里。
传说认为:只要有梧桐,凤凰就会飞来,会栖息在主人的眼中。在传说中凤凰是一种充满了诱惑力的祥鸟。
可是,她只看得见梧桐,看不见凤凰。
所以她一直在等。
她几乎用尽了一个公主所能有的全部耐心。
有一天,她像往常那样望着窗口。可是今日的窗外与往日不同了。在郁郁森森中,她看见一小片古怪的雪白。
那白色从一竿碧青中优雅地探出,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攀上了她的窗台。
公主从来不知道有“花”这种东西。所以她不认得它。
但是她喜欢它。这玩意儿多美!虽然不是她一直等待着的凤凰。数年来,这窗只让她看见梧桐。多多少少,已经有些腻味了。它是新鲜的,所以它是美好的,值得宠爱。
公主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花。刹那间花颤抖了一下,仿佛把什么东西抖入了她的指尖,穿进皮肤、沿着血脉,传遍了她的全身。公主连忙缩手。但那奇妙的感觉已经在体内舒展了开来。从此公主变得不同了。
公主常在做梦。梦里,面对面立着莹白如雪皎洁似月的人儿,看不清面目,宛若神明,宛若天使。这个人抬起手来,手臂无限制地伸长、伸长,直至触碰到她的脸庞。指尖的感觉轻巧得说不出。碰到她的一瞬间那人就变成了风,风吹来,吹落无数的绒羽,缠绕在她的身上。风把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吹开了。在那个人面前她是打开的,她忽然间就明白了“花”的真谛。她盛放了。所有的花都盛放了。她躺在一片柔软芬芳的花丛中。
公主已经不需要真实了,只需要这个梦。
然而这个梦突然被弄坏了。她梦见:一只凤凰从远方飞过来,身上带着火星。它飞过的地方,花都烧焦了。公主觉得这只凤凰有说不出的讨厌。它居然还停了下来,恶狠狠啃噬着娇嫩的花瓣。公主气得发昏。此时她手中陡然多出一把剑。她握着剑,向凤凰横砍过去--
“杀了你!杀了你!”
公主第一次有了“杀”的念头。
外乡人回到梧桐国时一切都乱套了。
没有头衔的人必须跪着行走,努力为公主祈祷上苍。国王的头发胡子眉毛和眼睫毛都愁得掉光了,脑袋变得像个皱皮橘子。
外乡人在路上就听说公主病倒,可真的推开门时,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卧房内花枝交错披拂,从地板一直攀到天花板。这不是寝宫,而是原始森林里的树洞花房。公主的床,连同公主,都在花的茧中。
看清楚了花的模样,外乡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阴魂不散的,那是白棠。
他拔出了剑。这把剑,斩过风车一样高的龙,除过红色牙齿的魔物,饮血无数,以指扣剑,剑嗡嗡作响。这把剑也切过西瓜,刻过“到此一游”,无论大事小事,它都能胜任。现在他握着这把剑指住了花茧,喃喃道:
“该开的开,该谢的谢。”
话音方落,剑吐出虹来。锐利的虹一出现,四下里的白棠便都凋零了。茧被剑气冲开,变成了一阵花雨,公主静静地睡在这雨中。他俯下身去察看。突然,公主睁开眼来,闪电般掐住了他的脖子。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被他打,也丝毫不松手。被他劈断了手,便用牙齿咬住他的喉咙。他破开她的肚,她仍然死不了,肠子飞出来,绞住他的咽喉。他咬着牙将肠子也斩断了,才抽身逃了出来。发疯的公主被反锁在房间内,外面贴满了符咒,筑起高高的墙。白棠花又盛开了,没人敢再靠近那里。
国王贴出了榜,谁能够治好公主的病,要什么就给什么。两个月后,一个流浪汉揭了榜。
那流浪汉一进宫殿就哼哼,嫌跪着走路太累,于是国王特地赏给他两个软垫子让他系膝盖上。他大吃大喝了,又对菜大大挑剔了一番,才开口说公主的情况他都知道。断的手、断的肝肠、破开的肚子他都能治回原样。至于其他的就不是病,而是中邪了。他能除邪,但是要国王废除让大家跪着走路的条令。国王满口答应,当即召人发出布告。一时间大街小巷欢声四起,都称颂这个流浪汉的功德。
这流浪汉原本厨子出身,就是当初白棠姑娘的未婚夫。离开镇子后,他遇到了异人,便跟着学了许多异术。他逼出了白棠花妖。
我们可是熟人了。流浪汉笑道,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你想活吗?我可以让你活过来。不过你要做我的老婆。
但是白棠花妖不喜欢他,现在,她冷冷地拒绝了他:我当妖精当习惯了,妖精很开心。但是做你老婆太没意思了。
流浪汉仍然不死心。我和过去大不一样了。你没做我老婆,怎么知道没意思?我给你两条路:1、妖精被深深地打动了,答应了求婚,两人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至白发千古;2、妖精鬼迷心窍,拒绝了求婚,他万般无奈,只好除去了妖精。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至白发千古。你选吧。
流浪汉希望妖精选择1,可她还是选择了2。流浪汉气得要死,却又舍不得杀她。最后,他施了个法,把妖精封在一个花骨朵里,簪进扣眼陪着他到处地跑。每天晚上,他都向她求婚,希望她会回心转意。这个婚一直求到了今天。
所以,你如果看到街上有人扣眼里簪着个花骨朵儿,那可要留神了。他如果在路口假装乞讨,你最好给一点钱,千万别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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