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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碧缘

楼层直达
级别: 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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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4-22
在线时间:
0小时
发帖:
172
(一)

  每次当我看到身边那个睡的像个孩子似的男人时,我都坚信自己是个幸福的女人。
  可是这些天的他却总是从梦中惊醒,以前恬静的微笑不知不觉中从睡着的他的唇边消失了。
  可能是他最近的压力太大了,我对自己说。
  对呀,他最近的压力真的是太大了,听说他们刚刚发现了一个古墓,而且里面还有一具完好的女尸。我知道他这阵子一直在研究这个现在看起来还是如花一般的美貌的女尸,而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也正是从发现女尸的那一天开始,他再也没有主动的亲近过我,而他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却从来不敢去寻找答案。我知道所谓的压力大云云不过是欺骗自己的借口而已,可是有哪一个女人不是活在自欺欺人中呢?
  我能做的只是对他微笑,为他做好每一顿饭,在每一个清晨用拥抱给他鼓励每一个黄昏用吻迎他回家而已,像以前一样。可是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告诉我,我身边的枕边的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灿烂如阳光一般的男人了。
  我开始失眠。曾经的噩梦又像蛇一般的缠住了我。那个长发如水的女人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在我的面前卸下她的罗衣,那洁白如玉的后背上是那样一条鲜艳异常的绿色。那不是一道伤痕,不是一条文身,也不是一块胎记,那就是一条奇异的绿色,一条妖冶而又平静突出却又平整的绿色。我在梦中一次次的伸手,却总是无法碰到那个脊背。想象中的她的背应该如无风的湖面一样温柔细腻光滑,却又总是让人觉得冷。我没有看见过那女人的脸,但是直觉中她一定有着惊人的美丽。

  "也许美丽如翠翠。"他说。
  "翠翠是谁?"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他明显的不知所措起来。"是一个儿时的伙伴……"他支吾着说,"好象很漂亮呢。"
  "哦,原来是小时侯的梦中情人呀。"我尽力使自己的声音闻不出酸味。
  "是呀,是呀。"他心不在焉的笑笑,"谁让她长的漂亮呢?"
  这样的对话在我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我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掉这个和他聊聊的机会。
  "你们的工作最近怎么样?"
  "唔,还好了。"他开始不耐烦起来。
  我干脆坐在了他的腿上,仰起脸,用额头蹭着他的下巴,"说说你的工作吧,说说那个女尸,好不好嘛。"
  他轻轻的推开我,"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只能对着那尸体发呆,根本没机会真正的研究她。"
  "怎么会呢?"我把脸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你们不是每天都对着她吗?"
  "可是她是躺在密闭的玻璃罩子里的。"他拍了拍我的背,"你不是还没有做完晚饭吗?"
  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厨房继续烧我的"蜀江水碧蜀山青"吧。

  他喜欢我给菜起好听的名字,可能是因为他小时侯也曾经被《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做的"好逑汤"、"玉笛谁家听落梅"勾引的食指大动吧。所以我们家的每一道菜都有一个特别的名字,比如什么"孔雀东南飞"、"美人卷珠帘"……,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蜀江水碧蜀山青"了。他喜欢清淡的食物,尤其喜欢西兰花,所以对这道清炒西兰花格外的情有独钟,连这个名字也是他起的。
  那时侯的他会在我做饭的时候轻轻的走到我的身后抱住我,吻我的耳垂。
  那时侯的他和我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而且里面没有"翠翠"。
  那时侯的他永远不会把缠住他的我的身体推开,我们经常像两条藤一样纠缠在一起。
  今年初去版纳玩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夫妻藤,感觉上那藤之间的亲密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那时侯的我和他比夫妻藤可要亲密多了。

  香味渐渐的从锅里漫了出来。
  一种温馨的家的味道悄悄的充满了厨房。
  最近的我也只有在这种时刻才能感受到身为人妻的幸福了。
  我呆呆的盯着那热气蒸腾的锅下不定决心是否要终止这种幸福的感觉。
  电话铃忽然响了。
  不会是那个什么翠翠吧。我对自己笑笑,别胡思乱想了。
  "紫,你的电话"
  "喂--喂--"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段时间我经常接到电话却没有声音。
  我重重的挂上电话,鼻子里已经闻到了一丝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
  啊,我的菜!

  "今天我可能要回去加班。"面对着我失败的晚餐他小心的说。
  "工作狂,你不是说根本没有办法研究那具尸体吗?"我不希望他在这种时候,在我们之间出了某种问题的时候用加班用工作当作疏远我的借口。"你别去了,好吗?"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他很难得的摸了摸我的头发,"你早点睡,别等我了。"
  "可是我一个人会害怕呀。"我走过去伏在他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的贴近他,"求你了。"
  "害怕什么?"
  "哦--怕那种没人出声的电话。"我真的有点怕了起来。
  "放心,今天晚上不会再有这样的电话了。"
  看着我疑惑的眼神,他又笑了笑,"你早点睡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这是我和他结婚后第一个自己面对的夜。
  以前就算是工作再忙他也要回家睡觉,从不在外面过夜。
  他从来不单独出差,如果去外地他一定会带上我。
  他说,不摸着我的脊背他无法入睡。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没有他温暖的手掌抚摩我的脊背我也无法安然入睡呀。

  我在床上展转翻滚着--这床竟是如此的大,当我一个人睡在上面的时候我的心里会不由得生出一份令自己恐慌的无助的感觉。而床就在我的无助的痛苦中越发的膨胀起来,大的让我找不到边界。而我的一夜时间就在恐慌无助痛苦绝望中悄悄的流走了。在我第五次听到CD机里齐豫唱出"maybe,i'm crazy still dream that you are here."之后,我完全放弃了我对睡眠抱的幻想。
  我只能拉开窗帘,让那原本还遮遮掩掩的光痛痛快快的扑进来,来宣告我这一夜的结束,宣告我的失败。
  原来我真的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无牵无挂自由自在的活着了,我不能再说离开谁我都死不了,我开始依赖一些人一些感情,我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安全感交给了别人。
  原来这城市的天亮的这么早。
  刚刚四点半,这阳光就已经强烈得刺的我流眼泪了。

  他第一次喝我煮的菜粥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的舌头一起吞下去。
  那个用小白菜熬的最普通的菜粥的名字叫"青裙玉面如相识"。
  我想知道分离一夜之后的我穿一身青色的衣服捧着粥的样子还能不能让他心动。
  可是临出门的我还是换掉了那条他喜欢的裙子。
  因为一夜的失眠已经让我的脸色难看的无法适应那条长裙--青绿的颜色会使我的脸色更加铁青。
  我不喜欢浓妆。
  所以补救的办法只有换衣服了。
  我穿上了一条绛红的裙子,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微笑。
  还好,红红的颜色让我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进他的工作间要经过许多道的手续,而且在最后一刻,我的粥被留在了门外。
  因为这里是绝对不允许吃东西的。
  "只能请文先生出来吃东西。"小何微笑着坚决的接过了我手里的粥筒。
  小何是个很称职的助手,是他在工作中最相信的人。
  "好吧,"我对这个比我小不了两岁的男孩子笑笑,谁会相信呢,小何曾经是我高中时的学弟,低我两级,可是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比我小很多似的。也许是我老了很多吧。文森是他的研究生导师,这么论起来我居然大了小何一辈,也难怪我觉得自己老了。
  "等--"就在我走过了小何的身边就要推开工作室的门的那一瞬,小何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
  "是不是文先生交代过什么?"我的冷静让小何大惊失色。
  "不是,不是"他松开了手,"对不起,我熬了一夜,有点糊涂了。"
  "是吗,你们这一夜的工作有什么进展吗?"
  "还是老样子。"

  "你一夜都没有睡?"
  门是被他拉开的。
  我知道我的黯淡我的倦怠是画多少妆换什么衣裳都无法遮掩的。
  "进来坐吧。"
  我以前也来过这间大大的藏着无数迷的屋子。这里总是到处堆满了大本大本的文献、图册,挂满了照片,还有一些残缺不全的瓶瓶罐罐什么的。这里总是有一种陈旧的气味,就像是死亡的气息,也难怪,这里研究的大多数文物来自死人的墓穴,所以有一些这种味道也是难免的。可是今天的这里却是如此的不同。今天这间大屋是这样的整齐,干净。没有杂乱的资料,没有满墙的照片,没有残破的器皿,没有古怪的气味,今天的这里更像是一个艺术馆的展厅,唯一的艺术品就是躺在房间中间那密闭的玻璃罩子里的那个一身红衣的女人。
  是的,她确实没有生命。但是从我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拒绝再把她当成尸体。对于我来说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美的令我眩目。我甚至开始后悔今天不应该穿这条红裙子,因为如果没有这条裙子我也许不会想到把自己和这玻璃罩中的女人相比,那么我也就不会有这般的不安了。可是我偏偏穿了这样的一条红裙,我看见映在玻璃罩子上的穿着轻飘着的绛红长裙的自己苍白木然的一如一具尸体,而且不是一具美丽的尸体;可是玻璃罩中的裹着那身死气沉沉的大红嫁衣的她却如一个熟睡的女人一般的有着温暖的笑容优雅的气质甚至是健康的脸色。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她的那种掩不住的幸福的样子--她得意快乐的就像就像是已经将我的他抢夺到手了。
  远处传来了隐隐的鞭炮声,不知是谁选在这个工作日结婚。电子鞭炮"噼里啪啦"的远了又近,近了又远,我的思绪也跟着飘飘荡荡的乱了起来。
  幻觉中,玻璃罩里的她轻轻的坐了起来。那个罩子一下子就不见了。她微微的转身,对我柔柔的笑。白的透明的双手摸索着解开了衣服上的花扣。我恐惧的大叫着"不要",可是我自己都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慢慢的褪下她的衣服,我大哭着不敢看她的后背。
  我知道那里应该有一道碧痕,就像我无数次的梦魇中所见的一样。
  可是她笑的更加温存了,她就那样笑着慢慢的转身,转身。
  他站在对面望着崩溃的我,一动不动的。
  我哭叫着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不顾一切的用力撕扯着。
  混乱中,炮竹声刺耳的响起。我用力睁大自己的眼睛。

(二)

  我终于醒了。

  我还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而且不是一个人--他也在我的身边,睡的像个孩子。
  我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弄的湿湿的,冷冰冰的贴在身上。
  我失控的哭起来。
  他被我的哭声惊醒了。

  "怎么了,"他像以前一样温柔的抱住我,"我不过是晚了一点回来你就委屈成这样吗?"
  我哭的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的从他的怀里挣脱。
  "别生气了,"他小心的咬着我的手指,"是不是做噩梦了,看你这一身的汗。"
  对于他我还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我颤抖着缩在被子里。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别这么任性,"他把我从床上硬拉了起来,"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小心这样会着凉的。"
  他的手还是那样的温暖,让我开始真正的从梦中醒来。我对他疲惫的笑了笑,有气无力的爬下了床。
  "你昨天就穿着这件衣服睡觉?难怪你做噩梦。这样不舒服的衣服穿在身上怎么能不做噩梦呢?"
  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穿的是一条绛红色的长裙--我昨天晚上本来想穿了它去接文森回家的。可能是我太累了,居然换完衣服就睡着了。
  "你快点洗澡换衣服,我带你去我们那里玩。"文森在我的身后补充,"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我们新近发现的女尸吗?"
  我胡乱的抓起了一条兰色的连衣裙,晃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的我被他直接拉到了餐桌旁,桌子上摆着刚刚煮好的粥--青裙玉面如相识。
  这碧绿可口的粥让我的心里有点发毛。
  "我不太舒服,我不想跟你去办公室了。"我的脸色可以为我做证我没有骗他,我的确头疼的厉害,真的是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好吧。"他今天体贴的让我觉得有点反常,"你好好休息吧,晚饭我会买好了带回来。"
  我点了点头,累的已经不想再说一句话。

  他又去上班了,我回到床上让自己疲惫的神经慢慢的松弛下来。
  这次我睡的很好。
  直到正午12点。
  我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我伸手去够床头的电话,可是打电话的人却缺乏耐心的挂断了电话。
  可能是文森他不放心我所以打电话来问候一下,以前我不舒服时他都会打电话给我的。
  果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他让我为他的办公室电话专门设置的铃音--野蜂飞舞。他说听到这个调就能知道他有多么急切的希望听到我的声音了。
  我不想下床去拿我的手机,就任凭它尖利的响着。
  大约一分钟之后,文森挂上了电话。
  我抓起床边的电话,打给了他的办公室。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
  可是接电话的不是文森。

  "是文太太吧。"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听起来有点哑。
  "你是谁?"
  "我叫婉碧。"
  "是你给我打电话吗?"
  那边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传来了忙音,看来是挂了。
  不知道为什么文森没有告诉我他们那里新来了女同事,不明白那个婉碧她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不过我实在是悃的没有精神去想这些。
  我现在只想睡觉,我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想。

  "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睡了一整天。"傍晚,我被他摇醒。
  "不会吧,可能是前两天睡的不好。"我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我没做饭。"
  "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做饭,我都弄好了,你过来吃就行了。"
  "婉碧是谁呀?"问这个问题的居然是他。
  "你还说呢,我还没有问你呢!"我一下子想起了中午的莫名其妙的电话,"中午我打电话给你就是她接的!"
  "什么?"文森一脸的诧异,"我们那里哪有女人呀,还什么婉碧呢!"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我觉得他越是不肯认帐他们就越是有可能有暧昧。
  "是你自己写的,你看--"床头真的贴着一个即时贴,上面写着两个字"婉碧"。
  "那又怎么样,我给你的电话被她接了,还被问了几个奇怪的问题,我当然要记下她的名字了!"
  "可是我们那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不信你可以去问小何。"
  "你今天中午是不是打电话给我?"我需要从头整理一下我的记忆。
  "是呀,可是没人接,于是我又打了你的手机,也没有人听。"
  "对呀,我听见手机响就给你打了电话,结果就遇到了婉碧。"
  "不是吧,我和小何一直在工作室,今天一天都没有任何电话打进来。"
  "那我中午打给了谁?"
  "会不会是你按错了号,别人跟你开玩笑?"
  "不会呀,她还问我是不是文太太呢。"
  "算了,你也别疑鬼疑神的了,"他拿起电话,"你干脆问问小何不就成了吗?"
  "等会,"我抓住了他要拨电话的手,"按一下重拨,看看最后一个号码。"
  那是一个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号码!
  响了几声之后有人接起了电话,却不肯出声。
  然后电话自动的断了。
  等我们再拨的时候,听到的是"没有这个电话号码"的错误提示。
  我的后背开始发紧,连他的手都开始出汗了。
  我扑向梳妆台拿起了我的手机--果然那上面显示的 今天的唯一的未接电话就是从那个奇怪的号码打来的。
  "是不是你那里换了电话号码?"
  "当然不是,我换号码怎么会不告诉你?"他按下了工作室的电话,"现在小何应该还在加班吧。"
  接电话的是小何,而且他也说他们那里只有一条电话线。
  "那个局号就不是我们这里的!"小何说。
  对呀,那个局号应该是郊区的吧。
  "对了,那好象是西郊的号,就是老城的那个地方,我们原来从那里找到过不少好东西呢。"
  "那这次的女尸?"
  "这次的女尸也是在那里发现的。"

  我挂上了电话,我想我应该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
  "翠翠美吗?"我盯着文森的眼睛问。

  他现在经常用一些他自己都觉得不合理的借口搪塞我。
  所以我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没有指望他能给我什么回答。
  不过他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许多东西。
  我想我也许真的应该去他们的工作室看看。
  去看看那个翠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一定把那个翠翠藏在了那里。
  可能是一个真实的人,可能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一具美丽的女尸。

(三)

  前生之一:

  我在后花园里已经呆了很多年了。
  我记得从我还是一个穿花衣裳梳羊角辫的小姑娘的时候起,我就喜欢坐在后花园的湖边,听隔壁的笛子声。后来长高了些的我开始喜欢上蹿下跳的像个小猴子,爹怕我爬树上房的折腾野了,就叫人在那棵老槐树下给我做了个秋千让我玩。
  于是我就在秋千上慢慢的长大,秋千越荡越高。隔壁的笛子声似乎不象小时侯那样经常听到了,可是偶尔的听到一次总是觉得比以前更加好听了。
  终于有一天我把秋千荡的高高的,我的目光第一次越过了园墙。
  原来墙那边也是一个花园,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坐在湖边,他的手里拿着一支笛子。
  后来秋千停下来后我发觉自己的脸烫的像是发了烧。
  我知道我现在喜欢的不仅是那个好听的笛子声了。
  于是,我又一次将秋千荡的高高的,把自己的手绢扔了过去。
  过了一会,隔壁传来了悠悠的笛声,他收下了我的礼物。

  没过两天,他家就派人来向我爹提亲了。
  我高兴的恨不能当天就嫁过去,可是爹却推掉了这门亲事。
  爹总说我姐还没有出嫁我怎么能先嫁出去?
  可是天知道我姐根本就是不可能嫁出去的呀!
  她是出了名的克夫命--先后许了两次人家,都是还没过门那边的新郎就死了。
  谁敢娶这样的一个女人呀。
  难道我真的要为她而守一辈子?

  就在我爹拒绝他的提亲之后不久,他家就出事了。
  一夜之间,他家的人都古怪的死了,除了他。
  有人说是他杀了全家的人之后逃跑了。
  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好几天。从那之后我有两年都没有去后花园坐过。直到姐姐自杀。
  姐姐是投水死的。据说死相很难看。
  爹娘从她的枕头下找出了一些纸人香烛什么的。
  爹爹说她真的会巫术。
  我害怕极了,晚上总是睡不好,依稀间经常看见姐姐站在秋千上荡。
  我想可能姐姐有话对我说吧。
  所以我又自己去后花园荡秋千了,而且经常选在半夜去。
  姐姐果然出现了。

  她以前一直不算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可是现在却因了她的诡异而透出了一种危险的美。
  她穿着她最喜欢的水绿色的裙子站在暗夜里深蓝色的水面上,任长发在晚风中淡淡的飘。惨白的脸配上血红的唇竟是这样的诱人,让我这个女子都不禁为之心动了。看着她那样邪气的站在湖面上,我突然很想听她唱歌,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你知道隔壁家里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是你杀的。"
  "不愧是我的妹妹。为了文生,我杀了他们。"姐姐笑的竟有一点凄迷,"可是你的文生没有死。"
  我静静的站在那里,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文生不会死,他会回来娶我的。
  "你不想知道怎样才能见到你的心上人?"
  "我想,可是你会告诉我吗?"
  "我会告诉你的,可是你要给我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我要你的文生。你要答应我把他的一生给我。"
  "我怎么把他给你?"
  "你不用管这些,你只要答应我就行了。我总会有自己的方法兑现你的承诺。"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用来生和文生的夫妻缘去换这一生的缘分。
  "你不答应也没有用。其实咱们三个人的命运就是牵扯在一起的。"
  "好吧,"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犹豫呢?反正也不是放弃了今生就能得到完整的来世,"我答应你,给你他的来生。"
  "其实,他就在你的身边。"姐这次笑的很幸福,"他被我的诅咒变成了青蛙,在这个湖里。我给了他一次开口说话的机会。如果你能把他认出来并且吻他的话,他就能变回你的文生,否则,这辈子他就要一直做青蛙了。"
  "记住,你的吻也只有第一次是有用的,如果你吻错了,你们今生的夫妻缘就算是到头了。还有,别想对他说话,他听不懂的。"
  姐姐就那样从我的眼前消失了。后花园里只剩下我和那兀自叫个不休的知了,还有偶尔游过的鱼,间或跳过的青蛙。

  怎么把他认出来?
  他能把我认出来吗?

  我天天都会到花园里去荡秋千,我希望他会看见的。
  我经常哼着那个悠悠的调子--那天他吹的。
  可是一直没有青蛙跳出来找我。
  天呀,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他!

  "乖,你不要老是去花园玩了。"娘很担心的对我说,"最近世道不太平,小心有坏人溜进花园。"
  "最近世道不太平?"
  "是呀,前阵子说是抓乱党,满大街的抓人,闹的人心惶惶的。"
  "有这么多乱党?"
  "还不是当权的人说什么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我叫佣人们抓起了湖里的所有青蛙,我想用这个办法试出谁是那唯一会说话的。
  他们把那一只只的青蛙抓在手里当着别的青蛙的面用针划过它们的后背。
  我知道他一定会为了免那一针之苦而用人的语言求饶的。
  在一片凄厉的蛙叫声中,一只只受伤的青蛙被放回了水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没有出现?
  又一只活蹦乱跳的青蛙被拎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看着它的感觉很奇怪。
  它绝对不是他,可是也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青蛙。
  我讨厌这种滑滑的动物,可是这次我决定亲自为这只特别的青蛙行刑。
  我接过了佣人手里的钢针,这东西太细了拿着不方便。
  我吩咐老何拿过了他老婆纳鞋底子用的锥子。
  那青蛙看见了我手里的锥子就大叫了起来,可能它也看出来了这次它是凶多吉少了。我开始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那个平时的我,我心里的恶念静强烈得我无法控制。从老何他们看着我的眼睛里,我似乎看见了自己邪恶凶残的笑容。这笑容挂在我的脸上本来应该是非常陌生而且恐怖的。可是我却对这副面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就这样笑着握紧了手里的锥子,在它的身上比了比,然后猛的扬起手。

  "别杀绿娃!"一个清晰的男声在青蛙群中响起。
  我蓦的回头,却再也无法从那一堆呱呱乱叫的青蛙里分辨出他。

  绿娃--我姐姐的小名。

  "把剩下的青蛙都放掉。"我拎着绿娃的后腿。
  果然,在四散奔逃的青蛙群里有一只一动不动的。
  就是他。一定是。
  可是我现在开始怀疑它留下来究竟是为了等我的吻,还是为了等我放了绿娃。因为刚才它几乎为了我的魔鬼姐姐放弃了变成人的机会。
  我决定赌上一把。
  我用针在绿娃的背上划了一下。绿娃像其他青蛙一样惨叫着从我的手里挣脱,拼命的扑向湖边的草丛。
  我看着他,如果他留下来我就给他那个吻,如果他真的为了一只青蛙而放弃我那么他就要做一辈子的青蛙。
  而且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救的是杀他全家的仇人。
  他站在那里,没有跟着绿娃逃走。
  我几乎就要把他拿起来放到唇边了,一只青蛙突然凄惨的叫了起来。
  原来姐姐真的不肯放过我!
  他跳着走了。

  后来我嫁了现在这个姓文的男人。他就住在我家的隔壁--他重新建了现在的这个文宅,而且打通了我们两家花园之间的墙。
  不下雨的日子里,我还是会到这边来荡秋千,或者是坐在湖边轻声的哼着某个不知名的曲子。
  我的相公总是喜欢笑着坐在湖边看我荡秋千。
  他说从他很小的时候起就总是梦见一个像我一样的姑娘穿着绿色的衣服在秋千上荡来荡去。他说那个姑娘有着一头随风飘飞的长发,透着一种神秘的美丽。

(四)

  前生之二:

  如果能让我选择的话,我希望那条被所有人视为厄兆的绿痕长在我的背上。
  我不在乎成为一个不祥的女人,我只是希望文郎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也能有那种异样的冲动。

  我是在无意间看到文郎抚摸青儿的后背的。
  他就那样情致缠绵的用自己的手心,手背不停的揉搓着她的背心,眼神迷离;青儿则极放松的全裸的趴在床上,神色间充满了满足。那一刻我发觉自己对文郎下过的工夫都白费了--我那样千依百顺的哄着他、服侍他,他都没有显得如此陶醉过,青儿的后背给他的快感居然超过了我以前的一切的努力。做女人做到我这步田地也可以算得上是失败至极了。
  谁能想到我的情敌居然是一个长着绿色印痕的后背,而且我以明显的劣势落败!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后背的主人是他的亲生妹妹--文郎居然对他的亲生妹妹的后背迷恋如斯。
  而我-他的妻,却只能站在窗外惊恐的看着这一切,慌张彷徨之后我甚至没有愤怒的勇气。

  从那一刻起,我和文郎那看似天作之和的美好婚姻在我的心里死去了--我不是不想爱文郎了,可是我不能说服自己相信我还能使文郎爱上我。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不能继续这段被阴影笼罩的婚姻,我不想强迫文郎来违心的装做爱我;我又不能主动的提出结束这个故事,我不能说出我看到的一切,那样会毁了文郎;对于我们,我现在没有任何的明确的想法,可是又不能说服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所以我期盼我那天看到的情景不是真的,我希望那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我甚至梦想我的背上能有那样的绿色的痕迹,就算我会因此而变的让人不想接近,就算我真的变成了一个不详的女子我也在所不惜。
  可是,文郎真的会因为我有那样的一道绿色而爱上我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我可能永远不会想起那件事,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他和青儿之间会有什么。
  那是我和文郎的洞房花烛夜。
  他刚掀开了我的盖头,窗外就响起了一阵阵的哭声。
  声音很小,可是我还是能听到。
  他也听到了。
  "是谁呀?"我有点委屈的望着我的新郎,"今天是咱们的好日子呀。"
  "不管她,咱们喝交杯酒。"
  他拉我到桌子边坐下,自己斟满了两杯酒。
  我幸福的几乎不敢相信--嫁给这个男人一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我从第一次看见他的那天开始就等着今天这个夜晚了。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文郎如此的执迷不悔,不是因为他写的好文章,不是为了他总是笑着的眼睛,可能只是因为我看见了他是那样的宠爱着他的妹妹,把那个和我差不多一般大的大姑娘宠的像个小孩。
  窗外的哭声越发的大了起来。
  文郎举起酒杯的手开始有一点颤抖。
  "你用不用去看看?"我觉得那个哭泣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青儿的声音。
  "哦,那那"他迟疑着放下酒杯,"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呀,你去看看吧。"
  "好的。"他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我去去就回来。"
  那天,文郎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只是说青儿太不懂事了,然后心神不属的收拾了一下就睡下了。
  摇曳的烛光被他一口气就吹熄了。
  渺渺的青烟里我借着月光看到桌上那两个酒杯还是满满的站在那里,离的很远。

  可能就是从这一开始我们的姻缘就不是那样的完美吧。我和文郎虽然一直很恩爱,可是我总是觉得我们之间少了一点什么。可能是我们之间一直都没有过像我想象的那种真正的和谐和完全的接近吧。我真的是为了文郎努力过的,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力去争取他,虽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争取什么。
  终于,文郎温存的手,陶醉的眼告诉了我原来我和文郎之间缺少的是一份心动的感觉,我从来没有让文郎动过心。

  "文哥哥,"我想跟他说点什么,"青儿许配了谁家?"
  "青儿还没有许配出去呢,"文郎看看我,神色间有一点古怪,"怎么想起问这个?"
  "哦,随便问问。我记得青儿和我同庚,可是我已经嫁给你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有许配人家?"我笑笑,"你还是上点心,别把她的青春耽误了。要不你可陪不起--"
  文郎的耳光重重的落在我的脸上,止住了我的话。
  "告诉你,我妹妹的事情你少管。"他把我掼在床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面对震怒的他的背影,我哆嗦着流不出一滴眼泪。

  两天之后我才又看见他。
  我从面前的梳妆镜里看见他在屋门口一闪而过。
  只是从那一闪的身影里我清楚的看见了他关切的眼神。
  "你没事吧。"他终于走进了我们的屋子,这里曾经记录了我们那么多的快乐。
  "没事了,"我对着镜子细细的描着我的眉毛。
  "我来帮你描。"
  我顺从的把手中的笔递给了他。
  他描的还不错。
  我对镜中的自己笑了,我觉得自己的笑容比青儿的有味道的多。

  我静静的趴在那肮脏的床上,任那个女人用针刺着我的脊背。
  我要在后背上刺出一条绿色的印痕,要刺的和记忆中的青儿的那条一样。虽然我只看过那个东西一次,可是它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刻骨铭心了。
  针一下下的刺近我幼嫩的皮肤里,痛楚却一点点的从我的心里释去。
  我要报仇。

  "原谅我吧,"文郎拉住我,"上回打你是我不对,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打还给我吧。"
  "你说什么呀,我知道那天是我说错了话,我心里没觉得生气,真的。就算生气也是为自己生气。我真的是过分了,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觉得青儿太可怜了,这么大了长的又不错可就是一直找不到好人家。"
  "别担心,青儿这样可爱,一定会有个好归宿的。"
  "但愿如此吧。"文郎轻轻的把我拥进了他的怀里,"咱们都对她好一点好吗?"
  "她也是我的妹妹呀,我怎么会对她不好呢?"
  "是呀,是呀,我知道你一向很疼青儿,"他有点语无伦次,"只是,只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只能用力的抱紧我。
  我背上的绿痕尖锐的疼了起来。
  本来心里有了一点感动的我蓦的清醒了。

  青儿总是喜欢穿着淡青的纱衣在家里出出进进。
  自从我知道了她的后背上有那道绿色的印痕之后,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都会透过那衣服看见她的后背上的那条绿色。它渐渐的变成了一条蛇的样子,一次次的咬噬着我的心。
  慢慢的我发觉自己才真的是一条毒蛇,我已经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嫉妒与仇恨。
  我讨厌心里充满仇恨的自己。
  可是我又觉得自己的仇恨全是来自她。
  所以我更加的不能原谅她。

  我也做了一件淡青色的纱衣。
  可是我一直没有当着青儿和文郎的面穿过那件衣服。
  我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一击中的的机会。

  终于有一天,我头疼没有起床。傍晚,青儿扶着醉得惶惶忽忽的文郎进了我们的屋子。
  她说是在大门口看见哥哥喝多了趴在街边的摊子上的。
  我摇摇晃晃的一副想从床上爬起来去迎他的样子。
  文郎赶紧扑到床前叫我别动。我听话的在床上躺好。
  "要不还是让哥哥住书房吧。"青儿建议,"你今天一定很怕别人打扰。"
  "那岂不还要麻烦你照顾?"
  青儿站在了那里,愣愣的。
  "文哥哥,我躺了一天后背都酸了,你帮我揉揉好吗?"
  "还是我来吧,"青儿抢着说,"哥喝多了,下手没轻没重的。"
  "不用了,就让文哥哥来吧。反正他也经常帮我揉。"
  我死死的盯着青儿的眼睛,坐了起来,将被子放到一边。
  我今天穿的是那件淡青色的衣服。

  我面对着文郎站在床边,轻轻的把身上的衣服解开,让它缓缓的从我的肩膀滑落。我的肩膀一定很完美,因为青儿突然掉开了她的视线。我的身体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文郎的眼睛里。
  我慢慢的趴到了床上。我的后背上那奇异的绿色马上点燃了文郎。
  他摔开了青儿扶着他的手,坐在了我的身边。
  青儿面如死灰的望着抚摸着我的背的他和享受着他的抚摸的我,哼着一个奇怪的调子。

  那天是怎么结束的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文郎也不记得。
  我只知道就是在那个无风的夜里,在那一片晴朗的夜空下,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安静的死去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死因,她死前也没有任何的痛苦挣扎过的痕迹。她穿着绚烂的大红嫁衣,画着鲜艳的妆。仵作在验尸的时候甚至不忍心看那美丽的身体--根本没有人忍心看那精灵一般的生命如此轻易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坊间传言说验尸时仵作看到那个女孩的的后背上有一抹诡异的绿色,衬着垂落的雪白的手臂上那一颗殷红如血的守宫砂。

  我终于得到了完整的文郎。
  可是这真的是我们的故事的结局吗?
  文郎说我的后背美极了。

(五)

  我在文森的工作室没有看到我期待又害怕了很久的那具女尸。文森说是被运走去作生理生化的检查了。
  自从那天我的噩梦之后,文森对我好了很多。我们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你不会离开我吧。"我像往常一样靠在文森的身边问他。
  "傻瓜,当然不会了。"
   "可是我很怕。我总觉得我是注定要失去你的。"我心里总有隐隐约约的预感。
  "别瞎想了,你都可以去写小说了。"文森用手指梳着我的头发,"小女孩,不要乱想了。"
我喜欢被文森宠的像孩子。在他的怀抱里我总是能够很快的睡着。文森总是抱着我轻轻的唱歌,他唱罗大佑的歌格外的有味道,他喜欢《滚滚红尘》--"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也许,噩梦还会回来……



  来易来 去难去 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 聚难聚 爱与恨的千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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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从硬盘里倒腾旧货,这是我2000年暑假编的故事。真奇怪,那个时候怎么把那样糟糕的一个结尾贴了上去。虽说这个只用了二十分钟做的修改版也不怎么样,不过比以前那个无比生硬的还是好很多了。

               
皮皮露达·长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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