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PROLOGUE整理成文之后的初步稿子,考虑到作为文章的效果而去掉或修改了一些对话内容。
A PROLOGUE
窗帘轻轻地晃动着,扬起来,又垂下去,发出沙沙的响声。
轻柔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初秋特有的干爽味道。
夏天……要结束了吗……
我闭上眼睛,把头重新埋到那散发着医院特有气味的枕头里。
从刚才醒来的时候开始已经是在这里了——到底是什么时候被送到这里来的?虽然不断很努力地去想,但似乎总是想不起来。
“嗯,是远野志贵吧?看来康复得很快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病床旁边多了位陌生的医生。虽然不曾认识,但是那白色的医生袍,四方框的眼镜,还有微笑,都让人觉得安心了一些。
“志贵,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唔……”我摇了摇头。“那个……为什么我会在医院里呢?”
“哦?你不记得了吗?你在路上遇上了车祸。”
“车祸?”
“是啊,你的胸口被车窗上弹出来的碎玻璃片刺伤了,有印象吗?当时你的状况可是相当糟糕啊。”
“……是吗……”
我突然感觉有些头晕。
“我有些困了,可以睡吗?”
“哦,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那样的话对尽快康复也有帮助。”医生很干脆地说,脸上依然是一贯的笑容。
“医生,我有件事情想问一下,可以吗?”
“哦?什么事?”
“这个房间怎么到处都画着这种奇怪的线呢?让人感觉好像快要倒塌一样……”
医生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但是马上又恢复成刚才那种微笑的表情。
“似乎脑部和眼球也有可能受损了呢……去联系一下脑外科的人看看,下午可以安排的话,检查一下眼球……”医生小声地指示着护士。
真是奇怪的事情,人的身上、椅子上、床单上,还有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都布满了犹如树木枯枝般的奇怪线条。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但是只是看着就已经觉得很不舒服了。我用指尖碰了一下床架上的其中一条痕迹……奇怪,本来应该是硬质的床架,我的手指竟然可以像按海棉一样按下去……看样子,甚至可以完全透过去的样子。
我好奇地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果刀,沿着那涂鸦的痕迹切了下去,刀刃简直是完全没有费力就没入了床架里……然后,我把刀沿着线条慢慢移动……
“哗啦……”……床架突然解了体,变成了一堆碎片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啊——!!!!!”隔壁床的女孩发出一声尖叫,护士听到之后也过来了。
我坐在医院的办公室里,面前是神色严肃的医生。
“唔……志贵,你是怎么把病床弄成那个样子的?”医生问道。似乎,比起弄坏病床的原因,他更想要知道我是怎么弄坏的。
“就是用小刀往那些涂鸦的地方切下去,然后就坏掉了……那些东西,到处都是啊!房间里,墙壁上都是……”
“志贵,你在说什么呢?”医生生硬地打断我的话。“我可根本没有看到这里有什么涂鸦,但是,床被毁成那个样子是事实吧……”
“我真的只是沿着那些……”
“够了,我知道了,今天还是到此为止吧,我们明天再谈这件事。”
医生就这样走了。
就这样,我说的东西根本没有人相信。只要沿着那些痕迹切下去,东西就会碎掉……就像用剪刀剪一张薄纸一样,只不过连任何其他东西也可以这么轻易地切断——床、桌子、墙壁、地板……虽然说没有去试过,不过,肯定是这样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涂鸦一样的东西似乎只有我自己能看见,其他的人根本意识不到它们的存在。渐渐的,大概有些明白了。那些肯定是伤痕吧,就像手术后刚刚缝合的伤口一样——非常脆弱——除了这个,也许找不到任何其他更好的理由来解释所发生的事情了吧。
我想,世界上大概到处都有这种脆弱的地方,东西是很容易被毁坏的。人们看不见,所以自然也不担心……而我能看见……最后的结果,我说的话完全被当成玩笑……
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
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也没有人来探望我。在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病房里什么都没有……
我再也不想在这个满是涂鸦的地方呆下去了,我决定逃出去,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最好是逃到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地方去。
“咳……咳咳……”
胸口的伤口实在太痛了,我只跑了一点路,就已经不得不停下来。那是城市边缘上的一片大草地——实在,实在是没法去到更远的地方了。伤口的疼痛在跑动的作用下愈发剧烈,使我跪了下来,不住地咳嗽。
夏末的草海里,没有看到任何人——
“蹲在这么高的草丛里可是很危险的呢,刚才可是差一点就踢到你了哦。”背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啊?你是……”
眼前站着的是个有着长长的红发的女人,手里提着一只复古风格的皮箱。在夏末的阳光下,那头长发散发着丝一样的光泽。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微笑着望着我。
我应该不认识她才对,但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嗯,能在这里碰到,我们也算有缘呢。我叫苍崎青子,你呢?”
“我叫远野志贵。”
那天,我和她聊了很久,那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有人认真去听我说的话。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
每天午后去那片草地里,似乎逐渐成了我的习惯。
她似乎不是太喜欢我叫她的名字,甚至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她对自己的名字有些讨厌。大概是感觉上她很像学校里的老师吧,我便开始称她“老师”——我从车祸之后一直封闭的心情,也逐渐因为老师而好起来了,而那些线的事,也似乎觉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渐渐地觉得,只要和老师在一起,就很快乐。
重要的事情往往非常简单——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又是一天的午后,我一如往常地跟老师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让老师惊奇一下。
“老师,看着哦。”
我掏出从医院里带出来的水果刀,对着身旁那棵树根部的黑线切了下去。
还是跟当时在医院里一样的感觉,刀刃仿佛是被吸入树里一样,完全不需要用力便切了进去。随后,整棵树便随着一声轻响,从那光滑的断面处被清脆地切断了。树冠随着一声闷响重重地掉在了草丛里,破碎掉落的叶子像蝴蝶一样四处纷飞。
“很厉害吧?只要切那些线的地方,无论什么东西……”
“啪!”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已经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老师的面孔变得十分严肃。
“你知道吗?刚才你做了一件十分草率的事。”
“对……对不起……”看着老师严肃的脸孔,似乎我刚才做了一件十分过分的事。加上被打疼的脸颊,我不由自主地哭了以来。
“志贵——”老师弯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我。“——不需要道歉。虽然我刚才是对你发脾气了,但是那绝对不是因为你是个坏孩子。”
“但是,如果现在没有人为此而责备你的话,总有一天你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事情……所以说,不需要说道歉的话。甚至说你讨厌我也没有关系……”
“啊……不……我真的一点也不讨厌老师的。”
“嗯……那样就太好了。”
接下来,我把关于看到线的事情全部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师。
“志贵,你看到的是本来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哦。”老师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地说。“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在被创造的时候,就注定总有一天要毁坏了。你眼睛所看到的,就是它们存在的终点……也就是说,你能看到未来。”
“看到……未来?”
“对,就是万物所注定的死期。——目前来说,知道这些就很足够了,再深奥的东西,不必去深究。随着你以后慢慢长大,自然就会渐渐明白了。”
“那个……我还是不太了解……”
“嗯,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好了,就是无论怎么样,绝对不能随便去切断那些线。——因为在你眼中,世间万物的生命,都会变得微不足道啊。”
“嗯……我知道了……但是,只要看到那些线,我还是会觉得不安……好像那些线呼唤着我去切断它们一样……这样的话总有一天我会把周围的东西都破坏的……”
“说得也是——也许,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理由呢……”老师轻叹了一口气。
“志贵,明天我要给你一份礼物,那样你就可以回复以前普通的生活了。”
第二天,也就是遇见老师之后的第七天,我如约来到了草地,老师也一如往常地在那里,唯一不同的只是手里多了初次见面时她所带的那只皮箱。
“来,把这个戴上吧。”老师拿出一副眼镜。
我的视力本来很好,不需要什么眼镜。但是虽然有这样的疑惑,还是把它戴上了。
“哇!那些线都看不见了!好像魔法一样!”
“那当然了,”老师微笑着说道。“因为我是个魔法使啊。”
我把眼镜摘下来,视野里马上又布满了那些杂乱的线。
“原来,摘下来,还是会看得见……”
“啊,那个眼镜本来并不会让线消失的,只是戴上之后看不到而已……虽然说是不得以的事情,但是志贵,你要伴随着这双特殊的眼睛,一直生活下去。”
“没有别的办法吗?这样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会把东西破坏掉……那样的话,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吧?”
“志贵,”老师蹲下身子,看着我的眼睛。“那双眼睛是你才有的特别的能力,到底要怎么运用,还是要你自己来决定……上天不会随随便便把特殊的能力赐给一个人的,也就是说,你能看到那些线,一定有它特殊的意义,总有一天你会需要它的,所以不必急于去否定它。”
“这样啊……”
“比如说,保护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或者是非常重要的人……现在你暂时不需要去想这么多,等你长大了——大概十年的时间吧,你会慢慢明白这句话的意义的。”
老师说完之后便站了起来,拿起那只皮箱。
我知道,今天也许是跟该老师道别的日子了。
“老师……”
“不要紧的,你一定会做得很好……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也没有问题的……”老师高兴地笑着。
风吹了起来,老师的身影就这样在摇弋着的草叶中消失了。
我现在才想起来,我还没有机会向她说一句“谢谢”。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也许吧……
不久之后,我出院了,并且从那开始要在亲戚家里寄住。
就这样吧,没问题的。
新的生活,只有我一个人,也一定没有问题的……
我,远野志贵九岁的那个夏天,就这样划上了休止符。
紧接而来的是清新而干爽的秋天。
我觉得,自己似乎稍稍有点像个大人了——。